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動合影環節接近尾聲，杜老爺子突然拍了拍溫雪的肩膀，示意她站到杜忱遠身邊。閃光燈亮起的瞬間，程婉卻環顧四周，高聲問道：“溫小姐的獎杯呢？”

大家順著她的指尖，找到了正躲在立柱后的夏季風，所有目光齊刷刷掃過來，她僵在原地，臉頰直發燙。

“夏季風！”程婉朝她招手，笑容明媚，“快過來，原來是你幫溫小姐拿獎杯呀。”

她硬著頭皮走上前，感覺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杜忱遠似乎也察覺到她的靠近，微微側頭。

“抱歉……”夏季風小聲說道，想把獎杯遞還給溫雪。

程婉卻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將她推到杜忱遠身旁：“來都來了，不如一起合個影？”

閃光燈再次亮起，她渾身緊繃，手臂僵硬地垂在身側。杜忱遠則站在她旁邊，西裝袖口若有似無地擦過她的手腕，帶起一陣微妙的觸電感。

“放松?！背掏裨谒叺吐曊f道，“忱遠不喜歡拍照，你想辦法帶他離開。”

夏季風一愣，還沒反應過來，見她已經轉身去招呼其他賓客。于是咬了咬唇，猶豫片刻，鼓起勇氣，輕輕牽起杜忱遠的手，搭在自己的臂彎上。

“我……我帶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彼吐曊f道，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杜忱遠的手指微微一僵，但很快放松下來，任由她引導。

周圍的人群依舊喧鬧，溫雪正親昵地挽著杜老爺子的手臂使出渾身解數撒嬌，求多拍幾張合照。

沒人注意到他們已經悄悄退場。夏季風小心翼翼地帶著他穿過人群，心跳快得幾乎要沖出胸腔。

“你知道我想去哪兒？”杜忱遠突然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夏季風腳步一頓，耳根發燙：“我……我不知道?！?/p>

“那就去安靜的地方?！彼p輕捏了捏她的手臂，“比如展館后面的露臺。那里有直通外面的路?！?/p>

室外微涼的空氣帶走了夏季風臉上的燥熱。遠處宴會廳的燈光灑在平坦的石板路面。杜忱遠松開她，指尖輕輕搭在欄桿上。

“謝謝?！?/p>

夏季風有些疑惑：“謝什么？”

“謝謝你帶我出來?！彼⑽阮^，月光勾勒出清晰的輪廓。

夏季風望著他的臉，忽然覺得心里某個角落被觸動。鬢角的碎發被風吹得微晃，她半開玩笑地嘆了口氣：“可惜了，我還想再吃一塊酒會上那個自助小蛋糕呢，超好吃的……”

杜忱遠唇角微揚：“那就帶你去吃更好吃的?！?/p>

夏季風再次看向他，長得可真好看：“你請客嗎？”

“是。”他答道，語氣里帶著一絲難得的輕松，“但得你帶我過去?！?/p>

夏季風嗤笑：“酒會有免費的蛋糕，還非要花錢。”

杜忱遠轉向她，明明看不見，卻仿佛能精準捕捉到位置。他微微低頭，聲音認真：“你答應過我，要帶我去我想去的地方?，F在，我想帶你去吃蛋糕?！?/p>

夏季風怔住，心跳漏了半拍。她望著他平靜卻堅定的神情，忽然意識到，不是客套，也不是憐憫，而是他真真切切地，想和她分享這一刻。

“好吧。”她正要伸手引導杜忱遠握住自己，卻忽然感到掌心一暖，杜忱遠修長的手指輕輕滑入她的指縫，自然而然地與她十指相扣。

她渾身僵住，連呼吸都停滯了。他的手比想象中更溫暖，輕輕攏住她的，力道不松不緊，卻讓她整條手臂都像過了電般發麻。

“抱，抱歉…夏季風…”杜忱遠似乎意識到做了過分的事，可聲音卻像只受傷的小獸，“對不起……我就是有點……希望你，不要拒絕?！?/p>

她耳尖發燙，結結巴巴地道：“我，我的手干粗活的，可糙了……”說出口就后悔，這算什么蠢回答呀？

杜忱遠卻忽然收緊了指腹，劃過她掌心的薄繭。那些打工浸泡洗潔精細細碎碎的小傷口，全部暴露在他溫熱的觸碰下。

“我摸得到。”他說……拇指忽然撫過她手背處一道疤痕，“這是被什么傷的？”

夏季風從未想過，有人會以此種方式“看見”它。

“哈，我，我不記得了。”她撒謊道，卻忍不住蜷了蜷手指，既像是逃離，又有些留戀。

杜忱遠沒有再追問。月光下，他們牽著手走過長廊，夏季風能清晰感受到他掌心的每一寸。

“啊，對了，我之前就很好奇……”她回過頭，“你虎口的繭子是怎么來的？”尤記得第一次幫他洗手時的疑惑。

“你說這個……那是用盲文筆的印記。”

哦，原來是屬于杜忱遠與她截然不同的世界。

夜色中，夏季風突然聽見他低聲說：“其實這樣牽著走，我很難判斷方向，容易摔?！?/p>

她一愣，停下步子，忍不住皺眉：“那你為什么還要牽著？”

杜忱遠聲音里藏著少見的溫軟：“所以，我得小心點?！?/p>

夏季風抿抿唇，再次邁步，悄悄放慢了速度。每到一個拐角，都會提前提醒：“前面要左轉”或是“這里有個小臺階”。杜忱遠始終安靜地聽，握著她手的力道微微調整，努力配合指引。

走到一段平坦無人的小路時，夏季風才想起來問：“咦？我怎么沒看到你的導盲杖？”

杜忱遠腳步微頓：“參加活動，就沒帶?！?/p>

“為什么？”

夜色穿過兩人之間的沉默。過了好一會兒，杜忱遠才沉聲開口：“不好看?！?/p>

夏季風想起宴會廳里那個站在聚光燈下，西裝筆挺的杜忱遠，想起他頒獎時完美的樣子，想起他握著獎杯雙手的輪廓，原來那些從容背后，藏著這樣的心思。

“你很在意嗎？”她裝作不經意。

“不是?！?/p>

不是？那是什么？

是驕傲？是倔強？還是不甘心？

“是因為別人說不好看?！?/p>

“啊？是程婉姐姐？”

“不是她……”

落葉匆匆掠過。夏季風最終什么也沒說，她好像明白是誰。于是更認真地牽著他，一步步，走得緩慢而穩當。

“前面有家24小時甜品店?！彼D移話題，“我沒吃過，不知道好不好，是剛在抖音搜的?！?/p>

杜忱遠低笑一聲：“就去那里?！?/p>

甜品店的暖黃燈光籠罩著兩人，夏季風一個個向杜忱遠描述：“這款是……標簽寫著‘伯爵茶千層’，上面撒了好多金粉粉。每一層都薄得像紙，中間夾著，這是淡黃色的奶油吧。”她突然發現奶油里混著褐色的小點點，“還摻了，難道是茶葉碎末？”

“是的小姐。”店員答道。

她突然靈機一動，轉頭對柜臺后的店員說：“能不能......讓我朋友聞一下蛋糕的氣味呀？也不用太近，就遠遠地……”壓低聲音，“他鼻子特別靈?！?/p>

店員是個扎著高馬尾的年輕女孩，目光在杜忱遠昂貴的西裝以及英俊的面龐上轉了一圈，笑著點頭：“當然可以?！?/p>

杜忱遠微微蹙眉，但還是配合地傾身。夏季風小心地引導他，讓他感受蛋糕的香氣。

然后繼續指著下一款：“這個叫‘草莓芭菲’，頂上堆著三顆大草莓，紅色的，下面是白色奶油的小旋渦，還插著幾片……”

“是薄荷葉，先生?！钡陠T繼續補充。

看到草莓上晶瑩的糖漿滑落，她忍不住直咽口水。

“旁邊這個黑乎乎的，”夏季風湊近玻璃柜標簽，“叫‘黑森林’，哎？森林不都是綠色嗎？上面有好多巧克力呀！中間還夾著，果醬……”

“是車厘子果肉。”店員再次補充。

最讓夏季風挪不開眼的，是角落的“焦糖海鹽慕斯”，淡咖啡色的蛋糕體上，澆注著琥珀色的焦糖網。看起來和酒會上的一模一樣，讓她不自覺地舔起嘴唇，甚至還沒形容，杜忱遠便開口道：

“就要這款，還有‘草莓芭菲’。”

“你說的這款？你是指我剛剛看到的‘焦糖海鹽慕斯’？”她期待地問。

“嗯?！?/p>

夏季風沒想到杜忱遠能精準猜到她最感興趣的兩款，便興高采烈地引他坐好。

甜品上桌時，她迫不及待先吃了一口面前的慕斯蛋糕，隨即被奇特的口感徹底征服，雖然看起來很像，但是同酒會上的完全不一樣，反正都很好吃：“哇！冰冰涼涼，怎么會像冰激凌呢？好好吃?。　?/p>

杜忱遠摸索到自己面前的蛋糕盤，往夏季風的方向輕推：

“再嘗嘗這個?！?/p>

她猶豫了下：“這是你的啊……你不嫌棄我吃過？”

“不嫌棄?！彼f，語氣格外堅定。

于是她小心地切下一小塊，濃郁香甜的草莓香，幸福來得太快，甚至叫人措手不及。

“唔…草莓的也好吃！杜忱遠，你也快嘗嘗！別光我自己吃！”

他卻微笑著：“剛才......你怎么知道我嗅覺好不好的？”

夏季風正沉浸在甜美的滋味中，脫口而出：“不是說你們盲人眼睛不好，其他的感官就會特別靈嗎？叫什么來著，哦，對了，是代償！”

話一出口她就后悔。

杜忱遠的眉頭蹙起：“這你從哪兒知道的？”

“我……”她聲音越來越小，“我…去百度搜的?！毕袷且庾R到什么，急忙補充，“因為和你是朋友，所以我就……”

“我又沒說什么。”杜忱遠打斷她，卻掩不住嘴角的笑意。

也許是蛋糕的滋味激發了她埋在深處的少女心，于是下意識地贊嘆：“要不提醒我，我還以為咱倆現在是在約會呢。”

杜忱遠的臉瞬間紅透，手中的叉子差點掉在桌上。

走出甜品店時，夏季風對杜忱遠說道：“你都不知道！剛才那個穿著粉色女仆裝的店員小姐姐，皮膚可白了，眼睛大大的，長得特別特別特別可愛，頭上還戴著‘小貓耳朵’，她一直盯著你看呢?！?/p>

“為…為什么看我？”

“還能為什么呀，當然是因為你帥??！你不知道你穿西裝多好看！”

杜忱遠一本正經地問：“你是不是也喜歡我帥？”

夏季風的心跳漏了節拍，低頭間看到他擦得锃亮的皮鞋：“就是，反正，應該沒人不喜歡吧……”

她的聲音幾乎聽不見，卻讓杜忱遠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幾分。

兩人一同前往公車站，夏季風體貼地找到盲道，腳底的觸感也是杜忱遠的安全感。走著走著，腦子里全是這兩天精彩無比的經歷：

“杜忱遠！程婉姐姐給我安排的兼職可真棒！”她好想向他描述看過的精美絕倫的藝術品，卻有些詞窮，“……以前我都不知道，原來陶瓷還可以美成那樣，明明只有一種顏色，卻能構成圖案，還會閃光呢，對了對了，有個叫溫雪的陶藝家，她和我們差不多大，她完全都不會以貌取人哎！還跟我講了好多好多有關陶瓷的事，我……”

“你很喜歡陶瓷嗎？”杜忱遠打斷了她。

“嗯！是??！超級喜歡！”夏季風不假思索，一邊走，一邊思緒萬千，“……我覺得，陶瓷最美的，不是它完美無瑕，而是而是，被火焰淬煉后的美麗意外……”頓了頓，鼓起勇氣，“就像，你的眼睛?！?/p>

杜忱遠聞言，嘴角扯出一個苦澀的弧度：“我差不多是個燒壞的殘次品了，可算不上什么美麗意外?！?/p>

夏季風突然站到他面前，雙手比劃著：“你說得不對！你就像開片瓷?！彼叵腚p手觸摸過的感覺，“你的眼睛，是那些破碎卻美麗的紋路……”

杜忱遠怔住，伸出手，夏季風意識到太過激動，不小心放開了他，于是急忙轉身復位，讓他摸得到自己的臂彎。

“我，不知道你說的紋路是什么...”他聲音微啞，“不過謝謝你這么稱贊我的眼睛?！?/p>

杜忱遠的心里泛起一陣苦澀，這個滿口開片瓷的女孩，要是真見過他手術后破碎的雙眼，是否還能說出這樣的話呢？

程婉曾經說，最美的開片，往往要經歷最劇烈的窯變?？墒菍λ?，破掉的可不止是釉面。

更新時間：2025-05-05 13:08: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