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滿,回來啦?”母親站在田埂上,彎腰拔著雜草,抬頭沖我笑了笑。我“嗯”了一聲,
放下包,卷起褲腿就跳進田里。六月的太陽曬得人發暈,但我知道,我多干一點,
爸媽就能少累一點。我叫林小滿,是個普通的大專生。父母靠種田供我讀書,畢業后,
我在城里找了份文員工作,工資不高,但好在穩定。實習期那三個月,
我過得渾渾噩噩——不懂的不敢問,怕被人笑話,只能自己瞎琢磨。直到那天,
我在朋友聚會上認識了周陽。“你這人挺有意思的。”他笑著遞給我一杯飲料,
眼睛彎成月牙。后來他跟我表白,說想和我一起規劃未來。我答應了,
心里像是突然有了方向。從那以后,我變了。工作上遇到問題,我不再悶頭硬撐,
而是厚著臉皮去問同事:“這個表格怎么做?”“報告這樣寫行嗎?”甚至追著主管問細節,
直到弄懂為止。主管后來告訴我:“本來再觀察兩周,要是你還那樣,我就辭退你了。
”我聽得后背發涼,卻又慶幸自己及時醒悟。轉正那天,我拿著工資條,
算了又算——扣除房租和生活費,還能存下五百。雖然不多,但至少是個開始。
周陽說:“咱們慢慢來,日子會越來越好的?!蔽尹c點頭,心里暖烘烘的。周末回家,
我蹲在田里幫父親插秧。他忽然說:“你最近……好像不一樣了。”我愣了一下,
笑著沒回答。其實我知道,是因為心里有了盼頭。傍晚回城前,
母親塞給我一袋新摘的蔬菜:“城里買的哪有自家種的好?”我接過袋子,沉甸甸的。
公交車上,手機震動,是周陽發來的消息:“明天晚上一起吃飯?我發工資了。
”我回了個“好”,望向窗外。夕陽把田埂染成金色,風里飄著稻苗的清香。原來,
未來就是這樣一點點長出來的。和他在一起不久后,我和周陽同居了,
我的生活像是被重新調了色。他搬進我那間小小的出租屋,
把原本單調的空間塞滿了他的笑聲、隨手亂丟的襪子和半夜煮泡面的香氣。為了能多陪他,
我開始對父母撒謊:“這周末要加班,回不去了?!彪娫捘穷^,母親沉默了幾秒,
才說:“那……記得按時吃飯?!敝荜栂矚g帶我見他的朋友。每次聚會,
他都會一把摟住我的肩膀,夸張地宣布:“看!這是我媳婦!”他的朋友們起哄,
而我總是紅著臉低頭,心里卻像被蜜糖浸透。直到姐姐的孩子滿月宴,
我才不得不暫時離開他一天。那天早上,
我換上了新買的黑色小香風連衣裙——那是之前我每月固定給自己買的一身新衣。
“我女朋友穿的真好看。”他得意地說。他送我到公交站,揉了揉我的頭發:“早點回來。
”我點點頭,上車后沒多久,手機震動。
是他發來的截圖——朋友A:“我好像在公交站遇到你了?”周陽:“送我女朋友呢。
”朋友A:“那個穿黑色小香風裙子的?哇,還蠻漂亮的嘛。”周陽:“一般一般,
但配我綽綽有余了?!蔽胰滩蛔≥p笑,手指在屏幕上敲打:“快去吃午飯,我下午就回來。
”宴席上,親戚們圍著我問東問西?!靶M交男朋友了吧?”表姐擠眉弄眼,
“最近都不怎么回村里了?!蔽抑嶂鴳藘陕?,低頭扒飯時,
卻想起周陽此刻大概正癱在沙發上打游戲,等我帶剩菜回去當晚餐?;爻痰墓粨u搖晃晃,
夕陽把車窗染成橘紅色。手機又響了,周陽發來一張照片:泡面盒旁邊擺著兩雙筷子。
“餓死了,等你回來開飯。”后面跟著個委屈的表情包。我忽然想起母親今早的沉默。
手指懸在通訊錄上猶豫半晌,最終撥通了電話:“媽,下周末……我回家幫忙插秧。
”掛掉電話時,車正好到站。遠處,周陽趿拉著拖鞋朝我揮手,
T恤上還沾著中午的泡面湯漬。我小跑過去,把打包的紅燒肉塞進他懷里。“這么想我?。?/p>
”他笑嘻嘻地湊過來。晚風拂過,帶著夏夜特有的溫熱。我望著他亮晶晶的眼睛,
心想——或許有些平衡,需要自己慢慢去找。我們很窮。窮到每次逛超市,
都要把購物車里的東西重新篩選一遍,最后只留下最必需的幾樣;窮到買衣服要等季末打折,
還要翻來覆去檢查線頭,生怕穿不了多久就開線;窮到連吃頓火鍋都要精打細算,
把優惠券疊在一起用。但最窮的,是看不到未來的樣子。直到周陽說他要考編?!拔蚁朐囋嚕?/p>
”那天晚上,他蹲在出租屋的陽臺上,指尖的煙明明滅滅,“雖然競爭壓力很大,
但至少......是個方向。”我看著他被煙霧模糊的側臉,
突然想起父親在田里插秧時的背影——彎著腰,一株一株,固執地相信秋天會有收獲。“好,
”我點點頭,“我陪你。”接下來的日子,我們像兩個在沙漠里找水的人。
他每天下班后就趴在茶幾上刷題,我則包攬了所有家務。出租屋的墻壁很薄,
能聽到隔壁夫妻的爭吵聲,樓上的孩子跑來跑去的腳步聲,但這些都成了他學習的背景音。
有時候深夜醒來,會發現他還在臺燈下奮筆疾書,我默默起身,給他泡一杯最便宜的紅茶。
他父親打來視頻電話那天,我正在廚房切土豆絲。周陽突然從椅子上彈起來,
手忙腳亂地調整手機角度,確保不拍到任何女性用品。
“在自習室呢......當然沒同居......”他的聲音刻意提高了幾度,像在表演。
我放下菜刀,看著自己粗糙的手指——指甲縫里還留著昨天加班做報表時留下的圓珠筆印。
電話掛斷后,屋里安靜得可怕。周陽張了張嘴,最終什么也沒說。我重新拿起菜刀,
土豆與刀刃碰撞發出規律的‘嚓嚓’聲,這聲音讓我想起小時候,
母親在灶臺前切咸菜的聲音。可我還是期待我們一起打拼的未來。那天之后,
我更加拼命地工作。主管扔來的額外任務,同事推脫的加班,我都默默接過來。
當辦公室的人都走光后,我對著電腦屏幕,看著加班費的數字一點點累積,
心想:這些錢夠買多少本參考書?夠報哪個培訓班?周陽的成績出來那天,
我們擠在網吧查分。當屏幕跳出“進入面試”的字樣時,他猛地抱住我,
我聞到他衣領上殘留的泡面味道,突然就哭了?;丶业墓卉嚿希?/p>
他握著我的手說:“等我有編制了,第一件事就是帶你去吃頓好的。
”我望著窗外閃過的霓虹燈,想起父親常說的話:“莊稼人不怕苦,就怕看不到頭。”現在,
我們終于看到了一點光。周陽面試通知下來的那天,我們翻遍了衣柜?!翱偛荒艽┻@件去吧?
”他拎起起球的舊襯衫,領口已經洗得發白。我咬了咬嘴唇:“去買一套吧?!鄙虉隼?,
他試了一套又一套,最后站在鏡子前,小心翼翼地撫平八百多塊西裝的褶皺。燈光下,
他整個人像是被重新打磨過一樣,連肩膀的線條都變得挺拔起來。“就這套。”他說,
眼睛亮晶晶的。收銀臺前,他掏出錢包數了又數,紙幣在指尖發出輕微的摩擦聲。
我看著他越來越僵硬的背影,
默默從手機里轉出了攢了半年的錢——那筆原本打算給媽媽買一套頸椎按摩器的存款。
“先用我的?!蔽野迅犊畛晒Φ慕缑娼o他看。他眼眶突然紅了,
用力抱了我一下:“等我有工資了,十倍還你。”晚上吳曉來出租屋吃飯,
一眼就看到了掛在門后的新西裝?!澳阗I的?”她筷子停在半空。我點點頭,
往她碗里夾了塊排骨。“林小滿!”她突然摔了筷子,“你是要把他供成祖宗嗎?
住你的吃你的,現在連面試衣服都要你買?他一個大男人...”廚房的水龍頭沒關緊,
水滴砸在池子里,像秒針走動的聲音。我盯著瓷磚縫里沒擦干凈的污漬,
輕聲說:“他考上就好了。”吳曉氣得直喘:“那他要是考不上呢?
”陽臺上晾著的襯衫突然被風吹起,衣擺拍打在鐵欄桿上,發出‘啪’的一聲響,
可我卻固執的說:“他一定能考上的。”那天晚上,周陽熬夜改面試自我介紹時,
我偷偷翻了他的模擬題筆記。在最后一頁,他用紅筆寫著:“一定要考上,
不能再讓小滿吃泡面了?!痹鹿鈴拇昂熆p隙漏進來,照在那行字上,像給承諾蓋了枚印章。
面試完那天,結果還沒公布,周陽就已經開始慶祝了。“我肯定能過,”他摟著我的肩膀,
語氣篤定,“提前請兄弟們熱鬧熱鬧?!北藭r我正和閨蜜吳曉在商場挑打折的夏裝。
手機震動,是周陽發來的KTV包廂號。
吳曉捏了捏我的手:“他這還沒譜的事就擺上慶功宴了?你...”“沒事,”我打斷她,
把衣服掛回衣架,“我們去看看吧?!蓖崎_包廂門時,煙霧混著酒氣撲面而來。
周陽已經喝得滿臉通紅,看見我立刻拽過去:“來來來,給大家正式介紹一下,這是我媳婦!
”我被拉著挨個敬酒,喉嚨被劣質酒精燒得發疼。敬到第三圈時,包廂門突然被推開,
一個陌生男人站在門口?!皢眩@不王浩嗎?”周陽的一個朋友陰陽怪氣道,“誰叫你來的?
”包廂里的氣氛瞬間凝固。我注意到周陽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但還是端起酒杯走過去:“都是朋友,一起喝一杯吧?!本票瓌偱e到一半,
周陽突然拽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讓我差點灑了酒。他壓低聲音:“你干什么?
”“就...敬個酒...”我小聲解釋。“敬他?”周陽冷笑一聲,甩開我的手,
“你知道他以前怎么對我的嗎?”吳曉突然沖過來,一把奪過我手里的酒杯:“小滿,
我們走。”走廊的霓虹燈在眼前晃動,我聽見身后包廂里傳來周陽的吼聲:“林小滿!
你給我回來!”吳曉攔了輛出租車,把我塞進后座。車窗搖下的瞬間,
夜風混著KTV門口烤腸的油膩味道灌進來。
“他以前不是這樣的...”我盯著窗外閃過的路燈。吳曉沒說話,只是緊緊攥著我的手。
她的手心很暖,讓我想起小時候在田里摔跤后,母親把我摟在懷里的溫度。
手機在口袋里不停震動。我沒看,但知道一定是周陽發來的消息。
就像知道明天太陽會照常升起,稻田里的秧苗會繼續生長一樣確定。那天之后,
我們好幾天沒聯系,他也沒有回出租屋。過了一周后,他的面試果然如我所想并沒有過,
他又回到了出租屋,跟我道歉。他站在門口,衣服皺巴巴的,眼睛里布滿血絲。“我搞砸了。
”他說。我沒有說話,只是側身讓他進來。他身上的酒氣混合著汗味,
讓我想起田里腐爛的稻草?!皩Σ黄?..”他又說了一遍,這次聲音更低了,
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我看著他,突然發現他的肩膀比上次見面時更瘦了,
T恤領口松松垮垮地掛著。這個發現讓我心里某個地方微微發疼?!叭ハ磦€澡吧。
”我最終只說了這么一句。熱水器的聲音在浴室響起時,我坐在床邊發呆。
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是吳曉發來的消息:“他還知道回來?”我沒有回復,
只是把手機反扣在桌上。窗外,一只麻雀落在晾衣繩上,歪著頭看了看屋里,又飛走了。
周陽從浴室出來時,頭發還在滴水。他站在我面前,
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我...我下次一定...”“先吃飯吧。”我打斷他,
指了指桌上的炒飯。他坐下來,狼吞虎咽地吃著。我看著他,突然想起我們剛認識時,
他在朋友聚會上神采飛揚的樣子。那時候的他,眼睛里好像有星星。
“我們...”他放下筷子,欲言又止。“下周開始,”我說,“你就在家好好復習,
錢的事你不用操心?!彼蹲×耍缓笱劬β疗饋?,像是被重新點燃的蠟燭。這個瞬間,
我仿佛又看到了當初那個讓我心動的男孩。他最開始確實很努力。每天天不亮就爬起來看書,
臺燈的光亮常常持續到凌晨兩三點。我輕手輕腳地做好早飯,把熱牛奶放在他手邊時,
他連頭都不抬,只是機械地往嘴里塞食物。“想吃糖醋排骨。”有天晚上他隨口說了一句。
第二天我跑遍三個菜市場,就為了買到最新鮮的肋排。看著他狼吞虎咽的樣子,
我覺得一切都值得??刹恢獜氖裁磿r候開始,事情慢慢的就變了味。他看書的時間越來越短,
打游戲的時間越來越長。我下班回家,總能看到外賣盒堆在茶幾上,
而他癱在沙發上刷短視頻?!敖裉煸趺礇]做飯?”他皺著眉頭問我,
好像完全沒看見我手里拎著的加班文件。更可怕的是,他開始給我灌輸那些奇怪的想法。
“我爸媽太不容易了。”深夜,他摟著我說,“我爸的腰傷都是累出來的,
我媽這兩年身體也越來越差?!彼穆曇暨煅?,讓我想起田里被雨水打蔫的秧苗。
我忘了自己的父母也是這樣面朝黃土背朝天,反而心疼起他的父母來。漸漸地,
他連我的社交都要管。“吳曉那種人少來往,”他翻著我的手機說,
“她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女孩。”“同事聚餐?男的女的?不許去。”最離譜的是,
有一個周末,我在商場偶遇十年未見的表哥。“小雨?真是你!”表哥驚喜地拉住我,“走,
哥請你吃火鍋!”我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了。畢竟,是親表哥,又不是別人。
剛在火鍋店坐下,鍋底還沒煮沸,我的手機就瘋狂震動起來。周明的視頻通話請求。
我心頭一跳,下意識想掛斷,但手指已經先一步按下了接聽?!澳阍谀模俊逼聊焕?,
周明的臉陰沉得可怕,背景是我們家的客廳。“我……我遇到表哥了,
我們在吃火鍋……”我慌亂地把鏡頭轉向表哥。表哥笑著揮揮手:“嗨,妹夫!
”周明的眼神死死釘在表哥搭在我肩上的手上,聲音冷得像刀:“哪個表哥?
”“我大姨家的兒子,小時候經常……”“你現在回家?!彼驍辔?,“立刻?!蔽医┳×恕?/p>
表哥皺起眉,一把奪過手機:“你有病吧?我是她親哥,吃個飯怎么了?
”周明直接掛斷了電話。五分鐘后,
戶已被凍結】【微信轉賬功能已限制】【銀行卡消費額度調整為單日500元】我盯著屏幕,
手指發冷。表哥氣得拍桌:“這男的有毛病吧?他憑什么管你和誰吃飯?還控制你的錢?
”我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么。回到出租屋后,我難得一見的沖周陽甩了臉色。
他見我臉色不對,馬上過來抱著我跟我道歉?!拔沂翘珢勰懔瞬艜@樣。”每次爭吵到最后,
他都會用這句話收尾,然后把我摟在懷里,像給炸毛的貓順毛一樣撫摸我的后背。
直到某個周末,我偷偷回村幫父母插秧。父親蹲在田埂上抽煙時突然說:“小滿,
你眼里沒光了?!蔽毅对谠?,看著水田里自己的倒影——那里面是個憔悴的陌生人。
回城的公交車上,手機瘋狂震動。是周陽的奪命連環call:“去哪了?
為什么不接我的電話?”我望著窗外飛馳而過的稻田,
突然想起小時候父親說過的話:“莊稼要是長歪了,就得及時扶正,不然到了秋天,
結的都是癟子。”可戀愛腦的我還是沒能及時醒悟。我像一頭蒙著眼睛拉磨的驢,
在原地不停地轉圈。那天剛拖完地,水漬還沒干透,周陽就穿著臟鞋“啪嗒啪嗒”踩過去,
留下一串黑腳印?!暗鹊馗闪嗽僮?..”我小聲提醒?!俺C情什么?
”他頭也不回地甩下一句,“待會我拖?!笨芍钡酵砩纤X前,
那些腳印還明晃晃地趴在地上,像在嘲笑我的天真。廚房里,我剛把炒菜鍋擦得锃亮,
他就把沾著菜葉的碗筷“哐當”扔進水槽:“吃飯就吃飯,窮講究什么?
”濺起的洗碗水打濕了我的袖口。可每當我眼眶發紅時,他又會突然變臉。
端著一盆熱水蹲在我面前,手指輕輕摩挲我的腳踝:“寶寶辛苦了?!睙釟庋梦乙暰€模糊,
分不清他眼里是真情還是假意。堂姐孩子的滿月宴上,
我魔怔般拉著堂姐訴苦:“周陽爸媽太不容易了,他爸腰傷都是干活累的...”“小滿!
”母親突然從身后拽住我的胳膊,指甲幾乎掐進我的肉里,“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我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甩開母親的手:“媽!你怎么這么冷血?
”滿月宴的紅色燈籠在頭頂搖晃,投下的光影像血一樣潑在母親臉上。她嘴唇顫抖著,
最后只擠出一句:“我女兒中邪了?!睆奶媒慵译x開回到家后,家里的空氣凝固得像塊冰,
更新時間:2025-05-04 16:0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