程野把耳機音量調到最大，重金屬音樂幾乎要震破他的耳膜。
他弓著背縮在網吧最角落的位置，手指在鍵盤上瘋狂敲擊，
屏幕上的游戲角色隨著他的操作大殺四方。"又他媽輸了！"程野狠狠砸了一下鍵盤，
引來周圍幾道不滿的目光。他毫不在意地甩了甩過長的劉海，摸出皺巴巴的煙盒，
卻發現里面已經空了。"操！"他低聲咒罵著，正準備起身去買煙，
一只青筋凸起的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程野，我找你找了三家網吧。
"班主任老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平靜中帶著壓抑的怒火。程野慢慢轉過頭，
扯出一個滿不在乎的笑容："喲，劉老師，您也來打游戲？
"老劉的臉黑得像鍋底："現在是上午十點，你應該在上數學課。""數學課多無聊啊，
不如來這兒放松放松。"程野聳聳肩，伸手就要關掉游戲界面。"別關了，"老劉嘆了口氣，
"收拾東西跟我走。你被停課一周。"程野猛地站起來，
椅子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音："憑什么？就因為我逃課？那些天天睡覺的人你怎么不管？
""因為別人睡覺不影響全班，而你，"老劉推了推眼鏡，
"上周化學實驗差點把實驗室炸了，前天和體育老師打架，
昨天在黑板上畫我的丑像——""那是藝術創作。"程野撇嘴。"——更重要的是，
你母親昨天又給我打電話了。"老劉的聲音突然軟了下來，"她很擔心你。
"程野的表情僵住了，他抓起外套就往門外走："別提她。""程野！"老劉追上來，
"校長給了你最后一次機會。停課期間，你需要去醫院做義工，每天六小時。
一周后交一份反思報告，否則開除。""隨便。"程野頭也不回地走出網吧，
陽光刺得他瞇起眼。開除就開除，反正他早就不想上學了。自從父親車禍去世，
母親整天以淚洗面，家里壓抑得讓他窒息。高考？未來？見鬼去吧。第二天早晨，
程野不情不愿地站在市中心醫院的大廳里。護士長遞給他一件過大的藍色義工馬甲，
上面印著"愛心志愿者"幾個大字，丑得要命。"你的任務是陪伴307病房的病人，
"護士長邊走邊說，"一個十七歲的女孩，白血病。
"程野的腳步頓了一下："我沒照顧過病人。""不需要你照顧，
陪她聊天、讀書、下棋就行。"護士長在307門前停下，壓低聲音，"她很孤單，
父母工作忙，很少來。"程野推開門，病房里出乎意料地明亮。窗邊坐著一個瘦小的女孩，
正低頭畫畫。聽到聲音，她抬起頭來，程野愣了一下——她比他想象中要好看得多，
蒼白的瓜子臉上嵌著一雙大得驚人的眼睛，黑得像無星的夜空。"你就是那個問題少年？
"女孩開口，聲音清脆，"我叫林小雨。"程野皺起眉："誰跟你說我是問題少年？
""劉老師打電話來了，"林小雨歪著頭打量他，"說你叛逆、厭學、自暴自棄，
讓我'感化'你。"她做了個夸張的引號手勢，然后笑了，露出兩顆小虎牙。
程野的臉燒了起來："操，我不需要任何人感化。"他轉身就要走。"喂，"林小雨叫住他，
"反正你也無處可去，不如留下來？我一個人快無聊死了。"程野回頭看她，
女孩的眼睛亮晶晶的，沒有他預想中的同情或憐憫，只有純粹的好奇和一絲狡黠。
他鬼使神差地留了下來。第一天過得意外地快。林小雨是個話癆，
從她最喜歡的漫畫聊到學校里的八卦，再到窗外的云像什么形狀。程野大部分時間只是聽著，
偶爾應幾句。她畫畫很好，素描本上全是各種人物和風景，栩栩如生。"你為什么不畫自己？
"程野突然問。林小雨的手停住了："因為...不想記住現在的樣子。"她撩起袖子，
露出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針眼和淤青，"丑死了，對吧？"程野不知該說什么，
只好轉移話題："明天我帶游戲機來。"第二天，程野真的帶來了PSP。
他們玩了整整一上午的賽車游戲，林小雨技術爛得要命，卻笑得前仰后合。下午，
她教他折紙鶴，程野笨手笨腳地弄壞了好幾張紙。"你這樣不行，
"林小雨抓過他的手調整姿勢，"要溫柔一點，就像對待易碎的東西。"程野的手僵住了。
她的手指冰涼，皮膚薄得幾乎透明，能看見下面青色的血管。他突然意識到，
這個活潑的女孩真的病得很重。第三天，程野到醫院時，林小雨正在化療。
護士讓他在外面等。透過門上的小窗，他看見她蜷縮在床上，抱著垃圾桶嘔吐，
瘦弱的背脊像瀕死的蝴蝶般顫抖。程野的胃揪緊了，他從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生命的脆弱。
兩小時后，林小雨叫他進去。她已經整理好了自己，除了臉色更蒼白外，看不出剛才的痛苦。
"今天我們去天臺吧，"她虛弱地笑著，"我想曬太陽。"程野推著輪椅帶她上了醫院天臺。
五月的陽光溫暖而不灼人，林小雨閉上眼睛，深深呼吸。"你知道嗎，
我可能活不到明年春天了。"她突然說。程野的心跳漏了一拍："別胡說。""是真的，
"林小雨平靜地說，"醫生說我這種類型的白血病很難治，骨髓配型一直沒找到。
我最多還有...幾個月吧。"程野的喉嚨發緊："你...不害怕嗎？""當然怕，
"她睜開眼睛，淚水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但哭也沒用啊。我想在剩下的時間里，
盡可能多地笑。"那一刻，程野覺得自己的所有煩惱都那么可笑。
逃課、打架、和母親冷戰...這些算什么？至少他擁有健康的身體，擁有未來。
而眼前這個女孩，她的未來正在以天為單位倒數。"程野，"林小雨輕聲說，
"你能幫我完成一個心愿清單嗎？"接下來的幾天，他們開始了"秘密行動"。
程野偷偷帶林小雨溜出醫院，
果她只能喝清湯）；去電影院看了最新上映的動畫片（她哭得稀里嘩啦）；甚至去了游樂園，
坐在長椅上看著別人玩過山車，林小雨興奮得像個孩子。"下一個愿望，"某天在天臺上，
林小雨神秘地說，"我想看你認真學習的樣子。"程野差點被口水嗆到："什么？
""劉老師說你再這樣下去，高考肯定完蛋。"林小雨認真地看著他，"就當是為了我？
""我又不是你兒子，干嘛聽你的。"程野嘟囔著，卻拿出了她之前讓他帶的課本。
林小雨笑了，陽光在她的睫毛上跳躍："你知道嗎，我以前成績可好了，要不是生病，
我肯定能考上清華美院。"程野看著她閃閃發光的眼睛，突然明白了什么叫"遺憾"。
她有那么多的夢想，卻再也沒機會實現。而他，明明擁有一切可能，卻在浪費生命。
那天晚上，程野久違地打開了家里的臺燈。母親推門進來時，他正對著數學題抓耳撓腮。
"小野...？"母親的聲音顫抖著，手里端著熱牛奶。程野抬頭，
第一次注意到母親眼角的皺紋和鬢邊的白發。自從父親去世后，他一直在推開她，
用叛逆掩飾自己的痛苦。"媽，"他接過牛奶，聲音有些哽咽，"對不起。"母親愣住了，
然后眼淚奪眶而出。她緊緊抱住兒子，像抱著一件失而復得的珍寶。一周的義工結束后，
程野沒有停止去醫院。他開始每天放學后都去看林小雨，帶著作業和問題。令人驚訝的是，
曾經厭惡學習的他，竟然在她的講解下漸漸找到了樂趣。"你其實很聰明，
"林小雨用紅筆圈出他做對的題，"只是太懶了。""還不是老師教得沒你好。
"程野嘟囔著，偷偷看她專注的側臉。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她身上，
給她蒼白的皮膚鍍上一層金色，美得像一幅畫。六月初，林小雨的病情突然惡化。
程野趕到醫院時，她已經被轉入重癥監護室。透過玻璃，他看見她身上插滿了管子，
呼吸機的聲音刺耳而冰冷。"她昨晚咳血了，"護士低聲說，"情況不太好。
"程野的眼前一片模糊。他貼在玻璃上，看著那個曾經充滿生氣的女孩如今一動不動地躺著，
小得幾乎被病床淹沒。"林小雨，"他在心里默念，"你還沒看我考上大學呢，
你不能..."就在這時，林小雨的眼睛微微睜開了。她看到了程野，
嘴角艱難地扯出一個微笑，然后用口型說了三個字。程野看懂了，淚水終于決堤。
她說的是："加油啊。"程野在重癥監護室外的長椅上已經坐了三天。椅子硬得像石頭，
他的后背早已麻木，但他不敢離開，生怕一走開就會錯過什么。
醫院消毒水的氣味已經浸透了他的衣服，每次呼吸都刺痛著他的鼻腔。護士們已經認識他了，
偶爾會給他帶一杯溫熱的葡萄糖水。"你該回家換件衣服，"一位年長的護士勸他，
"她一時半會兒醒不了。"程野搖搖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膝蓋上攤開的課本。
那是林小雨的化學筆記，字跡工整得像印刷品，
邊角處畫著可愛的小涂鴉——一個生氣的小人在方程式旁邊舉著抗議牌，
一個打哈欠的碳原子。翻到最后一頁，他發現一行小字："程野專用，禁止偷看！
"后面跟著一個笑臉。他的喉嚨發緊，眼眶又熱了起來。這三天里，
他流了比過去十七年還多的眼淚。第四天凌晨，醫院走廊安靜得能聽見點滴落下的聲音。
程野把臉埋在手心里，終于忍不住對著那扇緊閉的門低聲說話，仿佛林小雨能聽見一樣。
"你得醒過來，知道嗎？你還沒...還沒看我考上大學呢。"他的聲音嘶啞，
"你說過要監督我學習到高考的，你不能說話不算數。"監護儀器的滴答聲穿過門縫，
像在回應他。"我昨天做了一套模擬題，數學居然及格了。老劉那個表情，
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程野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你要是看見了肯定笑得特別得意。
"窗外，黎明的微光開始滲透進來。程野疲憊地靠在墻上，閉上眼睛。"林小雨，
我...我從來沒告訴過你，其實我爸去世那天，我就在車里。"這句話像決堤的洪水，
一旦開頭就再也止不住，"我們吵架了，因為我逃學去打游戲。他說要帶我去學校，
路上我一直沒理他...然后那輛卡車闖紅燈..."程野的肩膀顫抖起來，
淚水順著指縫滑落："最后聽到他說的話是'兒子，對不起'。他為什么要道歉？
該道歉的是我啊！"壓抑多年的痛苦終于找到了出口，程野哭得像個孩子："所以我恨學校，
恨學習，恨所有...所有正常的生活。因為每當我做得好一點，
就會想起他再也看不到了..."走廊盡頭，早班的護士開始交接。程野擦干眼淚，
深吸一口氣："但你說得對，浪費生命是最蠢的事。所以你得醒過來，
看著我變好...看著我..."他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因為我好像愛上你了，
林小雨。""這話我可不能假裝沒聽見。"微弱的聲音從身后傳來，程野猛地轉身，
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林小雨不知何時被推了出來，臉色蒼白得像紙，眼睛卻亮得出奇。
她虛弱地笑著，氧氣面罩上蒙著一層薄霧。"你...你醒了？"程野跳起來，
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耳朵紅得滴血，"剛才的話...""全都聽見了。
"林小雨調皮地眨眨眼，雖然這個動作似乎耗盡了她全部力氣，"尤其是最后一句。
"程野的臉燒了起來，他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醫生走過來，
告訴程野林小雨的情況暫時穩定了，但需要休息。"五分鐘，"他嚴肅地說，"不能更多了。
"當醫生走遠后，程野小心翼翼地握住林小雨的手。她的手冰涼纖細，似乎稍用力就會折斷。
"我以為..."他的聲音哽咽了，"我以為你要...""死不了，"林小雨輕聲說，
"還沒看到你考上大學呢。"她停頓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而且...我得給你機會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當著我的面。"程野的臉更紅了，
他低頭看著兩人交握的手，輕輕"嗯"了一聲。一周后，林小雨奇跡般地好轉了。
醫生們嘖嘖稱奇，說是年輕的生命力創造了奇跡。她被轉回普通病房的那天，
程野帶來了一個星空投影燈。"天臺去不了，就把星空搬進來吧。
"他笨手笨腳地調試著機器，終于，整個病房的天花板布滿了閃爍的星辰。林小雨仰著頭，
眼中映著星光："真美啊。"程野坐在床邊，鼓起勇氣握住她的手："等你再好一點，
我們去看真正的星空。"林小雨轉過頭看他，嘴角掛著淺淺的微笑："程野，
你知道我為什么突然好轉嗎？"程野搖搖頭。"因為我聽見了某人的告白，
"她的眼睛在星光下閃閃發亮，"突然覺得...還有很多事情沒做呢。"程野的心跳加速，
他慢慢俯下身，在林小雨的額頭上輕輕落下一個吻。當他抬起頭時，發現她哭了。"怎么了？
疼嗎？"他慌張地問。林小雨搖搖頭，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我只是...太高興了。
從來沒想過，在我這樣的生命里...還能有這種時刻。"程野輕輕擦去她的眼淚，
自己的眼眶卻也濕了："以后還會有很多這樣的時刻。我們要一起看星星，看櫻花，
等你病好了，我還要帶你去海邊..."林小雨微笑著點頭，卻在他看不見的角度，
更新時間：2025-05-05 18:11: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