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怡把車停進地下車庫時，已經比平時晚了半小時。電梯里，
她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被雨水打濕的劉海，又檢查了眼角的細紋。三十八歲，
廣告公司創意總監，丈夫是大學副教授，女兒在重點小學名列前茅——在旁人眼中，
她擁有令人艷羨的完美人生。鑰匙轉動的聲音在安靜的走廊里格外清晰。推開門，
客廳只亮著一盞昏黃的落地燈，餐桌上蓋著防蠅罩，顯然周明和女兒已經吃過晚飯了。
“我回來了?！彼p聲說道，把包放在玄關的柜子上。周明從書房探出頭，
眼鏡反射著電腦屏幕的藍光?！俺赃^了嗎？給你留了菜。”“在公司隨便吃了點。
”林嘉怡脫下高跟鞋，揉了揉酸痛的腳踝，“小雨睡了嗎？”“剛躺下，可能還沒睡著。
”林嘉怡點點頭，輕手輕腳地走向女兒的房間。門縫里透出一線微光，她輕輕推開門，
看見小雨蜷縮在床上，手里捧著一本故事書。“媽媽！”小雨放下書，眼睛亮了起來。
“怎么還不睡？明天不是有數學競賽嗎？”林嘉怡坐在床邊，摸了摸女兒的額頭。
小雨撅起嘴：“我復習了好久，爸爸說可以看會兒故事書放松一下。”林嘉怡皺了皺眉，
但沒說什么。她從包里拿出一個精美的文件夾：“看，媽媽給你報了瑞士的國際夏令營，
暑假可以去阿爾卑斯山學習滑雪，還能提高英語口語。”小雨的眼睛瞪大了，
但林嘉怡敏銳地捕捉到女兒眼中一閃而過的猶豫。“怎么了？不喜歡嗎？
”“不是...就是...”小雨低下頭玩著被子角，“莉莉說那里特別嚴格，
每天要學習八個小時...”“所以才是頂級夏令營啊。”林嘉怡笑著捏了捏女兒的臉，
“媽媽小時候可沒這種機會?，F在競爭這么激烈，你不多學點，將來怎么進常春藤？
”小雨點點頭，但笑容有些勉強。林嘉怡親了親她的額頭：“快睡吧，明天還要早起。
”關上女兒房門，林嘉怡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她疲憊地走進主臥，
發現周明已經靠在床頭看書?！澳阌纸o她報了什么班？”周明頭也不抬地問。“國際夏令營，
瑞士的?！绷旨吴_始卸妝，“頂尖教育資源，名額有限，我托了好幾個關系才搶到的。
”周明終于抬起頭，眉頭緊鎖：“多少錢？”“六萬八，包含往返機票?！薄笆裁?？
”周明猛地合上書，“林嘉怡，我們上次不是說好不再給小雨報這些天價培訓班了嗎？
她才十歲！”林嘉怡從鏡子里瞥了丈夫一眼：“周明，現在哪個孩子不補習？
小雨班上同學暑假不是去美國就是英國，我們再不抓緊，她就落后了?！薄奥浜笫裁?？
”周明聲音提高了，“她已經是年級前三了，你還想怎樣？”“年級前三算什么？
”林嘉怡轉過身，卸妝棉還按在眼角，“重點小學一個班三十個年級前三！
你知道現在升學競爭多激烈嗎？”周明摘下眼鏡揉了揉鼻梁：“嘉怡，
孩子需要的是快樂童年，不是填鴨式教育。我在大學教書，
最清楚這些所謂'精英教育'培養出來的學生——高分低能，缺乏創造力！”“呵，你清高。
”林嘉怡冷笑一聲，“那你告訴我，沒有好學歷，怎么進好公司？怎么在社會上立足？
你以為還像你們那個年代，靠張本科文憑就能吃一輩子？”“至少我們那代人心理健康！
”周明聲音陡然提高，“你看看現在青少年抑郁癥比例！小雨才多大，你就給她這么大壓力？
”“我給她壓力？”林嘉怡把卸妝棉狠狠扔進垃圾桶，“周明，是你太不負責！
整天就知道講什么“自然成長”，等小雨考不上好學校，你負責嗎？
”兩人突然意識到聲音太大，同時噤聲。林嘉怡走到門前，
輕輕拉開一條縫——走廊靜悄悄的，小雨的房門緊閉。她關上門，壓低聲音：“周明，
我們都是為了孩子好，但方式不同。我負責賺錢養家，教育的事情你能不能尊重我的意見？
”周明深吸一口氣：“嘉怡，我不是反對教育，是反對這種病態的競爭。
小雨需要的是父母的陪伴和愛，不是沒完沒了的培訓班。”“陪伴和愛能當飯吃嗎？
”林嘉怡眼眶發紅，“你知道我為什么這么拼嗎？因為我小時候家里窮，
看著別人學鋼琴學芭蕾，我只能趴在少年宮窗戶外面看！我不想小雨重復我的遺憾！
”周明沉默了。過了一會兒，他輕聲說：“我理解你的心情，
但你不能把自己的遺憾強加給孩子。小雨有她的人生。”“所以你覺得我做錯了？
”林嘉怡聲音顫抖?！拔抑皇怯X得...我們應該找個平衡點?！敝苊髟噲D握住妻子的手，
但被她甩開了?！昂茫芎?。”林嘉怡點點頭，
“那你自己跟小雨解釋為什么不能去夏令營吧。就說爸爸舍不得花錢，
或者爸爸覺得學習沒用?！彼D身走進浴室，重重關上門。水流聲掩蓋了她壓抑的啜泣。
第二天早晨，林嘉怡故意提早出門避開與周明碰面。一整天的工作中，她心不在焉，
甚至在重要客戶會議上說錯了數據。下班時，她收到周明的短信：「夏令營的事我們再談談？
我查了些資料，也許有折中方案?！顾龥]回復?；氐郊?，小雨正在寫作業，
周明在廚房做飯——這是他們冷戰時的常態，各自占據一個空間，避免交流。“媽媽！
”小雨跑過來，“爸爸說夏令營太遠了，他找到一個本地的科學營，也很好玩！
”林嘉怡僵住了。她看向廚房，周明背對著她，肩膀線條緊繃?！笆菃?？”她強壓怒火，
蹲下身平視女兒，“那小雨想去哪個呢？”小雨咬著嘴唇，
眼神在兩個大人之間游移：“我...我不知道...”“去寫作業吧，
爸爸媽媽再商量一下?！绷旨吴銖娦α诵?。等小雨回到房間，她大步走進廚房：“周明，
你什么意思？憑什么擅自做決定？”周明關上火，轉身面對她：“我查過了，
那個科學營是理工大學辦的，質量有保證，
而且每天可以回家——”“所以你就直接告訴小雨了？完全不尊重我的意見？
”林嘉怡聲音壓得很低，但每個字都像刀一樣鋒利?！澳銏竺臅r候問過我嗎？”周明反問，
“六萬八不是小數目，我們至少應該商量一下?！薄吧塘?？”林嘉怡冷笑，
“每次'商量'的結果都是按你的方式來。周明，你是不是覺得只有你的教育理念是高尚的？
我的就是庸俗功利？”“我不是這個意思...”“那是什么意思？”林嘉怡打斷他，
“你知道我為了這個名額求了多少人嗎？你知道現在好資源多難搶嗎？你整天埋在象牙塔里，
根本不知道真實世界有多殘酷！”周明臉色變得蒼白：“嘉怡，我們能不能不吵？
小雨會聽到...”“現在知道擔心小雨了？”林嘉怡眼淚奪眶而出，
“你當著她的面否定我的決定時，怎么不想想這個？”小雨的房門突然打開了，
小女孩站在門口，
紅：“爸爸媽媽別吵了...我去哪個夏令營都可以...”林嘉怡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
她快步走過去抱住女兒：“對不起寶貝，不是你的錯。爸爸媽媽只是在...討論問題。
”那天晚上，林嘉怡堅持陪小雨睡。黑暗中，女兒小聲問：“媽媽，是不是我不夠好，
所以你們總是吵架？”這句話像刀子一樣扎進林嘉怡心里?！爱斎徊皇牵彼o緊摟住女兒，
“是爸爸媽媽對有些事情看法不一樣，跟你沒關系。你是最棒的，知道嗎？”小雨點點頭，
但林嘉怡能感覺到她的身體仍然緊繃著。直到女兒呼吸變得均勻，她才輕手輕腳地離開。
周明在客廳等她，面前攤著幾份夏令營資料。“嘉怡，我真的很抱歉。”他疲憊地說，
“也許我們可以一起看看這些，找個我們都認可的？”林嘉怡沒有坐下：“周明，
問題不只在夏令營。我們對待孩子的方式根本是兩條平行線，永遠碰不到一起。
”“那我們就不能互相妥協一下嗎？”周明懇求道?！霸趺赐讌f？”林嘉怡反問，
“要么按你的來，要么按我的來。教育沒有中間路線可走?！敝苊鞒聊?。過了一會兒，
他說：“也許我們應該找個家庭教育咨詢師...”“然后呢？讓外人來評判誰對誰錯？
”林嘉怡搖搖頭，“我需要時間思考。明天我要去杭州出差三天?！逼鋵嵅]有杭州的差旅，
但她需要空間。第二天一早，她收拾了一個小行李箱，告訴小雨是臨時工作安排。
更新時間：2025-05-05 16:16: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