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褪色的KTV燈光2005年夏末的蟬鳴黏在S市第八小學的走廊上，
像團化不開的麥芽糖。飄音攥著畢業聚會的邀請函，
指甲在"KTV"三個字上壓出月牙形的白痕。她想起上個月堂哥偷拿爺爺的茅臺去賣，
卻指著她說是她干的，媽媽抄起雞毛撣子抽在她小腿上的劇痛。"林飄音，走啦！
"班長拽著她的袖子，"王老師說這次家長可以不來！"包間里的燈光調成了曖昧的紫色，
有女生偷偷涂了媽媽的口紅，在點歌屏前扭來扭去。飄音縮在沙發角落，
望著玻璃茶幾上的果盤——切得方方正正的西瓜塊，讓她想起奶奶擺在家神龕前的供品。
"誰要唱《后來》？"學習委員舉著麥克風喊。
飄音看見自己名字不知何時被寫在了點歌單上，前排男生開始起哄，她攥緊校服裙擺，
聽見自己的聲音像片薄紙，飄進震耳欲聾的伴奏里："后來，
我總算學會了如何去愛......"包間的門突然被推開條縫。
飄音看見走廊燈光里站著個男生，白T恤松松垮在肩上，叼著根棒棒糖，
琥珀色的眼睛在陰影里一眨不眨地盯著她。她的聲音忽然卡住，麥克風發出刺耳的電流聲，
男生卻笑了，露出顆尖尖的犬齒，轉身消失在拐角。"唱得好難聽?。?/p>
"堂哥的朋友哄笑起來。飄音的臉燒得厲害，慌忙把麥克風塞給別人，
低頭時看見自己的帆布鞋上沾了塊西瓜汁，像道永遠洗不掉的疤。
第二章 暴雨中的陌生人初二那年的初秋，S市的雨比往年都要大。
飄音每天清晨五點半就得起床，把前一晚做好的數學錯題工整地抄進錯題本，
然后推著自行車穿過菜市街。青石板路上永遠淌著洗魚的血水，她不得不騎得很慢，
生怕濺到褲腿上——媽媽說過，臟了的校服要罰跪半小時。那天的雨來得猝不及防。
她剛騎到下坡路，前輪突然打滑，整個人連人帶車摔進路邊水洼。膝蓋磕在石階上的瞬間，
她聽見褲襪撕裂的聲音，混著雨水的血珠順著小腿往下淌。"需、需要幫忙嗎？"抬頭時，
飄音對上一雙沾著泥點的黑色帆布鞋。男生蹲下來，雨水順著他發梢滴在她手背上，涼涼的。
他左耳戴著枚銀色耳釘，在灰暗的天光下泛著冷光，正是三年前KTV門口那個男生。
"我叫周言。"他伸手替她扶起自行車，車筐里的數學作業本滑出來，他彎腰撿起時，
指腹蹭過她名字末尾的"音"字，"八中的？我以前也在這兒讀。
"飄音注意到他校服袖口磨出了毛邊，手腕上纏著圈黑色皮筋，
上面沾著點藍色墨水——像是隨手拿筆戳的。遠處傳來早課鈴的悶響，
她想起昨天因為數學考了82分，媽媽用雞毛撣子抽她時說的話："考不上一中，
你就去廠里當女工吧。""我、我自己能走......"她試著站起來，膝蓋卻疼得鉆心。
周言突然蹲下來，背對著她微微頷首："上來吧，我背你。
"她聞到他身上混著煙味和肥皂香，像是剛從某個潮濕的角落鉆出來。路過文具店時，
他的朋友吹起口哨，有人喊："言哥，這是哪兒拐來的小美人？""滾你媽的。
"周言罵了句，卻把她往上顛了顛，讓她更舒服些。飄音的臉貼在他后頸，
聽見他輕輕說："別怕，我不是壞人。"雨越下越大，他的白T恤漸漸透出水痕，
貼在背上勾勒出少年清瘦的肩胛骨。飄音看見自己的倒影映在他沾泥的眼鏡片上，
短發貼在額角，像只驚慌的小獸。她忽然想起奶奶說過的話："女孩子家，離混混遠些。
""就到這兒吧。"看見自家青瓦白墻的院子時，她慌忙拍了拍他的肩膀。周言轉身時，
她注意到他耳后有塊淡褐色的胎記，形狀像片小葉子。他從褲兜掏出顆水果糖，
剝了紙塞進她手里："草莓味的，補補血糖。"糖紙在雨中發出清脆的響。她攥著那顆糖，
看他走進雨幕，耳釘在暮色中閃過最后一絲光亮。巷口的梧桐葉沙沙作響，
有片葉子落在她肩頭，像某個輕柔的吻，卻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第三章 陰影里的光初一下學期的數學像團亂麻，飄音盯著試卷上鮮紅的78分，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昨晚媽媽用雞毛撣子抽她時，她咬著牙沒哭，現在卻覺得眼眶發酸。
走廊盡頭的梧桐樹下，周言正靠在那兒抽煙，看見她出來立刻碾滅了煙頭。"又考砸了？
"他遞來包薯片，包裝上印著歪歪扭扭的"好好學習"，像是用馬克筆寫的，
"我初中時數學也爛得要死，后來找了個家教才勉強及格。"她沒接，低頭往自行車棚走。
自從那次雨天之后，周言就像顆甩不掉的橡皮糖，每天在學校門口等她，有時塞給她包辣條，
有時是罐冰鎮可樂。她聽說他爸爸是造紙廠廠長，離婚后娶了個帶著女兒的女人，
而他媽媽去了H市再婚，留他一個人住在老房子里。"給你的。
"某天他忽然往她車筐里塞了個紙袋就跑。她回家打開一看，
里面是本《初中數學壓軸題詳解》，扉頁用鉛筆寫著："別讓老巫婆再打你了。
"飄音握著書發了很久的呆。"老巫婆"是她對媽媽的稱呼，有次生氣時不小心說漏了嘴，
沒想到被他記住了。那天晚上，她破天荒地沒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做題，而是坐在窗前，
望著月亮把那顆草莓糖紙折成小船。周末的傍晚，飄音蹲在護城河旁放紙船。
周言不知何時來了，手里拎著袋烤紅薯："小矮子，你在玩過家家？"她沒理他，
看著紙船在水面上晃晃悠悠，被石頭撞得轉了個圈。周言蹲下來，
用樹枝幫她把船撥正："以前我媽在的時候，每周末都會帶我來這兒喂魚。"他的聲音很輕，
像是怕驚飛了水面上的蜻蜓。飄音聞到烤紅薯的甜香，忽然想起自己從來沒吃過路邊攤，
媽媽說那不干凈。周言掰了塊紅薯遞給她，熱氣撲在她臉上："嘗嘗，比你家的飯好吃多了。
"紅薯很甜，軟乎乎的在嘴里化開。她聽見自己說："我叫林飄音，飄揚的飄，聲音的音。
""我知道。"周言笑了，用樹枝在沙灘上畫了個小人，短短的頭發，穿著校服裙，
"你唱歌很好聽，那天在KTV......"她猛地抬頭，看見他耳尖泛紅，
慌忙用沙子蓋住畫。遠處傳來賣爆米花的機器轟鳴，"嘭"的一聲，驚飛了樹上的麻雀。
飄音忽然發現，周言的側臉在夕陽下柔和得不像樣，耳釘上的銀飾閃著光，
像落在他身上的一顆星星。"下周數學測驗，"他踢著腳下的石子，"我幫你復習吧。
"她沒說話，卻把剩下的半塊紅薯塞進他手里。紙船漂遠了，
船身上的"加油"兩個字被水浸得模糊，卻依然在暮色中固執地浮著，像根微小卻堅韌的錨。
第四章 疼痛與甜蜜的邊緣飄音沒想到周言會來真的。第二天放學后，他翻墻進了學校，
手里拎著袋零食，把她拉到操場角落的雙杠旁："先講全等三角形，這玩意兒最簡單。
"他的筆記本寫得密密麻麻，重點用紅筆圈出來，旁邊畫著歪歪扭扭的笑臉。
飄音注意到他寫"輔助線"時，"輔"字少了個提手旁，
卻在旁邊用小字備注："飄音教我的，不會再錯。""喂，發什么呆？
"周言彈了下她的額頭，"這道題選什么？"她慌忙看向草稿紙，卻對上他促狹的眼神。
遠處傳來籃球撞擊地面的聲音，有男生吹口哨喊："言哥，又在泡妞？"周言豎起中指，
卻忽然湊近她耳邊："別理他們，你專心做題。"他的呼吸掃過她耳垂，
讓她想起昨晚被媽媽罰跪時，膝蓋抵在搓衣板上的刺痛。而此刻，
夕陽把周言的影子拉得老長，覆在她瘦小的身影上，像層溫暖的繭，讓她第一次覺得，
原來疼痛和甜蜜可以離得這么近。數學測驗那天，飄音握著筆的手有些發抖。
周言昨天在巷口等她，塞給她顆巧克力："吃完再考，肯定滿分。"她咬開包裝紙，
發現里面還有張紙條："別怕，你比誰都聰明。"成績公布那天，
飄音盯著試卷上的105分，眼淚突然掉下來。她想起周言蹲在雙杠旁給她講題的樣子，
想起他為了幫她買輔導書，在網吧通宵代打游戲，想起他每次看見她身上的淤青時，
眼里閃過的痛楚。"小矮子，恭喜?。?周言在巷口等她，
手里捧著束野花——不知從哪摘的蒲公英和小雛菊，用橡皮筋捆成歪歪扭扭的一束，
"請你吃面皮吧，加雙份辣油！"那天的面皮攤飄著濃郁的香氣。
飄音咬著筷子看他熟練地加醋加辣椒，忽然發現他笑起來時眼角會彎成好看的弧度，
像只懶洋洋的貓。夕陽把他的影子投在墻上，和她的影子交疊在一起，仿佛從來沒有分開過。
"做我女朋友吧。"他忽然說，筷子夾著的面皮懸在半空，"我知道你怕我是混混，
但我會改的，我......"飄音的心跳得厲害。
她想起上周媽媽又因為她沒考進班級前十罰她跪搓衣板，膝蓋上的淤青到現在還沒消。
而眼前這個男生，會在她痛經時買暖寶寶放在她車筐里，
會把自己的數學筆記偷偷塞進她書包，會在她被罰站時蹲在操場角落陪她一起看云。"好。
"她聽見自己說。周言的眼睛亮起來，像突然被點燃的火柴。他伸手替她擦掉嘴角的辣油，
指尖觸到她臉頰時，兩人都像被燙到般猛地縮回手。遠處傳來賣爆米花的機器轟鳴，
"嘭"的一聲，驚飛了樹上的麻雀，卻驚不醒此刻沉溺在溫柔里的兩個人。
第五章 暴雨將至2008年的梅雨季格外漫長，S市的空氣里永遠彌漫著霉味。
飄音蹲在周言家的閣樓里，幫他整理舊課本，忽然看見一本泛黃的相冊。
照片里的女人穿著白色連衣裙，長發及腰，
抱著個三四歲的男孩笑得溫柔——那是周言的媽媽。"她下個月結婚。"周言靠在門框上，
手里轉著打火機，"那個男人在H市有棟別墅，說能讓我去那邊讀重點高中。
"打火機"咔嗒"一聲響，又熄滅。飄音注意到他拇指內側有塊新疤，
是上周替她出頭跟小混混打架時留的。她放下相冊，走到他身邊，
握住他冰涼的手："你想去嗎？"窗外的雨突然變大，打在瓦當上發出噼里啪啦的響。
周言低頭看著他們交疊的手，她的手指比他的小一圈，
掌心有淡淡的繭——那是常年握筆留下的。他忽然想起昨天去她家送傘，
看見她媽媽站在院子里罵她："跟混混在一起，你這輩子就毀了！
""她說......"周言的聲音被雨聲吞沒，"她說H市的教育資源更好，
而且......"而且，他媽媽希望他離開這個充滿破碎記憶的小鎮，
就像她自己迫不及待地逃離一樣。飄音踮起腳，
輕輕吻了吻他耳后的胎記："我陪你去H市看看吧。"周末的H市陽光明媚，
與S市的陰郁截然不同。周言的媽媽穿著香奈兒套裝，涂著鮮艷的口紅，
懷里抱著個毛絨玩具熊，身邊站著西裝革履的男人。飄音站在游樂園門口，
看著他們三人有說有笑，忽然覺得自己像個闖入者。"這是言言的朋友吧？
"周言媽媽的笑容很得體，卻讓飄音想起家里的瓷娃娃，"阿姨帶你去吃冰淇淋好不好？
"在甜品店里，男人接了個電話離開，周言媽媽的笑容立刻淡了下去："飄音，
你是個懂事的孩子，應該知道言言需要什么樣的未來。"冰淇淋在陽光下慢慢融化，
滴在桌布上形成深色的漬。飄音想起周言昨天在火車上跟她說的話："等我考上大學，
就帶你去看海。"她攥緊玻璃杯，聽見自己說："阿姨，我只是他的同學。"那天晚上，
周言在護城河旁抽了整整一包煙。飄音坐在他身邊，聽他講小時候媽媽每天給他讀睡前故事，
講造紙廠的機器轟鳴聲，講父親再婚那天，后媽帶來的妹妹怯生生地喊他"哥哥"。
"我不想成為像我爸那樣的人。"他忽然掐滅煙頭，火星濺在草地上，
"但我也不想讓我媽失望。"飄音握住他的手，發現他的指甲被咬得參差不齊。
遠處的路燈忽明忽暗，照出他眼角的淚光。她想起奶奶說過的話："愛情就像屋檐下的雨，
躲得過一時，躲不過一世。"但此刻，她只想陪他淋這場雨，直到天晴。
第六章 候鳥初別2009年中考結束那天，S市下了場罕見的太陽雨。飄音站在學校門口，
看著周言的行李箱被塞進黑色轎車，陽光穿過雨絲，在他身上織出道彩虹。
"每個周末我都會回來。"周言隔著車窗喊，手里舉著個紙袋，"里面是給你的禮物！
"轎車駛離后，飄音打開紙袋，里面是個精致的筆記本，封面上印著H市的地標建筑，
第一頁寫著："小矮子，不許哭鼻子，等我回來給你補數學！"她笑了，眼淚卻掉下來。
旁邊路過的同學指指點點，她知道他們在說什么——"八中的乖乖女居然跟混混談戀愛"。
但此刻，她只想緊緊抱住那個筆記本，仿佛抱著周言的整個未來。異地的日子里，
周言每周都會寄來信件。他說H市的學校有空調，說食堂的糖醋排骨很好吃，
說他報名了編程興趣班，卻絕口不提母親的新家庭。飄音把信藏在課本里，每天睡前讀一遍，
直到那些字跡都被她摸得發毛。深秋的某個周末，周言沒有按時回來。
飄音在巷口等了三個小時，直到下起小雨，才看見他發來的短信："臨時有事，下周一定回。
"她攥著手機往家走，路過菜市場時，聽見幾個女人在閑聊："造紙廠周廠長的兒子啊，
聽說在H市住別墅呢，親媽又給他生了個弟弟......"雨水混著淚水模糊了視線。
她想起上周給周言打電話時，聽見背景里有嬰兒的哭聲，他匆匆說了句"我媽喊我"就掛了。
原來有些事，不是不想說，而是說了只會更痛。周末的清晨，飄音被敲門聲驚醒。
周言站在門口，頭發和衣服都濕透了，手里捧著束沾滿泥的菊花——是從路邊花壇里摘的。
"對不起......"他的聲音沙啞，"我弟弟生病了，
我媽不讓我回來......"飄音忽然想起他曾說過，媽媽最喜歡菊花。
她伸手替他擦掉臉上的雨水，聞到他身上有淡淡的消毒水味，像是在醫院待了很久。
"下次......"她輕聲說，"帶朵向日葵吧，我喜歡向陽的花。"周言愣住了，
忽然笑起來，笑得肩膀直顫。他從口袋里掏出顆水果糖，剝了紙塞進她嘴里："草莓味的，
補補血糖。"糖在舌尖化開，甜得發苦。遠處的天空裂開道縫，陽光穿透云層，
照在他們身上。飄音忽然明白，異地的距離或許能隔開身體，
但隔不開那些刻進骨髓的習慣與牽掛。第七章 疼痛的成長2010年的冬天格外冷，
飄音的數學成績又開始下滑。媽媽摔了她的錯題本，
指著她的鼻子罵："你看看人家雨桐（堂姐），再看看你，簡直丟盡了林家的臉！
"她躲在房間里哭，忽然聽見窗戶外有動靜。周言站在梧桐樹上，沖她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
里面裝著熱乎的烤紅薯。"接著！"他低聲喊，扔上來個紙團。飄音打開，
里面是張畫著笑臉的便利貼："小矮子，我報名參加全國編程比賽了，贏了有獎金，
給你買新鋼筆。"她破涕為笑，抬頭看見他在樹上凍得直哆嗦，耳朵通紅。忽然想起他說過，
H市的冬天有暖氣，而他為了省車費，每次都坐最慢的綠皮火車回來。"下來吧，
我給你煮姜茶。"她輕聲說。周言的后媽對他總是客客氣氣的，父親更是難得見面，
只有在飄音這里，他才能吃到帶著煙火氣的家常菜。飄音看著他狼吞虎咽的樣子，
忽然說："以后別爬樹了，要是摔著怎么辦？""想你就爬唄。"他滿不在乎地笑，
卻在低頭時看見她手腕上的淤青，"又被打了？"她慌忙縮回手，卻被他輕輕握住。
他的指腹摩挲著她的皮膚，像在安撫只受傷的小動物："等我考上大學，就帶你離開這里，
去個沒人能欺負你的地方。"飄音望著他眼里的火光，忽然想起奶奶臨終前說的話："飄音，
要學會自己給自己撐傘。"但此刻，她愿意相信這個少年的承諾，
愿意在他的火光里暫時忘記疼痛。編程比賽那天，飄音偷偷跑去H市。她站在賽場外，
看著周言穿著白襯衫出來，領口別著她送的草莓晶領帶夾，眼睛亮得像星星。"贏了！
"他舉起獎杯，忽然湊近她耳邊，"獎金有五千塊，夠給你買那支鋼筆了。
"陽光穿過大廳的玻璃穹頂，灑在他們身上。飄音聞著他身上的洗衣液清香，忽然覺得，
這個曾經的混混少年，正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成為她的光。
第八章 鏡中裂痕2011年的梅雨季，飄音的母親在她枕頭下發現了周言的信件。
那張寫著"小矮子，今天H市下雨了，想起你怕打雷"的信紙，被撕成碎片扔進了垃圾桶，
混著隔夜的剩菜湯，發出酸腐的氣味。"讓全?？葱υ挘?母親抄起雞毛撣子，
塑料繩抽在她后背發出刺耳的響，"你以為跟混混談戀愛很光榮？"飄音咬著牙沒哭，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她想起周言上周寄來的禮物——支昂貴的鋼筆，
筆帽里藏著張紙條："等你戴上它寫作文，一定能拿滿分。"此刻，
那支筆正躺在書包最深處，像塊燒紅的鐵，燙得她不敢觸碰。"明天去學校，跟他斷干凈。
"母親扯著她的頭發，把她按在梳妝鏡前，"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哪像個正經女孩！
"鏡子里的少女眼神空洞，校服領口處露出道新鮮的紅痕。飄音忽然想起周言曾說過，
她的眼睛像小鹿，現在卻只看見絕望的困獸。她聽見自己說："好，我聽你的。"同一時刻，
H市的高級公寓里，周言正對著電腦屏幕皺眉。繼父站在他身后，
西裝革履的身影映在玻璃上，像道冰冷的墻："編程能當飯吃？明天去公司實習，
別再搞這些沒用的。"他的手指懸在鍵盤上，屏幕里是為飄音設計的生日賀卡程序，
滿屏的蒲公英正要綻放。上周母親說"飄音最近成績很好，多虧你不打擾她"的話還在耳邊，
此刻卻顯得格外刺耳。"我要高考了。"他聽見自己說，聲音里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
繼父冷笑一聲："你以為考上大學就能娶她？門都沒有。"深夜，飄音偷偷溜出家門。
她蹲在護城河旁，用周言送的鋼筆在筆記本上寫："他們說我們是兩條平行線，
永遠不該相交?？赡阒绬?？平行線也會在無限遠的地方重逢。"雨點打在筆記本上，
暈開藍色的墨水。她想起那年他背她回家的雨夜，想起他耳后的胎記，
想起所有被禁止的溫柔。忽然，一支煙遞到她面前："要不要試試？"是同班的男生，
據說父親是教育局的。她接過煙，嗆人的味道讓她咳嗽起來，卻聽見男生說："林飄音，
其實我喜歡你很久了。"第九章 困獸之斗2012年的元旦，
飄音被迫參加了人生第一場相親。母親特意給她買了新裙子，
粉紫色的紗裙襯得她臉色更加蒼白，像具精致的傀儡。"這是張叔叔的兒子，在美國讀高中。
"母親笑得格外熱情，"以后你們可以多聊聊。"男生穿著名牌羽絨服，
開口便是SAT和常青藤。飄音望著他手腕上的機械表，
忽然想起周言總是戴著那塊破舊的電子表，表盤上還有她貼的草莓貼紙。"聽說你數學很好？
"男生遞來杯果汁，"我妹妹也需要家教，要不......"飄音的手機在包里震動。
她躲進洗手間，看見周言發來的照片：他站在H市交大的校門口，穿著她織的圍巾，
笑得像個孩子。短信寫著："小矮子，等你考上大學，我帶你去吃校門口的烤冷面！
"眼淚突然掉下來。她想起上周母親摔碎了她的鋼筆，說"以后別再跟不三不四的人來往"。
此刻，她終于明白，有些鴻溝不是靠努力就能跨越的。同一時刻，周言在繼父的辦公室里，
看見桌上擺著份文件：《周氏集團與林氏企業聯姻計劃書》。照片上的女孩穿著白紗，
笑容甜美——是他從未見過的表妹。"下個月帶你去見她。"繼父遞來支雪茄，
"這是你媽媽的意思。"雪茄的煙霧嗆得他咳嗽，卻比不上心里的窒息感。
他想起昨晚給飄音打電話，是個男人接的："飄音在復習，以后別再打來了。"深夜，
飄音站在陽臺上，望著遠處的燈火。她摸出藏在抽屜深處的日記本，
最后一頁寫著："今天聽說周言有了新女朋友，H市的千金小姐。原來有些故事，
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她不知道，周言此刻正蹲在她家樓下，望著她房間的燈光，
手里攥著支斷成兩半的鋼筆——那是他冒雨去修的，卻在巷口被幾個混混打斷了肋骨。
第十章 暴雨終章2013年高考前夕，S市迎來了十年不遇的臺風。
飄音在考場外嘔吐不止，昨晚母親給她泡的"安神茶"還在胃里翻涌，混著恐懼與絕望。
"飄音，這是最后機會了。"母親的聲音從電話里傳來，"考完就去H市，
張叔叔已經幫你安排好了學校。"她望著考場門口的人群，
忽然想起周言曾說過："等你考完，我帶你去看海。"如今，他的電話號碼已經變成空號，
朋友圈里是他與陌生女孩的合照，配文"感謝媽媽的安排"。暴雨傾盆而下時，她終于明白，
所有的承諾都不過是臺風過境前的片刻寧靜。答題卡上的字跡被雨水暈開，
像她支離破碎的人生，再也無法拼湊完整。同一時刻，周言在H市的婚禮現場，
望著新娘無名指上的鉆戒，忽然想起飄音曾說過："以后結婚，我想要枚蒲公英形狀的戒指，
輕輕一吹就能散開。"司儀喊"新郎可以吻新娘了"的瞬間，他聽見手機在口袋里震動。
是條匿名短信："飄音在S市人民醫院，她流產了。"鉆戒掉在紅毯上，發出清脆的響。
周言推開新娘，在賓客的驚呼聲中沖進暴雨里。他想起那年她摔在水洼里的模樣，
想起她攥著草莓糖紙的手，想起所有被他錯過的疼痛與眼淚。醫院的走廊彌漫著消毒水味，
飄音躺在病床上，望著天花板上的污漬。她想起那個雨夜，同班男生遞來的酒，
想起醒來時陌生的房間，想起母親知道后的第一句話："你怎么這么賤？""飄音！
"周言的聲音帶著血沫，他的白襯衫上沾著泥和雨水，"對不起，
我來晚了......"她望著他耳后的胎記，忽然笑了。窗外的臺風終于過境，
一縷陽光穿透云層，照在他眼角的淚上，像極了那年秋天，他扶她起來時，眼中閃爍的光。
"周言，"她輕聲說，聲音輕得像片羽毛，"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第十一章 代碼與粉筆灰2018年的H市，飄音站在教育科技公司的落地窗前，
望著樓下穿梭的車流。她穿著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裝，
無名指上戴著枚素銀戒指——那是她用第一筆工資買的，刻著"自由"二字的拉丁文。
"林小姐，這是您要的學生數據。"實習生遞來報表，眼神中帶著崇拜，
"您策劃的'鄉村數字課堂'項目，今天上了教育部長的講話摘要。
"屏幕上跳動著各省山區學校的登錄數據，飄音的指尖劃過"貴州省黔南州"的圖標，
想起去年冬天在那里支教的場景。某個留守兒童用她送的平板電腦畫出星空，
畫面左下角有個歪歪扭扭的小人，旁邊寫著"飄音老師"。手機忽然震動，
是堂哥發來的消息："媽住院了，速來繳費。"她盯著那串數字，想起母親上次住院時，
攥著她的手說："你這輩子也就這樣了，還好沒嫁給混混。"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她想起辦公柜最底層的紙箱，里面裝著周言送的鋼筆、沒拆封的圍巾，
還有本永遠停在2013年的日記本。同一時刻，周言正在幼兒園門口焦慮地看表。
糖糖躲在他身后，攥著他的西裝褲角，小聲說："爸爸，
我不想進去......""糖糖乖，小朋友們都等著和你玩呢。"他蹲下身子，
替女兒整理歪掉的蝴蝶結，卻看見她后頸的紅痕——是昨天在游樂場被其他孩子抓的。
幼兒園老師迎出來，臉上掛著職業微笑："周先生，糖糖最近不太愿意和小朋友交流，
是不是需要做些心理疏導？"他想起前妻臨走時說的話："你以為給她錢就是愛？
她需要的是媽媽。"昨夜加班到凌晨三點，他在會議室沙發上醒來，
發現糖糖抱著毛絨熊縮在角落，手里攥著他的領帶夾。"再給她點時間，拜托了。
"他站起身，西裝口袋里的降壓藥瓶發出輕微的響。路過幼兒園宣傳欄時，
他看見"家長志愿者招募"的海報，照片里站在最前面的女人穿著駝色大衣，
笑容溫暖——是飄音。第十二章 數據與眼淚深夜的編程工作室里，
周言盯著屏幕上的兒童社交APP原型圖，眼前卻不斷閃現糖糖在幼兒園門口的眼淚。
代碼在視網膜上重影，他摸出抽屜里的舊筆記本，翻到夾著草莓糖紙的那頁，
上面是飄音的字跡："糖糖要是個女孩，一定像小天使一樣可愛。"手機忽然響起視頻請求，
是遠在S市的父親。老人躺在病床上，身后是單調的白色墻壁："言言，回來接手公司吧，
爸爸沒幾天了......"他想起繼父掌權后，把造紙廠改成了房地產公司，
曾經的機器轟鳴聲被打樁機的噪音取代。父親床頭柜上還擺著他十歲時的照片，
背景是造紙廠的大煙囪，那時母親還沒離開。"爸，我再考慮考慮。"他掛斷電話，
看見糖糖不知何時站在門口，手里捧著他為飄音設計的蒲公英戒指盒。"爸爸，這是什么？
"小女孩好奇地打開盒子，戒指在臺燈下閃著微光。周言慌忙搶過盒子，
卻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咖啡杯。深褐色的液體浸透了筆記本，飄音的字跡漸漸模糊："周言，
今天下雨了，我又想起你......"同一時刻，飄音正在醫院的繳費處排隊。
堂哥靠在墻上玩手機，嘴里嘟囔著："你現在可是H市的精英，這點錢算什么？
"她看著繳費單上的數字，想起公司這個月的績效獎金剛好夠。母親躺在病房里，
看見她時立刻換上虛弱的表情："飄音，還是你最孝順......""當年那個孩子，
"她忽然開口，聲音很輕，"是不是你讓人......"母親的臉色瞬間變了，
扭過頭去不說話。走廊里傳來嬰兒的哭聲，飄音想起那個沒能出世的孩子，
想起周言冒雨趕來時眼里的慌亂，想起所有被謊言掩埋的真相。走出醫院時，暴雨傾盆而下。
她躲在便利店門口，看見玻璃上自己的倒影——不再是當年那個畏縮的少女，
卻依然逃不過命運的雨。手機在包里震動，是公司發來的消息："林小姐，
'鄉村數字課堂'項目資金被臨時叫停，合作方要求更換負責人。
"雨水順著便利店的遮陽棚滴落，在地面濺起水花。飄音摸出包里的薄荷糖，
糖紙在掌心發出細碎的響。她忽然想起周言曾說過："就算全世界下雨，我也會給你撐傘。
更新時間：2025-05-04 22:02: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