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砸在窗欞紙上的聲音,像極了ICU監護儀的電流聲。柳扶煙蜷縮在柴房角落,
腕上被麻繩磨破的傷口結了層薄冰。這是她穿越的第七日,
鎖骨下方還殘留著汽車安全勒出的淤青,此刻卻要承受另一種形態的絞殺。"三姑娘醒了?
"門縫里露進一線昏黃,李嬤嬤的云頭履碾過滿地冰碴,"夫人請您去試嫁衣。
"正廳的地龍燒得太旺,柳扶煙被熱氣激得打了個寒顫。
紫檀雕花椅上端坐的婦人正在剔燕窩毛,金護甲刮過白瓷盞的聲音讓她想起指甲劃過黑板。
嫡姐柳玉容的嫁衣鋪在湘妃榻上,金線繡的鸞鳳眼睛用孔雀羽綴著,
在燭火中泛著妖異的青光。"腰圍還是寬了。"嫡母陳氏吐出片燕窩碎,"李嬤嬤,
給三姑娘上束腰。"四個粗使婆子按住她時,柳扶煙突然想起被送上流水線檢測的玩偶。
白綾纏上肋骨的瞬間,汽車安全帶勒進胸腔的幻痛再度襲來。婆子們哼著夯歌般的小調,
每勒緊一寸就在繩結處塞進杏核,她聽見自己肋骨發出竹篾斷裂的脆響。
"大姑娘是二尺六的楊柳腰。"陳氏用銀勺敲著盞沿,"你既替她嫁去侯府沖喜,
總不能墮了我們尚書府的臉面。"菱枝捧著銅盆進來時,柳扶煙正嘔出第三口膽汁。
小丫鬟脖頸上新添了圈紫痕,昨夜她偷掰了半塊饅頭給柳扶煙,被吊在井欄上示眾整宿。
銅盆里飄著層冰花,映出她凹陷的面頰——這張臉與前世的自己有七分相似,
只是眉間多出粒朱砂痣。"姑娘忍忍。"菱枝用雪團敷她肋下的淤傷,"侯府送來的合歡酒,
夫人讓您睡前飲一盅。"酒液里浮著可疑的油花,柳扶煙嗅到曼陀羅混著麝香的甜腥氣。
連服七日,她開始記不清公寓樓下的便利店招牌,倒是將《女誡》背得爛熟。大婚當日,
喜娘用五色絲線絞凈她臉上的絨毛。柳扶煙盯著妝奩里那面菱花鏡,突然將發簪刺向喉頭。
簪尖在皮肉上壓出白印的瞬間,身體突然不受控制地癱軟——晨起那碗蓮子羹里摻了軟骨散。
"到底是罪奴生的賤種。"陳氏親自給她描眉,螺子黛狠狠戳進眼尾,
"當年就該讓你跟著那娼婦浸豬籠。"金鑲紅寶抹額勒進額角,
柳扶煙透過淚霧望著供桌上的生母牌位。靈牌沒有描金,單刻著"罪婢朱氏",
像道永遠無法愈合的傷口?;ㄞI經過朱雀橋時,柳扶煙藏在袖中的手握緊了汽車后視鏡碎片。
這是她穿越時唯一帶來的物件,鋒利的斷口已經磨得圓鈍。轎簾突然被掀起,
寒風卷著雪片撲進來,她看見世子蒼白的手搭在輪椅扶手上,
虎口疤痕被玄色大氅襯得愈發猙獰。"新婦落轎——"侯府的門檻足有半人高,
柳扶煙被拖著從炭盆上跨過。火舌舐喜服的瞬間,她聽見電子表發出最后的嗡鳴。
這塊卡地亞藍氣球本該在車禍中粉碎,此刻表面卻浮現出古怪的卦象。喜婆突然掐住她后頸,
鮮血滴在表盤上,2025年4月38日徹底凝固。洞房的紅燭燃到第三更時,
輪椅碾過青磚的聲響停在門前。柳扶煙攥著合巹杯的手不住發抖,
杯中酒早被換成助孕的鹿血湯。蓋頭掀開的剎那,她將鏡片抵在喉頭,
卻發現世子膝頭攤著本《金剛經》——書頁間露出半截汽車儀表盤殘片。
柳扶煙突然劇烈咳嗽,指縫間漏出帶血的冰碴。侯府地龍燒得太旺,
她凍傷的肺葉像破風箱般嘶鳴。視線模糊前最后看到的,是世子似笑非笑的神情。
第二章寅時的梆子還未敲響,柳扶煙已經被拖到祠堂前的青磚地上。霜花在磚縫里綻出冰晶,
她赤腳踩上去的瞬間,恍惚看見前世實驗室的液氮白霧在地面蔓延。
侯夫人腕間的伽南香珠撞在紫檀案幾上,驚醒了供桌上沉睡的牌位。
"新婦聽訓——"鎏金鏨花銅盆突然扣在頭頂,冰水順著脊椎灌進中衣。
柳扶煙盯著水面漂浮的冰渣,突然認出這是昨日浣衣時用過的臟水。
三寸厚的《女則》壓上后頸時,她聽見自己頸椎發出輕微的錯位聲。"目視尊長雙足,
肩背挺直。"教引嬤嬤的藤條戳進她腰窩,"少夫人這身子,倒是比窯姐兒還軟三分。
"窗外的日頭爬上東墻時,柳扶煙膝下的冰碴已經融成血水。侯夫人正在修剪佛手柑的枯枝,
金錯剪擦過她耳際:"聽說你今晨吐了藥?"剪尖突然刺進掌心軟肉,
血珠滴在《女誡》扉頁的"卑弱"二字上。"兒媳不敢。
"柳扶煙聽見自己喉嚨里發出陌生的聲音,"是妾身脾胃虛寒,受不住老參的滋補。
"這謊話流暢得可怕,仿佛有另一個靈魂寄生在聲帶上。
晨起那碗墮胎藥分明被倒在石榴樹下,此刻舌尖卻泛起當歸的苦味。佛堂的月光是青灰色的。
柳扶煙跪在蒲團上抄經,手腕懸著裝滿清水的膽瓶。這是第七夜,每當墨跡暈染,
戒尺就會抽在她腳踝的舊傷上。線香燃盡的灰落在頸間,燙出一串紅疹,
她突然想起被甲方退回的策劃案上那些煙頭灼痕。"少夫人的字,倒像得了癔癥。
"侯夫人用銀鑷子夾起宣紙,滿篇"平等自由"的墨跡正在燭火中蜷曲,
"明日開始抄《列女傳》,錯一字便少進一餐。"柳扶煙盯著佛龕里的鎏金觀音,
突然發現菩薩眉眼與嫡母有八分相似。供桌下傳來細碎響動,
那只總來偷燈油的耗子正啃食她昨日藏起的饅頭渣。當侯夫人轉動佛珠的聲音逼近,
她毫不猶豫地抬腳碾碎了那團灰影。臘月初八那日,柳扶煙在祭灶時打翻了糖瓜。
侯夫人嵌寶石的護甲刮過她新愈的凍瘡:"既然手不穩,就去冰窖跪著思過。
"松油火把插在冰墻上,映得滿室幽藍。柳扶煙望著冰層里封存的鹿胎,
突然認出這是上個月難產而死的陳姨娘。胎兒蜷縮的姿勢讓她想起穿越前流產的胚胎,
那個未能成形的生命此刻正在冰晶中與她遙遙對望。戌時三刻,
世子帶著一身血腥氣推開冰窖門。他袖口露出的虎符沾著腦漿,
卻溫柔地替她戴上鎏金點翠抹額:"母親說你總記不住身份。"男人指尖劃過她潰爛的腳踝,
"等開春,該給你裹足了。"柳扶煙突然發笑,笑聲震落冰棱。
當世子將汽車后視鏡殘片塞進她口中,她竟開始貪婪地吮吸上面的汽油味?;蛟S只有這樣,
才能讓自己清醒。第三章驚蟄的雨纏在窗欞上,柳扶煙對著菱花鏡描斜紅。螺子黛斷在眉梢,
她盯著鏡中陌生的容顏——那個會在PPT前據理力爭的女人,
已然模糊成宣紙上暈開的墨漬。"少夫人,該送藥了。"菱枝捧著描金漆盤,
天青釉碗里湯藥泛著琥珀光。柳扶煙端起藥盞時手腕平穩,再不會像半年前那樣潑濕裙裾。
侯夫人上月贊她"終于有了點人樣",賞了支鎏金蜂趕花簪子,此刻正死死咬在發髻間。
穿過游廊時,她將腰肢擺出嬤嬤教的水波步。世子書房外的海棠開得正好,花瓣落在藥碗里,
像滴未干涸的血。輪椅碾過青磚的聲響自內室傳來,她數到第七聲時屈膝跪下,
額頭恰到好處地抵在門檻雕花的祥云紋上。"夫君安好。"輪椅停在三步開外,
柳扶煙盯著玄色衣擺上銀線繡的螭紋。世子身上仍有血腥氣,這次混著新添的沉水香。
她奉上藥盞的姿勢像幅工筆畫,從指尖到肩頸的弧度都丈量過千百遍。"今日倒乖覺。
"玉匙攪動藥汁的聲響像是某種暗號,柳扶煙膝行半步,將暖爐捧到男人腿邊。
錦緞下的殘肢微微抽動,她熟練地按摩起萎縮的肌肉,仿佛觸摸的是團死肉。
晚膳時侯夫人賜了碗金絲燕窩,柳扶煙小口吞咽著滑膩的燕窩,
突然想起這是用陳姨娘陪嫁的東珠換的。清明那日,柳扶煙在祠堂見到了傳說中的白綾。
三房那位上吊的姨奶奶還懸在梁上,繡鞋尖的水滴在她眉心。
侯夫人轉動佛珠的聲音從身后傳來:"知道她錯在哪嗎?""妾身愚鈍。
更新時間:2025-05-05 02:42: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