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沒想過，撫養了十年的女兒會拿著證據問我："媽媽，我該舉報她嗎？
"那張領養證書的日期在我手里發燙。原來丈夫書房的保險柜里，
鎖著比我更早的"全家福"。小雨眼睛下面也有那顆痣，和福利院陳主任的一模一樣。
她叫我媽媽的時候，到底在想哪個母親？現在賬本就在餐桌上，女兒的手指按在舉報電話上。
我該按住她的手，還是幫她按下撥號鍵？小雨的學校要辦身份證，
班主任特意在家長群里強調：“請務必帶齊戶口本和出生證明?！蔽曳榱思依锏某閷希?/p>
甚至掀開了床底積灰的收納盒，卻怎么都找不到那張領養公證。奇怪，
明明記得和房產證放在一起的。周明正在浴室刮胡子，
電動剃須刀的嗡嗡聲像某種不安的預警?！袄瞎∮甑念I養文件你放哪兒了？
”我隔著門問。水聲停了。他沉默了幾秒，
聲音混著毛巾擦臉的窸窣：“……可能在書房保險柜？”他從來不會記錯重要文件的位置。
保險柜密碼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可輸入后，鎖扣紋絲不動。
我試了小雨的生日、周明的生日，甚至他公司的成立日期。最后，
是手指自己按下了**“0607”**——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日子。鎖開了。
里面只有一份皺巴巴的復印件，邊角發黃，像是被反復折疊又展開。
我盯著右下角的公證日期——2013年5月18日。
可小雨是2012年冬天被我們領養的。周明半夜才回來，身上帶著一股冷風的味道，
像是剛從外面匆匆趕回?！罢业搅藛?？”我靠在床頭，手機屏幕的光映在臉上。
他遞給我一個牛皮紙袋，聲音疲憊：“公司保險柜里翻出來的，可能上次辦事拿錯了。
”我抽出文件，紙張嶄新，墨跡清晰得像是剛打印的?？捎蚁陆堑娜掌冢?/p>
依然是2013年5月18日。“怎么是復印件？”我輕聲問。他背對著我換睡衣，
肩膀微微繃緊：“原件可能存檔了，先用這個應付學校吧。”我低頭，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紙張邊緣。那里有一小塊黃斑，像是被某種藥水擦過。凌晨三點，
周明的呼吸聲均勻而沉。我輕輕拿起他的手機，屏幕亮起的瞬間，
一條未讀消息彈了出來——“陳姐：小雨的生日視頻已刪除，放心。
”發送時間：今晚11:47。而他告訴我，他一直在公司加班。
我點開“陳姐”的聊天記錄，一片空白。只有最上方，
注后面跟著一個小小的職位標簽：“陽光福利院 · 行政主任”小雨的舊校服堆在沙發上，
袖口磨得發白。“這件別捐，留著當紀念?！敝苊髁嗥鹉羌{色外套，
手指在領口停頓了一秒。我盯著他的動作，突然說：“明天我親自送去福利院吧，
正好問問領養證明的事。”他的背影僵了僵，衣架磕在柜門上，“咚”地一聲響。
陽光福利院的鐵門生了銹，推開時發出刺耳的呻吟。走廊墻上掛滿合影，玻璃相框蒙著薄灰。
我鬼使神差地停下腳步——2012年度的員工合照里，陳梅站在最邊上，
懷里抱著個穿紅裙子的女孩。女孩低頭玩手指，辮梢扎著和我家小雨一模一樣的草莓發繩。
“這是……”我伸手去擦相框上的灰。“林太太？”身后傳來高跟鞋的脆響。
陳梅的香水味先飄過來，甜得發膩。她伸手取下相框，動作流暢得像排練過，
“這孩子后來被海外家庭領養了?！彼D身的瞬間，左眼皮突然抽搐了兩下。
和小雨背不出課文時，一模一樣的小動作。檔案室的王阿姨接過舊衣服，
突然壓低聲音：“您家小雨最近還做噩夢嗎？”我手里的捐贈單差點撕破，
“您怎么知道她……”“造孽喲。”王阿姨瞟了眼門外，“那孩子剛送來時天天哭，
說黑屋里有老鼠咬她腳趾。”我喉嚨發緊：“什么時候的事？”“2011年秋天吧，
哪像他們現在說的……”她突然噤聲，把毛衣塞進柜子，“領養檔案上寫的是一歲？呵，
三歲孩子都能打醬油了?！惫耖T“砰”地關上，震落一張泛黃的接送登記表。
2011年9月17日，接領人簽名欄里，有個被涂改過的“周”字?；丶衣飞辖涍^蛋糕店，
小雨突然拽我袖子：“媽媽，你記得我第一個玩具嗎？”櫥窗玻璃映出我們母女的影子，
她今天扎了和陳梅同款的低馬尾?！笆侵徊寂夹埽劬Φ袅艘活w。”我伸手拂開她劉海，
那顆淡褐色的淚痣在夕陽下格外刺眼。小雨笑了：“可福利院阿姨說我總抱著個破汽車。
”剎車聲尖銳地插進來。一輛銀色奔馳緩緩降下車窗，
陳梅的鉆石美甲在方向盤上輕叩：“小雨要不要搭順風車？
阿姨送你回……”她的目光釘在我攥緊小雨的那只手上，嘴角翹了翹：“回學校。
”后座放著印有瑞士銀行logo的文件袋。周明破天荒準時下班，
正在廚房煮小雨最愛的羅宋湯?！案＠涸趺礃?？”他背對著我問，湯勺刮過鍋底。
我打開冰箱拿酸奶，冷藏柜里并排放著三瓶胰島素——陳梅去年在家長會暈倒時，
我見過同款?！瓣愔魅瓮嵝摹！蔽野阉崮踢f給小雨，“她說明天來家訪，
聊聊領養家庭回訪計劃?！辈ＡП瓘闹苊魇掷锘M水池，摔得粉碎。小雨蹲下去撿碎片，
后頸露出一小塊月牙形疤痕。和今天照片里紅裙子女孩的傷疤，在同一個位置。
周明蹲在廚房一片片撿玻璃渣，手指被劃出血口子也不停。我扯了張紙巾按在他傷口上，
血立刻洇出花瓣狀的痕跡。“陳梅明天不會真的來吧？”他聲音啞得像吞了碎玻璃。
小雨突然在客廳喊：“爸爸！我的出生證明找到了嗎？”我們同時轉頭，
看見她赤腳站在地板上，懷里抱著那個本該鎖在保險柜里的牛皮紙袋。
主臥門反鎖了三次才扣上。周明把領養合照攤在床上，照片里我們圍著空嬰兒車假笑。
“我和陳梅大學時交往過?！彼讣讚钢嗥吘墸暗∮暾媸枪聝?！
福利院火災燒毀了原始檔案，我們才補辦了手續。
”我盯著照片角落里被剪剩的格子布衣角——和陳梅今天穿的襯衫一個花色。
“為什么騙我是一歲領養的？”他眼眶突然紅了：“怕你介意……這孩子被虐待過，
心理年齡太小。”窗外傳來小雨背英語單詞的聲音，清脆得像在念童謠?？赏醢⒁陶f過，
三歲的孩子不可能記錯自己的玩具。半夜我被窸窣聲驚醒。周明不在床上，書房亮著條縫。
電腦屏幕藍光映著他慘白的臉，頁面停在“2012年陽光福利院火災事故報告”上。
“……電氣線路老化引發火情，無人員傷亡?！彼澏吨c開下一頁，火光沖天照片里，
有個紅裙子小女孩被護在陳梅懷里。報告日期是2013年5月17日。
比我們的領養公證早一天。清晨小雨額頭滾燙，校服紐扣系錯三顆。
突然說胡話：“陳阿姨別扔我的畫……爸爸說會來接……”周明打翻的蜂蜜罐黏住我的拖鞋。
“她小時候總做噩夢?！彼置δ_亂擦桌子，碰倒了小雨的藥盒。五顏六色的藥丸滾出來，
混在里面的抗焦慮藥片格外刺眼。藥瓶標簽上的患者姓名是陳梅。
陳梅的“家訪”變成一通電話。周明開免提時，小雨正用彩鉛涂鴉，畫紙突然被戳破。
“周總監，瑞士那邊賬戶……”陳梅的輕笑像蛇信子，“小雨的生日禮物該兌現了。
”周明直接按斷通話。小雨的鉛筆滾到我腳邊，紙上是個穿紅裙子的女人牽著小女孩。
畫紙背面透出她剛才用力描摹的痕跡——“X年X月X日，
收養人周明向陽光福利院支付服務費80萬元?！边@行字來自她偷看的財務文件。
我沖進書房撬開上鎖的抽屜，周明沖進來時，我正對著領養合約最后一頁發抖?！胺召M？
”我把文件摔在他胸口，“買孩子還是買兇？”他膝蓋砸在地板上的悶響驚飛窗外麻雀。
小雨抱著小熊玩偶站在門口，左眼皮神經質地抽搐著：“媽媽，
我夢里的黑屋子……現在有燈了嗎？”小雨的退燒藥還擱在床頭，
我已經套上了志愿者紅馬甲。福利院前臺小姑娘嚼著口香糖：“財務室？得陳主任批條子。
”我晃了晃手機里剛拍的捐贈合影：“陳主任讓我來取抵稅發票?！痹瓉砣鲋e也會遺傳。
財務室的鐵柜沒鎖緊，露出“2012年收養專項”的標簽一角。
翻開第一頁就看見小雨的名字，后面跟著鮮紅的“已結清”印章?？上乱豁摰南嗤掌冢?/p>
同樣的領養編號，金額欄寫著“周明-分期付款-尾款待付”。手機鏡頭對準數字時，
門軸突然吱呀一響。陳梅的鉆石指甲叩在賬本上：“林太太對慈善審計這么感興趣？
”她抽走我手機的動作像在摘戒指?！澳阋詾橹苊鳛槭裁茨苌攧湛偙O？
”她劃拉著我的相冊，突然笑出聲，“他做假賬的本事，可是用小雨的領養費練出來的。
”窗外傳來孩子們唱兒歌的聲音，甜得讓人發冷。我盯著她無名指的戒痕：“你們結過婚？
”“他沒告訴你？”陳梅把手機扔回給我，“十年前那場車禍后，
我們……”樓下突然傳來王阿姨的尖叫：“著火啦！”消防鈴響得刺耳，
人群往外涌時我逆流沖進檔案室。2011年的登記簿正攤在桌上，
9月17日那頁有塊新鮮的咖啡漬——“周明接走周雨（3歲），監護人陳梅簽字。
”后面貼著張撕剩的發票存根，付款單位是周明現在任職的集團公司。日期是車禍第二天。
回家路上藥店LED屏在播新聞：“……破獲跨國洗錢案，
涉案集團通過孤兒院募捐渠道……”小雨蹲在玄關喂流浪貓，抬頭時嘴角沾著果醬：“媽媽，
陳阿姨剛送來瑞士巧克力?！焙凶永锾芍鴱埥鹕_戶單，受益人姓名是“Zhou Yu”。
我捏著單據的手抖得太厲害，
更新時間：2025-05-04 21:1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