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曉雯的生命終止于一個五月的深夜。一個月前，
她只是北京地鐵上一個低頭刷手機的普通女孩，卻因一段被惡意剪輯的視頻，
被貼上“偷拍狂”的標簽。
絡暴力如潮水般吞噬了她——人肉搜索、辱罵威脅、失業、社會性死亡……當她從高樓躍下，
當初的“審判者”桑穎也成了新一輪暴力的靶心。1.寧曉雯像往常一樣。
早上七點整被手機鬧鐘吵醒。她摸索著按下停止鍵。瞇著眼睛看了看窗外——天剛蒙蒙亮。
五月的北京已經熱起來了。但清晨的空氣里還帶著一絲涼意。“媽，我起來了。
”她沖著隔壁房間喊了一聲。然后伸了個懶腰。從床上爬起來。衛生間里。
寧曉雯盯著鏡子里的自己。二十七歲。皮膚狀態還不錯。就是眼下有點黑眼圈。
她擠了點洗面奶。輕輕按摩著臉部。這份在商場化妝品柜臺的工作干了兩年。別的沒學會。
護膚知識倒是積累了一大堆。“曉雯，豆漿在桌上，趁熱喝。”母親的聲音從廚房傳來。
“知道了?！睂帟增┎粮赡槨Ｌ咨夏羌吹糜悬c發白的藍色T恤和黑色牛仔褲。她工資不高。
每個月交完房租和生活費。還要給母親買藥。能省就省。早餐很簡單——一碗豆漿。
兩個包子。寧曉雯一邊吃一邊刷手機?？纯醋蛲碛惺裁葱侣劇Ｄ赣H坐在對面。
絮絮叨叨地說著鄰居家的事?！巴醢⒁陶f他們家兒子要結婚了。在朝陽那邊買了房。
首付就兩百多萬...”寧曉雯嗯嗯地應著。心里卻在盤算這個月的銷售目標還差多少。
上個月她超額完成了任務。經理說這個月給她調班次。能多拿點提成?！拔易吡税尅?/p>
”吃完早餐。寧曉雯拎起背包。穿上那雙已經磨破皮的白色運動鞋。“路上小心，
晚上想吃什么？”“隨便，您看著做就行?！睂帟增┰陂T口彎腰系鞋帶。
長發垂下來遮住了半邊臉。從租住的老舊小區到地鐵站要走十分鐘。
寧曉雯習慣性地戴上耳機。聽著最近流行的歌曲。早高峰的地鐵永遠人擠人。
她今天運氣不錯。在換乘站搶到了一個座位。車廂里悶熱潮濕。各種氣味混雜在一起。
寧曉雯低頭刷著手機。沒注意到斜對面有個年輕女孩一直在看她。“你看那個人，
是不是在偷拍？”女孩突然對身邊的男友說。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周圍的人聽見。
寧曉雯茫然地抬起頭。發現幾道目光正盯著自己。她下意識地左右看了看。
不明白發生了什么。“就是她，剛才手機一直對著這邊?！迸⒗^續說道。
這次聲音更大了些。寧曉雯這才反應過來是在說自己。連忙解釋：“我沒有偷拍，
我只是在刷微博...”“那你敢不敢把相冊打開看看？”女孩不依不饒。
周圍人的目光越來越刺眼。寧曉雯感到一陣臉熱。但還是解鎖了手機。
打開相冊遞過去：“你看，真的沒有。
”相冊里只有幾張化妝品展示的照片和工作備忘錄的截圖。女孩掃了一眼。撇撇嘴沒說話。
但眼神里依然帶著懷疑。寧曉雯松了口氣。把手機放回口袋。
她注意到周圍幾個人還在竊竊私語。有人甚至拿出手機對著她拍了幾張照片。她想再次解釋。
但地鐵已經到站。她匆忙起身下了車。“神經病。”她小聲嘟囔著。快步走向出口。
這只是早高峰的一個小插曲。寧曉雯很快就把這事拋到了腦后。直到三天后的午休時間。
寧曉雯正在商場員工休息室吃盒飯。同事林小雨突然沖了進來。臉色煞白：“曉雯，
你上熱搜了！”“什么？”寧曉雯一頭霧水。林小雨把手機遞給她。屏幕上是一個短視頻。
標題赫然寫著《北京地鐵偷拍狂被當場抓獲，死不認賬！》。視頻里。
寧曉雯正慌亂地解釋自己沒有偷拍。畫外音是一個女聲繪聲繪色地描述“偷拍者”如何狡辯。
視頻已經被轉發十幾萬次。評論區炸開了鍋。“長得人模人樣的，干這種齷齪事！
”“這種人應該曝光她！”“求人肉，讓她社會性死亡！”寧曉雯的手開始發抖。
飯盒啪嗒一聲掉在地上。“這不是...這不是那天地鐵上的事嗎？我根本沒有偷拍！
”“我知道你沒有，可是...”林小雨欲言又止，“已經有人扒出你的信息了。
”寧曉雯顫抖著手指往下滑。果然看到評論區有人貼出了她的姓名、工作單位。
甚至家庭住址的大致區域。她的微博賬號也被扒了出來。
最新一條動態下面已經堆積了上千條辱罵評論。
“我該怎么辦...”寧曉雯的聲音帶著哭腔?！跋日医浝碚f明情況吧?！绷中∮杲ㄗh道。
經理辦公室門口。寧曉雯聽到里面正在通話：“...是的，
我們確實有一位叫寧曉雯的員工...不，
商場對此類行為零容忍...我們會立即展開調查...”寧曉雯的心沉到了谷底。
經理掛斷電話。看到她站在門口。臉色變得嚴肅：“寧曉雯，
剛才有好幾個顧客打電話來投訴。說我們商場雇傭‘偷拍狂’。
你知道這對品牌形象有多大影響嗎？”“經理，那視頻是假的！我根本沒有偷拍任何人！
”寧曉雯急切地解釋?！安还苷婕?，現在事情鬧大了?！苯浝砣嗔巳嗵栄ǎ?/p>
“公司決定讓你暫時停職，等調查清楚再說?！薄翱墒?..”“這是上面的決定。
”經理打斷她，“你先回家吧，別從正門走，后門安全些。
”寧曉雯渾渾噩噩地收拾了個人物品。從商場后門溜了出去。五月的陽光照在身上。
她卻感到刺骨的寒冷。手機不斷震動。陌生號碼一個接一個打進來。她全部按掉。
最后干脆關了機?；氐郊摇Ｄ赣H正在看電視。“怎么這么早回來了？不舒服嗎？”“嗯，
有點頭疼，請假了。”寧曉雯不敢告訴母親實情。徑直走進自己房間。鎖上了門。
她重新打開手機。猶豫再三。還是登上了微博。私信列表爆滿。全是各種不堪入目的辱罵。
有人詛咒她全家死光。有人揚言要來她家“教訓”她。
還有人說已經向警方舉報了她的“違法行為”。最讓她心驚的是。
有人貼出了一張她家小區大門的照片。配文是：“人渣就住這里，鄰居們小心了。
”寧曉雯的眼淚終于決堤而出。她顫抖著發了一條澄清微博。詳細說明了那天的情況。
強調自己絕對沒有偷拍任何人。但這條微博剛發出幾分鐘。就被淹沒在更多的辱罵和嘲諷中。
“現在知道狡辯了？”“視頻都拍到了，還嘴硬！”“建議直接報警抓她！”傍晚時分。
門鈴突然響了。寧曉雯透過貓眼看到是兩個穿制服的警察。腿一軟差點坐在地上。
“請問是寧曉雯家嗎？我們接到舉報，來了解一下情況?！蹦赣H疑惑地打開門。
寧曉雯不得不走出來面對警察。經過一番解釋和查看手機相冊后。警察表示這只是民事糾紛。
建議她如果受到騷擾可以報警。但無法干預網絡上的言論。
“可是他們曝光了我的住址...”寧曉雯無力地辯解。“網上信息我們會記錄，
但這類案件處理起來需要時間?！本旃交鼗卮稹Ｋ妥呔旌?。
母親終于知道了事情原委。急得直掉眼淚：“這可怎么辦啊，
咱們娘倆就指著你那點工資...”“媽，別擔心，會解決的?！睂帟增姄沃参磕赣H。
自己心里卻一片茫然。晚上。她輾轉反側無法入睡。手機已經調成靜音。
但屏幕還是不斷亮起——又有人找到了她的抖音賬號。在每條視頻下留言辱罵。
她三年前發的一條關于喜歡某個明星的動態?，F在被翻出來說她是“腦殘粉”。
“難怪人品這么差”。第二天一早。寧曉雯鼓起勇氣去了派出所。想要報案。
接待她的警官聽完敘述后。搖了搖頭：“這種網絡暴力案件很難立案，
除非你有實際損失或者受到人身威脅。”“他們已經找到我家地址了，這不算威脅嗎？
”警官嘆了口氣：“我們會記錄在案，但說實話，每天類似的報案太多了，
警力有限...”從派出所出來。寧曉雯站在街頭。突然不知道該去哪里。商場停職。
網絡上一片罵聲。現實中也開始有人認出她來——剛才在地鐵上。就有人對她指指點點。
還有人偷偷拍照。她走進一家偏僻的咖啡館。點了一杯最便宜的美式。
試圖聯系微博客服刪除不實信息和惡意評論。客服回復說需要“核實情況”。
讓她填寫了一大堆表格。最后只刪除了幾條最過分的評論。視頻依然掛著。下午。
她接到了商場人事部的正式通知——停職延長至兩周。
視“社會影響”決定是否解除勞動合同。寧曉雯站在天橋上?？粗_下川流不息的車流。
第一次有了縱身一躍的沖動。手機又響了。
是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彩信——她家小區大門的照片。上面用紅色字體寫著“人渣住這里”。
她刪掉彩信。關機。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家。母親不在家?？赡苁侨ベI菜了。
寧曉雯癱坐在沙發上。打開電視想分散注意力。本地新聞正在播放一條關于網絡暴力的報道。
專家侃侃而談“網民素質”和“網絡文明”。她苦笑著換臺。突然。門鈴又響了。
寧曉雯條件反射般繃緊了身體。輕手輕腳走到門前。透過貓眼看到外面站著三個陌生年輕人。
兩男一女。表情不善?！皩帟增覀冎滥阍诩?！”其中一個男生大聲喊道，
“偷拍很爽是吧？今天讓你也嘗嘗被拍的滋味！”他們開始用力拍打門板。
聲音大得整層樓都能聽見。寧曉雯縮在門后。捂住嘴巴不敢出聲。
對門的鄰居打開門看了一眼。又迅速關上了?！皾L出來！社會敗類！
”那個女生的聲音尖銳刺耳。寧曉雯顫抖著撥打了110。警察說會盡快出警。
門外的人鬧了十幾分鐘。最后留下一句“我們還會回來的”。才罵罵咧咧地離開。
警察來的時候。那些人已經不見了。做了簡單的筆錄后。警察建議她“最近少出門”。
“必要時可以暫時搬去親戚家住”。親戚？寧曉雯苦笑。父親早逝。
母親那邊的親戚都在外地。多年不聯系了。她和母親只有這個租來的小窩。晚上。
母親回來后。寧曉雯終于崩潰大哭。把一切都告訴了母親。母親抱著她。
也跟著掉眼淚：“咱們報警，找律師，總會解決的...”“媽，沒用...網上那么多人，
警察管不過來...”寧曉雯抽泣著說。接下來的日子如同噩夢。寧曉雯不敢出門。
連外賣都讓放在門口。商場正式通知解除勞動合同。理由是“影響公司形象”。
微博上的視頻雖然被平臺加了“內容存疑”的標簽。但轉發量已經突破百萬。更可怕的是。
有人開始編造更多關于她的謠言——說她以前在學校就“行為不檢”。
說她在商場工作時“偷化妝品”。甚至有人說她“做不正當職業”。每一條謠言都有人相信。
都有人轉發。都有人添油加醋。寧曉雯嘗試聯系最初發視頻的那個女孩。想請她澄清事實。
女孩回復了一句“活該”。然后拉黑了她。一周后的深夜。寧曉雯蜷縮在床上。
翻看著手機上無窮無盡的惡毒留言。她的眼睛干澀疼痛。但就是無法入睡。母親已經睡了。
房間里只有手機屏幕的冷光照亮她憔悴的臉。突然。
一條新評論跳出來：“你媽是不是有心臟病啊？小心別把你媽氣死了，呵呵。
”寧曉雯的手指僵住了。母親確實有輕微的心臟問題。需要長期服藥。這個人怎么會知道？
她點進那個人的主頁。發現對方IP顯示就在北京。
頭像是一張模糊的街拍照片——正是她家小區門口的那條街。寧曉雯的呼吸變得急促。
胸口像是壓了一塊大石頭。她關掉手機。在黑暗中睜大眼睛。聽著自己劇烈的心跳聲。窗外。
五月的夜風吹動著老舊的窗簾。遠處偶爾傳來汽車的鳴笛聲。這是一個普通的春夜。
成千上萬的人安然入睡。而寧曉雯卻感覺自己正站在懸崖邊緣。隨時可能墜入深淵。
她輕輕下床。走到書桌前打開臺燈。拿出一張紙和筆。如果...如果真的撐不下去了。
至少要給母親留封信...筆尖觸到紙面的瞬間。寧曉雯的眼淚奪眶而出。
在紙上暈開一片濕潤的痕跡。2.寧曉雯自殺的消息像一顆炸彈，在網絡上掀起了軒然大波。
桑穎刷到這條新聞時，正在公司茶水間泡咖啡。
手機推送彈出一條本地新聞：《年輕女子不堪網絡暴力自殺，生前曾遭不實指控》。
更新時間：2025-05-05 09:58: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