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鐵門之后鐵門開啟時發出的吱呀聲像一把生銹的鋸子,在我耳膜上來回拉扯。
五年的光陰被壓縮成潮濕的霉斑,攀附在監獄圍墻的每一塊磚石上。我機械地伸出手掌,
讓細雨落在虎口處干涸的紋路里,涼意順著腕骨往上爬,
才驚覺自己的指甲縫里還沾著五年前那場斗毆留下的血痂——早已變成暗褐色,
像一道永遠無法愈合的傷疤。記憶不受控制地翻涌,
那天晚上的畫面如同老電影般在腦海里循環播放。小悠最愛在雨天窩在沙發里看老電影。
那時我們擠在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里,她總把腳塞進我懷里取暖,
嘴里念叨著要是有臺烘干機該多好。我攥著剛發的工資單,
盤算著再干三個月就能給她買臺二手的。可那個夜晚,
那個穿著銀灰色西裝的男人醉醺醺地摟住小悠的腰,說要帶她去五星級酒店看雨景時,
我腦子里嗡的一聲,拳頭已經揮了出去。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我只記得自己被拉開時,
小悠驚恐的尖叫和那個男人臉上的鮮血。后來我才知道,我下手太重,
他被送進了重癥監護室,而我則被警察帶走。在看守所的第一個晚上,
我望著頭頂昏暗的燈光,滿心都是對小悠的愧疚,想著等出去后一定要好好補償她。
如今站在公寓樓下,潮濕的墻皮正成片剝落,像極了我破碎的記憶。
鄰居張嬸顫巍巍地摘下老花鏡,
鏡片后的目光像砂紙般粗糙:"小悠啊...她嫁去了城南的別墅區,
聽說丈夫是做建材生意的。孩子周歲宴那天,小區里擺了三十桌流水席呢。
"她的嘆息混著雨絲鉆進我衣領,我數著四樓那扇新裝的防盜窗,
恍惚看見小悠穿著白裙子在晾曬床單,風掀起她的發梢,而我在樓下舉著剛買的烤紅薯,
等著她探出腦袋喊我"阿遠"。2 幻覺深淵現實卻是倉庫管理員將工作服扔在我懷里,
刺鼻的汗酸味讓我胃里翻涌。深夜裝卸貨時,叉車的轟鳴聲會突然幻化成小悠的笑聲。
有次我對著堆成山的紙箱喊她名字,工友們驚恐的眼神讓我意識到,
自己正把印有"易碎品"字樣的紙箱緊緊抱在胸前,仿佛那是小悠柔軟的身體。
我的病情愈發嚴重,經常在工作時突然陷入幻覺。有一次,
我在倉庫里看到小悠站在貨架盡頭,她穿著我們戀愛時我送她的那件藍色連衣裙,
正對著我微笑。我不顧一切地沖過去,卻撞翻了整排貨架,貨物散落一地。
老板憤怒的責罵聲中,我蹲在地上,看著眼前消散的幻影,淚水不受控制地流下來。
心理醫生的辦公室飄著檀香,他推過來的診斷書在臺燈下泛著冷光。
"創傷后應激障礙伴隨分離性身份識別障礙",那些晦澀的術語像鎖鏈般纏住我。
當我試圖解釋小悠每天傍晚都會準時出現在倉庫后門,帶著剛烤好的栗子,
醫生只是在記錄本上沙沙地寫著:"典型幻覺癥狀,建議加大藥物劑量。"我開始抗拒治療,
把藥片藏在舌下,等醫生離開后吐進馬桶。我覺得只有在幻覺里,才能重新擁有小悠,
才能回到那段雖然貧窮卻無比幸福的時光。我越來越孤僻,拒絕和任何人交流,
甚至開始絕食。3 裂縫中的光直到遇見林夏的那個傍晚,書店的落地窗外正飄著柳絮。
《小王子》砸在我腳邊時,我看見她驚慌失措地蹲下來,發梢掃過我的手背,
帶著青草混著柑橘的香氣。她指著書里被折角的句子笑:"你看,'所有大人最初都是孩子,
只是很少有人記得',每次看到這句都覺得被戳中了心窩。"最初我像只受了驚的刺猬,
用尖刺拒絕所有善意。當她把畫著向日葵的速寫本攤在我面前,我卻突然暴怒,
將畫紙撕成碎片。那些明晃晃的黃色讓我想起小悠最喜歡的太陽花發卡,
想起她生日那天我捧著廉價花束站在派出所門口,而她紅著眼眶說"我們分手吧"。
"我見過凌晨三點的急診室。"林夏在我砸爛第七個玻璃杯后,蹲在滿地狼藉里輕聲說。
她腕間的銀鐲磕在瓷磚上,發出清越的聲響,"我母親去世那天,我也以為世界就此崩塌了。
但你看,"她撿起一片碎玻璃,映出窗外的月光,"裂縫里總會漏進光來。
"她開始用顏料修補我破碎的生活。在她的畫室里,松節油的味道取代了倉庫的霉味。
我看著她握著畫筆的手腕靈活翻轉,將我描述的童年畫成流動的星河。有次我陷入幻覺,
堅信小悠站在畫架后冷笑,林夏卻突然握住我的手,
把沾滿顏料的畫筆塞進我掌心:"幫我調個暮色吧,就像你說的,老家夏天傍晚的火燒云。
"暴雨傾盆的夜晚,我又鬼使神差地跑到小悠的小區外。保安的電筒光掃過來時,
林夏不知何時出現在我身后,撐開的傘將雨幕劈成兩半。"要不要聽聽我的秘密?
"她指著三樓亮著暖光的窗戶,"其實我每天睡前,都會對著月亮許愿,
希望媽媽能在星星上看到我畫的畫。"她睫毛上沾著水珠,像綴著碎鉆,"所以阿遠,
我們也可以為未來許愿,好嗎?"4 重生的畫布隨著時間推移,在林夏的陪伴下,
我開始規律地接受治療。醫生調整了藥物劑量,還為我制定了專門的心理疏導方案。
林夏每天都會來接我去醫院,路上會給我講她新的創作靈感,或者分享一些有趣的插畫故事。
她的聲音溫柔而堅定,一點點驅散我內心的陰霾。有一天,林夏帶我去了她常去的一個畫室。
那是一個廢棄的工廠改造的藝術空間,陽光透過巨大的玻璃窗灑進來,落在滿墻的畫作上。
她遞給我一支畫筆,鼓勵我把內心的感受畫出來。我握著畫筆,手卻在不停地顫抖。
在她的鼓勵下,我開始嘗試。最初只是胡亂地涂抹,但漸漸地,
一幅幅畫面在畫布上展開:有監獄里壓抑的鐵窗,有小悠離去的背影,也有林夏溫暖的笑容。
當小貓小光第一次跳上我們共筑的畫架,打翻的鈷藍色顏料在地板上暈染成河時,
林夏笑得直不起腰。我蹲下來擦拭她笑出的眼淚,突然發現掌心的暗痂不知何時已經脫落,
露出新生的粉色皮膚。窗外的梧桐樹沙沙作響,恍惚間,
我分不清這是夢境還是現實——但這次,我終于不再害怕。一個陽光明媚的周末,
林夏拉著我去了郊外的一片向日葵田。金燦燦的花海中,她像個孩子般奔跑著,裙擺飛揚。
我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身影,內心被一種從未有過的溫暖填滿。她回過頭,向我伸出手,
陽光勾勒出她的輪廓,那一刻,我知道,我找到了屬于自己的光。后來,
我開始嘗試寫一些文字,把自己的經歷和感悟記錄下來。林夏會幫我修改,給我提出建議。
我們還一起舉辦了一場小型的畫展,展出了我們共同創作的作品。畫展上,
很多人被我們的故事感動,也有不少和我有相似經歷的人,向我們傾訴他們的痛苦和迷茫。
在幫助他人的過程中,我也獲得了更多的力量。我漸漸明白,過去的傷痛雖然無法抹去,
但它可以成為我們成長的養分。林夏教會我如何面對現實,如何擁抱未來。
她不僅是我生命中的光,更讓我學會成為自己的光。如今,每當夜幕降臨,
我和林夏會坐在陽臺上,看著城市的燈火,談論著未來的計劃。小光會蜷在我們腳邊,
發出滿足的呼嚕聲。我知道,生活還會有挑戰,我的病情也可能會反復,
但只要有林夏在身邊,我就有勇氣去面對一切。因為我終于懂得,真正的救贖,
來自于愿意敞開內心,接受愛與被愛。5 雨夜狂奔日子在晨光與暮色的交替中緩緩流淌,
我和林夏的生活逐漸步入正軌。她的插畫事業迎來轉機,
一家知名兒童出版社看中了她的作品,邀請她為一系列童話故事繪制插圖。
而我也在她的鼓勵下,將那些記錄過往經歷的文字整理成稿,嘗試向文學雜志投稿。
一個悶熱的夏夜,我正在書桌前修改稿件,林夏突然從背后環住我的脖頸,
發絲掃過我的耳垂:“阿遠,出版社邀請我去外地參加一個兒童繪本研討會,要去半個月。
更新時間:2025-05-04 02:26: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