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時光的琥珀粉筆灰在陽光里起起落落，像被按了暫停鍵的雪。
我盯著右手虎口處的月牙形疤痕，這是十八歲那年替林雨晴擋下滑板留下的。
此刻它正在我眼前緩慢褪色，如同被橡皮擦去的鉛筆印記。"陸懷川！
"粉筆頭撞在鐵質鉛筆盒上的脆響驚醒了整個教室。我猛地抬頭，
看見李老師花白的鬢角在日光燈下泛著青灰。前排傳來林雨晴慣用的茉莉香水味，
混著修正液刺鼻的氣息涌進鼻腔。這是2003年9月17日，
高三（2）班下午第二節數學課。我低頭看著自己過分年輕的手掌，
指甲縫里還沾著上午體育課的煤渣。課桌右上角刻著歪歪扭扭的"LW&CYQ"，
那是上周補課時用圓規刻下的?，F在這些字母正在我指腹下發出細碎的刺痛，
仿佛在嘲笑某種宿命輪回。"上來解題。"李老師敲著黑板。我起身時帶翻了椅子，
金屬腿刮過水泥地的聲響讓半個班縮起脖子。經過第三排時，
林雨晴正在用淺紫色鋼筆給千紙鶴畫眼睛——這是她收到情書時的習慣動作，
每拒絕一個追求者就折一只瞎眼紙鶴。黑板上的三角函數題在三十四歲的記憶里纖毫畢現。
我捏起粉筆的瞬間，突然想起前世那個暴雨夜，
林雨晴在電話里說："你就像永遠解不開的數學題。
"當時我剛結束連續48小時的提案會議，心臟監測手環發出刺耳警報。
粉筆劃過黑板的沙沙聲里，我畫了三個不同坐標系。
當最后一道輔助線貫穿sin函數圖像時，教室后門傳來教導主任的怒吼："陳浩！
又把游戲機帶進學校！"所有人都轉頭看去，我卻死死盯著黑板右下角的電子鐘。
14點27分，記憶里那個改變命運的節點。三秒后，窗外會傳來收廢品的吆喝，
林雨晴的鋼筆會滾落在地，
而我會彎腰去撿時撞到她的課桌——"舊書舊報——"金屬鋼筆墜地的脆響如期而至。
我站在原地，看著那支鍍金鋼筆滾到講臺邊緣。林雨晴驚愕地回頭，
睫毛在逆光中顫動如垂死的蝶。前世我就是在這里淪陷，
當她帶著茉莉香的氣息拂過我耳畔說"謝謝"。"同學，你的筆。
"我用掃帚桿把鋼筆撥到過道上。這個動作讓李老師的眼鏡滑到鼻尖，后排傳來壓抑的嗤笑。
林雨晴漲紅著臉快步走來，淺藍色校服裙擺掃過我沾滿粉筆灰的球鞋。下課鈴響起時，
我摸到課桌深處那個鼓脹的信封。第37封情書，淺藍色信紙浸過夜來香精油，
這是林雨晴最愛的味道。前世我冒雨跑了七家花店才找到同款香薰蠟燭，
卻在她生日宴上被說"味道太廉價"。"真要給?。?陳浩突然從后面撲上來，
檸檬味棒棒糖的氣息噴在我耳后。這個未來會幫我策劃求婚的死黨，
此刻正指著信封角落的唇?。?這次畫得比上回像多了。"我當著他的面拆開信封。
淡紫色信紙上抄著泰戈爾的情詩，第36封用的是雪萊，第35封是聶魯達。
前世我覺得這是浪漫，現在看著那些精心描摹的花體字，只覺得像葬禮上的紙錢。
紙屑雪花般落進垃圾桶時，一片碎屑飄到窗邊。那里貼著文學社的新海報，
墨跡未干的"尋找被時光掩埋的故事"標題下，有個穿白襯衫的女生側影。
我突然想起蘇明雪——那個總坐在圖書館角落的文學社長，前世她的小說集出版時，
扉頁寫著"致永遠的少年"。"你中邪了？"陳浩伸手摸我額頭，
"上周還說要把情書放進她儲物柜..."他突然噤聲，
順著我的目光看到正在走廊收作業的蘇明雪。少女垂落的麻花辮上沾著粉筆灰，
懷里抱著的作業本堆得搖搖欲墜。我抓起書包沖出去。
在蘇明雪跌倒的瞬間接住散落的作業本，
最上方那本封皮寫著《2003屆文學社創作企劃》。紙張翻飛間，
我看到某頁邊緣寫著"時光琥珀"的標題，配著鉛筆畫的破碎懷表。"謝謝。
"她聲音輕得像初春的薄冰。當我觸到她指尖時，突然想起前世在殯儀館握到的母親的手，
也是這般冰涼。這個聯想讓我渾身發冷，轉身沖向教師辦公室的步子快得像在逃離什么。
母親正在批改作文，老花鏡滑到鼻尖的模樣和記憶重疊。
她左手壓著的教案本里露出半張胸片，藍墨水在邊緣標注著"9月體檢"。
前世我就是在這里錯過第一個警示——那片肺葉上的陰影，
在兩年后會變成診斷書上的"晚期"。"小川？"母親驚訝地抬頭。
我死死攥住口袋里抄滿股市代碼的紙條，指甲掐進掌心的疼痛如此真實。
走廊外傳來學生打鬧的聲音，夾雜著《七里香》的旋律——這年周杰倫剛發行《葉惠美》。
夕陽把走廊染成蜜色時，
我在網吧角落敲下人生第一個網文開頭："2003年的陽光有種特殊的重量，
像浸過福爾馬林的標本..."隔壁座位的眼鏡少年正在敲擊代碼，
屏幕上的論壇界面簡陋得可憐，域名卻是未來某互聯網巨頭的雛形。當夜幕降臨時，
我站在醫院掛號廳看著電子屏滾動的科室列表。白熾燈管在瓷磚地上投下森冷的光，
消毒水味道鉆進每個毛孔。前世母親就是在這樣的夜晚咳出血絲，
卻笑著說"粉筆灰嗆到了"。口袋里剛賺到的三十元稿費正在發燙。我走向咨詢臺時，
聽見命運的齒輪在黑暗中發出生銹的吱呀聲。玻璃門映出十七歲少年單薄的身影，
卻有著三十四歲男人燃燒的眼睛。2 逆向生長網吧霓虹燈牌在雨幕中暈染成血色光斑，
我蜷縮在包廂角落敲擊鍵盤。老式CRT顯示器藍光映著煙疤斑駁的隔板，
十指在油膩的鍵盤上翻飛如蝶。凌晨三點的空氣里漂浮著泡面與潮濕襪子的氣息，
卻讓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文檔標題閃爍著《數據迷城》第三章。
這是前世爆火的科幻網文，現在正從我的指間傾瀉而出。當寫到主角發現時間循環的規律時，
身后突然傳來倒抽冷氣聲。"你打字不用看鍵盤？
"穿褪色校服的眼鏡少年不知何時站在隔間外，手里端著泡面，鏡片上蒙著霧氣。
我認出這是未來被稱為"AI教父"的周子墨，此刻他校服領口還沾著醬油漬。"要試試嗎？
"我側身讓出位置。他猶豫片刻，泡面湯灑在起球的毛衣袖口也渾然不覺。
當看到我寫的代碼式時間循環算法時，鏡片后的眼睛突然迸發出餓狼般的光。
"這里應該用斐波那契數列做密鑰！"他奪過鍵盤的手在發抖，
"上周我想到用分形結構加密時間節點..."他忽然噤聲，像是驚覺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
我看著他后頸暴起的青筋，想起前世某次行業峰會，
周總工程師在演講到神經網絡時也曾這樣顫抖。那時他的頭發已經白了大半，
而現在他細軟的劉海正被汗水黏在額前。"你相信重生嗎？"我輕聲問。
他敲擊鍵盤的手突然懸停，泡面湯滴在回車鍵上。包廂外突然傳來網管的怒吼："高二的！
教導主任來查了！"周子墨觸電般跳起，泡面碗翻倒在主機箱上。我迅速拔掉電源，
在蒸汽升騰中拽著他翻出后窗。雨水像冰冷的箭矢穿透毛衣，
我們蹲在垃圾箱后看著手電筒光束掃過巷口。周子墨的眼鏡滑到鼻尖，
忽然從懷里掏出個黑皮本子："這個...能幫我看看嗎？"泛黃的紙頁上畫滿思維導圖，
中心寫著"時空遞歸算法"。某個分支用紅筆標注著"2003.9.23異常數據流"，
正是我重生的日期。雨水在紙面暈開墨跡時，我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明天帶你去個地方。"我在他掌心寫下股票代碼，"用這個換你三個月的服務器權限。
"他指尖劃過那些數字時突然痙攣——那是他父親工作的上市公司，
三個月后就會因財務丑聞暴跌。雨勢漸歇時，我摸出網吧后門。柏油路上積水的霓虹倒影中，
突然浮現母親咳血的畫面。這是前世記憶的警告——原本該在兩年后出現的癥狀，
可能因為重生產生蝴蝶效應。晨霧中的教室彌漫著風油精的刺鼻氣息。我趴在課桌上裝睡，
耳朵卻捕捉著每個細微響動。昨夜寫的四萬字在胃里燃燒，指尖還殘留著鍵盤的油膩感。
"這次月考數學有人考了滿分。"李老師的聲音像砂紙擦過黑板，"不過是隔壁班的蘇明雪。
"教室里響起驚嘆聲時，
我抬頭看見林雨晴正在筆記本上畫櫻花——那是她接受禮物時的習慣，
每片花瓣代表追求者的進貢。課桌突然震動，陳浩傳來紙條："老地方見？
"背面畫著游戲廳的暗號。前世今天，我們逃課去買了林雨晴最愛的那家泡芙，
結果撞見她和其他男生在音像店挑CD。我在紙條背面畫了股市K線圖推回去。
他瞪圓的眼睛讓我想起上周在網吧教他看盤的情景，
當時他盯著紅綠交錯的界面說："這比拳皇刺激多了。"午休鈴剛響，我就被堵在樓梯轉角。
蘇明雪抱著作業本的樣子像抱盾牌，麻花辮上的銀杏葉沾著雨水："陸同學，
能解釋下這個嗎？"她展開的作文本上，我的議論文里夾著半頁網文稿件。
那是昨夜隨手塞錯的情節能要人命——主角用股票收益購買服務器，
和黑客建立時間循環組織的段落。
蘇明雪蒼白的指尖點在某行字上："'2003年深秋的雨帶著金屬味'，
這是預言還是巧合？"我看著她眼下熬夜寫作的青影，
忽然想起前世文學雜志上的作者簡介：蘇明雪，代表作《琥珀紀元》，32歲病逝。
此刻她校服領口下露出半截紅繩，掛著的正是那枚琥珀吊墜。
"你相信..."話未說完就被尖叫聲打斷。
林雨晴的跟班王婷婷沖進走廊："晴晴的項鏈不見了！"我下意識看向蘇明雪，
她正把琥珀塞回衣領，動作快得像受驚的蚌。母親咳血是在周五傍晚。
我抱著輔導書站在廚房門口，看著她把帶血絲的紙巾團成球扔進垃圾桶。
"粉筆灰..."她轉身時嘴角還沾著暗紅，"排骨湯馬上好。"我盯著砂鍋里浮起的枸杞，
突然想起前世停尸間的消毒水味道。鍋蓋碰撞的脆響中，我掏出存折拍在案板上："媽，
我們去照CT。"她沾著油漬的手僵在半空，存折上兩萬八的余額刺痛了兩個人的眼睛。
這些錢來自股市操作和稿費，還有上周賣給陳浩的游戲攻略——他父親是鋼廠會計，
這個信息值三千。"哪來的？"她的聲音像繃緊的琴弦。我打開書包，
倒出三十七本雜志樣刊，最上面那期《科幻世界》還帶著油墨香。
當看到匯款單上的筆名"逆時者"時，她突然劇烈咳嗽，血沫濺在樣刊封面。
CT室的白熾燈管嗡嗡作響。我盯著顯示屏上逐漸成形的肺部影像，
耳邊回響著醫生的低語："這個陰影需要進一步..."母親冰涼的手突然握住我的，
掌心有常年握粉筆留下的繭。深夜病房里，我摸出周子墨給的加密手機。
藍光映著母親沉睡的臉，論壇后臺顯示他剛上傳的算法模型。當我輸入今日股市數據時，
某個關聯賬戶突然出現異常波動——那正是林雨晴父親的建材公司。
暴雨夜的電玩城像賽博朋克劇場。我在跳舞機前找到陳浩時，
他正為某個穿超短裙的女生瘋狂踩箭頭。前世今夜，
他在這里花光生活費給林雨晴買生日禮物。"川哥！"他甩著汗濕的劉海湊過來，
"你讓我盯的那支股..."我捂住他的嘴拖到后巷，雨水順著生銹的防火梯澆在頭上。
"聽著。"我在他掌心寫代碼，"下周開盤全倉買入。"他瞪大的眼睛里映著霓虹，
突然說："你現在說話的樣子，像未來穿越回來的。"防火梯上方突然傳來打火機聲響。
我們抬頭看見周子墨蜷縮在平臺抽煙，鏡片后的眼睛紅腫如桃。
他腳邊散落著被雨泡發的紙頁，正是那本"時空遞歸算法"筆記。"他們停了我的奧賽班。
"他吐出煙圈的樣子像在吐血，"說搞這些邪門歪道..."我撿起濕透的紙頁，
看到某個公式旁新增的批注："觀測者效應會加速事件坍塌"。當我把存折塞進他口袋時，
遠處傳來救護車的嘶鳴。母親躺在CT機上的畫面突然閃現，我轉身沖進雨幕，
沒聽見周子墨在身后喊："你輸入的股市數據正在改變時間線！
"凌晨的醫院走廊像冰冷的腸道。我趴在重癥監護室窗前，看著母親身上的管線蜿蜒如荊棘。
醫生說的"間質性肺炎"在耳膜上不斷回響，這本該是兩年后才出現的診斷。
護士站傳來《東風破》的旋律。我摸出震動的手機，
周子墨發來加密郵件："異常數據流已突破臨界值"。附件里的股票走勢圖上，
林雨晴父親的公司提前三個月暴跌。雨滴在玻璃窗上劃出裂痕，
我在霧氣的倒影里看見蘇明雪站在走廊盡頭。她抱著《文學社創作企劃》的文件夾，
琥珀吊墜在領口若隱若現。當我們目光相撞時，監護儀突然發出刺耳的警報。
3 蝴蝶振翅月考成績榜前擠滿的腦袋像盛夏的蓮蓬，
我站在走廊盡頭都能聽見此起彼伏的抽氣聲。林雨晴今天特意穿了新買的蕾絲領襯衫，
此刻正把成績單卷成望遠鏡形狀，粉色指甲在紙面上敲出焦躁的節奏。"數學滿分？
"陳浩的驚呼帶著變聲期特有的破音，"川哥你嗑藥了？"他舉著成績單的手在發抖，
仿佛那張紙突然變成了燙金請柬。我低頭摩挲著虎口處淡化的疤痕。
昨夜在網吧寫的《數據迷城》第七章里，主角正是用數學定理破解了時空密碼。
此刻陽光穿過走廊欄桿投射在成績單上，那些分數像用刀刻出來的標本。"作弊了吧？
"王婷婷涂著果凍唇彩的嘴撇成月牙形，"上周還看見你在小賣部抄作業。
"她故意提高的嗓音讓空氣突然凝固，林雨晴卷發梢的鈴鐺發飾發出細碎的嘲笑聲。
教導主任辦公室的檀木桌泛著冷光。
我盯著桌角那道熟悉的裂痕——前世曾在這里為林雨晴頂替破壞公物的罪名。
此刻裂痕里嵌著的粉筆灰，像條蜿蜒的時光裂縫。"解釋解釋。
"教導主任的保溫杯磕在桌面上，枸杞隨波紋起伏，"普通班學生突然考進年級前十？
"我抽出準備好的奧數題集，翻開折角的那頁遞過去。那是2005年國際奧賽的壓軸題，
此刻正安靜地躺在泛黃的紙頁上。主任的眼鏡逐漸滑向鼻尖，我看見他喉結上下滾動三次。
"現在解。"他甩來紙筆時帶起的風掀開窗簾，陽光如探照燈打在我額頭。
走廊外漸漸聚攏的人影中，蘇明雪懷里的作業本壘成傾斜的塔，琥珀吊墜在領口忽隱忽現。
粉筆灰在光束中起舞。當我把十二種解法寫滿整面黑板時，林雨晴的香水味突然濃烈起來。
她不知何時擠到前排，水晶發卡的反光刺得我眼眶發酸。"最后這種解法，
"數學組長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需要用到非歐幾何吧？"他花白的眉毛擰成問號，
手中的保溫杯還冒著熱氣。我放下粉筆，
任指尖的灰燼簌簌而落："雙曲空間在Minkowski時空中的應用，教授。
"這個稱呼讓他渾身一震——前世我在他病床前說過同樣的話，那時他已是肝癌晚期。
天臺的風裹挾著油墨味。我翻開最新到稿的《科幻世界》，
樣刊扉頁上編輯用紅筆標注："注意時間悖論的邏輯閉環"。突然響起的腳步聲輕得像貓，
蘇明雪抱著保溫盒的影子斜斜切過我的書頁。"山藥排骨湯。"她把飯盒推過來時，
指尖殘留著藍墨水，"你母親讓我帶的。"琥珀吊墜滑出衣領，
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血絲紋路。湯勺磕碰的聲響中，
她忽然翻開筆記本："《數據迷城》第七章的暗喻有問題。"我嗆住的瞬間，
她指著某段代碼描寫，"量子隧穿效應的時間計算公式少了個普朗克常數。
"風掀起她麻花辮末梢的發絲，露出耳后淡青色的血管。
我突然想起前世那本《琥珀紀元》里的話："觀測者攜帶的不僅是目光，
還有整個宇宙的重量。""你相信..."我們同時開口又同時沉默。
她低頭從書包里掏出個塑封袋，里面裝著情書碎片，
夜來香精油在陽光下泛著紫光："文學社在策劃'時光膠囊'活動。
"遠處操場傳來籃球撞擊地面的悶響。當我要接過碎片時，
她突然收緊手指："上周四你在網吧寫的文字，為什么能預言周二的化學實驗事故？
"保溫盒里的湯泛起漣漪。那天我確實在《數據迷城》里描寫了實驗室爆炸，
而現實中隔壁班因此停課兩天。蟬鳴突然尖銳起來，我看見她瞳孔里倒映著兩個不同的自己。
生物實驗室的福爾馬林氣味令人窒息。我躲在器材柜后，
看著周子墨把試管里的液體導入主機箱。
他改造的"量子服務器"正在吞噬整棟教學樓的電力，示波器上的綠色波紋像瘋狂的心電圖。
"最后一步。"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用你的重生日期做密鑰。
"顯示屏藍光映著我們同樣蒼白的臉，當輸入"20030917"時，
整棟樓的燈光突然開始頻閃。走廊傳來保安的吼叫。我們抱著主機箱逃向天臺時，
蘇明雪突然從防火門后閃出。她手中的琥珀吊墜正在發燙，
血絲紋路在月光下組成二進制代碼。"你們在制造時空裂縫！"她的聲音第一次有了起伏。
周子墨的鏡片蒙上霧氣，主機突然發出尖銳的蜂鳴。我低頭看見屏幕上的代碼正在自我復制，
最后匯聚成林雨晴父親的股票代碼。實驗樓下突然響起刺耳的剎車聲。
林雨晴從奔馳車鉆出來，裙擺掃過積水的模樣像朵頹敗的玫瑰。駕駛座上的男人正打著電話，
腕表反光刺痛我的眼睛——那是前世奪走她的青梅竹馬顧南城。"警告！"周子墨突然尖叫。
主機箱迸出火花，蘇明雪的琥珀吊墜騰空而起，
在月光下投射出全息影像：母親正在病床咳血，日期顯示比醫生診斷提前了四個月。
午夜醫院的走廊像條發光的長蟲。我趴在重癥監護室的玻璃上，
看著母親身上的管線隨呼吸機節奏起伏。護士說今早的CT顯示陰影擴散速度異常，
這原本是兩年后才會出現的惡變?？诖锏氖謾C突然震動，
周子墨發來加密文件："觀測導致坍塌"。附件里的監控視頻顯示，
林雨晴父親正在銷毀建材檢測報告，而視頻日期竟是我重生前三天。
蘇明雪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身后。她手中的琥珀吊墜纏著醫用膠布，
裂痕處滲出類似血液的暗紅色物質。"文學社收到匿名投稿，"她遞來皺巴巴的信紙，
"筆跡和你的一模一樣。"那是前世我寫給林雨晴的第四十三封情書，
此刻卻出現在2003年的投稿箱里。
信紙邊緣的咖啡漬形狀與母親病歷單上的血漬完美重合，
夜來香精油在消毒水氣味中發酵成腐臭味。"時間線在收束。"她突然握住我的手腕，
琥珀溫度灼人，"你每改變一個節點，就有另一個你在消失。"監護儀突然發出刺耳鳴叫，
玻璃窗映出我們糾纏的身影，像兩株絞殺的藤蔓。暴雨中的網吧像艘幽靈船。
我瘋狂敲擊鍵盤續寫《數據迷城》，文檔卻不斷自動刪除。
當寫到主角發現世界是虛擬程序時，屏幕突然彈出對話框："觀測者002號，
請停止違規操作。"冷汗順著脊椎流進尾椎骨。周子墨發來的論壇后臺顯示，
用戶"逆時者"的IP地址遍布全球，最新登錄點竟在母親病房。我抓起外套沖進雨幕時，
撞翻了蘇明雪手中的檔案袋。泛黃的文學社檔案飄散在積水里。
某張1998年的活動照片上，少女時期的母親抱著獲獎作文集，
背景里的琥珀吊墜正掛在文學社長胸前——那是蘇明雪去世多年的母親。
急診室的紅燈亮起時，我攥著病危通知書跌坐在長椅上。
手機自動播放起周杰倫的《回到過去》，
蘇明雪的聲音混著雨聲飄來："你母親是第一個觀測者。"她展開的作文字跡開始扭曲，
我認出那是自己重生前夜寫的商業計劃書。當救護車的藍光掃過墻壁時，
我們同時看見三個重疊的影子：穿校服的我，穿西服的我，以及渾身插滿管子的我。
"收手吧。"她把琥珀吊墜塞進我掌心，血絲紋路已經蔓延成肺部CT的輪廓，
"在你完全消失之前。"遠處傳來高跟鞋的脆響，林雨晴的香水味混著福爾馬林氣息涌來，
像場荒誕的葬禮儀仗。4 鏡面折光醫院走廊的日光燈管嗡嗡作響，像無數只振翅的機械蜂。
我盯著繳費單上的數字，指尖摩挲著銀行卡的凸紋——這是昨夜《數據迷城》的稿費，
剛好夠支付第三次化療。"陸懷川！"護士臺的呼叫帶著回音。
我起身時碰翻蘇明雪帶來的保溫桶，當歸雞湯的香氣與消毒水混成詭異的味道。
她蹲下收拾碎片的手指在發抖，琥珀吊墜滑出衣領，倒映著繳費單上逐漸模糊的字跡。
母親病房的窗簾永遠半闔著，像只疲憊的眼。當她第17次問起學校近況時，
監護儀突然發出警報。我攥著鎮痛泵按鈕，
看著她在劇痛中仍試圖藏起帶血的紙巾——這個動作與前世臨終前完全重合。
"小川..."她浮腫的手突然抓住我手腕，
"儲物柜第三格..."話未說完就被咳嗽打斷，血沫濺在枕邊的《科幻世界》上，
封面恰好是《數據迷城》連載的章節。午夜的教學樓像具巨大的金屬骷髏。
我撬開教室儲物柜的手電筒光圈里，塵封的作文本散發著霉味。母親娟秀的批注旁，
1993屆學生蘇文月的獲獎作文《琥珀匣》正在褪色——那是蘇明雪母親的名字。
突然響起的腳步聲驚飛走廊雀鳥。我轉身看見林雨晴舉著手機錄像，
閃光燈下的臉精致如面具："小偷？"她刻意壓低的聲音里帶著興奮，
"你說顧叔叔會怎么處理..."我合上作文本的瞬間，她頸間的鉆石項鏈突然迸發強光。
當視線恢復時，作文本里的照片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我重生那天的數學試卷。
林雨晴的尖叫聲中，我摸到試卷背面用血繪制的莫比烏斯環。
網吧包廂的霉味里混入了中藥氣息。周子墨的眼鏡纏著膠布，
正往服務器上插銀針："這是量子針灸。"顯示器的藍光里，他眼底的血絲像蔓延的電路板，
"能暫時穩定你母親的觀測態。"我吞下蘇明雪配制的安神湯，苦味在舌根炸開。
當服務器讀取母親病例時，
滿墻屏幕突然播放起陌生畫面：二十歲的我在婚禮上給林雨晴戴戒指，
四十歲的我跪在母親墓前，六十歲的我對著蘇明雪的小說集發呆。"多重宇宙正在坍縮。
"周子墨敲擊的鍵盤濺起火星，"你每改變一個選擇，就有上萬個平行宇宙被抹除。
"他突然拽開我的衣領，鎖骨處的皮膚浮現出林雨晴名字的暗紋。蘇明雪破門而入時，
懷中的文學社檔案正在自燃。她將琥珀吊墜按在我胸口，
灼痛感中聽見玻璃碎裂的脆響——林雨晴舉著消防斧站在門外，鉆石項鏈嵌在劈開的門板上，
折射出無數個扭曲的我們。證券交易所的電子屏流淌著綠色瀑布。我站在VIP室窗前，
看著林雨晴父親的豪車被記者圍堵。他公文包里露出的病危通知書，
與我口袋里的那份日期完全相同。當股票代碼閃紅的瞬間，
手機同時收到兩條短信："觀測者002號確認死亡。
"——周子墨"文學社需要你的真實故事。"——蘇明雪交易員們歡呼的聲浪里，
我摸到鎖骨處的暗紋正逐漸變成蘇明雪的名字。落地窗倒影中，
十七歲與三十四歲的自己正在交替閃現。
遠處廣場大屏突然插播新聞：母親任教過的中學挖出時間膠囊，
1993屆的琥珀匣里裝著我的病歷復印件。暴雨夜的醫院天臺，三個時空的影子終于交匯。
我握著蘇明雪遞來的鋼筆，
在《文學社創作企劃》扉頁寫下："所有的重生都是寫給未亡人的情書。
"她胸前的琥珀正在融化，滴落的金液在雨中形成保護母親的量子護盾。
當林雨晴的鉆石項鏈刺入服務器核心時，整座城市陷入黑暗。在時間靜止的剎那，
我看見母親在病床上睜開眼，手指比出我們約定的炒股暗號。蘇明雪的麻花辮散成光粒，
她在消失前微笑："這次換我等你三十年。"晨光穿透重癥監護室的百葉窗時，
我枕邊的《琥珀匣》泛著奇異的柔光。母親平穩的呼吸聲里，
手機屏幕自動亮起：周子墨發來的論壇頁面顯示著新注冊用戶"蘇明雪1993"，
頭像正是那顆融化的琥珀。
護士突然推門而入："36床患者今早的CT..."她手中的膠片飄落在地，
肺部陰影竟呈現出完整的莫比烏斯環。窗外傳來早自習的鈴聲，
一只瞎眼千紙鶴正巧落在窗臺，翅膀上隱約可見林雨晴的筆跡："游戲才剛開始。
"5 逆熵生長ICU的呼吸機發出規律嗡鳴，我盯著母親心電圖上突起的尖峰，
突然發現那些綠色波紋與周子墨的量子服務器波形完全同步。
蘇明雪留下的琥珀吊墜在掌心發燙，裂痕處滲出的暗紅液體在床單暈染成莫比烏斯環。
"血氧飽和度在回升！"護士突然驚呼。我看向監護儀時，母親眼皮劇烈顫動，
蒼白的唇間溢出零碎字句："1993...觀測站..."她浮腫的手指在虛空畫出坐標，
正是我重生那天的經緯度。手機在褲袋震動，周子墨發來加密定位。當我沖出醫院時，
暴雨中的霓虹扭曲成DNA螺旋狀，每個光斑里都晃動著不同年齡的自己。
更新時間：2025-05-04 01:12: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