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我怕!”一道稚嫩、驚慌的哭聲在耳邊響起。
譚巧珍緩緩睜開眼,兒子摟著自己的脖頸,驚恐的望著憤怒的討債人。
“馬保國家的,今天必須給個說法!”
領頭的人雙眼通紅,唇邊是干涸的唾沫,雙手緊握,似要吃人,那是馬家莊的鄉親馬三寶。
自己跌坐在地上,衣衫凌亂,被人開了瓢,血液順著額頭流下,糊了一臉。
譚巧珍伸手抹了一把,手上黏糊糊的,全是血。
“對,還錢!你男人卷走我們的血汗錢,你是他老婆,你得替他還!”馬三寶身后的民工附和道。
他們是馬保國包工隊的工人,從馬家莊招來的鄉親。
每月暫支一百塊生活費,年底一次性結清余款。
這樣干了幾年,都好好的。
可今年,眼瞅著年關將至,馬保國卻不見蹤影。
臘月二十八,材料供應商聯系不上,到工地堵人,才發現兩天前就不見了。
等著發工錢的民工們一聽急了,到家中找人。
正是晚飯時,飯桌上擺著切好的臘肉、香腸,日子過的可真美,家里大彩電正放動畫片。
激憤的民工沖進屋,吵著鬧著要錢。
有手腳麻溜的人趁機扯掉插座,抱起彩電便走。
這一下刺激了其他人,在屋里一陣翻找,放像機、音響、冰箱、洗衣機……
連兒子的游戲機都沒放過。
譚巧珍阻攔,被人重重一推,摔倒在地,露出腰間BB機。
眼尖的撲上來搶,譚巧珍不給,被人操起酒瓶砸頭上。
她暈過去,再醒來,已是重生。
“媽媽,媽媽!我怕!”馬小宇驚恐的抱著她,被這幫發瘋的人嚇得直哆嗦。
“別怕!”譚巧珍習慣性的抱緊孩子。
突然頓住,意識到自己抱的是沒心的白眼狼!
榨干自己最后一點兒價值,毫不猶豫扔到養老院的好大兒,與他父親、爺奶、小三合伙坑騙她!
冷眼旁觀她連打幾份工掙錢,終日穿工作服,十幾年不曾添置一件新衣。
也是,他是馬保國和小三的種,怎么會心疼她呢?
“媽媽?”馬小宇不解地看向她,一向疼自己入骨的女人為何突然松開手。
“馬保國家的,把錢交出來!”馬三寶唾沫橫飛,嗓音沙啞。
四千多元的工錢呢!家里等著置辦過年用,還有孩子讀書的錢,都得從這里出!
來時他礙于鄉親面子,不好意思做得太過分,落在后面。
待看到前面的人扛著大彩電、放像機、音響、洗衣機咚咚咚跑下樓,他才回過神。
意識到自己錯過了什么,氣得直拍大腿。
屋里亂糟糟的,像被颶風刮過。
眼看自己什么都撈不到,恨不能撕碎譚巧珍。
在錢面前,什么親情、鄉情都是扯淡!
沒錢怎么過日子?辛苦一年到頭,什么都沒有,誰甘心?
“要錢沒有,要命一條!”譚巧珍冷冷道,沒如前世跪地哀求,承諾還款。
不是她蒙騙的,更沒花過那贓款一分錢,前世用十五年還清,這次,她一分錢也不會給!
“什么?你不還?”有人一把猛地扯住她衣領,用力推搡著扔到地上,“那我們怎么辦?”
“誰卷走你們的錢,你們找誰去!”譚巧珍冷冷扯開拽著自己脖領的手。
前世枕頭捂口鼻的窒息感還沒消失,這會兒又被人制住,心中除了恐懼,更多是對這些人的憎惡、怨恨。
只會欺軟怕硬,欺負婦孺。
以前年節帶著各種土特產上門,態度畢恭畢敬,爭相巴結,一口一個嫂子好。
這會兒馬保國卷走工錢,變臉比翻書還快,一口一個馬保國家的。
打砸搶毫不手軟,不帶半點猶豫,掄起酒瓶往她頭上招呼。
丑態百出,沒有一絲一毫的人性和鄉親之情。
可笑自己前世就那么傻,同情他們,覺得他們很可憐,承諾還款。
自己吃盡苦頭,下班后擺夜攤、做家政掙外快,還清這些鄉親的血汗錢。
可是誰又來同情、可憐自己?自始至終,自己才是坑的最慘的那個!
“我們上哪兒找去?分明是你們兩口子謀劃好的,吞我們的血汗錢!你們這些吃人不吐骨頭的資本家!”馬三寶怒吼。
“對!肯定是你們兩口子商量好的!還錢來!”有激憤的鄉親沖上前,朝譚巧珍掄了一耳光。
“啪!”
譚巧珍不防,被打的頭一偏,臉上木木的,耳朵嗡嗡嗡響,臉頰高高腫起。
“還錢!”其余人圍堵著。
譚巧珍想站起來,被人用力摁下,再次跌坐。
“呸!臭娘們!馬保國不是個好東西,這娘們也是壞透了!敢不還錢!弄死她!”
有人恐嚇,面部扭曲猙獰,朝譚巧珍狠狠吐一口濃痰。
這些人來勢洶洶,嚇得樓道的鄰居們紛紛閉門,貼著門縫偷窺,不敢上前勸阻。
“干什么?”人群外響起一道聲音。
“許老板,馬保國卷錢跑路,這娘們不還!“眾人七嘴八舌說著,讓出一條道,討好的笑著。
許大中寬肩窄臀大長腿,身穿機甲皮夾克配牛仔褲、板寸頭,狹長的眼眸泛著凌厲的光,緩步走進來,右腳有些不靈便。
身后跟著幾位材料商,神色不太友好。
譚巧珍默默抬頭,看著眼前人。
馬保國害的最慘的便是這位,卷走的錢中,有他近十萬的材料款。
大家合作幾年,飯局上見過,冷淡疏離,一副生人勿近的臭臉。
九十年代的十萬不是小數目,為此資金鏈斷裂,公司倒閉,不得不改行跑出租車。
十年后查出癌癥,他放棄治療,泰然面對死亡,省下錢留給孩子,一個月后亡故。
自己得知消息,拼命加班加點掙錢,想幫他續上救命錢。
可惜到最后,還是沒能湊齊。
還差著三萬多,又掙了一年多,還給他的孩子。
這些討債的人中,唯有他不曾毆打、辱罵過她。
還錢時,他沒要,讓她先還別人的,自己的不著急,慢慢還。
“許老板!好久不見!”譚巧珍站起來,緩緩伸出手。
再見故人,鼻子不覺酸澀,眼眶泛紅。
“你、沒事兒吧?”許大中蹙眉。
討債就討債,沒必要下手這么狠,沒注意到譚巧珍話里的意思。
更新時間:2025-05-04 15:58: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