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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數著磚縫走到第七個拐角時,掌心的汗終于把那塊刻著“永巷丙字三號”的木牌泡得發軟。

新漿的青布夾衣領口磨得頸子發疼,這是父親用三個月的月例銀子向府里格格討的舊物,

領口的纏枝紋早被洗得發白,倒像是被人用指甲反復刮過的傷痕。

永巷的風帶著一股陳腐的潮氣,

像是把紫禁城的朱漆味、膳房的油煙味、還有不知何處飄來的香粉味,

全泡在酸餿的井水里漚了十年。轉過角便是排著青瓦的偏殿,共三間,

最東頭的窗紙破了個洞,被人用紅綢隨便糊著,風一吹便發出“簌簌”聲,

像極了母親在灶前補衣裳時,碎布片落在炭盆里的響動。“這就是你的屋子。

”領路的老嬤嬤捏著帕子掩住口鼻,腕上的翡翠鐲子撞在門框上,發出冷硬的響,

“包衣出身的秀女,能住上有炕的屋子,該謝天謝地了?!彼舷聮呶覂裳?,

目光在我磨得起毛的袖口上頓了頓,嘴角扯出個嫌惡的弧度,“明日卯初去長春宮聽差,

別讓本宮看見你這副叫花子模樣?!蹦鹃T“吱呀”一聲推開,

里頭逼仄的空間里擺著一張硬板床,炕角堆著半舊的棉被,

被角上繡著歪扭的并蒂蓮——大約是哪個被打發出宮的宮女留下的。墻角有個缺了口的陶盆,

盛著半盆發黃的水,水面漂著兩片不知哪日的殘花,倒像是給這屋子添了點虛浮的體面。

我蹲下身,指尖觸到磚縫里的硬物,摳出來竟是半片金箔,邊角還帶著胭脂色的粉漬。

想起方才路過儲秀宮,見一位貴人正倚在廊下,宮女用羊毫筆蘸著玫瑰露,

將金箔一片片貼在她眼尾,說是能“鎖住春光”。金箔在陽光下晃得人睜不開眼,

她腕上的玉鐲卻比金箔更亮,聽說是緬甸進貢的冰種,皇帝上個月剛賞的。戌初時分,

小宮女送來食盒,掀開是半塊滲水的桂花糕,邊角被壓得稀爛,浸著暗黃的油漬。我捏起時,

指腹沾了層粗糲的渣——這哪里是宮里的細點,分明是用碎米渣混著糖稀蒸的,

連家里過年時做的雜合面餑餑都不如。想起選秀那日,

殿上擺著的酥酪裝在纏枝蓮紋的白瓷碗里,奶皮上撒著碎金箔,貴人伸手去接時,

袖口的珍珠流蘇簌簌地抖,倒像是把銀河戴在了腕上。窗外忽然傳來喧嘩聲,

我隔著破窗紙望去,見西頭偏殿門前停著頂軟轎,兩個宮女裝著水綠夾襖,

正捧著鎏金食盒往里搬,食盒打開時飄出雞湯的香氣,混著當歸的藥味,勾得人胃里發緊。

“這是新晉的劉貴人,”路過的小太監低聲議論,“她阿瑪是兩淮鹽運使,

今早剛送了二十車海鹽進來,瞧瞧這派頭——”我摸了摸袖中藏的紙團,

是父親托人偷偷塞給我的。粗糙的草紙上用靛藍畫著小小的藤蔓,

藤蔓底下歪歪扭扭寫著:“家里安好,勿念?!笨晌抑?,自打入宮后,

父親所在的織染局便屢屢被內務府挑錯,上個月交的二十匹青布,被說成“色不正,

紋不端”,整箱整箱地打回。母親信里沒說,但我知道,弟弟的咳嗽藥早該換了新方,

可家里的銀子,都填了宮里的“孝敬”。更漏響過三聲時,有人叩門。

我開門見是同批進宮的秀女青櫻,她縮著脖子往屋里鉆,鬢角的絹花已有些蔫了,“挽月,

你可聽說了?”她壓低聲音,眼里泛著水光,“長春宮的陳公公說,今冬的炭要按位分撥,

答應以下的,每日只有半籠炭——半籠炭?。∪ツ暧袀€常在,就這么生生凍死在炕上,

尸體被發現時,棉被都凍成了冰坨子。”我握住她冰涼的手,

觸到她腕上的紅痕——怕是白日里被嬤嬤責打了。青櫻家世比我好些,

卻也只是漢軍旗的末等,父親在太醫院當差,卻連給她備身的銀兩都湊不齊。“別慌,

”我輕聲哄她,“明日我去長春宮當差,看看能不能……”話沒說完,

外頭突然傳來重物墜地的聲響,接著是宮女的驚叫:“貴人的翡翠屏風!

您當心著點——”青櫻猛地站起來,往窗外望了一眼,臉色煞白:“是沈貴太妃的鑾駕,

她……她往咱們這兒來了?!蔽颐Υ迪簦愕綁?。月光從破窗紙漏進來,

映得地上的金箔碎片忽明忽暗。聽得外頭腳步聲漸近,

太妃的話隔著門簾刺進來:“包衣出身的賤骨頭,也配住永巷?明日都給本宮挪到夾道去,

省得臟了本宮的眼。”翡翠鐲子撞在門框上的聲音格外刺耳,

接著是布匹撕裂的響動——大約是她嫌門簾礙著,直接扯爛了。青櫻的手掐進我掌心,

指甲幾乎要戳進肉里。直到腳步聲遠了,她才松開我,借著月光看見她臉上全是淚,

卻不敢哭出聲,只抖著唇說:“挽月,我阿瑪說,

宮里的貴人連咳嗽聲都能要了咱們的命……可咱們能怎么辦呢?

”我摸向袖中父親給的粗陶藥罐,罐底的“悔”字硌著掌心。想起離家那日,

母親偷偷在我衣襟里縫了塊碎銀,說“實在熬不住,就托人換點吃食”,可如今看來,

碎銀換不來半籠炭,換不來一口熱湯,甚至換不來一張完整的窗紙。更漏又響了一聲,

這次是梆子聲,敲得人心驚。我忽然想起選秀時,嬤嬤教我們的規矩:“在宮里,

位分就是天,是地,是你脖子上的絞索?!蹦菚r我不懂,只覺得穿上這青布衣裳,

便是入了體面的地兒,如今才明白,這衣裳哪里是體面,

分明是用刀刃劃開的界限——金箔敷面的貴人在界限那頭,而我們,

連界限上的金粉都沾不上。第二日卯初,我揣著空藥罐去長春宮當差。路過御花園時,

見幾個小宮女正用羊血澆那株老藤,暗紅的血順著虬結的枝干往下淌,在晨露里泛著光。

管事嬤嬤叉著腰罵:“使點勁!沒見著藤上的花苞都蔫了?

這可是太妃娘娘最看重的‘血纏藤’,今年開得不好,你們的皮都得給藤當肥料!

”長春宮的偏殿里,陳順祿陳公公正靠著暖爐打盹,腕上的翡翠扳指在火光下泛著冷光。

我跪下請安時,看見他腳邊的炭盆里,炭火燒得正旺,火星子噼啪作響,

倒像是在笑我們這些在夾道里凍得打顫的人。“蘇答應有事?”他掀了掀眼皮,

聲音里帶著不耐。我攥緊藥罐,指甲幾乎要嵌進罐口的裂縫:“回公公的話,

昨日領的份例……”話沒說完,就被他打斷:“份例?”他冷笑一聲,“包衣出身的秀女,

能有份例已是恩典。怎么,嫌桂花糕不夠甜?”旁邊的小太監跟著笑起來,

手里的拂塵甩得“啪啪”響。我突然想起母親的信,想起父親被打入大牢,

想起弟弟在苦寒的寧古塔……喉間像是塞了團火,燒得人發疼?!肮蔽乙ба?,

把藥罐往前推了推,“家中父母多病,這藥罐……能否容奴婢裝些熱水?

”陳順祿斜睨我一眼,忽然伸手奪過藥罐,“當本宮不知道你那點心思?

”他指尖劃過罐底的“悔”字,“想裝熱水討好哪位小主?做夢!”藥罐“砰”地摔在地上,

碎成三瓣。我盯著地上的碎片,忽然看見罐底夾層里露出半片紙角——是母親的字跡,

用血寫著“挽月救弟”。血一下子涌上頭頂,我猛地抬頭,正撞見陳順祿陰鷙的目光。

“怎么,還敢瞪本宮?”他抬手就是一巴掌,翡翠扳指刮過我的臉,火辣辣地疼,“滾出去!

再敢啰嗦,就去慎刑司喝涼水!”我爬起來往外跑,掌心被碎陶片劃破,血珠滴在青磚上,

像極了御花園里老藤上的血滴。路過永巷時,見青櫻正蹲在地上撿什么,

走近才發現是半塊掉在泥里的桂花糕,她正用袖子擦上面的土。“別撿了,”我拉住她,

“臟了?!彼ь^沖我笑,臉上還有昨夜的淚痕:“不臟,能吃。家里的弟弟妹妹,

連這個都吃不上呢?!蹦翘焐挝?,我蹲在夾道的墻角,看自己的青布夾衣上落滿灰塵,

領口的磨毛處露出里面的粗麻布,像極了被剝了皮的藤蔓,光禿禿的,沒半分生氣。

遠處傳來儲秀宮的喧嘩,說是貴人得了皇帝新賞的金鑲玉步搖,正戴著在花園里散步。

金箔的光映在宮墻上,把影子拉得老長,卻又細又薄,像是隨時會被風吹散。黃昏時,

小宮女送來今日的份例——還是半塊桂花糕,比昨日的更小,更干硬。我捏在手里,

忽然看見糕底有塊暗黃的印子,像是被人踩過的腳印。青櫻接過自己那塊,

突然輕聲說:“挽月,你看,這糕上的紋路,多像宮墻上的磚縫。”我望著她消瘦的臉,

突然想起父親說過的話:“宮里的貴人,連吐口唾沫都是香的,可咱們包衣,

連呼吸都是錯的?!笨慑e在哪里呢?錯在生在包衣世家,錯在穿不起金箔繡的華服,

錯在連求一口熱飯、半籠炭火都要賠上尊嚴?夜色漸深,夾道里的風更冷了。

我摸著腕上母親刺的小藤蔓,如今它被凍得蔫巴巴的,可在老家的墻上,

藤蔓總是能順著磚縫往上爬,哪怕被人踩斷了枝,只要根還在,來年春天又能長出新的芽。

或許,在這紅墻里,我們就是那被人踩在泥里的藤蔓,可只要還有一口氣,就總得往上爬。

哪怕爬的時候要啃著磚縫里的土,要吸著露水的冷,

要忍著被人折斷的痛——因為只有爬上去,才能摸到一點金箔的光,才能讓底下的根,

少受些凍。我低頭咬住那塊硬邦邦的桂花糕,渣子掉在衣襟上,像極了星星點點的金箔。

原來這宮里的體面,從來都是拿血和淚泡出來的,而我們這些穿青布的人,

連哭都得把眼淚咽進肚子里,怕沾濕了這點可憐的體面。窗外,老藤的影子在墻上晃啊晃,

像是在畫一道又一道的絞索??晌抑溃瑥哪赣H寄來血書的那一刻,

從陳順祿摔碎藥罐的那一刻,這絞索就已經套在了脖子上。要么掙斷它,

要么被它絞死——而我,不想死,更不想看著家人死。青櫻在旁邊翻了個身,

發出一聲幾乎聽不見的嘆息。我摸著袖中母親縫的碎銀,冰涼的,卻硌得人心里發暖。明日,

或許該去御花園試試,聽說皇帝卯時三刻會去那兒遛彎?;蛟S,該讓自己的青布衣裳,

在那金箔滿地的路上,留下一個淺淺的腳印。畢竟,在這用金箔和鮮血砌成的宮里,

連呼吸都要爭,連活著都要爭——不爭,就只能像那碎在地上的藥罐,

連個完整的影子都留不下。而我,蘇挽月,不想做碎在地上的瓷片,我要做那墻頭上的藤蔓,

哪怕渾身是刺,哪怕根里全是血,也要在這紅墻之上,開出一朵自己的花。

1自那日陳順祿摔碎藥罐后,我整整三日沒敢踏進長春宮,直到今早卯初,

有個面生的小宮女往我手里塞了團浸著桂花香的帕子——是母親的帕子,

邊角繡著半朵殘敗的并蒂蓮,那是她嫁進蘇家時親手繡的。帕子里面裹著的不是胭脂,

是卷成細條的草紙,展開時帶著淡淡的潮氣,像是被人揣在懷里哭了整夜。借著西斜的日頭,

我看著上面的字跡,歪歪扭扭的墨痕在紙上游走:“姐,阿瑪被內務府的人打斷了腿,

說咱家織的青布‘色如死灰’,像給皇上服喪……弟弟昨日被牙婆帶走了,去寧古塔的路上,

馬車顛得人骨頭散架……”后半句被水痕暈開,只剩下模糊的“冷”和“娘在哭”。

喉間突然涌上腥甜,我咬住舌尖才沒讓自己叫出聲。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帕子邊緣,

觸到一處凸點——母親慣用的暗號,用針線在帕角縫了顆極小的藏紅花。這是去年冬日,

父親被織造局扣了月例時,母親教我的:“若家里有難,就在帕子上縫藏紅花,

那是咱們老家后山的藥,能活血,也能……”她沒說完,可我知道,

藏紅花在宮里還有另一個用處——瑾妃小產那年,太醫院的藥方里就有這味藥,用量極重,

重到能讓三個月的胎兒化作一灘血水。暮色漫進永巷時,青櫻回來了,

鬢角的絹花換成了廉價的紙花,沾著點雪粒子。“挽月,”她湊近我,

身上帶著慎刑司特有的霉味,“我聽見陳公公說,沈貴太妃明日要去御花園祈福,

皇帝會陪她……”“真的?”我心里已經有了打算。她忽然看見我手里的帕子,

眼睛倏地睜大,“你要去?可你連件像樣的衣裳都沒有——”我摸向墻角的樟木箱,

里頭壓著件半新的月白襦裙,是選秀前母親連夜趕制的,領口繡著極小的藤蔓,

針腳密得能數清。那時她笑著說:“咱們挽月穿上,比宮里的貴人還體面。

”如今領口的藤蔓早已褪色,倒像是被人用指甲刮去了花紋,只剩幾道淺白的印子。

卯時二刻,御花園的琉璃瓦上還凝著霜。我揣著從青櫻那兒借來的翡翠簪子,站在牡丹亭后,

掌心的汗把簪頭的流蘇浸得發潮。這簪子是青櫻用父親托人捎來的老山參換的,

她說:“太醫院的王爺爺說,這簪子原是長春宮一位小主的,她去年歿了,簪子還沒焐熱呢。

”遠遠聽見鸞鈴聲,沈貴太妃的鑾駕轉過假山,八名宮娥捧著鎏金香爐,香煙繚繞中,

皇帝的明黃衣角若隱若現。我攥緊袖中準備好的百合——今早冒著被嬤嬤責打的風險,

從儲秀宮的花房偷的,花瓣上還沾著未干的晨露,像極了貴人臉上的珍珠粉?!鞍?!

”剛跨出牡丹亭,迎面撞上拎著提爐的宮女,滾燙的炭灰潑在裙角,疼得我踉蹌半步。

手中的百合飛了出去,正巧落在皇帝腳邊,雪白的花瓣散開,

露出藏在花蕊中的一點紅——那是我昨夜用胭脂點的,想著能博皇帝多看一眼。

“哪來的賤蹄子!”沈貴太妃身邊的容嬤嬤沖過來,劈頭蓋臉就是一巴掌,

翡翠護甲刮過我的眼皮,“沖撞圣駕,你是想連累全家給你陪葬嗎?”她彎腰撿起百合,

忽然尖聲驚叫,“皇上快看!這花心里有紅粉,定是巫蠱之物!”皇帝皺眉湊近,

我看見他腰間的玉佩正是母親繡在帕子上的紋樣——雙龍戲珠,珠子上嵌著米粒大的紅寶石。

“回皇上,”我拼命磕頭,額頭撞在凍硬的青磚上,“這是民女家鄉的習俗,用胭脂點花蕊,

祈愿……祈愿皇上龍體安康……”話沒說完,容嬤嬤的腳尖就踢在我腰上,

疼得我幾乎喘不過氣。“撒謊!”她舉起百合,“這分明是藏紅花粉,

老身當年在太醫院當差時見過,這東西能讓人血崩不止,定是有人指使你行刺!

”她轉頭望向沈貴太妃,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太妃娘娘,去年瑾妃小產,

用的就是這味藥……”太妃的臉色登時冷下來,

脖間的赤金項圈在晨光中泛著冷光:“拖去慎刑司,好好審問?!彼D了頓,

目光落在我腕上的藤蔓刺青,“再派人去她家里查查,敢在本宮眼皮子下行如此歹毒之事,

定要連根拔起?!鄙餍趟镜牡乩伪扔老锢涫?,石壁上滲著水珠,滴在脖子里像冰錐子。

我蜷縮在草席上,聽著遠處傳來的刑具碰撞聲,忽然想起弟弟臨睡前總愛抓著我的袖子,

說:“姐,等我長大了,給你買金鐲子?!笨涩F在,他可能正蜷縮在去往寧古塔的馬車上,

裹著薄被,咳得喘不過氣?!疤K挽月,有人給你送東西。”獄卒扔進來個布包,

散發著刺鼻的藥味。打開見是半罐藏紅花,底下壓著張字條,父親的字跡歪歪扭扭,

混著暗紅的印子,像是用血寫的:“挽月,別管我們,好好活著……”我指尖一顫,

藏紅花灑在草席上,紅得刺目,像極了瑾妃小產時的血。深夜,牢門“吱呀”推開,

陳順祿提著燈籠進來,腕上的翡翠扳指在火光下泛著青灰?!爸罏槭裁醋ツ銌??

”他蹲下來,指尖捏起一撮藏紅花,“沈貴太妃要拿你立威,

慧貴妃卻想保你——因為你是包衣出身,沒背景,好操控。”他忽然笑了,笑聲像夜梟,

“傻丫頭,你以為拿朵百合就能見著皇上?在這宮里,皇上的衣角都比你的命金貴。

”我望著他袖口的纏枝紋,突然想起青櫻說過,陳順祿曾是孝慎成皇后的貼身太監,

直到皇后失勢,他才被打發到長春宮?!肮蔽易プ∷囊陆?,“求你救救我家人,

我父親腿斷了,弟弟被發賣……”他猛地甩脫我,袖口的碎銀掉在地上:“救?”他冷笑,

“當年端妃不過說錯一句話,本宮就被打斷了小指。在這宮里,

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他湊近我,熱氣噴在我凍僵的臉上,“明日過堂時,

就說這藏紅花是慧貴妃給的,說她讓你陷害沈貴太妃?!蔽覝喩戆l抖,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可慧貴妃從未見過我……”“沒見過才好!”陳順祿瞪我,

“沈貴太妃要查你的底,慧貴妃要拉你當棋子,你以為自己還有得選?”他扔給我塊帕子,

上面繡著慧貴妃的牡丹紋,“記住,你弟弟在寧古塔,你阿瑪在大牢,

你娘……”他故意拖長聲音,“聽說她每日都去內務府門口跪著,求他們網開一面呢。

”淚水終于落下來,混著臉上的血漬,滴在藏紅花上,把紅色暈得更開。我想起選秀那日,

母親在村口望著我,鬢角的白發比往年多了許多,她說:“挽月,宮里的路難走,

可你得走穩了,咱們蘇家,就指著你了?!钡诙者^堂,陽光從慎刑司的小窗斜射進來,

照在沈貴太妃的赤金項圈上,晃得人睜不開眼。容嬤嬤舉著刑具站在我身后,

烙鐵的熱氣烤得后背發燙。“說,誰給你的藏紅花?”太妃的聲音像冰錐,“再不說,

就送你去辛者庫,讓你娘去給你作伴?!蔽彝孟抡局幕圪F妃,

她穿著月白繡牡丹的長裙,腕上戴著和青櫻換給我的那支翡翠簪子同款的鐲子。

想起陳順祿的話,想起弟弟在寒夜里咳嗽,想起父親被打斷的腿——“是……是慧貴妃娘娘,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她說……她說沈貴太妃苛待下臣,

讓民女……讓民女用藏紅花……”“住口!”慧貴妃猛地站起來,

裙上的牡丹紋抖得像要飛起來,“本宮從未見過你,竟敢攀咬!”她望向皇帝,

眼中泛起淚光,“皇上,臣妾對天起誓……”皇帝抬手止住她,

目光落在我腕上的藤蔓刺青:“你姓蘇,織染局蘇明修之女?”我愣住,

父親的名字竟能從皇帝口中說出。“朕記得,去年江南進貢的青布,

紋路上有極細的藤蔓暗紋,”他聲音溫和,卻比沈貴太妃的冷笑更讓人害怕,“蘇明修說,

那是他女兒設計的,說藤蔓雖弱,卻能攀墻而生?!碧孟乱黄澎o,

我聽見自己的心跳聲震得耳膜發疼。原來父親冒死在青布里繡的藤蔓,不是給家人的念想,

是給皇帝的貢品。“帶下去,”皇帝揮揮手,“即日起,蘇挽月晉為常在,遷居景仁宮偏殿。

至于藏紅花……”他看了眼沈貴太妃,“容嬤嬤年紀大了,去辛者庫養老吧。

”走出慎刑司時,陽光突然刺眼得讓人想流淚。青櫻蹲在墻角等我,

看見我腕上的新玉鐲(方才皇帝賞的,刻著纏枝紋),猛地撲過來:“挽月,

你可知剛才多險?慧貴妃的人剛去你家,

說要接你娘進宮‘享?!彼鋈豢匆娢沂掷锏牟丶t花,聲音低下來,“可你知道嗎?

方才在慎刑司外,我聽見容嬤嬤說,那藏紅花……是沈貴太妃讓她放進你包袱里的。

”我望著宮墻上的影子,新賜的華服拖在地上,繡著的纏枝紋比母親繡的大十倍,

卻空洞得像沒有根的藤蔓。藏紅花還在袖中,散發著苦澀的香,混著慎刑司的血腥氣,

結成一團解不開的繩。原來從母親在帕子上縫藏紅花的那一刻,

從父親在青布里繡藤蔓的那一刻,我們的命運就已被絞在這紅墻里,成為貴人手中的棋子。

夜里,我跪在景仁宮的佛前,數著佛珠上的藏紅花斑點。新賞的炭火燒得暖烘烘的,

卻烘不干袖中母親的帕子,上面的并蒂蓮早已被血浸透,混著藏紅花的紅,

像極了御花園里的血纏藤。弟弟的信還藏在衣襟里,“寧古塔”三個字硌著心口,

疼得人喘不過氣。忽然聽見窗外有動靜,是陳順祿的聲音:“蘇常在,慧貴妃有請,

說要賞你兩匹江南新貢的織金錦?!蔽颐笊系挠耔C,冰涼的,卻刻著纏枝紋的尖刺。

原來這宮里的賞賜,從來都是帶刺的藤蔓,看似華貴,實則是捆住脖子的絞索。站起身時,

新做的旗頭沉甸甸的,壓得脖子發僵。鏡中映出的臉,額角還留著慎刑司的傷痕,

卻被胭脂蓋得看不出痕跡。藏紅花還在袖中,這次,它不再是母親的暗號,

而是我遞給慧貴妃的投名狀——用家人的血,換自己的一線生機。走出殿門,

夜色中的老藤泛著暗紅,像是被人潑了整夜的藏紅花。我知道,從今天起,

再無“不爭”的可能。父親的藤蔓暗紋,母親的藏紅花,弟弟的寧古塔,都成了我背上的刺,

逼得我只能順著紅墻往上爬,哪怕每一步都踩著別人的尸骨,哪怕每片葉子都沾著血。

因為在這宮里,家族的命運從來不是繩索,而是絞索——你不抓住它,

它就會絞碎你在乎的一切。而我,蘇挽月,早已沒有選擇。藏紅花的苦香漫進喉頭,

我忽然笑了,笑得比慎刑司的烙鐵更疼:原來這就是宮里的體面,用家人的血,換自己的命,

用藏紅花的毒,養自己的生。今夜的月光,依舊照不進井里,卻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長,老長,

像極了那株永遠在攀墻的藤蔓,根下埋著無數碎骨,枝頭開著帶血的花。

2景仁宮的晨光透過雕花窗欞,在織金錦的被面上織出細碎的光斑,像撒了一把碾碎的金箔。

我盯著枕頭上繡的并蒂蓮,花瓣邊緣用藏紅花染過,

湊近了能聞到若有若無的苦香——這是慧貴妃賞的“新貢”,卻在左角暗藏三道斜紋,

陳順祿說,那是“當心容嬤嬤的徒弟”的暗號。自晉為常在后,

每日辰初都有小宮女捧著鎏金痰盂候在門外,可我知道,這痰盂比永巷的破陶盆更燙嘴。

昨兒給慧貴妃請安時,她摸著我腕上的玉鐲笑:“哀家瞧著,這纏枝紋倒像景仁宮的老藤,

只是少了些尖刺?!彼讣鈩澾^我額角的傷痕,胭脂香混著冰片味涌進鼻腔,

“蘇常在可記得,是誰在慎刑司替你說的話?”案頭擺著陳順祿送來的紫檀棋盒,

打開時飄出淡淡樟木香,三十二枚棋子分黑白兩色,黑子左上角都缺了個小角,

白子則在底部刻著極細的“悔”字。“黑子缺角是‘貴人動殺心’,”陳順祿壓低聲音,

斷指的袖口空蕩蕩地晃,“白子缺角是‘今夜侍寢’,

記住了——這棋盤比太醫院的藥方還靈驗。”稍做停頓,

陳福祿摸著斷指又說:“貴人們給你的賞賜若晚了三個時辰,就得自己去領——等著別人送,

等來的可能是毒藥。”巳時三刻,長春宮傳來急召,說沈貴太妃要與慧貴妃對弈,

需我送新制的棋譜過去。我抱著黃綾包裹的棋譜,指甲掐進木盒邊緣的雕花,路過永巷時,

聽見夾道里傳來低低的啜泣——是青櫻,

她正在給新送來的答應講“碎玉軒的地磚下埋著三個小主的指甲”,聲音發顫。

長春宮正殿飄著沉水香,沈貴太妃斜倚在金絲楠木榻上,脖間的赤金項圈換成了東珠瓔珞,

倒把頸側的燙疤襯得更紅。慧貴妃端坐在紫檀棋案前,袖口的牡丹紋垂落如瀑,

遮住了棋盤上的布局?!疤K常在來得巧,”太妃勾了勾手指,

“哀家與慧貴妃正愁沒個記譜的,你父親不是擅織紋么?想必看得懂這楚河漢界。

”我跪在兩丈開外,看著棋子在棋盤上起落。沈貴太妃的黑子壓著慧貴妃的白子,

在“九宮”處布了個“七星陣”,卻獨獨空著右下角的“卒”位?!疤锬镞@招,

”慧貴妃捻著白子輕笑,“倒像是給新人留條活路?”她指尖懸在“卒”位上方,

袖口的翡翠鐲子碰著棋盤,發出清越的響,“可哀家聽說,有些卒子,

還沒過河就被碾成了泥。”棋盤上的黑子突然動了,沈貴太妃的手掠過“卒”位,

將一枚缺角的黑子拍在“帥”前:“慧貴妃忘了?這宮里的卒子,生來就是要擋刀的。

”她忽然望向我,目光落在我攥緊棋譜的手上,“蘇常在,你父親在織染局,

可曾教過你‘棄子保帥’?”喉間發緊,我低頭盯著棋譜上的墨跡,

忽然發現右下角用朱砂畫著極小的藤蔓,藤蔓底下寫著“蘇”字——是陳順祿的筆跡。

慧貴妃的白子終于落下,正壓在那株藤蔓上,像極了那日在慎刑司,

容嬤嬤的烙鐵按在我后背。對弈到申時,陳順祿突然闖入,袖口染著血跡:“啟稟太妃娘娘,

內務府說今年的紫貂皮少了二十張,怕是……”話沒說完,沈貴太妃的茶盞就砸了過去,

鎏金蓋碗在他腳邊碎成三片:“少了皮草?哀家脖子上的傷,

可是要用整張狐貍皮敷的——”她忽然看見陳順祿腕上的翡翠扳指,“倒是你,

跟著慧貴妃當差,倒是越發體面了?!被圪F妃的睫毛顫了顫,

指尖在棋盤上敲出急促的點:“陳順祿,還不快去查?”她聲音發緊,“若再查不出,

你的另一只手也別要了?!标愴樀摴蛳驴念^時,我看見他斷指的袖口滴下血來,

在青磚上積成小小的血泊,像極了棋盤上的殘棋。夜里戌初,我帶著金創藥摸到長春宮偏殿,

陳順祿正靠在炕上,左手袖管浸透了血,斷指處的白布已變成黑紅。“別碰!

”他看見我手中的藥罐,突然驚惶,“這是沈貴太妃賞的藥,你想害死我?”我愣住,

才想起白日里太妃說過,“給奴才用藥,要用帶刺的玫瑰露,省得他們記不住規矩”。

“用你的帕子,”他扯下腕上的翡翠扳指,扔在桌上發出鈍響,“蘸著井水擦。

”我這才發現,他藏在袖口的,是半張撕碎的棋譜,殘片上“棄子”二字被血浸透,

旁邊畫著個極小的“蘇”字,和白日里棋譜上的藤蔓重疊在一起。井水冰得刺骨,

我按住他的斷指,血珠混著冰晶往下滴,在地上砸出深淺不一的點。陳順祿忽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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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5-05 18:0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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