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點的牛頭村還裹在薄霧里,王金貴已經蹬著他的收糞三輪車在村道上轉第三圈了。
車頭綁著的銅鈴鐺叮當亂響,車斗里八個刷得锃亮的白鐵皮糞桶隨著顛簸哐啷合唱。
"新鮮的糞來~隔夜的不要~"他捏著嗓子學收破爛的吆喝,驚起路邊楊樹上打盹的老鴰。
這招是他昨兒個蹲茅房時想出來的新點子——既然收破爛的能搖鈴,
他這收糞的憑啥不能整點動靜?車轱轆剛碾過劉鐵柱家院墻根,王金貴突然猛捏車閘。
柏油路上兩道新鮮的車轍印子,在晨光里泛著可疑的油光。
他伸出食指蘸了點放鼻子底下一聞,臉頓時黑成灶王爺。"劉鐵柱你個缺德帶冒煙的!
"王金貴一腳踹開虛掩的木頭院門,"又偷摸往鎮上送糞!說好東頭三十戶歸我西頭歸你,
你他娘的把糞車都開到我家炕頭上了!"院里正在刷牙的劉鐵柱噗地噴出一嘴白沫,
手里搪瓷缸子當啷掉井臺上。要說這王金貴屬狗的一點不假,
昨兒半夜三點他特意給車軸抹了香油,就怕動靜大,結果還是被這糞鼻子聞出來了。"王哥,
王哥您消消氣。"劉鐵柱抄起葫蘆瓢從水缸里舀水,"我這不是看您最近收糞太辛苦,
幫您分擔分擔嘛。您瞅瞅這眼袋,快趕上驢馱子的褡褳了。""少給我扯犢子!
"王金貴一巴掌拍在糞車把手上,震得車鈴鐺直哆嗦,
"上個月你把我埋在老槐樹下的陳年糞挖走我還沒跟你算賬,
這回又越界......"話沒說完,西邊突然傳來轟隆一聲悶響。兩人齊刷刷扭頭,
只見趙老太太家煙囪竄起三丈高的黑煙,空氣中飄來一股焦糊味混著糞香的特殊氣息。
"完犢子!"王金貴一拍大腿,"準是趙嬸又拿糞餅當煤球燒了!"劉鐵柱這時候反應倒快,
抄起墻根的糞叉子就往西跑。要說這趙老太太也是個人物,自從聽說糞餅能當燃料,
愣是把家里灶臺改成了沼氣池。就是操作不太講究,隔三差五把茅房頂棚炸上天。
等兩人沖到現場,趙老太太正頂著雞窩頭從瓦礫堆里往外爬,
嘴里那副新鑲的大金牙在朝陽下閃閃發光:"哎呦喂,金貴來得正好!快幫嬸子看看,
這回崩出去的糞磚能不能撿回來?"王金貴望著嵌在隔壁豬圈墻上的半塊糞餅,
突然覺得收糞這行當,可能比他想象得更刺激。王金貴捏著鼻子從豬圈墻上摳糞磚時,
趙老太太那口金牙正在他眼前晃出殘影。老太太蹲在倒扣的腌菜缸上,
活像只絮絮叨叨的老斑鳩:"金貴啊,你說這新鑲的牙口,啃凍梨是不是比鐵鍬還利索?
昨兒個我愣是把栓子他娘給的炒黃豆嗑出二里地......"劉鐵柱憋著笑往糞筐里碼磚,
突然發現磚縫里卡著半顆金燦燦的東西。還沒等他伸手,趙老太太已經一個鷂子翻身撲過來,
沾著糞渣的指甲差點戳進他鼻孔。"我的寶哎!"老太太攥著從糞磚里扒拉出來的金牙,
在衣襟上蹭了兩下就往嘴里塞。王金貴眼看著那金牙在焦黑的牙床上晃了三晃,
"咔嗒"一聲扣進牙齦,突然覺得早飯吃的貼餅子直往上泛酸水。當天晌午,
趙老太太鑲金牙的消息就像竄了稀的野狗,眨眼間躥遍牛頭村每個茅坑。等太陽偏西的時候,
老太太家門檻已經被踩出個豁口——全村的婆婆媽媽們揣著瓜子花生,
就為瞅一眼傳說中的"金牙圣物"。"要我說這牙口,啃骨頭都糟踐了。
"栓子他娘嘬著豁牙的嘴,"該鑲個銀的,金的忒晃眼。""您老不懂。
"趙老太太故意把嘴咧到耳根,金牙在煤油燈下閃得人眼暈,"城里現在時興這個,
說是什么...哦對,低調奢華!"正端著笸籮進來的胖嬸手一抖,剛炒的南瓜子撒了滿地。
要說這胖嬸不愧是專業媒婆,眼珠子在金牙上轉了兩圈,巴掌拍得震天響:"了不得!
趙嬸這派頭,擱舊時候那就是誥命夫人的命!
趕明兒我給說個城里老頭......""說個屁!"王金貴突然踹門進來,
肩上還扛著半扇崩飛的茅房門板,"趙嬸您行行好,下回炸糞餅提前言語聲。
老劉家那窩豬崽到現在還打噴嚏噴糞渣呢!"老太太的金牙突然"咯"地一響,
眾人這才發現她嗑瓜子壓根沒用手——上下牙床一碰,瓜子仁整整齊齊落在掌心,
殼兒碎得比磨盤碾的還細。滿屋人倒吸涼氣的聲音里,王金貴分明聽見財富流失的聲響,
他仿佛看見未來三個月收糞生意都要黃在這口金牙上。果然,第二天天沒亮,
王金貴蹲在村口老槐樹下啃燒餅時,看見栓子他娘揣著紅布包往鎮上跑。接下來三天,
村里接二連三有老太太"崴腳"、"閃腰",全被兒孫攙著往縣城牙科診所送。
等周五驢車從縣城回來時,車斗里叮叮當當坐著一排呲牙咧嘴的老太太,
陽光照得滿車金輝銀閃,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王母娘娘帶著蟠桃會伴手禮下凡了。
這場鑲牙風暴在周六早上達到高潮。王金貴正在自家糞池邊勾兌新研制的"超級糞肥",
忽聽得墻外傳來詭異的"咔嗒"聲。扒著墻頭一看,七個老太太正圍坐在碾盤上比賽嗑核桃,
金牙銀牙在晨光里舞成一片刀光劍影。最絕的是栓子他娘。老太太鑲了滿口銀牙不甘示弱,
不知從哪搞來個鐵核桃,"咔吧"一聲脆響,核桃沒開,銀牙崩飛出去正砸中路過的大黃狗。
那狗嗷嗚一嗓子,叼著銀牙竄出二里地,栓子他娘舉著鞋底追出村口時,
早起挑水的漢子們還以為鬧了狼災。當天夜里,
王金貴被隔壁院子持續不斷的"咯吱"聲吵得睡不著。踩著梯子往劉鐵柱家張望,
差點沒從墻頭栽下去——月光底下,劉鐵柱正撅著腚在院里拉磨,
磨盤上堆著小山似的南瓜子,他娘盤腿坐在磨邊,新鑲的大金牙啃瓜子殼啃得火星子四濺。
"造孽啊......"王金貴望著西天慘白的月亮,
突然想起爹臨終前說的話:"這村里誰都能發財,唯獨別跟老太太們較勁。
"趙老太太的金牙在第七天清晨闖了禍。當時她正蹲在灶臺邊熬大碴子粥,
一咧嘴跟來借醬油的胖嬸顯擺牙口,金牙"嗖"地滑進咕嘟冒泡的鍋里。
老太太抄起鐵勺在粥里攪得跟孫猴子鬧龍宮似的,愣是撈上來三顆去年崩掉的槽牙。
"要了親命了!"胖嬸抻著脖子往鍋里瞅,"這金牙莫不是成精了?
"全村最能耐的仨老頭被請到趙家。殺豬匠老李頭端著祖傳的磁鐵在粥里涮了八遍,
吸上來半鍋鐵銹渣;赤腳醫生孫瘸子說要往鍋里倒巴豆催吐,
被老太太一鍋鏟拍出三米遠;最后神婆王二娘燒了張黃符,
盯著粥面突然一拍大腿:"金牙往東南去了!"東南方正是劉鐵柱家的茅房。
王金貴蹲在茅坑邊的老榆樹上看得真切——劉鐵柱攥著糞叉子,正把糞湯子攪得翻江倒海。
陽光透過木板縫漏進去,茅坑里金光一閃,糞叉尖上赫然挑著那枚金牙。"見者有份!
"王金貴哧溜滑下樹,"這牙是在我家糞池找到的......""放你娘的羅圈屁!
"劉鐵柱把糞叉舞得虎虎生風,"昨兒趙嬸來我家茅房解手,
這牙指定是那時候......"話沒說完,趙老太太已經踩著風火輪似的沖進院。
老太太瞅見糞叉尖上的金牙,嗷一嗓子撲上來,三人頓時在糞堆里滾作一團。
等聞訊趕來的村民們把人扒拉開,金牙早不知飛哪個犄角旮旯去了。當天夜里,
牛頭村上演了建村以來最壯觀的場面。二十三個老太太舉著煤油燈在地里排成雁陣,
金牙銀牙在月光下此起彼伏地閃著光,活像群星墜進了蕎麥地。栓子他娘提議用篩子篩糞,
被王金貴舉著糞瓢追出二里地;胖嬸不知從哪牽來頭老黃牛,非說牛反芻能吐出寶貝。
最后是村頭老光棍周瞎子破了局。這老頭抄著竹竿往糞堆里一戳,閉眼念叨:"金克木,
木克土,糞湯屬水,該用火攻。"說著真從褲兜掏出瓶二鍋頭,嘩啦潑在糞池上。"使不得!
"王金貴飛身去攔已經晚了,劉鐵柱擦著的火柴在空中劃出道優美的弧線。
但見"轟"地一道藍火苗竄起三丈高,糞池表面燃起幽幽鬼火,把眾人驚得倒退三步。
火光中,一枚金燦燦的物件正在池中央載沉載浮。"我的金牙會鳧水!
"趙老太太抄起掏糞勺就要跳,被七八個漢子死死拽住褲腰帶。最后還是劉鐵柱想出妙招,
把王金貴新研制的"超濃縮糞精"倒進池子。糞湯瞬間凝固成凍,金牙嵌在琥珀色的糞晶里,
倒像件前衛藝術品。這場鬧劇以趙老太太當眾表演"糞中取牙"告終。
老太太舉著金牙往嘴里按的瞬間,全村狗子突然齊聲哀嚎,
緊接著此起彼伏的噴嚏聲從各家茅房傳來——王金貴的糞精把全村的糞坑都凍上了。三更天,
王金貴蹲在自家糞池邊發愁。月光下,凍硬的糞湯呈現出詭異的翡翠色,
八個糞桶在墻角堆成金字塔,最頂上那桶貼著他手寫的廣告:"買三送一,糞凍糕管夠。
""王哥!"墻頭突然冒出劉鐵柱的腦袋,"你說咱把這糞凍運到城里,當新型燃料賣咋樣?
"王金貴抄起糞勺就砸,忽然聽見村西頭傳來"咔嗒咔嗒"的脆響。兩人扒著墻頭望去,
趙老太太正在月光下嗑核桃,金牙每閃一次,全村的貓就集體炸毛。
霜降前的月亮像個腌過頭的咸蛋黃,朦朦朧朧掛在玉米地上空。劉鐵柱蹲在窩棚里啃烤地瓜,
突然聽見東南角傳來"咔嚓咔嚓"的響動,比二十個老太太同時嗑瓜子還瘆人。"娘嘞!
"他扒開玉米葉一瞅,渾身黑毛的野豬正用獠牙給玉米桿剃頭,身后七八只豬崽有樣學樣,
眨眼功夫就拱出三丈寬的禿瓢地。劉鐵柱抄起銅鑼剛要敲,
忽然想起王金貴那車糞凍還堆在地頭。眼珠子一轉,他躡手躡腳摸到糞車邊,掄起鎬頭就砸。
凍硬的糞塊天女散花般飛出去,在月光下劃出優美的拋物線。"嗷——!
"野豬王的慘叫驚飛了十里八鄉的夜貓子。這五百斤的夯貨頂著滿腦袋糞渣,
紅著眼朝窩棚沖來。劉鐵柱這才發現糞凍里摻著王金貴特制的辣椒粉,夜風一吹,
空氣里頓時彌漫著催淚瓦斯般的辛辣氣息。"要死要死!"他撒丫子往村里跑,
褲腰帶上的銅鑼叮咣亂響。經過王金貴家院墻時,順手扯開嗓子嚎:"野豬來拱糞啦!
"這一嗓子好比熱油鍋里潑涼水,整個牛頭村瞬間炸了鍋。
趙老太太拎著掏火棍第一個沖出來,
金牙在月光下閃得野豬王直瞇眼;胖嬸抱著腌菜壇子當手雷,
酸菜湯淋了王金貴滿頭;等劉鐵柱跑到村口老槐樹下回頭望時,二十幾個火把已經連成火龍,
把野豬群逼進了曬谷場。"上辣椒彈!"王金貴站在糞車頂上揮斥方遒。
八個漢子立刻掀開曬谷場的草簾子,
露出三百多個紅艷艷的辣椒炮彈——這是全村婆娘們搓了三天三夜的杰作,每個都有倭瓜大,
里頭裹著生石灰和炮仗屑。趙老太太掄圓胳膊扔出第一個辣椒彈。
只見那紅球在空中劃出完美弧線,準準砸中豬王腦門。"嘭"地炸開一團紅霧,
豬王頓時跳起了踢踏舞,鼻頭肉眼可見地腫成糖葫蘆。"接著奏樂接著舞!
"胖嬸興奮地甩飛了棉鞋。辣椒彈接二連三在豬群中炸開,曬谷場上紅煙滾滾,
野豬們打著噴嚏滿地打滾,鼻涕眼淚糊了滿臉。有只豬崽慌不擇路撞上碾盤,
叼著半截辣椒竄進王金貴家灶房,把明天祭祖的供糕啃了個精光。混亂中誰也沒注意,
豬王突然撒蹄沖向趙老太太。老太太正撅著腚在草垛里摸辣椒彈,
金牙在月光下閃出一道奪目金光。豬王血紅的眼睛驀地瞪大,獠牙一挑——"咔嚓!
"全村的火把都晃了三晃。趙老太太保持著投擲的姿勢僵在原地,嘴里涼颼颼的。
豬王則像被施了定身咒,大嘴張著合不攏,金牙卡在它后槽牙縫里,活像含了塊金錠。
"我的牙!"老太太帶著哭腔撲上去,"挨千刀的畜生!這牙在糞湯里煉過七七四十九天,
閻王爺都不敢收!"王金貴眼見要出豬命,抄起糞瓢舀了勺辣椒水就往豬鼻子里灌。
豬王被嗆得涕淚橫流,獠牙一甩,金牙"叮"地飛上半空。說時遲那時快,
劉鐵柱一個惡狗撲食,金牙不偏不倚掉進他張大的嘴里。"嘔——"這貨趴在地上干嘔,
"趙嬸,您這牙咋還帶著鹵大腸味兒?"王金貴家的驢棚成了臨時手術室。
豬王四腳朝天綁在磨盤上,二十三個火把照得它獠牙森白。趙老太太舉著搟面杖要撬豬嘴,
被劉鐵柱死死拽住褲腰帶:"您老悠著點!這畜生蹬一蹄子能送咱見祖宗!""用這個!
"胖嬸呼哧帶喘扛來豆腐西施家的壓箱寶——一把祖傳的三尺長鐵鉤,
"當年我太奶奶就是拿這鉤子從狼嘴里掏孩子的!"豬王看見鐵鉤直翻白眼,
兩腿間突然"嘩啦"瀉出黃湯。正蹲在豬肚子底下接豬糞的王金貴躲閃不及,
被澆了個透心涼。這貨抹了把臉突然樂了:"好家伙,這野豬拉稀都比家豬有勁道!
"關鍵時刻還是老輩人有辦法。趙老太太摸出珍藏的糖蒜往豬鼻子前一晃,
豬王頓時瞪圓了眼。說時遲那時快,劉鐵柱抄起掏耳勺插進豬鼻孔一攪,
豬嘴"啊嚏"張開的瞬間,金牙"當啷"掉進胖嬸捧著的腌菜缸里。"我的金牙變泡菜了!
"趙老太太哭天搶地要去撈,被王金貴一瓢糞水潑醒:"您老知足吧!
這缸酸菜現在值一頭豬錢!"這邊剛消停,曬谷場東頭又炸了鍋。
豆腐西施揪著劉鐵柱的耳朵往人堆里拖:"挨千刀的!你家豬崽把我存醬的炕洞當產房了!
"眾人舉著火把一照,好家伙,八只豬崽在豆瓣醬里滾得跟糖葫蘆似的,
最肥那只正啃著臘腸打呼嚕。"這崽子歸我了!"王金貴拎起豬崽后腿直晃悠,
"頂我三車糞錢!""想得美!"劉鐵柱竄上草垛,"野豬是我引進的珍貴品種,
得按頭分紅!"倆人在草垛上撕巴得正歡,忽聽得胖嬸一聲尖叫。糞凍堆后頭,
兩只豬崽正拱出個亮晶晶的物件——栓子他娘崩飛的銀牙,在月光下泛著幽幽冷光。
"這是天賜的姻緣信物??!"胖嬸攥著銀牙渾身發抖,"明兒我就給村西周瞎子說媒去!
"后半夜,全村老少集體失眠。趙老太太守著酸菜缸唱哭喪調,王金貴在糞堆里跟豬崽搏斗,
劉鐵柱蹲在樹上盤點能訛多少豬肉。最絕的是胖嬸,舉著銀牙挨家挨戶顯擺:"瞧瞧,
月老顯靈了!這是要牽十八里地的紅線吶!"第一縷晨光刺破霧靄時,
曬谷場上橫七豎八躺滿了人。豬王不知何時咬斷麻繩,正領著崽子們往村外撤。
經過糞車時突然駐足,一泡尿滋醒了打呼嚕的王金貴。"老子跟你們沒完!
"王金貴頂著滿腦袋豬尿咆哮?;貞氖巧降郎嫌崎L的豬嚎,聽著竟像在嘲笑。白露剛過,
牛頭村就為著中秋秧歌賽較上了勁。
村東頭王金貴組的"金穗秧歌隊"和村西頭劉鐵柱拉的"銀鐮刀藝術團",
天天在曬谷場上較勁,震得老槐樹上的麻雀都不敢回窩。這日頭晌午,
胖嬸舉著鐵皮喇叭滿村吆喝:"鎮文化站來人了!說是要選支隊伍代表咱鄉參加縣里比賽!
"這話比二踢腳還炸乎,兩支秧歌隊立馬把壓箱底的家伙什全抖摟出來。
趙老太太從箱底翻出陪嫁的胭脂,往臉上一抹活像剛喝了人血的黃皮子。王金貴更絕,
把八個糞桶刷成七彩的,拴上鈴鐺當腰鼓使。劉鐵柱那邊也不含糊,
不知從哪搞來二十丈紅綢布,非說這是當年斗地主的戰旗。"鄉親們瞧好了!
"王金貴踩著糞桶扎馬步,"咱今兒要演的是《糞海淘金》!"話音未落,
八個糞桶同時敲響,震得曬谷場邊的老驢直撂蹶子。趙老太太扭著水桶腰甩紅綢,
金牙在日頭底下閃得評委直揉眼。劉鐵柱這邊卻玩起了高科技。
他讓婆娘們舉著貼錫紙的門板當反光鏡,紅綢布往陽光底下一抖,整個曬谷場頓時紅光漫天。
最絕的是這廝不知從哪借來頭老黃牛,牛角上纏著彩綢,牛尾巴栓掛鞭炮,
美其名曰"斗牛秧歌"。"點火!"劉鐵柱一聲令下,二踢腳在牛屁股后頭炸開。
老牛"哞"地一聲躥出去,紅綢布被牛角一挑,正掛在王金貴旱煙袋上。說時遲那時快,
煙袋鍋里的火星子"呼啦"引燃了綢布,火苗順著紅綢直撲劉鐵柱家的草料垛。"走水啦!
"胖嬸的破鑼嗓子都喊劈叉了。二十幾個漢子抄起鐵鍬要拍火,
被王金貴一嗓子喝?。?都閃開!老子上個月剛買的先進設備!"只見他旋風似的沖進茅房,
扛出個銹跡斑斑的滅火器——這是他用三車糞肥跟收破爛的換的,
紅漆寫的"1978年生產"都褪色了。王金貴咬開保險栓,閉眼按下壓把。
"噗——"漫天彩色粉末噴涌而出,在夕陽下畫出一道彩虹。
原來滅火器里灌的根本不是干粉,是胖嬸去年腌咸菜剩下的五色調料面。
辣椒粉、姜黃末、紫蘇灰混著花椒殼,把著火的人群澆了個姹紫嫣紅。"阿嚏!
"趙老太太的金牙沾滿胡椒面,打個噴嚏把假牙噴出三丈遠。劉鐵柱頂著滿頭姜黃手舞足蹈,
活像跳大神的黃皮子精。那頭肇事的老牛被花椒殼迷了眼,一頭撞進評委席,
把文化站干事剛泡的枸杞茶掀了個底朝天?;鸬故菧缌?,就是曬谷場變成了調色盤。
紅綢布燒成灰的地方長出個焦黑人形,王金貴非說是火神顯靈,當場就要擺供桌。
評委哆嗦著捧起保溫杯:"你...你們這是行為藝術??!"傍晚收工時,
兩支秧歌隊都成了花臉貓。王金貴抹著臉上的紫蘇灰直樂:"瞅見沒?
咱這七彩祥云比鎮上的煙花帶勁!"劉鐵柱不甘示弱,
把燒剩的牛角彩綢往頭上一纏:"明天咱就排《火燒連營》,保準震死他們!
"曬谷場的七彩灰燼還沒掃凈,半夜里又鬧了鬼。王金貴起夜時踩到個軟乎乎的東西,
手電筒一照,二十幾只野豬崽正圍著他家糞車打轉。領頭的豬崽戴著半截紅綢項圈,
赫然是上個月從曬谷場逃走的那只。"劉鐵柱!你養的豬崽子成精了!
"王金貴抄起頂門杠就要打,豬崽卻齊刷刷抬起前蹄指向糞車。月光下,
車斗里的糞凍泛著瑩瑩綠光,表面鼓起一串葡萄似的泡泡。"這是要發酵成沼氣??!
"王金貴一拍大腿,轉身從灶房摸出根二踢腳。劉鐵柱聞聲翻墻過來時,
正看見這貨把炮仗往糞凍里插:"老子給你來個沼氣發電!
""轟——"爆炸聲驚醒了半個村。糞凍天女散花般炸上夜空,
在月光下劃出無數道翡翠色的弧線。趙老太太推開窗子罵街,被糊了滿臉糞渣,
金牙縫里卡著片爛菜葉。最絕的是胖嬸家晾衣繩上那排紅褲衩,全被染成了迷彩綠。
"王金貴!"劉鐵柱從草垛里爬出來,頭頂粘著個完整的糞蘑菇,"你他娘的搞生化武器呢?
"兩人吵到雞叫頭遍,誰也沒注意那些糞凍落地后,竟像活物似的往土里鉆。
更新時間:2025-05-04 23:26: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