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長平侯府的日子,一過便是十二年。我,顧清歡,侯府主母,外人眼中雍容華貴的典范。
打理偌大府邸,教養一雙兒女,應酬往來,事事周全。旁人艷羨我的風光,卻不知這樁聯姻,
不過是家族利益的結合,夫妻情分淡薄如紙。蕭景淵此人,我再了解不過,好名聲勝過一切,
內里卻是個十足的偽君子。我早已習慣在他面前扮演溫順賢良,暗地里,
顧家的勢力才是我真正的依仗。這日,下人來報,說侯爺治水有功,不日即將回京。
我端坐堂中,手里撥著賬冊,眼皮都未抬一下。他回不回來,于我而言,并無不同。
直到他真的進了府門,我才明白,這次不同了。他并非獨自歸來。依偎在他懷里的,
是個身段窈窕、眉眼含愁的美人,正是他在外新納的寵妾,白蓮兒。
我領著后院一眾妾室并兒女在門前相迎,儀態端莊,無可指摘。蕭景淵扶著白蓮兒下馬車,
那小心翼翼的模樣,仿佛懷里的是稀世珍寶。他的目光掠過我,如同看待一件尋常擺設,
轉而落在白蓮兒身上,滿是柔情。白蓮兒怯生生看了我一眼,微微屈膝,
聲音細若蚊蚋:“姐姐安好?!蔽翌h首:“妹妹一路辛苦了。”場面一時有些凝滯。
次日請安,白蓮兒姍姍來遲。她穿著一身嬌嫩的水粉色衣裙,發髻上插著赤金點翠步搖,
那是去年蕭景淵賞我的生辰禮?!敖憬隳?,昨夜侯爺疼惜妹妹,起得遲了些。
”她嬌聲說著,眼角眉梢帶著若有若無的挑釁。后院幾個妾室臉色各異,有嫉妒,有看戲。
我放下茶盞,聲音不高不低:“無妨,妹妹初來乍到,不懂規矩也是有的。
”“只是這侯府不比尋常人家,凡事得講個體面?!薄扒嘀?,取沙碗來,教教白主子規矩。
”白蓮兒臉色一白,求助似的看向蕭景淵常坐的位置,可惜那里空無一人。
頂著沉甸甸的沙碗,她嬌弱的身子搖搖欲墜,引得旁人幾聲低低的嗤笑。立威,點到即止。
沒過幾日,白蓮兒又鬧了幺蛾子。她看上了我陪嫁里的一匹浮光錦,那料子薄如蟬翼,
日光下流光溢彩,珍貴異常。蕭景淵竟真的為此尋上門來?!胺蛉?,蓮兒身子弱,
那浮光錦瞧著輕軟,給她做件衣裳正好?!彼Z氣平常,仿佛在談論天氣。
我正帶著女兒蕭晴描紅,聞言抬眸:“侯爺說笑了,那是臣妾的嫁妝,
按規矩是留給晴姐兒的?!薄霸僬?,前兒剛給晴姐兒裁了身新衣,剩下的料子怕是不夠了。
”蕭景淵眉頭皺起:“一匹布料而已,你這主母未免太小氣?!蔽椅⑽⒁恍?,
吩咐丫鬟:“去取庫房那匹流云錦來,給白主子送去。”流云錦雖也算不錯,但比起浮光錦,
差了不止一星半點。蕭景淵看著那匹明顯次一等的錦緞,臉色沉了下來,拂袖而去。
我低頭繼續教女兒寫字,仿佛什么都沒發生。而真正的風暴,來得猝不及防。那天午后,
白蓮兒突然腹痛不止,見了紅。太醫趕來時,孩子已經沒了?,F場一片混亂,
一個打翻的食盒滾落在地,旁邊散落著一些可疑的白色粉末。
白蓮兒的貼身婢女紅桃撲通跪倒在地,哭天搶地指著我:“是夫人!是夫人送來的食盒!
定是夫人在里面下了毒,要害我家主子和未出世的小公子!”蕭景淵聞訊趕來,看到這場景,
雙目赤紅。他根本不聽我的任何辯解,只看到他心愛女人的“慘狀”,
和他未出世孩子的“冤死”。怒火沖昏了他的頭腦,他一步上前,
揚手就給了我一記響亮的耳光?!芭尽钡囊宦暎宕啻潭?。臉頰火辣辣地疼,耳朵嗡嗡作響,
屈辱和怒意瞬間沖垮了我維持多年的冷靜。周圍的下人噤若寒蟬。蕭景淵指著我,
眼神輕蔑又狠厲:“毒婦!你以為我不敢動你?
”他甚至扭頭對旁邊的管家冷笑:“她一介柔弱的夫人,還敢反抗我不成?”我捂著臉,
緩緩抬起頭,臉上竟露出一絲詭異的和善微笑。下一瞬,我猛地側身,
抄起旁邊丫鬟放著的浣衣春凳。那春凳是實木所制,分量不輕。我用盡全身力氣,
掄圓了胳膊,朝著蕭景淵那張寫滿暴怒和輕蔑的臉,狠狠砸了下去。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
02沉悶的撞擊聲響徹屋內。蕭景淵臉上的暴怒和輕蔑凝固了,只剩下錯愕,
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死一般的寂靜之后,是丫鬟婆子們驚恐的尖叫和混亂?!岸奸]嘴!
”我冷聲喝道,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幾個穿著普通家丁服飾,
眼神卻異常銳利的護衛不知從何處冒出,迅速控制了現場,將哭喊的紅桃等人隔離開。
這是我的人,顧家放在侯府的暗棋。我走到倒地的蕭景淵身邊,探了探他的鼻息,還好,
只是暈過去了?!昂顮攽n心白主子,悲傷過度,不慎摔倒磕傷了頭?!蔽覍Ρ娙诵迹?/p>
語氣平靜無波?!昂蒙鷮⒑顮斕Щ嘏P房,請太醫仔細診治?!薄胺怄i繡蘭苑,
任何人不得隨意出入?!薄袄顙邒?,帶幾個人,仔細搜查,任何角落都不能放過。
”命令一條條下達,混亂的場面迅速被掌控。李嬤嬤是我陪嫁過來的老人,辦事最是穩妥。
她帶人先審了哭哭啼啼的紅桃。紅桃的說辭顛三倒四,只一口咬定是我送的食盒有問題,
卻說不清具體細節,眼神躲閃。再問診治的太醫,他更是支支吾吾,只說白主子脈象不穩,
至于小產原因,含糊其辭。問及繡蘭苑其他下人,有人提到白主子近日常在屋內熏艾草,
說是為了安胎。我心下了然,這必定是一場沖著我來的栽贓陷害?!叭ゲ?,查白蓮兒的底細,
查紅桃的來歷,查所有跟繡蘭苑有關的人?!蔽覍η嘀穹愿??!傲硗猓扇硕⒕o侯爺那邊,
尤其是他身邊伺候的人?!焙芸欤㈥懤m匯總過來。白蓮兒并非什么孤苦無依的孤女,
她有個姐姐,竟是內閣徐首輔千金徐明月的奶娘。而那個紅桃,
也確實是蕭景淵離京前安插進府的人。一個負責打掃繡蘭苑的粗使丫鬟怯生生來報,
說白主子熏艾草的量很大,幾乎日日不斷,而且總是避著人。李嬤嬤聽聞,
臉色微變:“夫人,尋常安胎熏艾,絕不會用這般大的量,且需遵循醫囑。這般熏法,
倒像是……”她頓了頓,壓低聲音:“倒像是催產,甚至可能導致滑胎?!痹瓉砣绱?,
這小產,竟是她自己算計好的。我正思索著,蕭景淵醒了。他頭上纏著厚厚的布條,
臉色蒼白,看到我時,眼神復雜?!胺蛉?,此事……”他似乎想說什么,卻又咽了回去。
“侯爺放心,妾身定會查個水落石出?!蔽艺Z氣淡漠。他沉默片刻,忽然道:“此事蹊蹺,
我已命人略作探查。”“管事來報,說昨日曾見柳如煙的丫鬟鬼鬼祟祟在繡蘭苑附近出現過。
”“還在柳如煙院中的花盆底下,搜出了這個?!彼疽庀氯顺噬弦恍“幏?。柳如煙,
就是平日里與我走得近些的妾室。他這是想禍水東引,讓我相信是妾室爭寵內斗?
我看著那包藥粉,心底冷笑,面上卻不動聲色:“竟有此事?那確實要請柳妹妹來問話了。
”蕭景淵見我“信”了,似乎松了口氣,又帶著幾分威壓:“給你三日時間,若查不出真兇,
這掌家之權……”我沒接他的話,轉而去給老夫人請安。老夫人坐在暖榻上,捻著佛珠,
聽我說了事情經過,眼皮耷拉著,態度模棱兩可。“后院的事,你自己看著辦吧。
”她語氣淡淡,“只是,凡事留一線,莫要傷了侯府體面?!彼坪踔佬┦裁矗?/p>
卻又不愿意明說。從老夫人處出來,青竹忽然想起一事?!胺蛉?,奴婢想起來了,那個紅桃,
奴婢好像幾年前在府里見過一次,當時她跟著……跟著侯爺身邊的一個奶娘?!薄岸遥?/p>
奴婢派人去查紅桃老家,發現她全家在侯爺離京治水前就突然搬走了,不知去向?!蹦棠铮?/p>
我立刻讓人去查蕭景淵幼時的奶娘。果然,查到一位姓王的奶娘,早年被放出府,
但似乎一直與蕭景淵有聯系。更重要的是,在這位王奶娘如今的住處,
搜出了不少來路不明的錢財,還有幾包香粉。李嬤嬤取來少許,
與那食盒邊散落的粉末一對比。成分,一模一樣。線索,似乎越來越清晰了。
03蕭景淵果然沒讓我“失望”。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當著后院眾人的面,
將柳如煙叫到了跟前?!百v人!竟敢謀害白主子腹中胎兒!”不由分說,
一個耳光就扇了過去。柳如煙被打得跌倒在地,嘴角沁出血絲,臉上滿是難以置信。
不等她辯解,白蓮兒不知何時已“虛弱”地趕到,撲上來就對著柳如煙又抓又打,
哭喊著:“你還我孩子!你這個毒婦!”演得真好,若不是事先知道底細,我幾乎都要信了。
“侯爺,此事尚未查清……”我上前一步,試圖攔阻?!皦蛄耍 笔捑皽Y厲聲打斷我,
“這點小事都處理不好,你這個主母是怎么當的?連個妾室都管束不??!
”他眼中的厭惡和不耐煩,毫不掩飾。我閉了嘴,看著柳如煙被粗暴地拖下去,
心里一片冰涼。隨后,我被蕭景淵以“需要靜心思過”為由,禁足在了自己的院子里,
掌家權暫時旁落。他以為這樣就能困住我?禁足的日子,反而讓我能更安靜地調動我的力量。
青竹和李嬤嬤成了我與外界聯系的眼睛和耳朵。白蓮兒的底細很快被查得更清楚了。
她確實和徐明月關系匪淺,那所謂的揚州瘦馬身份,不過是徐明月一手策劃,
為了讓她能“順理成章”地接近蕭景淵。
更有力的證據指向了伺候白蓮兒日常起居的一個老嬤嬤。她是蕭景淵那位王奶娘的親姐妹,
是蕭景淵特意從外面找來安插在白蓮兒身邊的。正是她,在蕭景淵的授意下,
每日“幫助”白蓮兒加大熏艾的劑量,最終導致了那場“恰到好處”的小產。
一切都是蕭景淵的安排。這天傍晚,我安插在蕭景淵身邊的眼線傳回密報,
說侯爺獨自一人去了后花園的假山處。我心頭一動,立刻帶上青竹,悄悄跟了過去。果然,
假山后,蕭景淵正與一個蒙著面紗的女子低聲交談。那身形,那聲音,是徐明月。
我屏住呼吸,躲在山石之后,將他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啊懔耍?/p>
蓮兒也是不得已?!笔鞘捑皽Y的聲音。“為了侯爺,明月不委屈?!毙烀髟氯崧暤溃爸皇?,
顧氏那邊……”“放心,”蕭景淵語氣帶著一絲陰狠,“她身子本就不好,
撐不了多少時日了?!蔽业男奶谀且凰查g幾乎停止。身子不好?“等她去了,
我便八抬大轎,迎你入門,做我長平侯府唯一的女主人?!蔽覝喩肀?,如墜冰窟。
他說的“身子不好”,原來是這個意思。他竟給我下了毒!我幾乎是踉蹌著跑回自己的院子。
“快!李嬤嬤!”我聲音發顫,“把侯爺以前送我的所有東西,還有給晴兒的東西,都拿來!
仔細檢查!”李嬤嬤看我臉色慘白,不敢怠慢,立刻帶人翻箱倒柜。很快,結果出來了。
問題出在那尊他幾年前送我的白玉如意,還有給女兒蕭晴的那把精致的長命鎖上。
玉如意底座的香料,與長命鎖內里填充的香囊粉末,單獨聞著都只是普通的安神香。
但李嬤嬤臉色煞白地告訴我:“夫人,這兩種香料若是長期混合接觸,
會產生一種無色無味的慢性毒素,侵入肺腑,最多三個月……便會油盡燈枯,旁人看來,
只像是體弱病逝,根本查不出異樣。”我的目光落在不遠處女兒蕭晴安睡的小臉上。
那玉如意,晴兒時常拿在手里把玩。那長命鎖,更是日日貼身佩戴在她稚嫩的脖頸上。
一股滅頂的恐懼和絕望攫住了我,隨即化為滔天的、冰冷的殺意?;⒍旧胁皇匙?!蕭景淵,
他該死!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眼淚是最無用的東西。我走到書案前,提筆,
蘸墨。一封信,加急送往錦州顧家。信中,我只隱晦地提及處境艱難,需家族助力,結尾處,
添了四個字——去父留子。哥哥會懂的。次日,我以帶女兒晴兒去城外護國寺為母祈福為由,
向蕭景淵辭行。他大概巴不得我早點“病死”,很痛快地答應了,只派了幾個他的人跟著,
“保護”我們母女。馬車沒有去護國寺,而是悄悄轉向了我在京郊的一處私人莊子。
到了莊子,看著那個被蕭景淵收買、負責給晴兒調換有毒香囊的奶娘,我眼中再無一絲溫度。
“處理干凈?!蔽覍︻櫦遗蓙淼淖o衛頭領吩咐道。不需要審問,不需要廢話。背叛者,
尤其是威脅到我女兒性命的背叛者,只有死路一條。蕭景淵,你的死期,也快到了。
04我在京郊莊子上住了下來,對外只說是女兒身子嬌弱,需靜養,
更新時間:2025-05-04 20:48: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