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暴雨與截稿日雨水順著我的下巴砸在采訪本上,鋼筆字跡暈開一片模糊的藍黑色。
我第三次抹掉臉上的水,寫字樓地下車庫的熒光燈在雨幕里泛著青白的死氣,
像是某種不懷好意的窺視。18:28,距離截稿還有六小時。娛樂版的老張說,
陸遠川的黑色路虎每天18:30準時從這里離開——除非他今天又睡在工作室。
我攥緊泡軟的采訪提綱,紙頁邊緣已經磨出毛邊,像被啃噬過的樹葉。
這是第三次申請專訪被拒后,我唯一能想到的辦法。欄桿升起的機械聲混在雨里幾乎聽不見。
黑色車頭刺破雨簾時,我沖出去的姿勢一定像條被扔上岸的魚——狼狽,不顧一切。
剎車聲尖銳得能劃破耳膜。路虎在距我膝蓋五厘米處剎住,泥水潑了我滿身,
像一盆冰冷的羞辱。車窗降下兩指寬,露出一雙淬著冰的眼睛。"碰瓷去十字路口。
"低沉的嗓音比雨水還冷。我扒住車窗縫,采訪包的皮帶卡在玻璃與窗框間,
發出不堪重負的咔響。"陸先生!我是《晨星日報》夏初晴,
只要十分鐘——"他的目光突然釘在我胸前的工作證上。那一瞬間,雨聲似乎停了。
他的瞳孔細微地收縮了一下,某種近似痛苦的情緒從眼底掠過,快得像是我的錯覺。
但下一秒,他的視線死死鎖在我的左眼角——那里有一顆小小的淚痣,被雨水浸得發亮。
他的呼吸滯住了。"記者?"他的聲音忽然啞了,指節在方向盤上收緊,青白的骨節凸起,
"王莉還沒學乖?"車窗開始上升,夾得采訪包皮革變形。我條件反射地伸手去擋,
小拇指傳來骨頭被擠壓的劇痛。"嘶——"車門猛地彈開。陸遠川一把攥住我手腕,
他掌心溫度燙得驚人,虎口處的鋼筆繭磨得我皮膚發疼。
他的另一只手突然撩開我濕透的劉海,指腹擦過那顆淚痣,動作輕得像在觸碰易碎的玻璃。
"你們這些記者,"他的聲音低得幾乎融進雨里,"是不是都覺得人命不值錢?
"雨滴懸在他睫毛上將落未落。這么近的距離,我能聞到他領口雪松混著威士忌的氣息,
還有更深處某種類似醫院消毒水的苦澀。他的眼白布滿血絲,像是很久沒睡過一個整覺,
可注視我的眼神卻像穿越了漫長時光,在看某個不該存在的幻影。"截稿日前拿不到專訪,
"我疼得眼眶發熱,但硬是沒縮手,"我的命也不值錢了。"這話居然讓他挑了挑眉。
雨幕在他身后織成灰色的網,我看見他無名指上有道淺白的戒痕,在白熾燈下泛著青灰,
像道未愈的疤。中控鎖"咔嗒"彈開的聲響被雨聲吞沒。陸遠川甩開我的手,
喉結動了動:"上車。你只有十分鐘。"暖氣混著皮革味撲面而來時,我打了個噴嚏。
副駕駛上扔著件皺巴巴的西裝外套,袖口沾著咖啡漬——已經干涸成褐色的污跡,
像是被反復穿了很多天。陸遠川從后座扯了條灰格紋毛巾蓋在我頭上,
雪松的氣息突然濃烈起來。"《記憶迷宮》的女主角設定。"我掏出防水筆記本,
水珠砸在紙頁上濺開小小的花,"為什么選擇讓遺忘癥患者作為主角?
"他手指在方向盤上敲了敲,戒痕隨著動作明滅:"你覺得記憶是什么?
""腦神經的電子信號?""是牢房。"雨刷器在玻璃上劃出扇形軌跡,他聲音突然啞了,
"關著所有你拼命想忘又忘不掉的東西。"我的鋼筆懸在紙上。他說這話時,
左手無意識摩挲著那道戒痕,指腹反復碾過凹陷處,像在確認某種疼痛。而他的目光,
始終若有若無地落在我眼角的淚痣上。
"所以劇本里那些燒信、刪照片的橋段......""都是徒勞。"他突然轉向我,
雨夜霓虹在他眼里碎成彩色玻璃,"你相信有人能徹底忘記過去嗎?
"某種尖銳的東西在他尾音里顫抖。我還沒回答,手機鈴聲突然炸響。
屏幕上跳動著"林然"兩個字,陸遠川的表情瞬間凝固。"喂。
"他接起電話的聲線比對我時低了八度,指節攥得發白,
"我說過別在這個時間——"電話那頭傳來模糊的女聲。陸遠川下頜線繃緊,
戒痕在無名指上泛出病態的紅。他忽然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讓我后頸汗毛倒豎——仿佛我是什么需要被緊急處理的污染物。"知道了。
"他掐斷通話,轉向我時又恢復成那個冷漠的編劇,"九分五十秒。
"中控鎖彈開的聲響像聲槍響。我伸手去拉門把,卻聽見"咔嗒"一聲——鎖又扣上了。
"明天下午三點。"他遞來張燙金名片,邊緣在我虎口劃出細小的疼,
"帶支好用的錄音筆來。"直到路虎尾燈消失在轉角,我才發現自己的手在抖。不是因為冷,
而是他最后那個眼神——像荒漠旅人看見海市蜃樓,明知是幻影還要伸手去抓的絕望。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采訪本被雨水泡脹的紙頁間,露出《記憶迷宮》企劃書的一角。
宣傳語在霓虹燈下泛著血色的光:"這一次,我要親手改寫結局。"而我并不知道,
自己早已被寫進他的劇本里。2 鐘樓取材——心動與疑云推開陸遠川工作室的門時,
我原以為會撞見一片性冷淡的黑白灰,
結果迎面撞上滿墻的手繪分鏡稿——潦草的鉛筆線在牛皮紙上延伸,像是某種狂躁的夢境。
茶幾上堆著翻爛的劇本,咖啡杯底粘著半片干癟的檸檬,
空氣里浮動著墨水與焦糖的微妙混合,和傳說中那個冷血工作狂的形象嚴重不符。"坐。
"聲音擦過我耳廓,溫熱的呼吸掃過頸側。我猛地轉身,鼻尖差點撞上他的襯衫紐扣。
陸遠川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我身后,白襯衫袖口卷到手肘,
小臂線條隨著放咖啡的動作微微繃緊。杯子里飄著三塊方糖,甜膩的焦糖色液體晃蕩著,
幾乎要溢出杯沿。"我不加糖。"我脫口而出。他動作頓了頓,
睫毛在眼下投出細密的陰影:"我知道。""那這是......""我喝。
"他拉開對面的椅子,木質椅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聲響,"昨晚通宵了。
"陽光從落地窗斜切進來,把他分成明暗兩半。光明里的那側手指修長,陰影里的半邊,
無名指上的戒痕像道褪色的疤。我按下錄音筆:"昨天您提到記憶是牢房,
《記憶迷宮》里女主角不斷刪除記憶的行為,是否象征著......""你看了多少劇本?
"他突然打斷我。"前五集。"我翻開筆記本,"女主角第三次刪除記憶時,
背景音里有個被處理過的女聲在喊'別忘了我',
這個設計......"鋼筆從他指間滑落,在實木地板上砸出悶響。他彎腰去撿,
后頸的脊椎骨在襯衫下若隱若現。那一瞬間,他的手指微微發顫,
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第27場戲......你看出來了?
""那個聲音做了逆向降噪處理。"我往前傾了傾身子,"我大學做過廣播劇后期,
這種手法通常用來表現......""潛意識里的罪惡感。"他接上我的話,
眼睛亮得驚人。空氣突然變得粘稠。我們同時沉默下來,
錄音筆的紅色指示燈在靜默中規律閃爍,像某種微弱的心跳。他突然站起身,
黑色風衣從椅背滑落:"有沒有興趣去取景現場看看?"我本該拒絕的。作為記者,
保持距離是基本職業操守。但當他逆光站在窗前,袖口沾著的墨水痕跡像星云般暈開時,
我聽見自己說:"好。"鐘樓的旋轉樓梯窄得只能容下一人。我踩在鐵質臺階上,
腳步聲在空蕩的塔樓里撞出回音。陸遠川走在前頭,黑色風衣下擺偶爾掃到我膝蓋,
帶起一陣細微的電流。"第七場戲就在這里。"他在拐角處突然轉身,我差點撞進他懷里,
"女主角會在這里找到......""記憶鑰匙。"我不假思索地接話,
呼吸還沒從爬樓梯的喘息中平復。陸遠川的眼睛亮了起來,那種專注的眼神讓我耳根發燙。
他后退半步,給我讓出窗口的位置:"你看。"晨光透過彩繪玻璃潑進來,
在我們腳下碎成斑斕的色塊。從這個高度能俯瞰整座城市,遠處河流像條銀線,
穿行在樓宇之間。"劇本里沒寫這個視角。"我下意識摸出手機拍照,
"如果讓女主角在這里發現城市輪廓拼成了記憶碎片......""你會怎么寫?
"他的聲音突然離得很近。陸遠川不知什么時候站到了我身后,胸膛幾乎貼著我的后背,
呼吸掃過我耳尖。我的手指僵在屏幕上,心跳聲大得仿佛蓋過了鐘表的走針。
"我......"鐘聲突然轟鳴。整座塔樓在聲波中震顫,我腳下一滑,
手機脫手飛出窗口——陸遠川一把扣住我的手腕。天旋地轉間,我的后背撞上他胸口。
他另一只手死死攥住鐵欄桿,小臂青筋暴起。我的手機在百米下的廣場上摔得粉碎,
但此刻誰還在意這個。"不要命了?!"他聲音發緊,熱氣燙在我耳后。鐘聲余韻里,
我清晰感受到他加速的心跳透過衣料傳來。咚、咚、咚,和我的頻率漸漸重合。"謝謝。
"我掙了一下沒掙開,"可以松手了。"陸遠川反而收緊了手指。
他的拇指無意識摩挲著我腕內側的脈搏,像在確認什么。彩玻璃的光斑落在他睫毛上,
映出虹膜里罕見的淺棕色環。"你總是這樣。"他突然說。"什么?""沒什么。
"他松開手,從風衣口袋掏出個絲絨盒子,"賠你的。"盒子里是支鋼筆,
烏木筆桿上刻著細小的星辰花紋——和昨天他用來批注分鏡稿的那支一模一樣。
"這太貴重了......""寫個好結局給我看。"他把鋼筆別在我領口,
指尖蹭過鎖骨時頓了頓,"就當是顧問費。"腳踝一陣刺痛——很好,剛才那下把腳扭傷了。
"傷到了?"陸遠川直接蹲了下來:"上來。""不用!我......"他回頭瞥我一眼,
眼神比語言更有威懾力。我趴上他后背時,聞到他衣領上雪松混著墨水的氣息。
他的體溫透過衣料灼燒著我的前胸,每走一步都像在挑戰我的理智。"你比看起來重。
"他突然說。"喂!""因為全是反骨。"低笑震得我貼著他后背的臉頰發麻。
塔樓陰影里停著輛黑色路虎。助理小李看見我們這造型,下巴差點掉到方向盤上。
陸遠川把我塞進后座,自己卻站在車外點了支煙。"陸老師不去醫院嗎?"小李小聲問我。
煙灰簌簌落在水坑里。隔著車窗,我看見陸遠川用鞋尖碾滅煙頭,
抬手揉了揉自己發紅的耳根。回程路上他全程盯著窗外,后視鏡里卻映出他微微上揚的嘴角。
我的腳踝一跳一跳地疼,掌心還殘留著他后背的溫度。手機屏幕摔碎了,但還能用。
林然發來新消息:【保潔說那間上鎖的屋子每周四晚上都亮燈】今天是周三。
我偷瞄身側的陸遠川。陽光在他輪廓上鍍了層金邊,睫毛在眼下投出細密的陰影。
有那么一瞬間,我很想伸手碰一碰他無名指上那道戒痕。鋼筆在口袋里沉甸甸的,
像顆即將引爆的定時炸彈。3 藍寶石與謊言我站在化妝鏡前,
指尖輕輕擦過鎖骨上未消的淤青。三天前陸遠川留下的吻痕已經褪成淡紫色,
在香檳色緞面裙的領口下若隱若現。三天前,也是在這間公寓的落地窗前,
他把我抵在玻璃上,呼吸灼熱地纏上來:"夏初晴,做我女朋友。"第一次被表白,
還是那樣優秀的一個男人,我心臟幾乎停跳。可理智卻在尖叫——我們之間差距太大了。
他是拿過金像獎的天才編劇,我只是個剛轉正的小記者。"給我點時間吧。
"我當時這么回答。而現在,我對著鏡子涂上最后一抹口紅,手機震動,
跳出陸遠川的短信:【到了,在樓下等你。】旋轉門外的閃光燈亮成一片。
陸遠川站在香檳塔旁,黑色西裝襯得他肩線愈發凌厲。他遠遠望見我,眼神突然暗了一下,
隨即穿過人群走來。"誰選的裙子?"他手指擦過我裸露的后背,激起一陣戰栗。"不好看?
"我故意轉了個圈,裙擺掃過他西褲。他突然將我拽進電梯。
鏡面墻壁映出我們交疊的身影——他領帶上的暗紋和我裙擺的刺繡都是蔓藤花紋,
像某種隱秘的呼應。拇指重重碾過我鎖骨時,電梯"叮"地停在宴會廳。"陸老師!
更新時間:2025-05-04 19:32: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