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珠在霓虹燈下碎成千萬片晶亮的光，蘇晚抱緊帆布包沖進便利店時，發梢還在往下滴水。
收銀臺后的老板娘正嗑著瓜子追劇，平板電腦里傳來夸張的哭喊聲："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玻璃門又被撞開，帶進潮濕的水汽。三個穿花襯衫的男人堵在門口，
領口的金鏈子泛著油膩的光。蘇晚往貨架深處縮了縮，后腰抵住冰柜，
冷氣透過薄襯衫滲進脊椎。"蘇小姐，你爸欠的可不止這點。
"紋著虎頭的男人用指節敲打收銀臺，老板娘嚇得縮進椅子，"連本帶利八十萬，
今晚見不到錢......"他忽然轉頭，渾濁的眼球鎖住蘇晚，"就拿你抵債。
"貨架被撞得嘩啦作響，蘇晚轉身要跑，帆布包帶卻纏住了冰柜把手。
虎口紋身的男人抓住她手腕的瞬間，玻璃門上的風鈴發出清越的響聲。黑色傘尖先抵住門縫，
接著是定制西裝的袖扣，在雨夜里閃著冷光。男人收傘的動作像收起一柄長劍，
水珠順著傘骨滾落，在瓷磚地上暈開深色的花。"顧...顧總？"花襯衫們突然結巴起來。
蘇晚看見男人胸口的水晶領針，
紫光燈下浮動著防偽鐳射紋——這是上周財經雜志封面人物佩戴的顧氏家徽。
他掃過她的眼神像冬夜湖面掠過的風，卻在看到她手腕上青紫指痕時驟然結冰。"法治社會。
"顧衍解開袖扣，露出精瘦的小臂，"要我教你們做人？
"花襯衫們落荒而逃時撞翻了關東煮的湯鍋，老板娘尖叫著跳起來。
顧衍掏出手帕擦拭濺到腕表的湯汁，忽然發現那個渾身濕透的姑娘正蹲在地上撿散落的畫稿。
"《阿爾諾芬尼夫婦像》臨摹得不錯。"他踩住一張被湯汁浸透的素描，"可惜透視有問題。
"蘇晚猛地抬頭，發絲間的水珠落在顧衍皮鞋上。男人彎腰時領帶垂下來，
暗紋是她在美術史圖冊里見過的顧愷之《洛神賦圖》局部，
"臨摹十五世紀油畫還帶著中國畫的散點透視，蘇小姐是在解構婚姻制度的虛偽性？
"她奪回畫紙的手僵在半空。顧衍的拇指按在她掌心的生命線上，
那里有長期握畫筆留下的繭，"八十萬，我替你付。""條件？"蘇晚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
玻璃窗外的雨幕中，黑色邁巴赫亮起雙閃，像蟄伏的獸。鋼筆旋開時發出輕微的咔嗒聲。
顧衍扯過便利店收據，在背面寫下遒勁的字跡："每周三次家宴，每月陪同出席商務活動，
合約期一年。"他突然將筆尖扎進拇指，殷紅的血珠滴在紙面，"簽字。
"蘇晚在血腥氣中嗅到雪松與廣藿香的味道。男人將染血的鋼筆塞進她指間，
虎口處有道新鮮的咬痕，"天亮前，我要看到結婚證。"鋼筆尖刺破皮膚的瞬間，
蘇晚恍惚看見男人睫毛投下的陰影在顫動。血珠沿著派克筆的鍍金筆夾蜿蜒而下，
在便利店收銀小票背面暈染出詭異的花紋。她突然注意到顧衍右手無名指根部有圈淺白戒痕，
像道未愈的傷疤。"顧先生結過婚？"話出口才驚覺冒犯。
顧衍用染血的拇指按住收銀機旁的招財貓，瓷貓眼睛頓時蒙上緋色霧靄。
"蘇小姐的觀察力應該用在透視修正上。"他抽出鉑金卡拍在臺面，
老板娘哆嗦著刷出八十萬流水單。玻璃門外傳來輪胎碾過積水的聲音。
邁巴赫后座的真皮座椅還殘留著佛手柑香薰的余韻，
蘇晚卻聞到若有若無的消毒水味——來自顧衍西裝內袋露出的半截藥瓶，
標簽印著"氯硝西泮"。"打開手套箱。"顧衍扯松領帶時，喉結擦過她耳畔。
天鵝絨襯里的箱子里躺著兩本棗紅色戶口簿，蘇晚的那本封皮還沾著顏料漬，
顯然是剛從美院集體戶口中被緊急調出。車駛過跨江大橋時，
暴雨在防彈玻璃上撞成支離破碎的銀河。顧衍突然捂住心口，
修長手指攥皺了《婚前協議》第十七條："乙方需每日檢查甲方西裝內袋藥物儲備"。
蘇晚剛要開口，被他用結婚證封皮抵住嘴唇。"安靜。"他額角沁出冷汗，
腕表秒針的跳動聲在密閉車廂里被無限放大。當隧道吞噬車燈的剎那，
蘇晚感覺肩頭一沉——顧衍的下頜正抵在她鎖骨處，呼吸灼熱得像溺水者攀住浮木。
民政局值班員打著哈欠將鋼印按在合影上時，
蘇晚才看清結婚照背景板是《鵲華秋色圖》的仿作。顧衍的拇指突然撫過她后頸，
在閃光燈亮起的瞬間按下某個穴位，讓她呈現出溫柔的仰視姿態。"顧太太。
"他將結婚證塞進她帆布包的動作像在藏匿罪證，"現在該去探望你父親了。
"仁和醫院ICU的電子鐘顯示凌晨三點零七分。蘇晚隔著玻璃撫摸父親插滿管子的手，
卻沒發現顧衍正凝視病房墻上的油畫——畫中天使手持的手術刀在月光下泛著青黑光澤，
與顧氏醫療最新型腫瘤切除器械專利圖驚人相似。值班護士遞來繳費單時，
顧衍的瞳孔驟然收縮。賬單落款處有個朱砂畫的符咒，
與他母親遺物匣里那張被血浸透的黃符一模一樣。
二十年前那場醫療事故的受害者名單在腦海中閃現，第四個名字正是蘇衛東。"顧先生？」
蘇晚轉頭時，看見他正用打火機燒毀繳費單，幽藍火苗舔舐著"姑蘇仁和醫院"的鋼印。
暴雨拍打著地下車庫的排風扇，顧衍突然將蘇晚抵在奔馳車標上。
他指尖還殘留著灰燼的余溫，卻比雨水更滾燙："記住，
從此刻起你呼吸的每一口空氣——"尾音淹沒在驟然響起的撞擊聲中。
三個戴摩托頭盔的男人從消防通道沖出，棒球棍在水泥柱上擦出火星。
顧衍把蘇晚推進車內時，
她瞥見他后腰處的襯衫裂口露出黑色刺青——那是串被鎖鏈纏繞的羅馬數字，
XXIII在暗處泛著磷光。"鎖好車門。"他反手抽出傘柄中的唐刀，
冷鋼映出領口蔓延的血跡。蘇晚突然想起美術系人體寫生課上，
教授講解過斜方肌最薄弱的穿刺點，而此刻刀尖正精準地沒入那個位置。
當警笛聲從地庫入口傳來時，顧衍帶著滿身血腥氣跌進駕駛座。
他咬開藥瓶吞下三片白色藥丸，卻將蘇晚按在車載急救箱上的手背青筋暴起："別碰！
這血里有二甲苯溶劑！"導航儀自動跳轉到顧氏老宅的路線，
蘇晚在劇烈顛簸中發現他右耳的藍牙耳機始終閃著紅光。后視鏡里，
那幅《持外科器械的天使》正在烈焰中蜷曲，
而他們剛剛締結的婚書正在手套箱里滲出絲絲縷縷的異香。
琉璃瓦當滴落的雨水在青磚上鑿出深淺不一的凹痕，蘇晚踩著顧衍的腳印穿過三重垂花門。
每過一道門檻，智能感應系統便在他們衣擺掃過處亮起幽藍的掃描光，
古建筑梁柱間隱約可見轉動的微型攝像頭。"別碰石獅子。
"顧衍突然扣住她伸向鎮宅獸的手。月光掠過時，
蘇晚看清那對漢白玉獅子的瞳孔竟是會收縮的電子眼，利齒間纏繞著帶倒刺的納米鋼絲。
正廳傳來編鐘混著電子音的詭異旋律。八仙桌旁坐著穿香云紗的老太太，
腕間翡翠鐲子嵌著心率監測芯片。她夾起一塊松鼠鱖魚，
魚眼突然彈出全息投影——是顧衍與市長千金的訂婚通稿。"小衍真是貼心。
"二姑轉動機械義肢給蘇晚舀湯，液態金屬在青瓷碗沿擦出刺耳聲響，
"知道老爺子最疼長孫，連夜娶個沖喜新娘。"湯里浮著的雪蛤突然抽搐起來，
蘇晚的銀勺碰出細密裂紋。顧衍握住她膝蓋的掌心有冷汗，
面上卻笑著咽下自己那碗毒羹："二姑在硅谷投資的仿生神經項目，
最近FDA好像查出點有趣的東西？"水晶吊燈突然爆裂，黑暗中響起弓弩上弦聲。
蘇晚被顧衍撲倒在地時，看見他西裝內襯滑落的藥瓶滾進供桌底下。
二十寸全息遺像正在香火中浮動，
畫像里穿白大褂的女人與病房那幅《持外科器械的天使》面容重合。"媽，這是蘇晚。
"顧衍的耳語混著血腥氣。他后背插著的袖箭尾翎刻著羅馬數字XXIII，
與腰間的刺青產生詭異共振。蘇晚突然明白，這場刺殺本就是繼承儀式的組成部分。
警笛聲由遠及近時，顧衍正帶著她在密道里狂奔。滲血的指尖劃過明代磚墻，
激活了暗門里的生物識別系統。當防爆門重重落下，
蘇晚聽見他喉嚨里溢出困獸般的嗚咽——幽閉恐懼癥發作的男人蜷縮在博古架旁，
打碎的嘉靖青花甕里滾出半板氯硝西泮。"呼吸，跟著我呼吸。"蘇晚解開發帶蒙住他眼睛，
絲綢面料浸透佛手柑香，"告訴我，《洛神賦圖》里曹植初見洛神是在第幾卷？
""第...第三卷..."顧衍的喉結在她掌心下滾動，"馮夷擊鼓，
女媧清歌...""不對。"她引著他的手撫摸自己鎖骨，"是'翩若驚鴻，婉若游龍'，
就在這里。"指尖順著脊椎滑到尾椎骨時，密道頂部的應急燈突然大亮，
照亮滿墻發黃的醫療檔案。顧衍暴起將她按在病歷柜上，喘息粗重得像要撕碎什么。
蘇晚的后腰硌到硬物，抽出來竟是1998年的手術記錄——主刀醫師顧明玥，
患者姓名蘇衛東，并發癥欄用紅筆圈出"二甲苯中毒"。"你父親不是生病。
"顧衍的犬齒擦過她耳垂，"是當年我媽手術室發生溶劑泄漏..."他突然咬住她肩帶，
在警報聲中扯開暗門機關，"有人要重啟那個地獄。"宴會廳方向傳來重物墜地聲。
當他們撞開雕花木門，看見穿中山裝的老人倒在《持外科器械的天使》臨摹畫前，
心電圖在青石磚上拖出長長的直線。顧衍俯身合上爺爺眼皮時，
蘇晚注意到死者指甲縫里嵌著與繳費單相同的朱砂符咒。"少夫人請用茶。
"管家遞來的建盞突然裂成兩半，褐紅藥汁在《婚前協議》上蝕出"毒殺"字樣。蘇晚抬頭，
看見廊下二十三個穿孝服的智能機器人同時轉頭，電子眼閃著猩紅的光。
更新時間：2025-05-05 11:36: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