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中的玄武門顯得格外陰森,青銅門釘上凝結的水珠不斷滴落,在青石板上濺起細小水花。
李昭下意識摸了摸袖中的短刃,冰涼的觸感讓他稍稍安心。這時,
身后傳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那是金絲履踩過積水特有的聲響,輕盈中帶著幾分從容。
腳步聲行至身后停了下來,悅耳的聲音自身后人口中傳來。"阿昭,你看這些苔痕。
"李容華伸出纖細的手指,輕輕撫過斑駁的宮墻。雨水順著她的指尖滑落,
在朱漆上留下一道蜿蜒的水痕。"記得十年前我們在這里埋下第一顆火雷時,
這些青苔還只是零星幾點。"李昭轉身望著皇姐被雨水浸濕的衣袍,
翟衣上蹙金的鳳凰紋樣在閃電照耀下忽明忽暗。這讓他突然想起穿越那天的暴雨,
六歲的他在陌生宮殿中驚醒,是當時還未及笄的皇姐用狐裘裹住他發抖的身子。
如今她發間的金鳳步搖在風中輕顫,垂落的明珠映著云層中游走的電光,
像極了當年燭火下她溫柔的目光。"工部剛遞來密報,"李昭壓低聲音,
雨水順著他的下頜滴落,"通天臺的地基已經打到玄武巖層了。
欽天監說下月初七...""熒惑守心,正是取離火之位煉化人丹的吉時。"李容華打斷他,
腕間的翡翠鐲子撞在花崗石鑄成的欄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她突然伸出手,
修長的手指緊緊扣住李昭的肩膀,染著丹寇的指甲幾乎陷入錦衣的織金紋樣中,
表情抽搐:"昭兒,你記住,若功敗垂成,你必須親手點燃朱雀闕下的火藥庫。
""····"子時的更漏聲穿透雨幕傳來時,李昭目送那道絳色身影漸行漸遠。
掌心突然傳來刺痛,他低頭發現鎏金虎符的邊緣不知何時劃破了皮膚,
鮮血混著雨水在精致的紋路上流淌。這時,一個黑影從廊柱后閃出,
玄鐵面具上雨水縱橫——是暗衛統領韓江。"殿下,金吾衛的輪值有變。
"韓江的聲音沙啞低沉。李昭心頭一緊:"什么變化?""寅時三刻的北門守將換成了王猙。
"李昭瞳孔微縮。那個傳說中生啖人肉的漠北狼奴?更重要的是,
此人根本不在他們這半年收買的三十六名將領之列。他正要開口詢問詳情,
遠處突然傳來三聲凄厲的鴉啼,在雨夜中格外刺耳。兩人同時轉頭,
只見承天門方向升起一縷詭異的青煙,在雨幕中扭曲變形,最后竟化作蛇形。
"是丹鼎司的引魂香。"韓江的指節捏得咔咔作響,"但國師今日不是應該在驪山閉關?
"李昭突然感到腰間一熱。那枚螭紋玉佩竟在發燙——這是他與皇姐約定的緊急信號。
他當機立斷扯斷絲絳,將玉佩拋給韓江:"帶著虎符去西華門找程老將軍,
就說..."話未說完,宮墻外傳來整齊的甲胄碰撞聲,
那古怪的節奏讓李昭渾身發冷——不是禁軍慣用的三拍行軍令,
而是漠北祭鼓特有的五短一長。"來不及了。"李昭突然輕笑一聲,
從袖中取出一個精致的鎏銀筒匣。匣蓋彈開的瞬間,
韓江看見里面排列著七根細如發絲的銀針,
針尖泛著妖異的藍光——這是用長公主豢養的藍尾蝎毒液淬煉的暗器。"告訴程將軍,
若子時未見赤焰信號..."李昭將銀針一枚枚嵌入腰帶暗槽,動作嫻熟得令人心驚,
"就把《山河社稷圖》燒給北狄可汗。"韓江的身影剛融入雨夜,
李昭突然聽見頭頂傳來瓦片輕響。他本能地側身翻滾,下一秒,
三支烏黑的箭矢深深釘入他剛才站立的地方,箭尾雕刻的饕餮紋在雨中若隱若現。
"二殿下好身手。"一個陰柔的嗓音從角樓飄下。穿著赭紅道袍的國師踏著積水緩步而來,
詭異的是,他所過之處的水洼竟泛起血色泡沫。"可惜啊,
長公主此刻正在太廟..."李昭的袖箭應聲而出,精準穿透對方咽喉。
然而令他毛骨悚然的是,傷口處竟爬出密密麻麻的金色甲蟲。替身蠱!他心頭巨震,
這是皇姐說過的南疆秘術。真國師在太廟!就在這時,太廟方向突然傳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
沖天的火光瞬間染紅了半邊夜空。李昭拔腿就跑,
在狂奔中無意摸到懷中的硬物——是今晨皇姐塞給他的杏花蜜餞,
油紙包上還沾著她常用的沉水香氣。雨水拍打在臉上,李昭在宮道上疾馳,
靴底不斷濺起混著血水的泥漿。轉過一道爬滿藤蔓的宮墻,
眼前的景象讓他猛地剎住腳步——十二名金吾衛橫七豎八地倒在血泊中,
每個人心口都插著一支孔雀尾羽裝飾的箭矢。那獨特的翠藍色翎毛在雨中依然鮮艷,
正是皇姐親衛的專屬標記。"這不可能..."李昭單膝跪地,檢查最近的尸體。
當他撥開死者衣領時,
一道細如發絲的血痕映入眼簾——脖頸處的針孔周圍已經泛起詭異的青紫色。"傀儡針!
"他倒吸一口涼氣。這是南疆秘術,這些根本不是皇姐的人!遠處又一聲爆炸震得地面微顫。
李昭正要起身,忽然聽見拐角處傳來微弱的呻吟。
一個佝僂的身影正拖著傷腿在血水中爬行——竟是司禮監掌印太監劉福,
那身象征地位的蟒袍早已破爛不堪。"殿下...快走..."老太監每說一個字,
嘴角就涌出一股鮮血,
"太廟里...不是真的公主..."李昭一把扶住老人搖搖欲墜的身子:"劉公公,
說清楚!""國師...用活人...施了換顏術..."劉福突然瞪大渾濁的雙眼,
枯瘦的手死死抓住李昭的衣袖,"他們在等...您的..."話音未落,
一支漆黑的箭矢突然從黑暗中射來,穿透老人后背的瞬間,
李昭感到溫熱的鮮血濺在自己臉上。顫抖著拔出佩劍,李昭發現箭尾刻著丹鼎司的蟠龍紋。
他渾身發冷——這分明是個精心布置的陷阱,就等著他自投羅網??苫式憔烤乖谀睦??
雨勢越來越大,冰涼的雨水順著鎧甲縫隙滲入里衣。李昭抹了把臉,
突然扯下最近那具尸體上的金吾衛鎧甲。鎧甲還殘留著體溫,他強忍惡心往臉上抹了把血污。
既然敵人想引他去太廟,那他就偏要反其道而行。穿過御花園時,
被雨水打落的牡丹花瓣混著血水粘在靴底。就在經過一座太湖石假山時,
一只血跡斑斑的手突然從石縫中伸出,將他猛地拽入陰影處。李昭的短刃已經抵上來人咽喉,
卻在看清對方面容時驟然停住——韓江的鐵面具碎裂大半,露出被灼傷的半邊臉龐,
翻卷的傷口還在滲血。"程將軍叛變了!"暗衛統領氣息紊亂,
從懷中掏出一塊浸透血水的布條,
"這是...從王猙心口...找到的..."借著閃電的亮光,
李昭辨認出布條上歪歪扭扭的血字:"通天臺下有密道"。還未等他細想,
遠處又傳來一陣喊殺聲,火把的光亮正在向這邊移動。韓江突然用力推了他一把:"走!
"暗衛統領轉身拔刀的瞬間,一桿長矛突然從雨幕中刺出,直接穿透他的胸膛。
鮮血噴濺在李昭臉上,還帶著體溫。沒有時間悲傷。李昭攥緊染血的布條,
轉身沖進瓢潑大雨中。所有的線索,最終都指向那座高聳入云的通天臺大殿內燭火搖曳,
將眾人的影子拉得老長,投射在朱漆柱子上,如同扭曲的鬼影。
李容華纖細的手指捏著奏折邊緣,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她抬起眼簾,
目光如刀鋒般掃過滿朝文武,最后落在龍椅上那個形如枯槁的身影。"父皇,
"她的聲音清冷如冰,在寂靜的大殿中格外清晰,"北疆戰事已持續三載,如今黃河決堤,
十三州顆粒無收。百姓易子而食,將士們連草根樹皮都吃盡了。您這道增兵的旨意,
是要讓邊關再多添幾萬具餓殍嗎?"殿內靜得可怕,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幾位老臣低著頭,
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官袍下的身軀微微發抖。突然,一陣詭異的"滴答"聲打破了沉寂。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皇帝干枯如樹皮的手腕上,七根銀絲正緩緩滲出血珠。
那血珠落在地磚上,竟像活物般蠕動著匯聚在一起。"容華吾兒,
"李崇昊的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紙摩擦,渾濁的眼球突然泛起詭異的青芒,"你可知道,
三十年前漠北進貢的八百童男童女中,有個能預知旱澇的小巫童?"他說著,
枯枝般的手指輕輕敲擊案頭的白玉匣子。那匣子不過巴掌大小,
卻隨著敲擊發出陣陣嬰兒啼哭,聲音凄厲得令人毛骨悚然。李容華猛地站起身,
腰間玉佩"啪"地摔在地上,碎成幾瓣。她這才看清,那些銀絲的另一端,
竟連接著七個蜷縮在青銅饕餮口中的嬰孩!那些孩子看起來不過周歲大小,渾身青紫,
眼睛卻睜得極大,漆黑的瞳孔里沒有一絲生氣。"陛下!"御史大夫突然厲喝一聲,
"長公主殿前失儀,臣請..."話音未落,三道黑影突然從御史臺后竄出,
直撲李容華而去。就在他們即將觸及那襲絳色宮裝的瞬間,數名金瓜武士如鬼魅般閃現,
沉重的金瓜錘帶著風聲砸下,頓時血肉橫飛。
"呵..."龍椅上的帝王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笑聲,
"你以為朕不知道你暗中培植的青鱗衛?從你為那個來歷不明的野種求情那日起,
朕就在等今天!"他說著猛地掀開玉匣,一片血紅色的霧氣噴涌而出,瞬間彌漫整個大殿。
那霧氣如有生命般翻滾著,朝李容華撲去。千鈞一發之際,一道青光自李容華袖中迸射而出。
她貼身佩戴的羊脂玉觀音"咔嚓"碎裂,化作萬千光點,在她周身形成一道光幕。
更新時間:2025-05-04 20:56: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