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烤串終究沒吃成。
賀臣接了個電話匆匆走了,臨走前跟老板致歉:“很抱歉,我這邊有點事,晚上估計來不了了,希望你們玩的盡興?!?/p>
老板又聽到顏惜說佟予漫身體不舒服,連忙關心是不是水土不服并表示他那里有藥,還說先休息,烤串什么的另選時間再聚就是了。
*
佟予漫去洗手間洗了臉,連帶著臉上淚痕一起洗去。
出來時,顏惜正在水臺那兌蜂蜜水:“漫漫,喝了后休息會再去洗漱昂,然后早點睡?!?/p>
佟予漫坐過去把頭靠在她身上,聲音悶悶的:“顏顏。”
顏惜把水放她面前:“別不開心啦,漫漫。我在呢?!?/p>
佟予漫小口啜著,有些心不在焉。
于是顏惜就聽到漫漫又開口了,把那段故事補完:
“我當時很怕,沒有哪個女孩子會愿意在意中人面前留下不好印象的。她們發了我的照片和班級姓名還那么造謠我,說的話一個比一個難聽,他會不會聽到,會不會就覺得我不好,我就像謠言傳的那樣……”
“每次跟他走在一起我都很自卑,我大腿比他的粗了一半。男孩子怎么腿一個比一個細啊,真是的。那會我經常熬夜,又不會化妝,皮膚很糟糕臉色也很憔悴。反觀他,永遠那么白那么昂揚那么精神飽滿——可能也有低落的時候吧,但至少我是沒有看到過他的消沉的。”
“雖然我也不知道為什么他要把我比作綠蘿,但是他的話讓我清楚,他沒有因為謠言而誤會我,并且他鼓勵我,我很滿足。”
“3班的同學割裂很嚴重,年級前百有很多人,年級倒數也有好幾個。那個班跟個大雜燴一樣,什么樣的人都有。當時我被加了莫須有罪名后,挺多人去表白墻下為我說話的,然后那幾個人和她們的朋友辯駁不過,就造我其他的謠。其實大多數吃瓜群眾對發照片這事是很不齒的,都在指責他們這個行為。”
“我勉勉強強也算是個風云人物吧。每個月月考出分后,學校都會把總分狀元單科狀元羅列在一起并配上大頭照。我經常是年級語文第一,學校又愛開表彰大會,因此大多數的同學都很熟悉我的名字。”
佟予漫搖頭,嘆口氣:“我那會還是太孤傲了,那些她們給我編織的罪名里有個說的挺對的,說我看不起人。我確實打心底里看不起那些上課搗亂的人。”
“我跟賀臣,有過很多次同臺,在每一次表彰大會上,國旗下講話時,又或是主持升旗儀式?!?/p>
“他離我太遠了,我們差距太大了,而成績,是我唯一能與他并肩的途徑?!?/p>
“可是顏顏,我并不是一個聰明兒啊。我學不懂數學記不住語法,我語文再好又怎樣呢,填補不了其他科的差距。我與他的高考總分,差了整整239分。”
“我努力過的??墒撬咛炝耍易凡簧?,追不上的……”
“怪來怪去,只怪我天資愚鈍,要是我再努點力再拼一把,是不是結果就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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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予漫一直懷念高中生活,懷念刻在她那段飛揚青春里的人與物。
她討厭那一段灰暗的經歷,卻又貪戀他給出的難得一見的溫柔。
他身邊的人太多了,每一個女孩子都比她美好,比她成績好,比她漂亮大方。
跟他一個班的時候,她只敢上課時躲在重重書山后偷偷看他;她最愛上課老師提問了,因為點到他名字時,自己隨同學一起看過去的目光就不會顯得刻意;晚自習放學后她卡著時間出教學樓,能在小賣部打量糖果零食裝作思考價格時不經意把余光分給他……
去了三班后,她會斟酌著跟李涵曦一起去十二班的頻率;最喜歡的還是下課繞到后門出去,然后去走廊右端的洗手間,這樣一路上她可以肆無忌憚地盯著他的背影看,這比她在十二班時走后門出去顯得合理多了。
她熟悉他的每一個背影。
她每天中午看著手表在寢室窗前站好,13:41分時他會準時推著單車出現在校門口刷卡,偶爾也會提前一兩分鐘;而她會飛奔下樓然后默默保持距離跟在他身后。
她小心翼翼地把握每一次相處的分寸。
*
十五歲的佟予漫悄無聲息地喜歡著一個天之驕子。
十年后的佟予漫依然喜歡。
穿堂風跨過十年歲月,經年風不止。
山洪呼嘯,她一如既往毫無招架之力。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佟予漫看著鏡中自己。
她更加勇敢、平和,比高中時更成熟穩重、更好看,還有一筆可觀存款。
并且上天垂憐,讓他們不期而遇。
她想再努力一次,再試試。
他的目光能否為她停留。
鏡中的人勾唇一笑,明媚如陽。
*
“你是無意穿堂風,偏偏孤倨引山洪。穿堂風這個店名取的還不錯?!?/p>
顧淮坐下隨口道。
賀臣笑著倒茶:“西柵這邊純茶室不多,顧哥屈尊了?!?/p>
“哪里哪里?!鳖櫥磾[擺手看著他,“阿臣,你有話直說吧。這么多年你從沒開口問我要過什么,只要我辦得到?!?/p>
賀臣有些不好意思:“……哥,確實有事想找你幫我支個招。我在談一個產業ip授權,但是對方不滿意南市現狀,遲遲不松口?!?/p>
“哪個,戲劇節嗎?”顧淮敲著茶杯。
賀臣點頭:“不需要多久,哪怕一年,就夠了?!?/p>
“你換個角度想,南市并不是以戲劇著稱的,我覺得它的科舉文化比戲劇更容易落地。你可以先談個特色旅游落地,比如沉浸式體驗科考,先做個一兩年,有起色后就可以慢慢引進其他ip了……”
賀臣:“不瞞你說,哥,你說的這些我都想過,可是南市并不適合慢慢來,現在缺的就是一劑猛藥?!?/p>
顧淮笑:“阿臣,你有多久沒回南市了?”
賀臣一愣:“我上個月才回來,之前一直在京市?!?/p>
“你可以找幾個南市的人問問他們對這個城市的感受,談談他們理想中的南市。”顧淮舉杯示意,“你想要發展南市,首先得讓本地人接受,尤其是那些生活了幾十年的老人家?!?/p>
“不過不急,下個月二號有個聚餐,你跟我一起去?!?/p>
賀臣若有所思般點頭:“好,謝謝了,哥?!?/p>
“咱倆哪用說這些?!鳖櫥磁呐乃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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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予漫半躺在搖椅上抬頭看。天邊的云一望無際,水鄉的風格外溫柔,一陣一陣拂面而過,檐下風鈴有一下沒一下的動著。
她在搖椅一晃一晃的律動中有些昏昏欲睡。
在徹底睡過去前,似乎顏惜來給她蓋了薄毯,佟予漫歪頭蹭了蹭柔軟的布料,喃喃道:“謝啦。”
她再次睜眼時,已然暮色四合,路燈已經亮起,燈火搖曳。
佟予漫坐起身來,她睡了這么久?
沒摸到手機,揉揉眼,佟予漫把毯子疊好,起身就看到在院門口鵝卵石小徑上打著電話來回踱步的賀臣。
身后的路燈把他影子拉的很長,佟予漫目光止不住地落在他身上,好一會才一拍腦袋,愣著干什么,速速回去補妝?。?/p>
佟予漫無比慶幸下午下樓前畫了個偽素顏妝,真不愧是我啊。
她一邊在心里給自己點贊一邊摸了摸眼角,很好,沒有分泌物。
那么她的睡顏應該還是沒出問題的。
佟予漫一邊噴定妝噴霧一邊決定明天換一款透明雙眼皮貼,這樣眨眼閉眼時就沒有肉色那么明顯。
“漫漫。”顏惜敲門兩下后進來看到她的動作有些驚訝,“你大晚上化妝?”
佟予漫撐下巴看她:“怎樣,美嗎?”
“超級美,我的大美人兒。李叔下午些說晚上下去烤串?!鳖佅О咽謾C遞給她,“那會你睡著了,我見你手機放一旁凳子上就給你收著了。你也是心大?!?/p>
佟予漫笑嘻嘻:“好啦顏顏~剛剛沒摸到手機我就猜你幫我收著啦?!?/p>
*
院中烤架已經支上了,李叔正從廚房搬飯后水果,賀臣和周姨在串肉菜。
“漫漫和顏顏來啦。”周姨笑瞇瞇的。
佟予漫笑得一臉乖順,聲音甜甜的:“周姨李叔,賀臣~”尾音跟有鉤子一樣。
顏惜面不改色跟在她后面放下手中的杯子,打了聲招呼。
“我跟顏顏調了幾杯酒,一會兒嘗嘗呀?!辟∮杪谥芤膛源魃鲜痔滓黄鸫瑐饶樋粗?。
顏惜波瀾不驚地去了廚房切水果。
根本沒眼看,漫漫超級“不經意”露出了自己的黃金左臉。
“好呢漫漫?!敝芤绦χf過去一碟切薄的五花肉,“你跟小賀一起把這個串了吧。”
佟予漫笑盈盈:“好呀。”
她稍微靠近了點賀臣,聞到了他身上的淡淡大吉嶺茶香味。
很清爽干凈的感覺。
她有些失笑,這么多年了,他還喜歡這款呢。
某些時候,他還挺長情的呢。
“一片生菜兩片五花肉的搭配怎么樣?”佟予漫很自然地一邊說話一邊順勢把目光停留在他臉上。
……如果忽略她劇烈的、快要跳出來的心跳的話,確實還是很自然的。
賀臣欣然同意:“好啊,我不太懂,你看著搭配,我聽你的?!?/p>
佟予漫挑眉:“原來賀大學霸也有不懂的啊~”
賀臣無奈地看她一眼,接過她串好的烤串放進桌上不銹鋼托盤里。
“……”
佟予漫悄悄咽口唾沫,唾棄自己沒定力。
小心臟啊你可別跳這么快啊。
心跳聲太大了,吵到身旁的人怎么辦?
她默默挪了下,靠著周姨:“姨姨,我怎么串這么慢啊。”
賀臣抬頭放串時一眼就能看到眼前人那雙亮晶晶的眼睛,在燈光照耀下熠熠生輝。
他串著食材,漫不經心想。
佟大作家的眼睛還是像高中時那么清亮。
更新時間:2025-05-04 01:08: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