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策馬揚鞭,走了大約兩三個時辰。
三人此時正立在山腳下,遠遠望去宛如一頭蟄伏的巨獸,光禿禿的山脊,裸露的褐色巖石如同潰爛的傷口,山腳的巨石上面布滿深淺不一的刀痕與箭矢的痕跡。碎石間雜草叢生,幾具白骨半掩其中。
三人下馬找了個陰涼的樹下,雷通,從馬上取下水袋,遞給陳青兩人。
“休息一會,咱們上山”陳青看了吳猛和雷通,大口喝了口水。
兩人朝陳青點了下頭,昂著脖子大口喝著水。
“昨天金古力從周府回來了沒?!标惽嗫聪騾敲?,拎上了水袋。
“應該回了,我還沒來得及去看他”吳猛一邊把水袋上到馬背上,一邊對陳青道。
陳青沒有說話,站在山腳下,靜靜的看著虎頭山。
休息了一刻鐘,“進山”陳青一聲令下,三人翻身上馬,順著山道往山上走去。
“站住,”一個身穿甲胄的土匪從山林的隱秘處走了出來,身后跟著幾個嘍啰,手中的弓箭已經上弦。“什么人”
陳青三人聽到聲音,下馬。
“麻煩稟報大當家的,蒼平縣縣令陳青,特來拜山?!标惽喑┲纂械臐h子拱手。
“等著”漢子厲聲,轉頭對身邊的一個嘍啰道,“去稟告大當家,有人來拜山?!?/p>
嘍啰小跑著向山寨方向跑去。
陳青轉頭看看向身后的吳猛和雷通,發現二人皺著眉頭盯著穿甲胄的漢子看。
“眼前這漢子來自邊軍,人,我沒見過,但甲胄看著眼熟。應該不屬于一個軍隊?!眳敲涂拷惽嗟吐?。
陳青沒有說話,靜靜的等著。
一會功夫,嘍啰跑了回來,在穿甲胄的漢子耳邊悄悄說了幾句。
“請”穿甲胄的漢子對著陳青做了個請的動作,然后朝身后揮了揮手,其他嘍啰快速的散向兩邊。
漢子頭前領著陳青他們朝山寨走去。
穿過山寨大門,兩隊土匪正列隊巡邏。他們步伐凌亂卻保持著固定的間距,握刀的姿勢雖隨意,刀刃卻始終對著外側。
走過山寨中央的校場,瞥見里面的兵器架上,長槍整齊排列,每三支長槍間都插著一面殘破的軍旗,旗面上 “鎮北” 二子被血漬染得發黑。
漢子領著朝大廳內走去,陳青抬頭望向高聳的聚義廳,門楣上歪斜的匾額下,殘留著半幅褪色的軍令狀,字跡雖模糊,“保境安民” 四字仍清晰可辨。
聚義廳兩邊立著十數個同樣穿著甲胄的衛士。
走進聚義廳,領頭的漢子,快步走了幾步,對著正在中間老虎椅上坐著的大漢道“大哥,人帶來了?!?/p>
領頭的漢子轉身對著陳青三人,“請,”說完走到旁邊站立了。
大漢抬頭盯著陳青三人打量,陳青同樣的上下打量著坐在中間椅子上的大漢。
只見那大漢踞于虎皮交椅之上,身形如山岳般,黑色的勁裝被撐得緊繃,半闔的虎目如淬了寒鐵,精光乍現,令人不敢直視,虬結的絡腮胡遮住半張臉,隨著呼吸微微顫動,下頜處還沾著些許酒漬,平添幾分不羈與豪邁。
“不知縣令大人此次上我虎頭山所為何事,你我之間并無瓜葛,”大漢開口道,聲如洪鐘。
陳青正要回答,卻見吳猛一個箭步走向前。
“錚 ——” 一聲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十數名衛士突然拔刀,刀身出鞘的瞬間,月光在鋒利的刃口上一閃而逝,陳青瞳孔中劇烈的震顫。
十數把刀指向吳猛。
在離坐在椅子上的大漢十步的距離,立時單膝跪地,右手握拳重重叩擊左胸,高昂的聲音震顫,“鎮北軍前鋒營都尉吳猛見過霍將軍?!睋粜囟Y剛勁有力,盡顯軍人的豪邁。
聲音過后,整個大廳一片寂靜。陳青抬眼望著坐在椅子上的大漢渾身顫抖。
大漢踉蹌著從椅子上站起來,三步并作兩步沖上前,顫抖的雙手扶起吳猛,睜大了雙眼看了又看。突然緊緊抱住他,聲音哽咽:“活著就好... 活著就好...”
旁邊的十數名衛士同時收刀,淚水直在眼睛里打轉。
陳青轉頭看向雷通,雷通的眼淚忍不住的流了下來,緊著快走幾步,走到大漢身邊,桐言的單膝跪地,右手握拳重重叩擊左胸,“前鋒營戍卒雷通見過霍將軍?!边煅实穆曇纛澏吨?。
大漢松開吳猛,轉身扶起雷通,只見他淚水不受控制的流了下來。
陳青看著這一幕,或許這就是軍人特有的感情吧。
旁邊的十數個衛士列成兩隊,同時刀出鞘,立于胸前,對著吳猛齊聲道,“見過,吳都尉?!?/p>
吳猛滿眼的看著這些人,鐵一樣的漢子,卻哭了出來。
片刻之后,大漢率先從喜悅的心情中,醒了過來,對著吳猛,“你們是怎么活過來的,”
吳猛清醒了一下,述說著過去。
一場大戰,前鋒營五千多人全部戰死,馬峰作為前鋒營主將,帶著重傷的十多人活了下來,一直說到,馬峰愿意跟隨陳青。
“將軍,卑職之所以還活著,就是為了有朝一日,為死去的弟兄們報仇?!眳敲湍抗鈭远ǖ目粗鬂h。
“這里沒有什么將軍了,”大漢的聲音充滿悲傷,眼神漠然的暗淡了下來。
轉身看著站在一旁的陳青,“這里沒將軍,只剩土匪了,我叫霍重”
經過一番的重聚。
霍重指了指一邊的椅子,對陳青道,“陳大人,請坐”,自己重新回到他的虎頭椅上。
陳青順著他手指的椅子坐了上去。吳猛和雷通則重新立在了他的兩邊。
“陳大人,此次上山來,不知有何事?!被糁刈?,“馬峰他們以前身為軍人,既然愿意跟著你,已經證明你有過人之處。”
陳青思索了片刻,“將軍曾為國之棟梁,豈能甘愿淪為草寇?現有賢匪治縣得民心,如今將軍若能助我一臂之力,既能正名,又可護一方百姓,功業遠勝劫掠?!?/p>
“倘若繼續為匪,與欺壓百姓的貪官何異?縱有兄弟情深,劫掠所得終是民脂民膏,豈非背離初心?”繼續道。
見霍將軍神色松動,“將軍落草為寇雖可嘯聚一時,然糧草、軍械、民心皆受制于天,終難成氣候。將軍雄才,豈能做此短視之舉?”
“將軍可知山下百姓的日子?老弱婦孺躲在破廟里,聽見馬蹄聲就瑟瑟發抖。將軍若能助我一臂之力,重建軍隊。守護一方百姓,青史留名。難道您想讓后人提起霍將軍,只道是個占山為王的土匪?”
陳青坐直了身子,正色道,“北方外族部落,北狄大軍,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您卻躲在此處!那些死去的弟兄,他們的血不該白流,只有重披戰甲,才能告慰英靈!”
霍將軍坐在虎頭椅上低頭沉思。
陳青放緩了語氣,“將軍既然不想在為如今腐敗的朝廷效力,那就為眼下的百姓,撐起一片凈土?!?/p>
霍重伸手拿起了身邊架子上的刀。粗糲的手掌撫過刀身,指節分明,青筋如老樹盤根般凸起。緩緩抬起頭,皺著眉頭,盯著陳青看了一會,大廳內空氣仿佛瞬間降下了溫度,冷颼颼的。
“三天,給我三天時間考慮?!被糁厣袂槭嬲沽碎_來。
“好”陳青微笑著點了點頭。
“陳大人既然到我虎頭山,就是客,”霍重對陳青笑著。
轉頭對身邊的手下說,“去準備酒菜,咱們陪陳大人,還有吳猛和雷通兄弟喝一杯?!?/p>
“將軍,還有一事,”陳青看向站起來的霍重,“將軍,前天綁了一個人,是縣上有名的糧商。”
霍重皺眉看向陳青。
“他家里給了銀子和糧食,讓縣府出兵來解救他,”陳青幸幸的笑了笑。
“陳大人,這是來說情,”霍重語氣冷了下來。
“將軍誤會了,”陳青解釋,“我怎么會替這種人求情,我的意思是敲詐他一筆,就給他放了吧,”
他是縣里的糧商,我想要他糧庫的糧食,”陳青朝霍重眨了眨眼,身后的吳猛和雷通低頭偷偷樂了。
霍重莫名的看向陳青身后的二人,眼睛轉了一會,也就想明白了,合著這個縣令想自己坑他。
“算了,綁他的時候,他身上帶的銀子就夠弟兄的了,”霍重釋然,“我這就安排弟兄們把他給放了?!?/p>
“慢”陳青阻止了下霍重,“煩請霍將軍,在放人的時候,讓弟兄們一定要著重想他說明下,是本官出了血本,將軍才放的人?!?/p>
霍重聽到這,哈哈大笑起來。
“請,”霍重招呼了三人,“咱們到后面喝酒去?!?/p>
當下無話,陳青三人在虎頭山吃完飯,催馬回到縣城。
更新時間:2025-05-05 15:08: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