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歸來,她不再是任人擺布的棋子,而是手握利刃的復仇者。步步為營,算盡人心,
她要將所有仇人踩在腳下,奪回屬于自己的一切!”“重生后,她不再相信愛情,
只相信權力。她要用自己的智慧和手段,揭開陰謀,扳倒權臣,守護家人,
成為真正的掌權者!”1酒是冷的,玉杯貼著我的手心,寒氣鉆進骨頭縫里。我仰頭,
灌下去。喉嚨像被炭火烙過,燒得我說不出話。眼睛死死盯著。那邊,柳如月,不,柳妃,
她笑著,蹲下身,一方繡著并蒂蓮的錦帕,輕輕蓋在我兒曜兒的臉上。曜兒掙扎,小手亂抓,
發出嗚嗚的聲音。那聲音越來越弱,像只被掐住脖子的小貓。柳妃的笑聲咯咯響,
像針一樣扎我的耳朵?!敖憬悖憧?,曜兒睡得多香?!钡铋T那里,立著一個明黃色的背影。
挺拔,冷漠。他沒回頭。一次都沒有。錦帕下的掙扎停了。柳妃站起身,
理了理她云錦宮裝上的褶皺,嘴角彎著,看我。眼前發黑,身體往下墜。冷。恨意像毒蛇,
啃噬我的五臟六腑。柳如月!衛君臨!…猛地吸了一口氣,嗆得我咳嗽起來。光線刺眼。
不是冷硬的地板,身下是軟緞被褥。胸口沉甸甸的,暖烘烘的,還有輕微的起伏。我低下頭。
一個小小的人兒窩在我懷里,睡得正熟,小嘴巴咂了咂。他身上有淡淡的奶香氣。
一只小手攥著我的衣襟,攥得緊緊的。曜兒?可曜兒他……我環顧四周。雕花窗欞,
紫檀木桌案,博古架上擺著我慣用的汝窯瓷瓶。是長春宮,我的寢殿。
空氣里飄著安神香的味道,甜得發膩。窗外傳來宮女們低低的說笑聲,還有遠處隱約的絲竹。
一切都……不對。懷里的小人兒動了動,小眉頭皺起來。我僵硬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臉蛋,
溫熱,柔軟。他活著。我的曜兒,活生生地在我懷里。腦子里轟一聲。三年前?是了,
三年前。柳如月還只是個柳美人,天天來給我請安,怯生生的,話都不敢大聲說。
宮里正忙著選秀女,聽說,這次有個姓沈的,很得他的眼。沈蕓。前世的痛楚像冰水澆頭,
冷得我打了個哆嗦。懷里的曜兒似乎感覺到了,不安地扭了扭。我收緊手臂,把他抱得更緊,
幾乎要嵌進我的身體里。指甲掐進掌心,一點都不疼。這一世……柳如月。衛君臨。
我慢慢撫摸著曜兒細軟的頭發,一下,又一下。指尖滑過他溫熱的額頭。我坐直身體,
理了理有些凌亂的衣襟。2懷里的小人兒又咂了咂嘴,暖烘烘的,像個小火爐。我低下頭,
鼻尖蹭著他細軟的胎發,是真實的暖意?!澳锬铮蚜??可要傳膳?
” 貼身宮女佩蘭的聲音在帳外響起,帶著小心翼翼的關切?!斑M來吧。
” 我的嗓子還有些啞。佩蘭挑開帳幔,端著水盆進來,看見我醒著,
臉上露出喜色:“太醫說您是憂思過甚,又受了涼,得好生將養著?!?她擰了帕子遞給我。
溫熱的帕子敷在臉上,驅散了些許寒意。我接過帕子,慢慢擦著臉,目光掃過佩蘭。
她跟了我多年,前世……是忠是奸,需得再看?!瓣變核贸痢!?我輕輕拍著懷里的孩子。
“小殿下許是知道娘娘鳳體抱恙,乖得很呢?!?佩蘭笑著,手腳麻利地收拾。
“柳美人這幾日可有來請安?” 我隨口問,拿起梳妝臺上一支玉簪,指尖冰涼。
佩蘭頓了一下,低聲道:“柳美人日日都來,只是您一直睡著,她便在殿外候著,
坐一會子就回去了。瞧著……倒是比從前更安靜了些。”安靜?我嘴角扯了一下。正說著,
外面小宮女通傳:“娘娘,柳美人求見?!薄白屗M來?!绷缭麓┲簧砼汉缮珜m裝,
低眉順眼地走進來,屈膝行禮:“嬪妾給貴妃娘娘請安。聽聞娘娘鳳體康愈,嬪妾特來探望。
” 聲音柔柔弱弱,帶著怯意。她抬眼看我,目光觸及我懷里的曜兒,
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什么,快得幾乎抓不住,隨即又低下頭去,只盯著自己的繡花鞋尖。
“坐吧?!?我指了指旁邊的繡墩。她謝恩坐下,雙手規矩地放在膝上,指甲掐著帕子邊緣,
有些泛白。說了幾句無關痛癢的閑話,外面有些喧鬧。佩蘭進來回稟:“娘娘,
是新選的秀女入宮,安置各處宮苑呢。聽說,皇上對那位沈家的姑娘,青睞有加。
”柳如月捏著帕子的手緊了緊,隨即松開,臉上還是那副柔順的樣子,
甚至帶了點好奇:“沈家妹妹嗎?想必是位絕色佳人,才能得皇上如此看重?!蔽覜]接話,
只端起茶碗,吹了吹浮沫。晚些時候,衛君臨來了。明黃色的身影踏入殿內,
帶著一股龍涎香和墨錠混合的味道。他直接走到床邊,俯身看我,目光溫和:“愛妃好些了?
臉色還是這般蒼白?!彼氖种笓嵘衔业哪橆a,帶著一絲涼意,
眼神卻像是在審視一件失而復得的珍寶,探究,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掌控欲。
“勞皇上掛心,臣妾無礙。” 我微微側頭,避開他的觸碰。他手勢一頓,
隨即若無其事地收回,落在曜兒的襁褓上,輕輕拍了拍:“曜兒倒是能睡。
” 他的目光轉向我,似笑非笑,“聽說沈家女兒才貌雙全,性子也溫婉,你覺得呢?
”“后宮添新人,是皇上的福氣?!?我垂下眼簾,看著曜兒恬靜的睡顏。衛君臨嗯了一聲,
沒再多說。他在殿里坐了一會,問了幾句我的飲食起居,便起身離開了。殿門關上,
隔絕了外面的光線。我抱緊曜兒,指尖撫過他柔軟的臉頰?!芭逄m?!薄芭驹?。
”“去打聽一下,柳美人最近……都和誰走得近。”3佩蘭很快回來,
聲音壓得極低:“回娘娘,奴婢打聽到,柳美人前兩日去御花園散心,
‘偶遇’了管著掖庭宮灑掃的李公公,賞了他一個荷包?!币赐m的李公公?手腳不干凈,
慣會做些見不得光的勾當。我嗯了一聲,示意她退下。指尖劃過曜兒溫熱的臉蛋,
他的呼吸均勻綿長。幾日后,宮中設宴,慶賀太后壽辰。因我身子“初愈”,
衛君臨特意囑咐不必鋪張,只在寧安殿擺了幾桌,請了幾位高位的嬪妃和宗親女眷。
宴席設在傍晚,殿內燭火通明,暖意融融。絲竹聲悅耳,觥籌交錯。
我抱著曜兒坐在衛君臨下首,他時不時側頭看一眼孩子,嘴角帶著笑意。
柳如月今日穿了一身水紅色的宮裝,更襯得她膚白貌美,只是眉宇間那點怯意淡了些,
多了幾分刻意的嬌柔。她坐在我對面,頻頻向衛君臨敬酒,眼神流轉。席間,
一位姓趙的婕妤起身獻舞。她位份不高,舞姿卻很曼妙。一曲舞畢,香汗淋漓,嬌喘微微。
就在趙婕妤屈膝謝恩,準備退下時,柳如月忽然“哎呀”一聲,手中的酒杯傾倒,
酒水灑向旁邊的宮女,那宮女慌忙躲閃,撞到了正要起身的趙婕妤。趙婕妤一個踉蹌,
腰間掛著的一枚香囊掉落在地,滾到了殿中央。那香囊樣式普通,
只是上面繡的并蒂蓮有些扎眼。柳如月掩口驚呼:“趙妹妹這香囊……瞧著倒像是男子之物?
”殿內霎時安靜下來,所有目光都集中在那枚香囊上。趙婕妤臉色慘白,
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嬪妾……嬪妾不知……”衛君臨的目光沉下來,掃過柳如月,
又看向地上的趙婕妤。我輕輕咳嗽兩聲,抱著曜兒的手臂緊了緊,似乎被驚擾。
佩蘭立刻上前,輕撫我的后背:“娘娘可是乏了?”衛君臨轉過頭:“愛妃不適?
”“有些氣悶?!蔽衣曇粑⑷酰噶酥傅铋T方向,“許是風吹進來,涼著了。
”他的視線順著我的指向看去,殿門處果然有風灌入,吹得簾?;蝿?。他皺了皺眉,
對旁邊的內侍道:“關好門窗。趙婕妤失儀,禁足一月,自行回宮。”他又看了柳如月一眼,
語氣平淡,“柳美人也累了,先回去歇著吧?!绷缭履樕系牡靡饨┳?,有些不敢置信,
卻只能不甘地起身行禮告退。那枚香囊被內侍撿起,悄無聲息地收走了,仿佛從未出現過。
宴席不歡而散。回宮后,我讓佩蘭將云溪和青禾叫來。這兩個小宮女前世護著曜兒,
被打得半死,最后也落得不明不白的下場?!皬慕袢掌穑銈儍蓚€就在殿內伺候,
不必做外面的粗活了?!蔽铱粗齻兩星抑赡鄣哪橗嫞粋€負責茶水,
一個專管小廚房給曜兒燉煮的吃食?!爸x娘娘恩典!”兩人又驚又喜,跪下磕頭。
我揮手讓她們起來,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里。殿內燭火搖曳,將我的影子拉長,
投在冰冷的宮墻上。我低頭,輕輕撫摸著曜兒的襁褓。4日子流水般過去,曜兒又長開了些,
眉眼間隱約有了衛君臨的影子。宮里添了個新人,姓沈,叫沈蕓,聽說詩詞做得極好,
得了幾次御前回話的機會。這日午后,我抱著曜兒在御花園里散步,隔著一片花叢,
看見柳如月正拉著一個穿著鵝黃宮裝的女子說話。那女子眉眼清秀,帶著幾分書卷氣,
想來就是沈蕓了。柳如月臉上堆著笑,聲音放得又輕又軟:“沈妹妹真是好才情,
寫的詩連陛下都贊不絕口呢。不像我們這些俗人,只知道爭些眼前的東西。”沈蕓微微低頭,
淺笑:“柳姐姐謬贊了,嬪妾不過是拾人牙慧罷了?!薄懊妹每蓜e謙虛,”柳如月湊近了些,
“這宮里啊,光有才情是不夠的,還得有人幫襯著才行。你瞧瞧,有些人仗著生了皇子,
就……”她聲音壓低,眼神卻往我這邊瞟了一眼。沈蕓順著她的目光看過來,恰好與我對上。
她愣了一下,隨即屈膝行禮:“嬪妾參見貴妃娘娘?!绷缭乱厕D過身,
臉上笑容不變:“臣妾參見貴妃娘娘?!蔽冶е變海逄m替我撐著傘。
我淡淡嗯了一聲:“起來吧。天氣燥熱,你們倒有興致在這里賞花。
”柳如月笑道:“正和沈妹妹說起娘娘呢,說娘娘鳳儀無雙,是后宮的表率?!鄙蚴|垂著頭,
沒接話。我逗弄著懷里的曜兒:“小孩子家覺多,本宮先回去了。”沒走幾步,
聽見身后柳如月又和沈蕓說笑起來,聲音比剛才更親近了幾分。
佩蘭在我耳邊低語:“柳美人這幾日,總找機會和沈才人說話?!蔽覜]應聲,
指尖輕輕刮過曜兒的鼻尖。過了幾日,衛君臨來我宮里用晚膳。他似乎心情不錯,
多用了半碗飯。說起前朝的事,又提到沈蕓新譜了一首曲子,很是清新脫俗。“哦?
沈才人倒是多才多藝?!蔽译S口應著,替他布菜。他放下筷子,
看著我:“如畫似乎對她沒什么興趣?”“陛下說笑了,”我抬眼看他,語氣平靜,
“后宮姐妹,自然是和睦為上。沈才人性子恬淡,不爭不搶,挺好的?!彼α诵Γ?/p>
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又過了幾日,御書房外。我按例給衛君臨送湯,走到廊下,
恰好聽見里面傳來柳如月嬌滴滴的聲音,似乎在抱怨什么?!啊菹?,
您是沒瞧見沈才人那得意樣兒,不過是會寫幾句酸詩罷了,就以為自己多了不起。
背地里還不是眼巴巴地盼著您多看她幾眼?臣妾瞧著,
那心思一點兒也不單純……”我停住腳步,示意身后跟著的佩蘭噤聲。里面沉默了一瞬,
然后是衛君臨不辨喜怒的聲音:“是嗎?”“可不是嘛,”柳如月的聲音又近了些,
“臣妾也是好心提醒陛下,別被那看著清純的樣子給騙了……”我輕輕咳嗽一聲,
端著湯盅走進去:“陛下,臣妾燉了些清火的蓮子羹?!毙l君臨坐在書案后,面色淡淡的。
柳如月站在一旁,看見我進來,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隨即又換上笑容:“貴妃姐姐來了。
”我將湯盅放在桌上:“聽見柳美人在和陛下說話,臣妾是不是打擾了?
”衛君臨看了柳如月一眼,那眼神涼颼颼的:“無事。你先退下吧。”柳如月咬了咬唇,
不甘心地行禮退了出去。經過我身邊時,她腳步頓了一下,眼神復雜。
殿內只剩下我和衛君臨。他端起蓮子羹,用勺子慢慢攪動著,沒喝。
“沈才人近日可有去你宮里請安?”他忽然問?!皝磉^兩次,坐了坐,說了幾句話。
”我垂下眼簾,整理著他的書案,“是個懂規矩的。”他沒再說話,只是盯著手里的湯盅。
晚些時候,佩蘭進來回話:“娘娘,查到了。沈才人的父親原是江南的一個知縣,
三年前因治水不力被革職了?!蔽尹c點頭,示意她知道了。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欞灑進來,
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我走到窗邊,看著外面沉沉的夜色,伸手將窗戶推開了些,
讓夜風吹散殿內的暖意。5那夜的風終究沒能吹散殿內的沉悶。幾日后,暑氣更盛,
連蟬鳴都透著股有氣無力。衛君臨來的次數漸漸多了些,有時是午后小坐,有時是用晚膳。
他話不多,目光卻常常落在我身上,帶著探究,
像是在審視一件失而復得、卻又變了模樣的舊物。這日,他批閱奏折,眉頭緊鎖。
“江南又報水患,堤壩連年修,銀子花下去不少,卻總不見成效?!蔽艺嫠心勓?,
手上動作未停:“江南水系盤根錯節,非一朝一夕之功。有時堵不如疏,下游淤積,
上游修得再牢固,水也無處可去?!彼痤^,筆尖懸在空中,看著我:“哦?
你倒懂些水利?”“臣妾不過是胡言,”我垂下眼,將墨錠放好,
“只是幼時聽家中長輩閑談,略知一二罷了?!彼麤]再追問,只嗯了一聲,重新落筆。
殿內又恢復了寂靜,只有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曜兒醒著的時候,我便抱著他在殿內玩耍。
小孩子長得快,一天一個樣,咿咿呀呀地伸手要抓我發髻上的珠釵。衛君臨偶爾會放下奏折,
看我們母子。一次,曜兒抓著他的玉佩不肯松手,口水沾濕了明黃的穗子。宮人嚇得要上前,
被他抬手止住。他難得有耐性,任由曜兒抓著,嘴角似乎有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這小子,力氣倒不小?!蔽冶е變?,輕輕哄著:“曜兒乖,放手,那是父皇的東西。
”曜兒癟癟嘴,倒也聽話,松開了小手。衛君臨拿起那沾了口水的玉佩,用指腹慢慢摩挲著。
平靜的日子沒過多久。宮里的風言風語,總是來得又快又急。佩蘭進來時,臉色不大好看。
“娘娘……”她欲言又止,聲音壓得極低,“外面有些不干凈的話,
說……說您身子遲遲不見好,夜里常傳太醫,
怕是……怕是用了什么見不得人的法子固寵……”我正在修剪一盆蘭花,聞言,剪刀頓了頓,
咔嚓一聲,剪掉了一片焦黃的葉子?!安???纯词菑哪膫€宮里傳出來的,又是誰的嘴這么碎。
”佩蘭應聲退下。不過兩日,結果就擺在了我的面前。幾張記錄著宮人供詞的紙,
還有一小包從某個宮女房里搜出來的、氣味古怪的香料。線索隱隱指向了柳如月宮里。傍晚,
衛君臨又來了。他似乎剛從朝上下來的,眉宇間帶著倦色。我將晚膳一一布好,
又親自盛了碗湯遞給他。他接過,卻沒有立刻喝,只是看著我:“聽說,
宮里最近有些關于你的流言?”我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魚肉放進曜兒的小碗里,
語氣平靜:“是有些閑言碎語,不過是些捕風捉影的話,不值一提?!彼畔聹耄?/p>
目光銳利了幾分:“哦?你倒是不在意?”我抬起頭,迎上他的視線,輕輕笑了笑,
將那幾張供詞和那包香料推到他面前:“臣妾在意與否,并不重要。只是底下人查到些東西,
或許與此事有關。臣妾愚鈍,不敢妄斷是非,還請陛下明察,還臣妾一個清白,
也免得后宮人心惶惶?!彼闷鹉菐讖埣垼帜砥鹉前懔下劻寺?,臉上沒什么表情。
殿內安靜得能聽見燭火燃燒的噼啪聲。許久,他將東西放下,端起那碗已經有些涼了的湯,
喝了一口:“知道了。用膳吧?!彼麤]說信,也沒說不信。我低下頭,繼續給曜兒喂飯,
仿佛剛才什么都沒發生過。窗外的天色徹底暗了下來,將殿內的光影拉得更長。6那夜之后,
衛君臨沒再提香料和流言的事,仿佛那幾張供詞從未出現過。他待我,仍舊是溫和的,
偶爾會來永壽宮坐坐,逗弄一下曜兒。但我心里的那根弦,卻因為這件事徹底繃緊了。
靠著帝王的恩寵,就像是在沙灘上建樓閣,看著風光,一陣大浪就能沖垮。幾日后,
我借口身子不適,想請個平安脈,傳了院判張大人進宮。張大人是宮里的老人了,
父親在世時曾受過我家恩惠。診脈過后,屏退左右,我輕聲道:“張大人,
家母近來常念叨您家夫人做的桂花糕,說那手藝,宮里都尋不到?!睆埓笕宋⑽⒁徽?,
隨即躬身:“娘娘謬贊。內子手拙,若娘娘不嫌棄,改日讓她送些進宮,給娘娘嘗嘗鮮。
”“有勞夫人了?!蔽叶似鸩璞K,輕輕撥了撥茶葉,“就說,今年的新茶味淡,
需得配些香氣足的點心才好?!睆埓笕搜凵裎樱皖^應了聲“是”。宮里的日子,
流水般淌過。曜兒已經能扶著東西顫顫巍巍地走幾步了。我常帶他在殿外的廊廡下玩,
看著他搖搖晃晃撲向我。陽光透過琉璃瓦照下來,暖洋洋的。
佩蘭端著一小碟新做的杏仁酪進來,低聲稟報:“娘娘,前兒個您吩咐留意的那個小太監,
叫小印子的,機靈得很,奴婢瞧著可用?!蔽矣勉y勺舀了一小勺杏仁酪,
喂到曜兒嘴邊:“賞他些銀子,讓他母親看病去。再告訴他,御書房外頭灑掃,手腳麻利些,
別擾了陛下清凈?!迸逄m應下。又過了些時日,宮里傳來了消息。柳如月晉了婕妤。
旨意下來那天,她宮里的賞賜流水似的抬進去,聽說她特意換了一身水紅色的宮裝,
去給太后請安,明艷照人。佩蘭替我摘下發間的珠釵時,忍不住嘀咕:“她倒是爬得快。
”我拿起妝臺上的一支玉簪,對著銅鏡比了比:“快?這宮里,慢了,就什么都剩不下了。
”永壽宮門前新栽的幾株海棠開了,粉白的花瓣沾著露水。一個小宮女提著水壺,
正小心翼翼地澆著根部。她叫春桃,是新調來伺候花草的,手腳勤快,話不多。我走過去,
看著那盛開的海棠:“這花嬌貴,得多費心照看?!贝禾彝O聞幼鳎サ溃骸芭臼〉?。
”我點點頭,從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赤金纍絲鐲子,放到她提著的水壺邊沿上:“好好當差,
這宮里,眼睛放亮點,總不會虧待了你?!贝禾颐偷靥ь^,眼里閃過一絲驚慌,
隨即又迅速低下頭,聲音有些發顫:“謝……謝娘娘賞?!蔽覜]再看她,轉身回了殿內。
殿角的香爐里,燃著清淡的沉水香,煙氣裊裊升起,模糊了窗外的天光。我走到書案前,
鋪開一張紙,拿起筆,蘸了墨,在紙上緩緩寫下了一個“柳”字。7筆尖的墨跡未干,
那個“柳”字靜靜躺在紙上,像一根細刺。沒過幾日,宮里便起了風。不是針對我,
而是吹向了景陽宮的容嬪。容嬪是個老人了,性子綿軟,平日里只愛侍弄她那些蘭花,
不爭不搶,在宮里熬了大半輩子。佩蘭替我篦發時,壓低了聲音:“娘娘,外頭都在傳,
說容嬪宮里用度超支,還弄丟了太后賞的一對玉鐲。”我看著鏡中模糊的人影:“哦?
丟了東西,可不是小事。”“可不是嘛,”佩蘭手下頓了頓,“聽說柳婕妤還去勸慰了幾句,
說姐妹一場,若有難處盡管開口,別自己扛著?!蔽易旖菭苛藸?,沒說話。又過了兩天,
衛君臨來了永壽宮。他逗弄了會兒曜兒,看他抓著我的手指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臉上難得露出一絲笑意。待宮人奉上茶點,他才似不經意地提起:“容嬪宮里,近來事多。
”我垂下眼,拿起一塊云片糕,慢慢掰開:“容嬪姐姐一向仔細,許是底下人疏忽了。
”他嗯了一聲,端起茶盞:“是底下人疏忽,還是有人手伸得太長,就難說了。
”他放下茶盞,看向我,“如畫,你覺得呢?”我抬眼,目光平靜:“陛下圣明。臣妾久病,
少理宮務,這些事,聽著都糊涂?!彼α诵?,沒再追問。事情鬧得很快。幾天后,
內務府的人去了景陽宮,說是奉旨清查。沒多久,就傳出消息,不僅賬目混亂,
還在容嬪的一個舊妝匣里,找到了那對失蹤的玉鐲,旁邊還放著幾包宮中禁用的“軟筋散”。
人證物證俱全。旨意下來那天,天陰沉沉的。容嬪被褫奪封號,遷往冷宮。她宮里的宮人,
要么被發賣,要么被貶去做苦役。我去送容嬪。她穿著一身灰布衣,頭發簡單挽著,
臉上沒什么血色,也沒哭鬧,只是抱著個小包袱,一步步走遠。
她身邊只跟著一個叫秋紋的宮女,是她的陪嫁,此刻也是一臉煞白,抖得厲害。
看著她們的背影,我對佩蘭說:“去內務府說一聲,永壽宮缺個打理庫房冊子的人,
我看那秋紋就不錯,手腳瞧著還算利索?!迸逄m愣了一下,隨即應聲去了。傍晚,
秋紋被帶到了永壽宮。她跪在地上,身子還在發抖,額頭抵著冰涼的地磚,不敢抬頭。殿外,
雨水終于落了下來,噼里啪啦打在琉璃瓦上。我走到窗邊,推開一扇窗,
潮濕的冷風混著泥土的氣息撲面而來?!捌饋戆?,”我淡淡開口,“以后就在這兒當差,
仔細些?!鼻锛y猛地抬頭,眼里滿是驚疑不定,最終還是重重磕了個頭,
聲音嘶?。骸爸x……謝娘娘。”我沒看她,只是伸出手,接住了幾滴飄進來的冰涼雨水。
8秋紋在我身邊待了下來,手腳確實麻利,話不多,眼神卻總帶著點驚懼,
像只受了驚的兔子。我讓她管著庫房的鑰匙和冊子,她做得一絲不茍。
日子就這么不咸不淡地過著。轉眼,曜兒已經能歪歪扭扭地跑了,嘴里咿咿呀呀,
能說些簡單的詞。我多數時候都待在暖閣里陪他,教他認字,給他講些前朝的故事,當然,
是挑揀過的。他很聰明,抓著小號的狼毫筆,像模像樣地在紙上畫著圈,
更新時間:2025-05-04 20:44: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