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青鸞銜鏡8戌時的梆子剛敲過三響,刑部停尸房的青磚地上漫開一灘血水。
沈寒酥將素絹手套浸入銅盆,
清水霎時洇出胭脂般的淡紅——這是第五具女尸喉間刮下的殘血。"喀嗒"一聲,
黃銅燭剪咬斷過長的燈芯。躍動的火光里,她俯身撥開尸體脖頸處的皮肉。
月牙狀的豁口泛著詭異青紫,邊緣結著細小的冰晶,像是被寒冬的溪水浸透過。
"臘月里用冰刃殺人..."她蘸取瓷瓶中的鶴頂紅藥水,點在傷口邊緣。
暗紅血漬突然泛起幽藍熒光,蜿蜒成青鸞展翅的紋路,羽尖正抵著頸脈要害。
窗外傳來瓦片碎裂的脆響。沈寒酥迅速將驗尸格目塞進袖中,轉身時素紗披風掃過停尸臺,
帶起一陣混著龍腦香的腐味。木門吱呀作響,月光順著來人玄色官服的銀線云紋攀上來,
在腰間玉帶扣凝成青鸞銜鏡的圖騰。"大理寺辦案,閑人避讓。
"新任少卿謝云襟的嗓音比停尸房的冰鑒更冷三分。他指尖拂過女尸腕間的紅玉鐲,
翡翠扳指與玉鐲相撞,發出清越的悲鳴。沈寒酥后退半步,后腰抵住冰涼的停尸臺。
十六年前沈府那場大火燒紅半邊天時,她見過這個紋樣——在母親墜落的金步搖上,
在父親被血浸透的官袍袖口,在刺客蒙面巾的暗繡里。"民女不過是為《洗冤錄》增補新例。
"她將藥瓶收入袖囊,腕間紅玉鐲映著燭光,在青磚上投出鳳凰泣血般的殘影,
"倒是謝大人,三更天來此驗看無名尸,倒比我們訟師更勤勉。
"謝云襟的佩劍突然出鞘半寸。寒光掠過沈寒酥的耳際,斬斷一縷飄起的青絲。
劍鋒映出她驟然蒼白的臉,也映出窗外一閃而過的黑影。"沈姑娘可聽過'畫皮鬼'的傳聞?
"他反手將劍鞘抵在女尸心口,"專剝美人面皮,用尸油養著,
七七四十九日便能化作那人模樣。"劍尖忽地挑起女尸右耳,
"比如這顆朱砂痣..."話音未落,西市方向傳來更夫凄厲的驚叫。謝云襟神色驟變,
玄色官服在月下翻卷如墨云。沈寒酥提起裙裾追出門時,
瞥見那具女尸耳后的紅痣正滲出血珠,在青磚上綻成一朵半開的石榴花。
兩人循聲奔至胭脂鋪,雕花門板在夜風中吱呀作響。沈寒酥踩到一灘黏膩,
琉璃燈往下一照——湘妃竹簾上濺滿血點,像誰打翻了描金胭脂盒。
掌柜娘子仰面倒在妝奩前,喉間插著半面破碎銅鏡,鏡緣沾著的口脂紅得刺目。
"酉時三刻打烊,戌時四刻斃命。"謝云襟用劍尖挑起銅鏡碎片,
"兇手就在..."他突然頓住,鏡面殘存的影像里,
沈寒酥頸間的青鸞胎記正與血跡緩緩重合。沈寒酥卻俯身按住妝奩暗格。
鎏金牡丹紋扣應聲彈開,染血的婚書與半枚虎符糾纏在一起,底下壓著張泛黃信箋。
她借著月光辨認字跡,突然劇烈顫抖起來——那是父親的筆跡。"永昌二十三年臘月初七,
沈氏承燁托青鸞鏡于禮部尚書..."念到此處,窗外忽起勁風。謝云襟攬住她旋身避開,
三枚柳葉刀釘入妝奩,刀柄上青鸞紋浸了血,宛如浴火重生。沈寒酥反手擲出驗尸用的銀針,
黑暗中傳來悶哼。追至后院時,只見染血的官靴踏過青苔,
靴底云紋正是五品以上官員的制式。她彎腰拾起半片碎鏡,鏡中忽然映出謝云襟的劍鋒。
"沈姑娘不解釋下這個么?"他挑起婚書殘頁,殷紅血漬蓋住新郎名諱,
唯余"禮部尚書嫡女"幾字森然如咒。更鼓恰在此時敲響,驚起滿樹寒鴉。
沈寒酥望著銅鏡碎片里的自己,突然輕笑出聲:"大人可曾見過青鸞銜鏡?
傳說那神鳥泣血成鏡,照見的從來不是皮相..."素手扯開衣領,
青鸞胎記在月光下泛起磷光,"而是血脈里藏的罪。"2 血染妝奩寅時的梆子聲穿透濃霧,
驚起西市屋檐下一串銅鈴。沈寒酥的琉璃燈映在染血銅鏡上,
鏡面裂紋將青鸞銜鏡圖割裂成十二片殘月。她忽然俯身輕嗅鏡緣,
沉水香混著鐵銹味鉆入鼻腔——這是御賜貢香。"兇手在戌時四刻行兇。
"謝云襟的劍尖挑起妝奩中碎裂的胭脂盒,殷紅脂粉隨夜風飄散,
"但掌柜娘子指甲縫里的龍涎香,是子時才添的宮燈香料。
"沈寒酥的銀針突然刺入尸體虎口。皮肉翻開時,三枚金珠滾落在地,
每顆都刻著細小的"內府監造"。她想起上月端王府失竊案,
失蹤的正是這批西域進貢的辟邪金珠。"有人要讓我們覺得,這是鬼怪作案。
"她捻起金珠對著月光,珠心隱約透出青鸞紋,"但真正的高手,從來..."話音未落,
謝云襟的劍鞘已抵住她咽喉。玄鐵寒氣壓住頸間胎記,
沈寒酥能清晰感受到劍鞘上蟠螭紋的起伏,像毒蛇游過皮膚。"沈姑娘為何認得御香?
"他的氣息拂過她耳后,"三年前宮中女官暴斃案,兇器上正是這種沉水香。
"琉璃燈驟然一晃。沈寒酥的銀針擦著謝云襟的翡翠扳指飛過,釘入窗欞的瞬間,
整扇雕花窗轟然倒塌。月光傾瀉而入,照出梁柱間懸著的絲線——細如蛛絲,
卻掛著十二枚銅鏡碎片,正對尸體咽喉。"這才是真正的兇器。"她扯斷絲線,
銅鏡碎片落地成卦,"子時東風起,銅鏡借風力割喉。掌柜娘子戌時已死,
有人給她換了帶金珠的衣裳。"謝云襟的劍鋒忽然轉向妝奩暗格。染血的婚書被劍氣掀起,
露出半枚青銅虎符。沈寒酥瞳孔驟縮——這是父親生前執掌的工部虎符,
本該隨十六年前那場大火熔于廢墟。"永昌二十三年臘月初七..."她念出信箋上的日期,
喉間泛起血腥味。那夜母親將她塞進密道時,父親正在前廳接待一位貴客。
金絲皂靴踏過青石板的聲音,與此刻后院傳來的腳步聲漸漸重合。
謝云襟攬住她的腰躍上房梁。三枚柳葉刀破空而來,刀柄青鸞紋浸著幽藍毒液。
沈寒酥甩出銀針擊落暗器,針尖與刀刃相撞迸出火花,照亮刺客蒙面巾下的孔雀紋刺青。
"是首輔府的死士!"謝云襟揮劍斬斷橫梁。瓦片如雨墜落間,
沈寒酥看見刺客腕間的紅繩——正是父親舊部特制的七星繩結。當年護送她出城的侍衛長,
也曾戴著同樣的繩結。混亂中她撲向妝奩。鎏金牡丹紋扣已被劍氣震碎,
暗格深處躺著半截焦黑的指骨,指節套著枚翡翠戒指。
沈寒酥渾身血液凝固——這是母親從不離身的陪嫁,戒面鸞鳥的眼睛本該鑲著紅寶石,
此刻卻是個空洞。"小心!"謝云襟的厲喝與破風聲同時抵達。沈寒酥旋身避開淬毒弩箭,
箭矢釘入妝奩的瞬間,暗格夾層彈出一卷血書。泛黃的絲帛上,禮部尚書印鑒鮮紅如初。
"...查工部侍郎沈承燁私采金礦..."她借著月光辨認字跡,喉間傷口突然灼痛。
記憶如潮水涌來:母親握著這封血書塞進她襁褓,父親在火海中高喊"青鸞鏡不能現世"。
后院傳來重物落水聲。待他們追至井邊,刺客已氣絕身亡,官靴卻不見了。
沈寒酥用銀簪挑起刺客衣襟,內襯赫然繡著禮部暗紋。尸身突然抽搐,
七竅流出靛藍毒血——是西域奇毒"孔雀膽"。"有人要滅口。"謝云襟劍尖劃過井沿青苔,
"禮部尚書嫡女本該在十六年前病逝,但三日前..."他忽然扯開沈寒酥的衣領,
胎記在月光下泛著磷光,"我在宗人府見過她的畫像,右耳后有朱砂痣。
"沈寒酥反手握住他持劍的手。掌心相貼時,
謝云襟的脈搏突然紊亂——這是子午斷魂散的征兆。她想起刺客袖口的沉水香,
想起他方才異常的體溫,銀針已抵住他腕間要穴。"大人中毒已有一炷香。"她挑破他指尖,
黑血滴入胭脂盒,竟凝成青鸞圖案,"這是用我沈家秘術調的毒,解毒需以虎符為引。
"素手握住那半枚青銅虎符,"但我要大人一句真話——"更鼓聲吞沒了后半句。
謝云襟的劍突然脫手墜地,他踉蹌扶住井欄,袖中滑落半塊玉佩。雙魚銜珠的紋樣,
與沈寒酥頸間玉佩嚴絲合縫。井底忽然傳來機括轉動聲。十二道銅鏡從井壁彈出,
鏡光交織成青鸞銜鏡圖。鏡中映出的卻不是倒影,而是熊熊燃燒的沈府。
六歲的沈寒酥站在火海中,看著穿玄色勁裝的少年劈開橫梁——那少年眼角的淚痣,
與此刻的謝云襟分毫不差。"原來是你..."沈寒酥攥緊虎符,虎口被棱角割出血痕。
血珠滴入古井的剎那,井水突然沸騰,托起具森森白骨。骷髏手中緊握的銅鏡完整無缺,
鏡鈕青鸞口中銜著的,正是她玉佩缺失的玉珠。
3 枯骨妝臺刑部檔案庫的桐油燈芯爆出朵燈花,映得沈寒酥手中血書忽明忽暗。
她蘸著茶湯在案幾勾勒:"永昌二十三年冬,先帝駕崩前七日,禮部尚書暴斃于值房。
""沈侍郎時任工部郎中。"謝云襟的嗓音裹著地牢的寒氣突然貼近,
"那日他本該在皇陵督工,卻出現在尚書府。"他展開泛黃的奏折抄本,
朱批"妖言惑眾"四字力透紙背。沈寒酥的銀針突然刺入自己虎口。
疼痛驅散記憶中的迷霧——六歲那夜,父親官袍染血沖進祠堂,將青鸞鏡塞入她懷中時,
腰間掛的正是工部郎中的魚符。"掘得兇物,恐傷國運..."她撫過奏折上的字跡,
頸間胎記突然灼痛。琉璃燈驟暗,銅鏡不知何時浮起熒光,映出地宮白骨手中的完整青鸞鏡。
鏡鈕鸞鳥眼窩處的玉珠,正與她缺失的玉佩嚴絲合縫。
謝云襟的劍鞘突然壓住血書:"禮部尚書中的是苗疆蠱毒'牽機引',
但沈侍郎..."他指尖劃過驗尸格目上的"焚尸滅跡",翡翠扳指映出森森冷光,
"為何獨留你活口?"窗外驚雷炸響。沈寒酥掀開袖口,
腕間紅玉鐲內側的"沈"字在電光中清晰可辨:"因為我是..."話到舌尖忽然化作腥甜,
她看到銅鏡里自己的面容正在龜裂,露出底下森森白骨。"畫皮術反噬。
"謝云襟扣住她命門,玄鐵扳指寒氣透骨,"三個時辰內找不到解藥,你便會化作一灘尸油。
"他扯開刺客的衣襟,孔雀紋刺青下浮現青鸞印記,"首輔府的印記是用尸油烙的,
遇熱顯形。"沈寒酥突然將燭臺按向自己小臂。皮肉焦糊味中,
青鸞紋胎記竟化作血色地圖——正是父親奏折中提及的皇陵兇穴方位。
她想起母親臨終前呢喃的童謠:"青鸞鏡,照幽冥,
九重泉下骨做燈..."檔案庫的木門轟然洞開。十二名黑衣刺客持苗疆彎刀魚貫而入,
刀柄銅鈴震得案卷紛飛。謝云襟揮劍斬斷燈繩,黑暗降臨的剎那,
更新時間:2025-05-04 01:11: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