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小鎮像浸在墨汁里的紙燈籠,潮氣裹著腐木味從青石板縫里鉆出來。
邱宜心捏著黃銅門環推開當鋪時,門軸發出垂死般的呻吟,驚飛了梁上兩只灰撲撲的麻雀。
霉斑在檀木柜臺蜿蜒成蛛網,當她的目光掃過堆滿舊物的閣樓時,
角落里忽然傳來珠串相擊的輕響。陰影中走出的男人身著玄色錦袍,腰間纏滿暗紅繩結,
每個結扣都系著褪色的平安符。尚亦鴻指尖夾著泛黃的契約書,
燭火將他眼尾的朱砂痣映得妖冶,“傳聞邱小姐能以物換物” 他忽然湊近,
袖口的龍涎香混著潮濕的霉味撲面而來,“我用這世的功德換取時間 。
”邱宜心發間的彼岸花微微顫動,鮮紅花瓣掃過尚亦鴻遞來的毛筆。
她垂眸凝視契約上的血字,墨跡未干的條款里暗藏禁制符文。當筆尖刺破指尖的瞬間,
閣樓的銅鈴突然齊齊作響,窗外的雨幕泛起詭異的紫光。尚亦鴻將染血的契約收入檀木匣,
冷笑時露出的犬齒泛著冷光,“記住,違約者將永困在這具皮囊里?!便~鈴的余韻尚未消散,
尚亦鴻已將檀木匣隨手拋在柜臺上。他漫不經心地解開腰間暗紅繩結,
褪色的平安符簌簌落在霉斑遍布的桌面,“既然是雇傭關系,
往后這當鋪的雜事便由我來料理。” 話音未落,他已穿過垂著蛛絲的屏風,徑直走向后院。
邱宜心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指尖還殘留著契約鮮血的腥甜。閣樓深處傳來重物挪動的聲響,
她知道那是尚亦鴻在整理客房 —— 那間閑置多年、堆滿舊契約的屋子,
此刻竟隱隱透出檀香。暮色降臨時,尚亦鴻帶著個怯生生的小女孩出現在前廳。
女孩攥著半塊褪色的平安符,與尚亦鴻腰間的繩結如出一轍。“這是阿棠,
往后她會幫你跑腿?!鄙幸帏櫜潦弥唏g的銅鏡,銅鏡映出他嘴角若有若無的笑意,
“別擔心,她比貓兒還機靈?!卑⑻拇_實機靈。次日清晨,邱宜心被清脆的銅鈴聲驚醒,
推開門便見阿棠踮著腳擦拭屋檐下的燈籠,尚亦鴻則立在梯子上修補漏雨的瓦片。
梅雨順著他的衣擺滴落,卻在觸及地面的瞬間化作點點金光消散?!澳阍谧鍪裁矗?/p>
” 邱宜心皺眉。尚亦鴻低頭時,眼尾的朱砂痣在雨幕中格外醒目,“修繕契約的載體,
也是修繕你的生意。”原本積灰的貨架被擦得锃亮,
每樣舊物旁都插著寫滿符文的紙條;阿棠不知從何處尋來的香薰,
驅散了多年不散的腐木味;而尚亦鴻總會在深夜獨坐柜臺,指尖纏繞著暗紅繩結,
在泛黃的契約書上勾勒新的符文。—1—某個雨夜,檀木柜臺泛著幽幽的冷光,
邱宜心將賬本推到新來的客人面前。這人袖口沾著泥漬,眼底浮著青黑,
手指點在"壽命換銀錢"的條目上時,指甲縫里還嵌著草屑?!拔乙獡Q五十萬。
”他聲音沙啞得像砂紙磨過生銹的鐵。邱宜心垂眸翻著泛黃的契約,
睫毛在眼下投出鴉翅般的陰影:“用什么作抵?”“二十年陽壽。
”筆尖懸在宣紙上方頓了頓,邱宜心抬眼直視他:“值得嗎?”男人喉結滾動,
懷里掏出半塊缺角的平安鎖——鎖扣內側“長命百歲”四個字新鮮得像是剛用指甲掐出來的,
邊緣還留著淺顯的月牙形劃痕?!拔遗畠涸诓》坷飺纹咛炝耍?/p>
醫生說再不進手術室......”他的聲音突然哽住,指節捏得平安鎖邊緣發白。
“上個月你在碼頭扛麻袋,右肩的舊傷還沒好?!鼻褚诵暮鋈婚_口,
筆尖在“壽命”二字上頓出墨點,從袖中抽出張泛黃的止血符遞過去,“契約生效后,
傷口會加速愈合,但每月十五......”她指腹劃過自己手腕的淡金紋路,
燭火在瞳孔里跳了跳,“會夢見往生河的水,像有人在拽你的腳踝。
”漢子接過契約的手劇烈發抖,血手印按在宣紙上時,后院突然傳來阿棠的輕笑。
青石板的縫隙間,小女孩正蹲著用彼岸花汁畫迷你符文,花瓣的紅滲進磚縫,
像極了尚亦鴻昨夜教她的鎮鬼咒。梯子上的男人正給燈籠換燈芯,
玄色錦袍的腰間空蕩蕩的——本該系著的三枚平安符,此刻只剩一枚在風雨里晃蕩。
邱宜心沒再追問,蘸墨的筆在契約上沙沙游走。當男人按上血手印的瞬間,
角落里的銅鈴突然瘋狂搖晃,清脆的響聲刺破死寂。她猛地抬頭,
正對上窗外一雙猩紅的眼睛——那是個渾身淌著黑水的影子,獠牙間垂著半條腐爛的手臂,
指尖還勾著片新鮮的彼岸花瓣,正是阿棠剛才畫符時摘下的。“黑鬼。”邱宜心低聲咒罵,
抓起柜臺下的銀匕首沖出門。街道上空無一人,雨水將黑鬼留下的黏液沖刷成詭異的熒光綠,
在青石板上蜿蜒成恐怖的軌跡。她循著痕跡追進密巷,腐臭味愈發濃烈,
月光被兩側高墻割裂成破碎的銀箔,灑在滿地的碎瓦上。轉過拐角時,
她聽見重物墜地的悶響。尚亦鴻被三個黑鬼按在墻上,蒼白的臉被利爪劃出滲血的痕跡。
他懷中緊護著個約莫五六歲的小女孩,女孩的布鞋掉了一只,露出凍得發紫的腳趾。
“放開他們!”邱宜心擲出匕首,銀色的刃光劃破雨幕。黑鬼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嘯,
松開尚亦鴻撲向她。腐肉擦過她臉頰的瞬間,她聞到一股混合著尸臭與鐵銹味的氣息,
胃里一陣翻涌。尚亦鴻趁機抱起女孩后退,卻被腳下的積水滑倒。
黑鬼腥臭的口水滴在女孩頭頂,邱宜心感覺心臟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她咬破舌尖,
將血噴在掌心,結出古老的法印:“以彼岸花為引,魂歸幽冥!” 然而黑鬼數量太多,
她的靈力在激烈的對抗中迅速流失。當尚亦鴻被黑鬼掐住脖頸提離地面時,
他沖著她拼命搖頭:“別管我!帶阿棠走!”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喊刺破雨幕,
邱宜心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就在黑鬼的獠牙即將咬斷尚亦鴻喉管的剎那,
她扯斷發間的彼岸花,鮮血順著花瓣紋路蜿蜒:“我以擺渡人之名與你交易!
用你生生世世的功德換魂魄長存!” 金色契約光芒迸發的瞬間,黑鬼發出凄厲的慘叫,
化作一灘腥臭的黑水。尚亦鴻癱倒在地劇烈咳嗽,女孩撲進他懷里泣不成聲。
邱宜心踉蹌著扶住墻,額角的血混著雨水流進眼睛,
刺痛中聽見尚亦鴻沙啞的聲音:“謝......謝謝。”—2—三日后,雨終于停了。
邱宜心倚在當鋪門框上擦拭銀匕首,
刀刃映出尚亦鴻忙碌的身影——他正踮腳修理屋檐下褪色的燈籠,晨光穿過他挽起的袖口,
照見手腕上淡金色的契約紋路。“在看什么?”尚亦鴻跳下木梯,
順手將新摘的彼岸花別回她發間,“該換藥了。”他的指尖殘留著草藥的清香,
輕輕揭開她手臂上的繃帶。傷口周圍泛著詭異的青黑色,那是黑鬼利爪留下的毒。
邱宜心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那天你為什么不獨自逃走?” 尚亦鴻愣了愣,
耳尖微微發紅:“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你......”他的話被突然闖入的腳步聲打斷。
陳警官帶著一隊警察沖進來,槍口對準邱宜心:“有人看見你和鬼在做交易!跟我們走一趟!
” 尚亦鴻立刻擋在她身前,燈籠穗在他身后輕輕搖晃:“陳警官,邱老板是在救人。
”“救人?”陳警官冷笑,從懷里掏出張皺巴巴的紙,“這上面寫著‘壽命抵萬金’,
分明是邪術!” 邱宜心越過尚亦鴻,
直視陳警官的眼睛:“如果用二十年壽命能換回你女兒的命,你換不換?”她的聲音很輕,
卻讓陳警官舉槍的手微微顫抖。當鋪里陷入死寂,唯有墻角的座鐘發出滴答聲響。死寂中,
尚亦鴻手腕的契約紋路突然泛起微光。他不著痕跡地側身,將邱宜心護得更嚴實,
暗啞道:“陳隊,上個月城西孤兒院那場大火,要不是邱老板......”“夠了!
” 陳警官額角青筋暴起,槍口卻不自覺低垂。
那張寫著 “壽命抵萬金” 的紙在他指間簌簌發抖,恍惚間,
他好似看到了躺在重癥監護室的女孩—— 因為這張契約,奇跡般蘇醒。
阿棠不知何時從后院溜出來,攥著半塊平安符擋在邱宜心腿邊。
小女孩清亮的嗓音打破僵局:“叔叔騙人!那天明明是姐姐沖進火場,
用自己的血喚醒了被困的魂靈!”尚亦鴻抬手輕叩柜臺,塵封的檀木匣自動彈開,
更新時間:2025-05-04 11:15: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