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南洋1995年的盛夏,赤道的陽光仿佛熔化的黃金,
毫無保留地傾灑在新加坡牛車水的青石板路上。石板被曬得發燙,蒸騰起絲絲縷縷的熱氣,
與街邊店鋪飄出的香料氣息交織在一起,勾勒出南洋獨有的煙火味道。
陳忠華緊緊攥著林舒含汗濕的手,穿過那一排排掛著繁體中文招牌的騎樓。騎樓的陰影里,
不時有陣陣穿堂風掠過,帶來些許涼意。他們的步伐輕快而堅定,
年輕的瞳孔里躍動著灼熱的希望,仿佛這片陌生的土地上,藏著無數等待他們發掘的寶藏。
陳忠華身上的工裝褲已經洗得發白,膝蓋處的補丁被歲月磨得發亮,
記錄著他一路走來的艱辛。他的指節因長期搬運報刊而結滿硬繭,手掌粗糙卻充滿力量。
而身旁的林舒含,一襲淺色旗袍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腕間的銀鐲隨著步伐輕叩木質柜臺,
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每當她對顧客微笑時,眼尾總會漾開兩彎月牙,
將江南女子的溫婉柔情,盡數揉進南洋的滾滾熱浪里。
南洋棲夢:舊樓頂層的歲月長歌咸澀的海風裹挾著赤道特有的濕熱,
在凌晨時分悄然漫進新加坡牛車水的街巷。陳忠華與林舒含租住的唐樓頂層,
木窗欞在風中發出細微的呻吟,斑駁的墻皮如同褪色的舊夢,
在月光下剝落出深淺不一的裂痕。這間不足十平米的陋室,
承載著這對年輕夫婦全部的家當——一張吱呀作響的鐵架床,兩個磨得發白的行李箱,
以及角落里銹跡斑斑的煤油爐。林舒含蜷縮在床墊邊緣,聽著丈夫窸窸窣窣的穿衣聲。
凌晨三點的鬧鐘還未響起,陳忠華已經摸黑套上那條洗得發白的工裝褲,
膝蓋處的補丁在昏暗月光下泛著毛邊。他俯身親吻妻子額角時,
林舒含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油墨味——那是昨日整理報刊時留下的氣息,
如今早已滲入粗布衣衫的每一根纖維?!霸偎瘯骸!标愔胰A的聲音壓得極低,
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溫柔。他輕輕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樓道里霉味與潮濕的氣息撲面而來。
老舊自行車的鏈條在寂靜中發出刺耳的摩擦聲,這聲音像一把生銹的鑰匙,
開啟了這座城市尚未蘇醒的清晨。街道籠罩在濃稠的夜色里,路燈散發出昏黃的光暈,
將陳忠華的影子拉得很長。他騎車掠過魚尾獅公園,晨練的老人三三兩兩地打著太極,
動作舒緩而沉穩;拐進牛車水市集時,商販們正忙著卸下新鮮蔬果,
推車轱轆碾過石板路的聲響此起彼伏。陳忠華掏出隨身攜帶的筆記本,借著微弱的天光,
認真記錄下每個街區的人流量與潛在客群:寫字樓聚集的區域,西裝革履的白領們行色匆匆,
財經類報刊或許會有銷路;而靠近學校的街道,漫畫雜志和青春文學應當更受歡迎。
當第一縷陽光刺破云層時,林舒含已經在地板上鋪好竹席。她將熟睡的兒子輕輕放在中央,
四周用棉被壘成柔軟的圍擋。晨光透過蒙著灰塵的玻璃窗,
在她專注的眉眼間投下細碎的陰影。桌面上攤開著十幾種當地報刊,
油墨的清香與樓下飄來的肉骨茶香氣交織在一起。她用紅筆仔細標注出不同版面的熱門文章,
在泛黃的筆記本上工整地寫道:《聯合早報》的國際新聞專欄最受中年讀者青睞,
《星洲日報》的情感副刊常被主婦們反復翻閱,而孩子們總是圍在漫畫連載的版面流連忘返。
遇到晦澀難懂的馬來語廣告,林舒含就用鉛筆在空白處逐字標注讀音。
她的筆記本邊緣貼滿從報紙上剪下的促銷信息,密密麻麻如同她對未來的期許。
偶爾兒子發出咿呀的夢囈,她便停下手中的筆,俯身輕拍孩子的后背,哼起江南老家的童謠。
歌聲在狹小的房間里輕輕回蕩,與窗外逐漸熱鬧起來的市井喧囂形成奇妙的共鳴。
午后的陽光變得愈發熾熱,陳忠華騎著載滿報刊的自行車歸來。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衫,
工裝褲褲腳還沾著碼頭的水漬。林舒含急忙將溫在煤油爐上的飯菜端上桌——一鍋清粥,
兩碟咸菜,還有她特意省下口糧買來的半條咸魚。簡易餐桌上,
兩人就著窗外漸次亮起的萬家燈火,討論著明日的進貨清單。陳忠華用筷子在桌面上比劃著,
說要多進些香港的時尚雜志,
或許能吸引年輕女孩的目光;林舒含則建議增加兒童讀物的種類,畢竟附近學校的學生不少。
夜幕深沉時,唐樓頂層的煤油燈依然亮著。林舒含坐在鐵架床邊,
就著昏黃的燈光縫補丈夫的工裝褲。銀針在粗布間穿梭,偶爾被油燈的熱氣熏得發燙。
陳忠華則伏在小桌前,仔細核算著當天的收支。賬本上的字跡工整而清晰,
每一筆收入與支出都承載著他們對未來的規劃。窗外,新加坡的夜色璀璨,
遠處的摩天大樓燈火通明,與他們這盞小小的煤油燈遙相呼應,
仿佛在訴說著平凡與偉大的奇妙關聯。日子在這樣的忙碌與期待中悄然流逝。
陳忠華每天天不亮就出門考察市場,傍晚帶著最新的報刊歸來;林舒含則在家研究讀者喜好,
學習南洋方言,為即將開業的報刊亭做著細致的準備。有時,他們會站在狹小的陽臺上,
俯瞰著牛車水的人來人往。霓虹燈下,各色招牌閃爍,
不同膚色、不同語言的人們在這里交匯,構成一幅鮮活的南洋風情畫。
“等咱們的報刊亭開起來,”陳忠華攬著妻子的肩膀,目光堅定地望向遠方,
“一定要讓這里成為大家最溫暖的角落?!绷质婧吭谡煞蚣珙^,腕間的銀鐲輕輕碰撞,
發出清脆的聲響。這一刻,所有的疲憊與艱辛都化作了對未來的憧憬,在南洋濕熱的夜風中,
開出希望的花朵。經過半個月的籌備,他們的報刊亭終于在牛車水最熱鬧的街角開張了。
深褐色的木質亭子,掛著手寫的繁體中文招牌,雖簡陋卻透著一股質樸的氣息。開業第一天,
陳忠華凌晨三點就去碼頭取貨,林舒含則在家煮了一大鍋綠豆湯,準備給光顧的客人解暑。
當第一縷陽光灑在報刊亭上時,他們迎來了第一位顧客——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華僑。
老人顫巍巍地接過報紙,用濃重的閩南語說:"好久沒看到家鄉的報紙了。
"這句話讓林舒含眼眶泛紅,也讓她更加堅定了要把這個小亭子做好的決心。
夫妻二人的勤奮和用心很快得到了回報。他們不僅售賣當地的主流報紙雜志,
還專門從香港、臺灣進貨,滿足不同人群的需求。陳忠華每天都會仔細整理報紙,
把最熱門的版面朝外擺放;林舒含則會記住每位??偷南埠茫吹剿麄冞h遠走來,
就提前把報紙準備好。漸漸地,小小的報刊亭成了附近居民交流的場所,
人們在這里討論時事,分享生活中的喜怒哀樂。隨著生意越來越好,
他們迎來了愛情的結晶——兒子林一。小生命的降臨,
讓這個原本就充滿希望的家庭更加溫馨。林舒含一邊照顧孩子,
一邊抽空幫忙打理報刊亭;陳忠華則更加拼命地工作,每天除了進貨、賣報,
還四處尋找新的商機。1997年,亞洲金融風暴席卷東南亞,
但他們的報刊亭卻奇跡般地挺了過來。陳忠華敏銳地察覺到,危機中往往藏著機遇。
他果斷決定擴大規模,在另一個街區開了第二家報刊亭。這次,他不僅招聘了員工,
還引入了現代化的管理模式,使用電腦記錄庫存和銷售數據。女兒陳萱萱的出生,
讓這個家庭更加圓滿。此時的陳忠華和林舒含,已經在新加坡站穩了腳跟。
他們買下了一套寬敞的公寓,把林舒含的父母也接到了身邊。每逢周末,
一家人圍坐在餐桌前,吃著林舒含親手包的餃子,聽著孩子們歡快的笑聲,
生活充滿了幸福的味道。二、陰霾漸起然而,平靜的生活被林妘和周子墨的到來打破了。
林妘是林舒含最小的妹妹,從小備受寵愛,性格有些任性。她的丈夫周子墨是一名美術老師,
在國內時小有名氣,舉辦過幾次畫展,還帶過不少學生。兩人原本在國內過著體面的生活,
但周子墨一心想要在藝術上有更大的突破,聽說新加坡是藝術之都,便說服林妘一起移民。
初到新加坡的周子墨,懷揣著滿腔熱情,背著畫箱四處尋找畫廊合作。他堅信,
憑借自己的才華,一定能在這片土地上闖出一片天地。然而,現實卻給了他沉重的打擊。
新加坡的藝術市場競爭異常激烈,當地人更傾向于西方現代藝術,
周子墨傳統的水墨畫風格并不受歡迎。幾個月過去了,他的畫作無人問津,積蓄卻越來越少。
林妘開始抱怨,兩人的爭吵也越來越頻繁。周子墨的脾氣變得越來越暴躁,每天借酒消愁,
曾經那個溫文爾雅的美術老師,漸漸變得消沉頹廢。陳忠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他不忍看著妹妹一家落魄,便邀請周子墨到酒樓幫忙。起初,周子墨堅決拒絕,
他覺得在姐夫的店里打工是一種恥辱。但隨著生活的壓力越來越大,他最終還是妥協了。
在酒樓里,周子墨負責后廚的切配工作。每天面對油膩的砧板和冰冷的菜刀,
他的內心充滿了不甘和憤怒。尤其是聽到林父林母在背后議論他"沒出息"、"吃軟飯"時,
他的自尊心被徹底刺痛。有一次,林父在飯桌上當著全家人的面說:"子墨啊,
你也老大不小了,總不能一直靠你姐夫吧?要不找個正經工作?
"這句話讓周子墨當場摔了筷子,轉身離開了飯桌。林妘想要追出去,
卻被林母拉住:"別管他,讓他好好反省反?。?這些話像一根根刺,扎進周子墨的心里。
更新時間:2025-05-05 10:1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