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寒江血月暴雨沖刷著青石板路,沈昭華貼在巷角的陰影里,胸前的傷口隨著呼吸撕扯。
追兵的腳步聲混在雨聲中,像催命的鼓點。她握緊袖中短刃,冰涼的刀柄被體溫焐熱。
"往那邊搜!主子說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尸!"燈籠的紅光掃過墻頭,沈昭華屏住呼吸。
濕透的夜行衣緊貼著脊背,雨絲在睫毛上凝成水簾。三天前她還是云水塢最出色的暗樁,
此刻卻像喪家之犬被昔日同僚追殺。瓦片突然輕響。玄色衣袂掠過屋檐,
劍光劈開雨幕的剎那,沈昭華旋身擲出袖箭。黑衣人悶哼墜地,她趁機翻上墻頭,
卻見十丈外的渡口亮起火光。"沈姑娘,此時回頭尚有生路。"蒼老的聲音刺破雨夜,
沈昭華瞳孔驟縮。說話的是云水塢二長老,今晨還笑呵呵遞給她桂花糕的人。
此刻他身后二十名弩手已封死所有退路,弓弦繃緊聲令人齒冷。"交出玉墜,留你全尸。
"沈昭華摸向頸間溫潤的羊脂玉,蟠龍紋在指尖凹凸分明。這是三日前她潛入樞密院時,
從暗格里摸到的唯一物件。當時不覺得特別,
直到昨夜看到追兵袖口的龍紋刺青——與玉墜上的紋路分毫不差。"想要這個?
"她突然輕笑,將玉墜舉過頭頂,"不如問問鎮北王府三百冤魂答不答應?
"二長老臉色劇變。沈昭華趁機縱身躍入秦淮河,冰冷的河水灌入口鼻時,
她聽見自己震耳欲聾的心跳。十五年前的滅門慘案,原來從不是傳說。水底有手拽住她腳踝。
沈昭華反手刺去,短刃卻被兩指夾住。墨色長發在暗流中散開,男人戴著青銅面具,
眼尾朱砂痣艷如泣血。他攬住她的腰向暗流深處游去,身后箭矢入水聲漸漸遙遠。
2 云水驚變當沈昭華在密室醒來時,首先嗅到的是崖柏香。屏風外傳來棋子落枰的脆響,
青銅面具擱在案頭,映著跳動的燭火。"姑娘可知為何遭此殺身之禍?"執棋人背對著她,
玄色錦袍上的銀線云紋隨動作流轉。沈昭華摸向空蕩蕩的脖頸,聲音沙啞:"因為那個玉墜。
""這是鎮北王世子的長命鎖。"男人轉身,露出與眼尾朱砂痣極不相稱的冷峻輪廓,
"慶元三年臘月初七,王府大火燒了三天三夜,唯獨這件東西被暗衛拼死帶出。
"沈昭華攥緊被角。她記得那個日子,收養她的老乞丐就是在那天撿到襁褓中的她。
乞丐臨死前說,她裹著的錦緞沾滿鮮血,卻繡著罕見的金絲蟒紋。
"你是說...""你是鎮北王嫡女蕭明凰。"男人將玉墜放在她掌心,
蟠龍的眼睛在燭光下泛著血色,"當年今上還是寧王,與西戎勾結陷害鎮北王謀反。
如今你活著,就是插在他心頭十五年的刺。"窗外忽然傳來鷓鴣啼叫,三長兩短。
男人驟然起身,長劍出鞘時,箭雨已穿透窗紙。沈昭華滾下床榻的瞬間,看到門外黑影幢幢。
"從密道走!"男人劈開書架后的暗門,鮮血順著劍脊滴在她手背,"去玉門關找裴將軍,
就說..."流矢擦過他鬢角,"就說故人托你問,可還記得承平二十年的金錯刀。
"3 金錯刀光黃沙漫過殘旗,沈昭華伏在尸堆里,看著那雙沾滿血污的鹿皮靴停在她面前。
刀尖挑起她下巴時,她望進一雙琥珀色的眼睛。"女人?"少年將軍挑眉,
玄鐵甲胄上還掛著碎肉,"細作?"沈昭華咽下喉間血腥,扯開衣領露出玉墜。
少年瞳孔驟縮,刀鋒擦著她脖頸沒入沙地。遠處傳來號角聲,他忽然解下大氅將她裹住,
鐵銹味混著沉水香撲面而來。"抱緊。"騰空而起的瞬間,沈昭華看見他腕間舊疤,
狀若新月。昨夜在客棧聽到的傳聞突然清晰——鎮西軍少帥裴琰,七歲時隨父出征被俘,
在西戎祭壇親手剜出叛徒的眼珠。馬背上顛簸讓傷口再度崩裂,沈昭華咬破舌尖保持清醒。
裴琰的體溫透過鎧甲傳來,她摸到他后心處的箭囊,三支白羽箭的尾翎被血染紅。"將軍!
有埋伏!"兩側沙丘突然暴起數十道黑影,裴琰勒馬長嘯。沈昭華奪過箭囊翻身下馬,
三箭連發穿透敵將咽喉時,聽見身后傳來輕笑。"好箭法。"裴琰的刀光織成銀網,
"可惜用的是我的箭。"沈昭華旋身避開劈來的彎刀,腰間的玉墜突然發燙。
敵兵頸間的狼牙項鏈在月光下泛青——與云水塢刺客佩戴的如出一轍。她猛然揪斷項鏈,
狼牙內側赫然刻著大梁官印。"當心左翼!"裴琰的刀柄撞開她肩頭,
一支毒箭擦著耳際飛過。沈昭華就勢滾入戰圈中心,指尖銀絲纏住三匹戰馬后蹄。
驚馬沖亂敵陣的剎那,她望見沙丘頂端的人影。青銅面具折射冷月寒光。"留活口!
"沈昭華的呼喊被廝殺聲淹沒。面具人袖中銀梭已洞穿最后一名俘虜的眉心,
沙地上用血畫出的圖騰尚未完成。裴琰的金錯刀架在她頸側:"你認識那人?
""他救過我的命。"沈昭華盯著迅速風干的血跡,那是半枚蟠龍紋,
"也是在這樣滿月的夜..."話音未落,裴琰突然扣住她手腕。甲胄的寒意滲入肌膚,
他指尖按在她脈門:"你在說謊時,心跳會快三分。"夜風卷起帶血的沙礫,
沈昭華忽覺掌心刺痛。方才奪箭時割破的傷口滲出黑血,敵刃上竟淬了毒。視線開始模糊時,
她聽見裴琰的冷笑:"云水塢的'三月盡',倒是舍得下本錢。
"意識沉入黑暗前最后的觸感,是有人撕開她衣袖。金錯刀割開傷口的疼痛異常清醒,
接著溫熱的唇覆上小臂?!扼艋饐魟兟暋飞蛘讶A在劇痛中睜眼。
篝火將裴琰的影子投在營帳上,他正擦拭那把飲過百人血的金錯刀。刀身映出她蒼白的臉,
還有他唇邊未擦凈的黑血。"為什么救我?"她聲音嘶啞。裴琰拋來一件物什。
在空中翻轉的銅牌刻著西戎文字,
卻被大梁工部的火漆封存——正是她從敵將身上扯下的狼牙項鏈。"三個月前,
這批軍牌從兵部武庫失蹤。"他刀尖挑起她一縷散發,"同批消失的還有二十架神臂弩,
如今插在玉門關守軍的胸口。"沈昭華攥緊銅牌邊緣。她想起二長老書房暗格里的機括圖紙,
當時以為不過是尋常江湖生意。"我要見裴老將軍。"她直視他的眼睛,
"關于承平二十年的金錯刀盟約。"裴琰的表情突然凝固。帳外傳來戰馬嘶鳴,
接著是親兵慌張的通報:"少帥!大將軍首級...被懸在敵營轅門!"刀光劈開帳簾時,
沈昭華看見裴琰后頸浮現的赤鱗紋——與那日青銅面具人身上的圖騰一模一樣。
4 故劍情深金錯刀破開黃沙時,沈昭華在刀身上看到自己的眼睛。
血色夕陽透過卷刃的缺口,將琥珀色瞳仁染成赤金。這是她隨裴琰返回軍營的第七日,
敵軍的第三波夜襲剛被擊退。"將軍要見你。"親兵挑起帳簾,血腥味混著藥香涌出。
裴琰半倚在虎皮榻上,胸前裹上的白布滲著暗紅。他正擦拭一柄斷劍,
劍柄纏著的褪色紅綢刺痛了沈昭華的眼睛。那是她八歲那年,在金陵城西市見過的紋樣。
"認識這個?"裴琰將斷劍拋過來。沈昭華接住的瞬間,銅吞口處的蟠龍紋突然發燙。
帳外狂風驟起,火盆里的炭火炸開猩紅光點。眩暈襲來時,她聽見嬰兒的啼哭。
承平二十年的雪落在眉心。沈昭華——或者說蕭明凰,正在抓周禮上攥住一柄木劍。
滿堂賓客的恭維聲里,父親鎮北王突然按住她的小手。玄鐵扳指硌得生疼,
他在她耳邊低語:"明凰記住,蕭家的劍永不指向大梁子民。"幻境碎裂成鋒利的鏡片。
沈昭華跪倒在地,斷劍割破掌心。鮮血滴在紅綢上,
竟漸漸顯出一行小字:"寧王通敵書于西戎左賢王,臘月初七子時開永定門。
"帳外傳來狼嚎。
裴琰的指尖撫過她淌血的手掌:"這是三年前從西戎祭壇挖出的鎮北王遺物。
"他突然翻轉劍柄,機括彈開的聲響驚飛帳頂寒鴉。夾層里掉出半枚虎符,
邊緣焦黑似被烈火舔舐。沈昭華喉嚨發緊。
那些夢境終于有了確切的形狀——燃燒的梁柱砸在母親繡著金鳳的裙裾上,
乳娘將她塞進密道時脖頸濺出的血是溫熱的。原來永定門外的馬蹄聲不是援軍,
而是催命的符咒。"當年皇上還是寧王。"裴琰用刀尖在地上勾畫西北輿圖,
"他私開國門放進西戎騎兵,卻讓鎮北王背負叛國罪名。先帝駕崩當晚,
這把劍從大理寺證物房不翼而飛。"沈昭華將虎符按進掌心。
銅銹刮擦血肉的疼痛讓她清醒:"你如何知道這些?""因為..."裴琰突然扯開衣襟,
心口處新月形疤痕猙獰可怖,"當年從火場搶出這把劍的人,被我父親斬于玉門關外。
"他眼底泛起血色,"那人臨終前說,真龍泣血之日,金錯刀會帶回故人的眼睛。
"更鼓聲穿透帳幔。沈昭華望著劍柄紅綢,
終于看清那根本不是綢緞——是半幅被血浸透的襁褓,金線繡著的"明凰"二字殘缺不全。
帳外突然傳來騷動。裴琰猛地將她撲倒在地,三支毒箭釘入方才的位置。
黑影撞破帳頂的剎那,沈昭華認出刺客腕間的龍紋刺青,與云水塢追殺她的人如出一轍。
"看來有人不想我們參透這把劍的秘密。"裴琰的金錯刀斬斷第二波箭雨,
突然將虎符塞進她懷中,"從馬廄往西三十里有處烽燧,天亮前...""我不會獨活。
"沈昭華扯下半幅帳幔纏住手腕,斷劍在她手中泛起幽藍寒光。
刺客袖中抖落的磷粉點燃了糧草,火光里她看清對方的臉——竟是三日前給她送傷藥的軍醫。
刀劍相撞的瞬間,記憶再次洶涌而來。十二歲的蕭明凰正在校場偷看兄長練劍。
黑衣少年突然將她扛上肩頭:"小鳳凰想學?得先摸過真正的血。
"他抓著她握劍的手刺向掙扎的野兔,溫熱的血濺在嘴角,"記住,劍鋒所指即心之所向。
"沈昭華發出一聲泣血般的清嘯。斷劍貫穿刺客胸膛時,
她終于讀懂兄長眼底的悲愴——原來蕭家兒郎早知寧王陰謀,那把木劍抓周禮上的告誡,
是父親最后的掙扎。裴琰劈開最后一名刺客,轉身望見她站在血泊里。
斷劍上的血珠墜成紅線,恰似十五年前從鎮北王府密道滴落的血痕。他突然單膝跪地,
金錯刀橫舉過頂:"臣裴琰,恭迎郡主歸位。"沈昭華撫過劍柄紅綢。
燃燒的旌旗在她身后坍塌,將前塵往事燒成淬劍的烈火。5 局中局玉漏將盡時,
沈昭華指尖的銀針正抵在太后喉間。鎏金博山爐騰起的青煙里,
她望著銅鏡中扭曲的倒影——自己穿著尚宮局的鴉青女官服,
更新時間:2025-05-05 01:35: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