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碎玉驚夢云京古董街的青石板路坑坑洼洼,沈清漪的高跟鞋卡進磚縫里,
她咒罵著踉蹌半步,手里攥著的翡翠項鏈在暮色中晃出細碎綠光?!傲治⒐饽銈€死丫頭!
”她朝著前頭巷口的身影大喊,“再磨磨蹭蹭,周太太的晚宴就要拿我當開胃菜了!
”蹲在墻根修補相機的林微光頭也不抬,
指尖在鏡頭齒輪間靈活翻動:“沈大記者不是能把法租界總領事哄得團團轉么?
怎么怕區區一個周太太?”話雖這么說,她還是快手擰好最后一顆螺絲,帆布包往肩上一甩,
順手接過沈清漪遞來的項鏈。翡翠墜子沉甸甸的,觸手生溫。林微光對著巷口路燈舉起鏈子,
二十歲的臉在光暈里映得發白,眉尾那顆紅痣跟著晃動:“你確定這破爛能糊弄周太太?
瞧瞧這雕工,蓮瓣紋歪得像被狗啃過。”“少廢話!”沈清漪戳她腰眼,
記者特有的精明在眼底打轉,“周太太要的是‘民國初年老匠人手藝’,
當鋪老黃那兒淘的仿品正合她胃口。再說——”她壓低聲音,眼影在路燈下泛著珠光,
“這鏈子原主你知道是誰嗎?二十年前陸家滅門案里消失的浮光鏈仿品!
”林微光的手指驟然收緊。陸家滅門案,這個在上海小報上炒了十年的懸案,
此刻正沉甸甸地墜在她掌心。母親臨終前塞給她的半枚龍紋玉佩突然在旗袍暗袋里發燙,
她別過臉去:“仿品就仿品,丟了別找我賠?!薄皝G了?”沈清漪突然揪住她手腕,
指甲掐進她尺骨,“我可是拿你修好的徠卡相機做抵押,
老黃才肯把這鏈子借給周太太撐場面!你要是敢讓它缺個鏈扣——”她猛地指向街角蘇州河,
“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和這破鏈子一起扔進去喂魚?”暮色里傳來當鋪關門的“吱呀”聲。
林微光望著沈清漪踩著高跟鞋遠去的背影,掌心的墜子突然硌得生疼。
路燈將她的影子拉得老長,落在青石板上像道裂開的傷口——三天前,
她剛把林家老宅的房契典給了老黃,換得五千大洋。當鋪木門的銅環被她敲得山響時,
老黃正在柜臺后撥弄算盤,珠子噼里啪啦響得心慌?!傲中〗??
”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圓框眼鏡,目光落在她攥緊的項鏈上,渾濁的眼球突然縮成針尖大,
“您、您怎么又來了?”“贖當?!绷治⒐庵苯犹统雠Fぜ埓?/p>
銀元碰撞聲在狹小當鋪里格外刺耳,“五千大洋,連本帶利?!崩宵S的算盤“當啷”落地。
他盯著紙袋上浸出的銀元油漬,喉結滾動:“姑娘,這物件當票上寫得清楚,
死當——”“死當?”林微光突然冷笑,指尖劃過墜子暗格,
那里還留著她昨夜用鑷子撬開的細痕,“三天前有個穿藏青長衫的男人,
揣著這條鏈子來典當,當了五千大洋。他走后不到半個時辰,你就派人去我家傳話,
說老宅地基下沉要搶修——”她逼近柜臺,睫毛在眼下投出鋒利陰影,“老黃,
你當我是初入江湖的小娘魚?”老黃的后背撞上身后的木架,青瓷花瓶晃了晃,險些沒摔碎。
他從袖口摸出帕子擦汗,卻露出腕上三道淺紅抓痕,像是被人用指甲掐出來的:“姑娘,
這鏈子真不是凡品。二十年前陸家那場火,燒了整棟宅子,
就剩這么條仿品在外頭——”“我要的是真貨。”林微光突然壓低聲音,
從旗袍暗袋摸出半枚玉佩,龍紋在油燈光下泛著青玉光澤,“你說,
當年陸家大少奶奶總把浮光鏈真品藏在仿品暗格里,是不是?”老黃的瞳孔驟縮。
他猛地轉身拉開最下層抽屜,掏出個油紙包,
里頭躺著枚布滿銅銹的齒輪:“上個月那男人來典當,鏈子暗格里掉出這個。
他臨走時說——”老人聲音發顫,“說要是有人拿著龍紋玉佩來贖,就把齒輪給她,
還說‘齒輪轉三轉,浦江起波瀾’?!饼X輪剛觸到掌心,
林微光就聽見外頭傳來巡捕房的警笛聲。她迅速將齒輪塞進項鏈暗格,
銀元往老黃懷里一砸:“明日卯時,我來取鏈子。”轉身時,老黃突然抓住她手腕,
掌心全是冷汗:“姑娘,今晚別回老宅——那男人走時,袖口沾著陸家紋章的銀線!
”夜風吹散警笛聲時,林微光站在林家老宅門前。朱漆剝落的門楣上,
“積善堂”匾額缺了個“善”字,像道永遠止不住的傷口。鑰匙插入鎖孔的瞬間,
她聽見門內傳來細微的“咔嗒”聲——是暗鎖轉動的聲音。堂屋的雕花屏風后,
月光正沿著漏窗流淌。林微光摸黑走到神龕前,母親的遺像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頸間那串翡翠項鏈的仿品,正是她十六歲那年從當鋪贖回的?!皨專彼龑χz像輕聲道,
“今天我見到了齒輪,和您畫在我掌心的一模一樣?!辫囎忧碎_暗格的剎那,
齒輪滾落的聲音驚飛了梁上燕。
林微光借著月光看清齒輪背面的刻痕——那是串由點和短橫組成的符號,既不是洋文電碼,
也不是常見的甲骨紋。
齒輪...陸家密庫...別信穿白襯衫的男人...”西洋珠寶店的銅鈴在晨霧中響起時,
林微光正盯著櫥窗里的祖母綠胸針出神。玻璃上的“昭明閣”三個字泛著鎏金,
和記憶中父親筆記本里的燙金印記一模一樣。推開門,撲面而來的薄荷味里混著金屬冷香,
穿白襯衫的男人正趴在柜臺后修理懷表,袖口卷到肘彎,露出鎖骨處淺粉色傷疤。
“陸昭明陸先生?”林微光故意把“昭明閣”的“昭”字咬得極重,“我來討教些西洋工藝。
”男人抬頭的瞬間,狹長鳳眼在晨光中瞇成利刃。他掃過她攥緊的項鏈,
唇角扯出冷笑:“林小姐大清早來砸場子?懷表蓋“咔嗒”扣合。陸昭明繞過柜臺,
皮鞋在橡木地板上敲出節奏感:“二十年前,陸家滅門案現場,兇手留下的唯一線索,
就是半枚嵌在我父親咽喉里的齒輪——和你暗格里藏的那枚,紋路分毫不差。
”林微光后背抵上冰涼的玻璃櫥窗,指尖悄悄勾住項鏈暗格。陸昭明突然逼近,
鼻尖幾乎碰到她眉尾紅痣:“林小姐知道嗎?你母親當年是陸家首席修復師,案發前三天,
她剛修復完浮光鏈真品。而你父親——”他從西裝內袋抽出泛黃的檔案,
“那個聲稱‘路過救火’的林工程師,懷里抱著的女嬰,正是你。
”檔案摔在柜臺上的聲音驚得林微光一顫。
她看見自己的名字在“陸家滅門案關聯人”一欄里格外刺眼,而母親的照片下,
赫然寫著“重大嫌疑”。“所以呢?”她忽然冷笑,將項鏈甩在陸昭明面前,
“你想把我送去巡捕房,還是想聊聊齒輪上的電碼?”陸昭明的手指驟然扣住她手腕,
齒輪從暗格里滾落,在陽光下折射出奇異光芒。他掏出放大鏡,
鏡片后的瞳孔突然收縮:“點橫組合,三長兩短,
這是陸家祖傳的‘璇璣碼’——指向的是嶺南某處經緯度?!彼鋈凰墒郑?/p>
從保險柜取出半枚齒輪,和她的嚴絲合縫,“二十年前,兇手搶走了真品浮光鏈,
卻沒發現暗格里的齒輪。而你母親,帶著這枚齒輪消失了二十年。
”店外突然傳來汽車急剎聲。沈清漪的高跟鞋聲在走廊響起,
伴隨著她標志性的大嗓門:“林微光!周太太的司機都快把古董街碾平了,
你還在這兒——”她推開門,視線落在柜臺的項鏈上,突然尖叫,“我的徠卡相機!
你居然把鏈子拆了?”林微光迅速搶過齒輪,塞進沈清漪的手袋:“相機在當鋪,
你去老黃那兒取。”她轉向陸昭明,指尖摩挲著項鏈墜子,“陸先生剛才說,
我父親當年救了你?”男人的動作頓住。他卷起襯衫袖口,
露出小臂上的齒輪紋身:“火場里,他把我塞進排水溝,自己挨了兇手三刀。
臨終前他說——”陸昭明的聲音突然發啞,“‘昭明,找到齒輪,別信姓周的。
’”沈清漪突然拽住林微光的胳膊:“周太太要的是項鏈,不是你們的恩怨情仇!
”她瞪著陸昭明,記者的敏銳再度浮現,“陸先生對陸家滅門案這么清楚,
不如明天來報社做個專訪?”“專訪?”陸昭明忽然輕笑,從抽屜里取出張泛黃的當票,
“林小姐,你典老宅的五千大洋,正是當年陸家賬房先生卷走的善款。而這筆錢,
此刻正在周太太的晚宴上,被用來炫耀她的‘仿品’浮光鏈?!碑斾伔较蛲蝗粋鱽硇鷩W。
一個小乞兒撞開珠寶店門,塞進林微光手里張紙條,轉身就跑。展開一看,
是老黃歪歪扭扭的字跡:“齒輪電碼解第三行,周家金庫有暗傷?!奔埍尺€有道血指印,
像是臨終前按上去的。“老黃死了?!标懻衙鞫⒅垪l,喉結滾動,“剛才巡捕房來報,
他趴在柜臺上,手里攥著半枚玉佩——和你那枚能拼成完整龍紋的玉佩。
”林微光的指甲掐進掌心。她忽然抓起項鏈,對沈清漪說:“你先去周太太那兒,
就說項鏈墜子需要調整,半個時辰后送到?!薄澳惘偭??”沈清漪跺腳,
“周太太最恨別人遲到——”“遲到總比戴著假貨丟臉好?!绷治⒐獬断马楁湁嬜?,
露出底下的齒輪卡槽,“沈清漪,你記得三年前在霞飛路,
是誰幫你從扒手手里搶回采訪本嗎?”沈清漪的嘴突然閉緊。她跺了跺腳,
從手袋里掏出把勃朗寧小槍,塞進林微光掌心:“半小時,過時我叫巡捕房來掃街。
”轉身時,又回頭補了句,“陸先生要是敢欺負微光,我頭版就寫‘珠寶商深夜私審孤女’!
”腳步聲消失后,店里只剩下薄荷與金屬的冷香。陸昭明靠在柜臺上,
望著林微光手里的槍:“她倒像個俠女。”“比不上陸先生?!绷治⒐獍淹嬷X輪,
“既能修西洋珠寶,又懂陸家密碼,還能在巡捕房眼皮底下拿到滅門案檔案——您這昭明閣,
怕不是戴笠戴老板的情報站?”陸昭明突然笑出聲,傷疤在晨光中泛著淡粉:“聰明。
當年戴老板在陸家礦場有投資,所以格外關心滅門案?!彼呓讣饴舆^她手背上的薄繭,
“林小姐的修復手藝,比你母親還要精進三分——她若泉下有知,該欣慰了。
”這句話像根細針扎進心口。林微光別過臉,將齒輪卡進項鏈墜子:“二十年前,
兇手為什么留下你?”“因為我看見了浮光鏈真品的藏處?!标懻衙鞯穆曇敉蝗坏统?,
“周家老宅的金庫,第三塊地磚下,有個暗格——當年我躲在衣柜里,
看見兇手把鏈子塞了進去?!饼X輪突然在墜子里發出“咔嗒”輕響。
林微光看見墜子內側浮現出細小的點線,正是老黃紙條上提到的“第三行電碼”。
她忽然將項鏈甩給陸昭明:“今晚周太太的晚宴,勞煩陸先生幫我打個下手——我倒要看看,
周家的金庫,是不是真藏著陸家的血債?!标懻衙鹘幼№楁湹乃查g,指腹擦過她掌心的薄繭。
他忽然低頭,從西裝內袋取出枚銀戒,戒面刻著半枚齒輪:“當年你父親給我的,
說等找到另一半,就能打開陸家密庫?!绷治⒐獾暮粑E然停滯。
她摸出旗袍暗袋的半枚玉佩,龍紋與銀戒上的齒輪,
在晨光中拼成完整的圖案——那是陸家與林家的訂親信物,母親臨終前死死攥著的,
正是這半枚龍紋。“原來如此?!彼鋈惠p笑,指尖劃過銀戒邊緣,
“陸家大少與林家千金的婚約,早在你們出生前就定下了。所以二十年前那場火,
不僅要滅陸家滿門,還要斷了兩家的聯姻——斷了能打開密庫的唯一鑰匙。
”陸昭明的瞳孔驟然收縮。他忽然抓住她手腕,將銀戒與玉佩拼合,齒輪與龍紋相扣的剎那,
窗外傳來驚雷般的汽車鳴笛——周太太的司機到了?!澳弥?。
”林微光將修好的項鏈塞進他手里,“今晚的晚宴,我要你以‘周家老友’的身份出現,
帶著這條嵌著齒輪的仿品——”她望向窗外漸漸泛紫的云霞,“讓周太太看看,
當年她父親從火場搶走的浮光鏈,到底藏著多少秘密?!标懻衙骱鋈坏皖^,
替她扣好旗袍最上頭的盤扣,指尖掠過她跳動的脈搏:“林小姐可知,帶著齒輪出現在周家,
相當于舉著刀架在他們脖子上?”“那又如何?”林微光直視他眼底翻涌的暗潮,
“反正老宅沒了,當鋪的老黃死了,我現在只剩這條命——”她晃了晃手袋里的勃朗寧,
“和您這位,揣著半枚鑰匙的陸先生?!蔽餮箸娗庙懯?。林微光望著鏡中自己,
月白旗袍襯得臉色愈發蒼白,眉尾紅痣像滴未干的血。她將齒輪重新嵌進墜子暗格,
指尖劃過冰涼的翡翠,忽然想起母親臨終前的話:“微光,齒輪轉動時,
要數清心跳——那是陸家密庫開門的密碼?!遍T外傳來汽車喇叭聲。她深吸口氣,
將半枚玉佩塞進陸昭明掌心:“走吧,陸先生。去會會那些,在浦江里泡了二十年的惡鬼。
”陸昭明望著掌心里的玉佩,忽然輕笑,傷疤在燈光下泛著微光:“林小姐,
你知道‘浮光鏈’為何叫浮光嗎?”他替她拉開店門,暮色中的古董街飄起細雨,
“因為光越亮,影子就越暗——而我們,就是該把影子翻出來曬曬太陽的人。
”雨滴落在翡翠墜子上,濺起細碎光斑。林微光跟著他走進雨幕,掌心的齒輪還帶著體溫,
而前方法租界的燈火,正像二十年前那場火般,在暮色中漸漸亮起。這一晚,
注定是碎玉驚夢,卻也是浮光初綻。當齒輪開始轉動,當電碼顯現光芒,
屬于兩個家族的恩怨,終將在浦江潮水中,掀起驚天巨浪。
第二章·暗潮洶涌法租界霞飛路37號公館的鐵門在身后合攏時,
林微光的旗袍扣絆差點勾住門環。她盯著請柬上燙金的“周府夜宴”四字,
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掌心齒輪——那枚本該嵌在項鏈墜子里的銅齒輪,
此刻正藏在她改良旗袍的暗袋里,邊緣還帶著在昭明閣調試時劃破的血痕?!鞍l什么呆?
”沈清漪的羽毛披肩掃過她鼻尖,香檳色高跟鞋已經邁上臺階,
“周太太的翡翠鐲子能砸死三個巡捕房探長,你最好祈禱項鏈沒出岔子。
”玄關水晶燈刺得人睜不開眼。林微光跟著人流轉進雕花樓梯時,
瞥見二樓轉角處閃過道藏青長衫衣角——和老黃說的袖口繡著陸家紋章銀線的身影一模一樣。
她猛地拽住沈清漪手腕:“你看見剛才那個穿藏青長衫的男人了嗎?”“管他穿什么!
”沈清漪把香檳杯塞給路過的侍應生,“周太太在小客廳等你驗收項鏈,再磨蹭下去,
我的頭版頭條就要變成‘古董修復師當眾失禮’了?!毙】蛷d飄著濃郁的沉水香。
周太太斜倚在西洋沙發上,三十克拉的鉆石胸針在領口晃得人眼花,
手里攥著的正是那串翡翠項鏈——墜子暗格被撬得歪歪扭扭,齒輪卡槽里空蕩蕩的。
“林小姐?!敝芴恐P仙紅的指甲劃過翡翠蓮瓣,嘴角掛著笑,眼尾細紋卻繃得筆直,
“聽說你在古董街開了間破修理鋪?”林微光盯著暗格邊緣的撬痕,
指甲掐進掌心:“周太太說笑了,小本生意,不過幫人修修鐘表相機?!薄靶掮姳恚?/p>
”周太太突然將項鏈甩在茶幾上,翡翠撞在骨瓷茶具上發出脆響,“那你該知道,
齒輪缺了齒,鐘表就走不動——”她前傾身子,香奈兒五號香水混著血腥氣撲面而來,
“就像陸家那棟宅子,燒了二十年,地基里還埋著沒咽氣的鬼。
”沈清漪的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急響。她突然擠到兩人中間,
記者特有的甜笑堆上臉:“周太太這串項鏈可真是妙,
蓮瓣紋雖說有點歪——”她猛地拎起項鏈對著燈光,“但這水頭,
比法租界總領事夫人那條可強多了!”周太太的臉色稍霽。林微光趁機撿起項鏈,
指尖觸到墜子內側的細痕——是道新鮮的指甲印,邊緣帶著血漬。
她忽然想起老黃臨終前的紙條:“周家金庫有暗傷”,而暗傷的位置,
應該就在這齒輪卡槽下方三毫米處?!爸芴羰窍矚g真品,”她忽然抬頭,
眉尾紅痣在燈光下像滴凝血,“小女倒是知道個地方,能尋到比這更妙的浮光鏈。
”周太太的瞳孔驟縮。她身后的西洋鐘突然敲響八點,
銅鈴聲里混著瓷器碎裂聲——是侍應生摔了托盤。林微光借機將項鏈塞回錦盒,
暗袋里的齒輪突然發燙,隔著布料都能感覺到刻痕在皮膚上硌出的紋路。“晚宴開始了。
”周太太起身時,鉆石胸針勾住了林微光的旗袍線頭,“林小姐坐第三桌,
挨著昭明閣的陸先生——他可是今晚最受歡迎的賓客。
”宴會廳穹頂的水晶燈將眾人影子拉得老長。林微光剛在席位坐下,
陸昭明的白襯衫袖口就擦過她肩頸,
袖扣上刻著半枚齒輪圖案:“周太太把我們安排在‘陸家舊友’席,倒是貼心。
”她盯著他鎖骨處的傷疤:“陸先生袖口的銀線,
和二樓那個穿藏青長衫的男人一樣——陸家紋章,對吧?”陸昭明忽然輕笑,刀叉切開鵝肝,
醬汁在瓷盤上畫出扭曲的齒輪形狀:“林小姐觀察力不錯。
不過更該注意的是——”他壓低聲音,熱氣拂過她耳垂,“你賣給周太太的項鏈,
暗格里的齒輪被人撬了?!钡恫妗爱斷ァ甭湓诒P子里。林微光望向主桌,
周太太正舉著香檳向她微笑,
無名指上的翡翠戒指恰好擋住了掌紋——那里本該有塊陸家滅門案兇手特有的燒傷疤痕。
“齒輪在我這兒?!彼龔陌荡鳊X輪,借著布菜的動作塞進陸昭明掌心,“剛才在小客廳,
周太太故意弄壞暗格,就是想逼我拿出真貨?!标懻衙鞯氖种阁E然收緊,
齒輪刻痕在掌心壓出紅?。骸澳阒绬??二十年前,周家老爺就是靠著這齒輪上的璇璣碼,
找到陸家密庫位置的。”他忽然望向宴會廳角落的落地鐘,指針正指向八點十五分,“現在,
該去赴個約了。”后廚飄來的烤鵝香氣里,林微光跟著陸昭明拐進旋轉樓梯。
二樓走廊盡頭的閣樓木門虛掩著,霉味混著檀香撲面而來,墻角堆著半人高的古籍,
最上頭那本封面畫著齒輪與龍紋交纏的圖案——和她母親臨終前畫在掌心的一模一樣。
“陸家《璇璣密卷》?!标懻衙鞒槌鲎钕聦拥难蚱ぜ垼狐S圖紙上畫著周家公館的地基構造,
第三塊地磚下用朱砂標著“密庫”二字,“當年你母親修復浮光鏈時,
在真品暗格藏了兩枚齒輪,一枚指向密庫位置,另一枚——”他指尖劃過圖紙邊緣的血字,
“記錄著周家走私鴉片的賬本編號?!遍w樓天窗突然傳來瓦片滑動聲。林微光剛轉身,
就看見沈清漪的羽毛披肩從窗沿垂下,記者的大嗓門跟著飄進來:“微光!
周太太要你去花園鑒賞新得的西洋雕塑,再不去她就要拆了你的修理鋪!
”雕花鐵欄外的玫瑰園浸在月光里。林微光跟著穿燕尾服的侍應生轉過噴水池, “小姐,
到了?!笔虘蝗煌2剑讣庵赶驔鐾だ锏那嚆~雕塑。月光下,
雕塑掌心托著的瑪瑙球泛著血光,底座刻著半枚齒輪圖案。她剛湊近,
鞋底突然踩到濕滑的東西——是滴狀血跡,沿著鵝卵石小徑延伸到薔薇花叢。
撥開帶刺的花枝,半截斷裂的珍珠簪子躺在落葉里,簪頭雕著陸家紋章的雙鶴圖案,
斷口處還掛著片藏青布料?!傲中〗愫醚排d?!标懻衙鞯穆曇魪纳砗髠鱽?,
皮鞋碾碎枯葉的聲音驚飛了夜鶯,“在周家花園找證據,可比在當鋪危險十倍?!彼D身時,
看見他手里攥著枚菱形金屬片,邊緣布滿鋸齒,
正是剛才在雕塑底座暗格里發現的——和二十年前陸家滅門案現場留下的暗器碎片一模一樣。
“陸家‘驚堂梭’?!标懻衙鲗⒔饘倨瑨伣觾上?,月光在鋸齒上折射出冷光,
“當年我父親咽喉里的齒輪,就是被這東西釘進去的?!绷治⒐獾闹讣咨钌钇M掌心。
她摸出珍珠簪子,斷口處的藏青布料上,繡著極小的“周”字暗紋:“剛才在閣樓,
我看見周家地基圖上,密庫入口畫著雙鶴紋——和簪頭圖案一樣?!标懻衙骱鋈槐平?/p>
鼻尖幾乎碰到她眉尾紅痣:“知道為什么周太太今晚非要你出現嗎?
早上巡捕房在當鋪發現老黃的尸體,他手里攥著的半枚玉佩,
現在正在周先生的書房保險柜里。”夜鶯的啼叫突然尖銳起來。
林微光聽見主宴會廳傳來瓷器碎裂聲,混著沈清漪的尖叫:“周太太!
您的翡翠項鏈墜子怎么在流血?”“流血?”她猛地望向陸昭明手中的齒輪,
發現邊緣沾著的血漬正在往金屬內部滲透,
顯露出新的刻痕——是組數字:37.25.19.4?!拌^碼的坐標轉換。
”陸昭明掏出懷表,表盤背面的齒輪開始轉動,“37度25分,19度4分——嶺南梧州,
陸家當年的錫礦所在地。”他忽然抓住她手腕,將金屬片按在她掌心,“現在,
該去會會周家的‘老朋友’了?!眱扇藙偣粘雒倒鍒@,
就看見穿藏青長衫的男人從二樓露臺墜落,胸前插著半截驚堂梭,
袖口銀線在月光下格外刺眼。
林微光認出他是當鋪老黃提到的、三天前典當了浮光鏈仿品的神秘人,此刻他睜大的眼睛里,
倒映著涼亭雕塑掌心的瑪瑙球——球內正緩緩浮現出血字:“齒輪歸位,密庫重啟”。
“微光!”沈清漪的高跟鞋聲從長廊傳來,她手里拎著染血的項鏈,
發間還別著半片薔薇花瓣,“周太太說項鏈墜子裂了,
讓你立刻去主廳——”她突然看見地上的尸體,喉間發出壓抑的驚呼,
“這、這不是當鋪的王師傅嗎?老黃的徒弟!”林微光的指尖驟然收緊。王師傅袖口的銀線,
正是老黃臨終前提醒她的“陸家紋章”,而他胸前的驚堂梭,
角度正對著二樓周先生的書房窗戶。她忽然想起閣樓密卷里的記載:“驚堂梭出,
必取雙鶴紋者性命”——雙鶴紋,正是周家與陸家聯姻時的專屬印記?!吧蛴浾?,
”陸昭明突然將金屬片塞進她手袋,聲音低得只有三人能聽見,“勞煩去趟巡捕房,
就說周家花園發現陸家暗器,還有——”他指了指王師傅手中緊握的紙條,“當鋪老黃的死,
和周府密庫有關?!鄙蚯邃舻挠浾弑灸芩查g被點燃。她扯下羽毛披肩蓋住尸體,
從手袋掏出口紅在紙條背面畫了個箭頭,指向雕塑底座的齒輪圖案:“一刻鐘后,
我帶探長來現場。微光,你去主廳穩住周太太,陸先生——”她盯著他袖口的齒輪袖扣,
“跟我去書房查保險柜?!敝餮鐣d的留聲機正放著《夜上?!?。林微光剛推開門,
就看見周太太舉著開裂的項鏈墜子,在水晶燈下尖叫:“林小姐!你給我的到底是什么破爛?
這翡翠里怎么會滲血?”全場賓客的目光匯聚過來。林微光接過項鏈,
發現墜子內側的齒輪卡槽里,凝固的血跡正沿著璇璣碼刻痕流動,
顯露出“周家血債”四個小字。她忽然輕笑,指尖劃過開裂的翡翠:“周太太有所不知,
這正是民國老匠人獨有的‘血沁’工藝——”她抬頭望向二樓欄桿,
周先生的身影正消失在書房門口,“血沁一成,冤魂顯形,當年陸家那場火里的冤魂,
怕是等了二十年了?!辟e客們發出倒吸冷氣的聲音。周太太的臉瞬間慘白,
鉆石胸針在胸前抖得像篩糠:“你、你胡說!陸家的火是意外——”“意外?
”林微光突然提高聲音,項鏈墜子在掌心晃出綠光,“那當鋪老黃怎么會死?
他手里的半枚玉佩,分明和周先生書房保險柜里的另半枚能拼成完整龍紋!
”宴會廳突然陷入死寂。留聲機的唱針劃過唱片,發出刺耳的雜音。
林微光看見周先生從二樓沖下來,西裝口袋里露出半截勃朗寧槍管,
和沈清漪那把一模一樣的型號?!傲中〗愫茸砹恕!敝芟壬銖姅D出笑容,手按在她肩膀上,
指尖卻在顫抖,“來人,送林小姐去客房休息——”“不用了。
”陸昭明的聲音從旋轉樓梯傳來,他手里拎著個紅木匣子,正是剛才在書房保險柜找到的,
“周先生,不如讓大家看看,您保險柜里的‘陸家舊物’?”匣子打開的瞬間,全場驚呼。
里面躺著半枚龍紋玉佩,正是林微光母親臨終前給她的那枚的另一半,還有份泛黃的賬本,
首頁寫著“梧州錫礦鴉片轉運記錄”,落款是周先生的父親。周太太的尖叫蓋過了留聲機。
她踉蹌著撞翻餐桌,鉆石胸針終于掉落,
露出心口處的燒傷疤痕——和陸家滅門案現場兇手留下的爪印一模一樣?!皨?!
”二樓傳來少女的哭聲。林微光看見個穿白裙的女孩扶著欄桿,頸間戴著條細鏈,
墜子正是半枚齒輪圖案——和陸昭明的袖扣、她的玉佩能拼成完整的鑰匙?!爸苄〗恪?/p>
”她忽然走向樓梯,掌心的齒輪還帶著王師傅的體溫,“您頸間的項鏈,
是令尊從陸家火場撿的吧?齒輪內側刻著的‘昭明’二字,正是陸先生的名字。
”女孩的眼淚大顆掉落。她扯下項鏈塞進林微光掌心,
轉身跑向書房:“他們說只要我戴著這個,
陸家的鬼就不會來找我——”周先生的勃朗寧突然上膛。陸昭明搶在他扣動扳機前,
將驚堂梭甩向吊燈繩索,水晶燈轟然墜落,在周先生腳邊炸開?;靵y中,
林微光被拽進安全通道,沈清漪的聲音從對講機傳來:“巡捕房到了!
周府地下密庫入口在宴會廳地磚第三塊——”“不用了。”林微光望著掌心里的齒輪與項鏈,
忽然想起母親臨終前的話,“數清心跳,那是開門的密碼。
”她將周小姐的齒輪項鏈與自己的玉佩、陸昭明的袖扣拼合,齒輪開始自動轉動,
“滴答”聲與她的心跳重合。當齒輪轉完第三圈時,宴會廳中央的地磚突然下沉,
露出通往密庫的石階。周太太的尖叫從身后傳來,混著巡捕房的哨聲,而密庫門口的石壁上,
正用鮮血刻著最新的璇璣碼——指向三天后的黃浦江碼頭,還有個熟悉的名字:戴笠。
“走嗎?”陸昭明望著逐漸開啟的密庫大門,傷疤在應急燈下泛著微光,
“里面可能有你父親當年沒說完的話,還有陸家二十年的血債。
”林微光摸了摸旗袍暗袋里的勃朗寧,指尖劃過齒輪刻痕。密庫里傳來潮濕的風,
帶著鐵銹與硝煙的味道,像極了母親棺木打開時的氣息。她忽然輕笑,
將拼合的鑰匙插進密庫鎖孔:“當然要走——畢竟,我們手里握著的,
可是能讓浦江掀起波瀾的齒輪?!贝箝T開啟的瞬間,沈清漪的閃光燈亮起,
照亮了密庫內堆積如山的鴉片箱,箱蓋上印著的,正是陸家的雙鶴紋章。
而在最深處的石臺上,靜靜躺著那條真正的浮光鏈,翡翠墜子在黑暗中發出幽綠光芒,
暗格里的齒輪,正與他們手中的鑰匙嚴絲合縫。這一晚,法租界的霓虹依舊閃爍,
而周家公館地下的密庫,終于吐出了它藏了二十年的秘密。齒輪還在轉動,璇璣碼仍在顯形,
當第一縷晨光爬上霞飛路時,林微光知道,屬于她的戰爭,
才剛剛開始——在齒輪與鮮血交織的暗潮里,她必須逆流而上,讓浮光鏈的真相,
徹底照亮浦江的黑夜。第三章·鋒芒初現昭明閣后巷的雨水管還在往下滴水,
林微光跟著陸昭明鉆進暗門時,后頸被生銹的鐵皮劃了道口子。
密室內的煤油燈“噗”地亮起,照見整面墻的保險柜,最下層那個掛著陸家雙鶴紋鎖牌的,
正是二十分鐘前他用半枚齒輪撬開的?!白??!标懻衙魉ο聺裢馓?,
肩頭的血跡在白襯衫上暈開,卻先遞來條干爽的月白方巾,“周家密庫里的浮光鏈真品,
我昨晚托戴老板的人轉移到這兒了?!北kU柜打開的瞬間,祖母綠的幽光鋪滿整面墻。
林微光望著那串曾在周太太頸間晃蕩的仿品——不,此刻躺在絲絨墊上的,
才是真正的浮光鏈,每片蓮瓣紋都刻著極小的璇璣碼,
墜子內側的齒輪卡槽還留著新鮮的撬痕?!岸昵澳愣阍谝鹿窭?,
”她指尖劃過冰涼的翡翠,眉尾紅痣在綠光中像團跳動的火,
“看見兇手把真品塞進周家金庫,卻沒看見他撬暗格?”陸昭明正在處理肩傷的手頓住。
他從藥箱摸出酒精棉球,傷疤在燈光下泛著粉白:“兇手戴著手套,
撬暗格時掉了枚齒輪——就是你從老黃那兒拿到的那枚?!彼鋈惠p笑,
棉球按在傷口上發出“滋滋”聲,“不過林小姐更該關心的是,我為何要在周家宴會上,
故意讓密庫大門敞開?”鑷子夾著齒輪的聲音格外刺耳。
林微光將從周太太項鏈里拆下的零件卡進真品暗格,齒輪突然發出“咔嗒”輕響,
蓮瓣紋應聲錯開,
露出內側密密麻麻的點橫組合——正是陸家《璇璣密卷》里記載的“星圖坐標”。
“因為戴笠戴老板要的,”她盯著逐漸浮現的經緯度數字,突然抬頭,“不是浮光鏈,
是密庫里那五千箱打著陸家紋章的鴉片?!本凭俊爱斷ァ甭涞?。陸昭明的瞳孔驟縮,
很快又被笑意掩蓋:“林小姐比我想象的聰明。當年陸家礦場被周家聯合外人侵占,
表面運錫礦,實則走私鴉片,密庫里的賬本,全記著戴老板的分贓數目?!庇曷曂蝗蛔兇蟆?/p>
林微光摸著真品墜子內側的刻痕,那里赫然刻著“昭和十七年秋,
林氏工坊承修”——正是她母親的字跡。暗袋里的半枚玉佩突然發燙,
她摸出來與保險柜里的另半枚拼合,龍紋齒輪相扣的剎那,齒輪開始自動旋轉,
在墻面投出嶺南地圖的光影?!拔嘀蒎a礦?!标懻衙鞫⒅庥袄锏募t點,
從保險柜底層抽出泛黃的電報,“戴老板三天前收到密電,說‘齒輪歸位,西江開閘’。
”他忽然逼近,鼻尖幾乎碰到她顫抖的睫毛,“而你父親臨終前,拼死保護的不是我,
是這半枚能打開藏寶圖的玉佩?!焙笙飩鱽硌膊斗康纳诼?。林微光迅速收起齒輪,
將真品浮光鏈塞進旗袍暗袋:“今晚子時,周家金庫會重新上鎖。
陸先生是想等他們轉移鴉片時動手,還是——”“還是和林小姐去唱出苦肉計?
”陸昭明扯下染血的襯衫,露出結實的肩背,新傷疊著舊疤,“周家密庫暗格有三重機關,
第二道弩箭陣專射‘持齒輪者’——我猜,你母親當年就是栽在這上頭。
更新時間:2025-05-04 20:42: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