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的更漏聲尚未散盡,溫如初已蹲在太醫院后院的小灶前。
她將三根松木柴呈"甲"字形排開,指尖火石一擦,幽藍的火苗立刻順著木紋竄起。
"丙火女果然名不虛傳。"藥童捧著銅盆咋舌,"這寒冬臘月的,您手比湯婆子還暖。
"如初笑而不語,袖中指尖輕捻著辰時取的露水。今日冬至大考,
太醫院三十名學徒要比拼"三才湯"的火候。父親說過,她這丙午日生的火命,
最適......"溫如初!"院判的怒喝打斷思緒,"誰準你用午時火的?
《本草綱目》明載......""明載冬至宜陽火煎陰藥。"她仰起臉,
額間花鈿映著灶火,"學生用的是松木甲火,配辰時......"話音未落,
藥罐突然爆出巨響。飛濺的湯汁在空中劃出弧形,正落在剛進院的玄色官袍上。
如初看著滾燙藥汁在對方胸前凝成深色痕跡,順著金線繡的獬豸紋路蜿蜒而下。全場死寂。
她認得這身衣裳——當朝丞相沈硯,壬水命格的活閻王。
"下官......"院判的聲音在發抖。沈硯抬手止住,撿起地上半片當歸。
如初看見他玉白的手指被燙得發紅,卻紋絲不動。"火候過了三刻。
"丞相聲音比檐下冰棱還冷,"但藥材配伍..."他突然皺眉,
指尖碾過藥渣中一點朱砂紅。如初心頭猛跳。這味藥她絕對沒加!"你。
"沈硯終于正眼看她,"丙火日主?"滿院抽氣聲中,
如初突然明白父親為何總說她命里缺壬水——此刻丞相眼底的寒潭,簡直要把她燒穿。
雪粒子敲在丞相府書房窗欞上時,溫如初正盯著紫檀案幾上的契約發抖。
沈硯用鎮紙壓著灑金箋,墨跡未干的條款里"三月為期"四個字像四把刀。"大人明鑒,
那朱砂絕非...""本相查過了。"沈硯突然推來一盞茶,"寒水蒙心火,喝。
"青瓷盞里浮著兩片淡竹葉,如初鼻尖微動——是甲木屬性的淡竹葉!
她本能按住自己午時跳動的脈搏,丙火日主最需甲木疏通,
這人竟..."看來溫太醫沒教過你。"沈硯忽然傾身,玉簪擦過她耳際,"壬水命克丙火,
但..."他指尖點在她腕間,"有甲木通關,便是水火既濟。"如初猛地縮手,
卻見丞相袖口滑出半截手臂,蒼白的皮膚下泛著不正常的青。
她突然想起父親說過的壬水極端命格:"子月壬水無調候,寒徹筋骨。"窗外風雪愈烈,
沈硯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如初鬼使神差抓住他手腕,
觸到脈象那刻倒吸冷氣——這哪是活閻王,分明是座冰雕!"松手。
""大人每逢子時是否...""本相再說..."如初突然扯開自己衣領,
露出鎖骨下一枚火焰形胎記。沈硯瞳孔驟縮,那是《命理大成》記載的"丙火印",
最克..."下官若治不好大人的寒癥。"她將契約往炭盆一推,"情愿被這丙火燒成灰。
"火舌卷過紙角的剎那,沈硯突然輕笑出聲。丞相府小廚房飄出第七種藥香時,
老管家看著檐下冰溜子滴滴答答化水。溫如初把最后一塊老姜塞進灶膛,
火苗"噼啪"炸開幾顆火星子。"姑娘,這不合規矩...""壬水命要午火暖。
"她抹了把煙灰,"《傷寒論》第三百..."話音戛然而止。沈硯不知何時立在門邊,
玄色大氅沾著碎雪,手里卻捧著個鎏金小手爐。
如初盯著爐蓋上鏤刻的獬豸紋——這分明是御賜之物!"接著。"丞相突然拋來手爐,
"戌時三刻前,本相要看到成效。"如初接住的瞬間差點驚叫。這哪是手爐?分明是塊冰!
她突然明白過來:沈硯在用自己試藥效。暮色染紅窗紙時,如初端出盞琥珀色湯藥。
沈硯瞥見碗底沉著三片紅參——丙火日主的本命藥。"大人怕苦?""本相怕你下毒。
"藥碗見底時,如初突然抓住沈硯左手。丞相腕間原本青紫的血管,竟透出淡淡粉色。
"《子平真詮》云..."她聲音發顫,"丙火解凍,
壬水得潤..."沈硯突然反握住她燙傷的手指。如初這才發現,
丞相掌心不知何時有了溫度。貴妃的金護甲敲在青玉盞沿上時,
如初正盯著盞中漣漪數數——第三圈水紋泛黑,果然下了"雪上蒿"。
"溫姑娘這藥膳..."貴妃笑里藏針,"怎么有股子火氣?"如初余光掃見沈硯指節發白。
雪上蒿遇壬水命格會引發劇痛,但她早備好后手——袖中藏著辰時取的城東黃土。
"娘娘容稟。"她突然打翻茶盞,"這味辰砂..."水濺到沈硯衣擺的剎那,
如初將土末彈入酒壺。貴妃還沒反應過來,丞相突然起身握住她包扎紗布的手:"疼么?
"滿殿寂靜。如初看著他用帕子蘸了混入辰土的酒,一點點擦凈她手上水漬。辰土制水,
壬水歸位,貴妃下的毒竟成了..."大、大人...""本相的人。
"沈硯當眾將染血的帕子扔進炭盆,"輪不到旁人試探。"回府馬車里,
如初發現沈硯寒癥竟沒發作。丞相忽然扯開領口,
露出心口一道淡去的青痕:"丙火印克寒毒,你早知道了?"雨點砸在車頂時,
如初被他拽進懷里。沈硯心跳透過衣料傳來,如初突然想起《三命通會》那句:"水火相濟,
乃成既濟。"溫如初在丞相府藏書閣翻到那本《太乙神數》時,窗外的槐花正落第三朵。
泛黃的紙頁上赫然寫著:「丙火日主遇庚金偏財,破印奪食,主身世飄零。」她指尖一顫,
忽然想起爆炸藥罐里那抹詭異的朱砂紅——庚金為白色,朱砂屬火,怎會……「看夠了嗎?」
沈硯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如初慌忙合書,卻被他單手按在案上。丞相玄色袖口掃過書頁,
露出她方才盯著的那行批注:「若得壬水調候,反成財官雙美?!埂复笕嗽缇椭溃俊?/p>
如初猛地抬頭,「那日太醫院考核的朱砂——」「是辰砂?!股虺幊樽邥恚?/p>
「庚金本色為白,染了午火才顯紅?!顾鋈黄∷掳停笢靥t沒告訴你,
丙火女最忌見庚?」如初呼吸一滯。父親確實說過,她命里庚金透干,
克了甲木印星……「所以那日藥罐爆炸——」「是本相安排的?!股虺幩砷_手,
「不用這法子,怎么逼出你這味『活藥材』?」如初踉蹌后退,后腰撞上博古架。
一尊青瓷瓶搖晃著墜落,沈硯旋身去接,卻被她拽住衣襟——「啪!」瓷瓶粉碎。
如初掌心傳來刺痛,鮮血順著掌紋滴在碎瓷上,竟浮起一層金色細芒。
沈硯眼神驟變:「金絲蠱?」——那是南疆秘術,唯有血脈至親才能下的慢性毒。
丞相府的燭火亮了一夜。如初看著銅盆里泛金的水,
終于明白父親為何總在冬至閉關——那根本不是修煉,是替她壓制蠱毒!「金生水,水克火。
」沈硯將銀針浸入藥湯,「下蠱之人要的就是你丙火衰弱,無法覺醒?!埂赣X醒什么?」
「丙火印的真正用途。」沈硯突然扯開自己衣領,心口那道青痕竟蔓延成火焰形狀。
如初倒吸一口涼氣——那分明與她鎖骨下的胎記一模一樣!「《三命通會》載:『丙火印現,
壬水歸垣』。」他握住她流血的手,「二十年前欽天監算出國運有厄,
需水火既濟命格者鎮守。溫太醫盜走丙火印,把你——」「不可能!」如初甩開他,
「我爹只是太醫!」沈硯冷笑,突然從匣中取出一道密旨。
明黃絹帛上朱批刺目:「丙火女溫氏,殺?!孤淇钍窍鹊勰晏枺∈撬錾侨?。
如初雙腿發軟,突然聽見窗外傳來熟悉的咳嗽聲。她撲到窗前,赫然看見父親被鐵鏈鎖住,
跪在雪地里!「爹——」沈硯從背后捂住她的嘴:「現在信了?」
太極殿前的漢白玉階結了薄冰。如初捧著藥箱的手在抖,
箱底藏著父親臨終塞給她的半片龜甲——刻著「丙壬合,天下安」。「溫姑娘?!?/p>
更新時間:2025-05-05 12:53: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