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豆大的雨點砸在陳厭棲身的柴房瓦楞上,發出令人心悸的悶響。
陳厭蜷縮在霉味刺鼻的稻草堆里,單薄的校服下擺還在往下滴水。
母親粗糙的手掌留下的紅痕在潮濕的空氣中灼痛,
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肋骨處的淤青——那是今早因為弟弟摔碎了碗,她被遷怒踹的一腳。
陳厭將臉埋進膝蓋,咬住嘴唇不讓嗚咽溢出。隔著薄薄的木板墻,弟弟的哭鬧聲戛然而止,
隨即傳來母親變調的哄笑:"乖寶兒不哭,
明兒給你買糖糕吃......"這聲音像根細針,狠狠扎進她的心臟。陳厭閉上眼睛,
想起上午弟弟用彈弓打碎鄰居家玻璃,父母二話不說就把她拽出來頂罪;想起去年冬天,
弟弟的新棉襖是厚實的駝絨,而她只能穿著補丁摞補丁的舊棉衣,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自從七歲那年弟弟出生,她就成了家里多余的影子。吃飯時,弟弟碗里堆滿臘肉,
她只能就著咸菜扒飯;弟弟的書包是嶄新的奧特曼款式,她的書包卻是用化肥袋改制的。
就連睡覺的地方,弟弟獨占著溫暖的床鋪,她卻只能在漏風的柴房打地鋪。
這些畫面在陳厭腦海中不斷閃回,淚水混著雨水無聲滑落,打濕了膝蓋上的褲腿。
十六歲的蟬鳴格外聒噪,陳厭蹲在村委會門口的槐樹下,
指腹反復摩挲錄取通知書上燙金的校名。油墨未干的"市重點高中"字樣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這是她無數個深夜借著月光苦讀換來的成果。然而,當她滿心歡喜地把通知書帶回家時,
父親的煙袋鍋重重砸在八仙桌上,震得茶杯里的水都濺了出來。"讀那么多書有什么用?
"父親吐出一口煙,煙霧模糊了他冷漠的臉,"隔壁村張家丫頭初中畢業就去紡織廠,
年底就能往家拿兩千塊!你倒好,還要我們供你讀書?
"母親在一旁附和:"女孩子遲早要嫁人,讀再多書也是別人家的。"陳厭攥緊衣角,
指甲縫里還沾著幫人插秧時的泥漬——為了湊學費,她暑假一直在田里干活。深夜,
父母的鼾聲從里屋傳來。陳厭翻出壓在箱底的破布包,里面是三個月來撿廢品攢的零錢,
硬幣碰撞聲混著窗外的蟲鳴,成為她逃離的序曲。她悄悄推開柴房的門,
最后看了一眼熟睡的弟弟,轉身消失在夜色中。這一刻,她既害怕又堅定,害怕未知的未來,
卻更害怕被永遠困在這座大山里。省城火車站的霓虹燈刺得人睜不開眼,
陳厭背著褪色的帆布包,在人潮中顯得渺小又無助。她攥著食堂兼職的排班表,
在教學樓、宿舍、后廚三點間奔波。凌晨兩點的便利店,她踮腳擦拭貨架,
收銀機的熒光映著課本上密密麻麻的筆記。長期的勞累讓她的手腕時常酸痛,
指甲縫里永遠洗不干凈油漬。直到某個暴雨夜,林深撐著傘出現在店門口,
深藍色襯衫被雨水洇出深色痕跡:"同學,你落下的《電子商務概論》。
"他遞書的手指修長干凈,與陳厭被洗潔精泡皺的手形成鮮明對比。那一刻,
陳厭心里泛起陌生的漣漪,這個溫柔的舉動,就像黑暗中突然亮起的一盞燈。
創業社團的辦公室里,林深手把手教陳厭搭建網站后臺。暖黃的臺燈下,
他身上若有若無的雪松香水味混著鍵盤敲擊聲,讓陳厭想起后山那棵獨自生長的松樹。
當她設計的農產品直播方案獲得省級比賽金獎時,林深笑著將獎杯塞進她懷里:"你看,
你比自己想象的更強大。"窗外梧桐葉沙沙作響,陳厭低頭掩飾泛紅的眼眶。從小到大,
她總是被否定,這是第一次,有人為她的成就真心鼓掌,這種感覺既陌生又溫暖。
深秋的夜風裹著寒意灌進社團活動室,陳厭盯著電腦屏幕上不斷跳動的數字,
指尖在鍵盤上敲出急促的節奏。這是她和林深團隊第三次優化農產品直播方案,
可后臺轉化率始終卡在5%的瓶頸。她咬著嘴唇,額前碎發被空調風吹得凌亂,
忽然發現屏幕右下角的時間已指向凌晨兩點。"喝點姜茶?
"溫熱的陶瓷杯貼上她冰涼的手背,林深帶著笑意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他身上的雪松香水混著姜茶的辛香,讓陳厭緊繃的神經微微放松。自從加入創業社團,
這樣的深夜加班已成常態,但每次回頭,總能看見林深默默陪伴的身影。
"我覺得可以試試場景化營銷。"林深拉過椅子在她身邊坐下,手臂不經意間擦過她的肩膀,
"比如把直播間布置成農家小院,讓觀眾有身臨其境的感覺。"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動,
將倉庫里的竹編筐、舊木桌等道具一一圈出。陳厭眼睛發亮,立刻調出3D建模軟件,
兩人的腦袋漸漸湊到一起,呼吸交織在泛著藍光的屏幕前。就在項目初見起色時,
母親的電話打破了平靜。"死丫頭!你弟弟要報駕校,趕緊打五千塊過來!
"聽筒里傳來摔碗的脆響,陳厭握著手機的手開始發抖。這時林深恰好端著咖啡進來,
看到她煞白的臉色,立刻將她輕輕攬進懷里。"別怕。"他的下巴抵著她的發頂,
聲音低沉而堅定,"你不用滿足他們所有無理要求。"陳厭蜷縮在他溫暖的懷抱里,
感受著他一下下輕拍后背的安撫。這是她第一次意識到,原來面對父母的壓榨,
她不必獨自承受。那晚,林深陪著陳厭梳理了這些年寄回家的每一筆錢,
用專業的財務報表逐項分析。"看,"他指著屏幕上的數字,
"你已經償還了所有學費和生活費,甚至超出很多。"陳厭望著那些密密麻麻的數字,
眼眶突然發燙——原來真的有人愿意花時間,認真計算她的委屈。項目決賽前夜,
陳厭在后臺反復檢查設備,突然接到父親的威脅短信:"今晚不把錢轉過來,
我們就去你學校鬧!"她的手指死死攥住桌角,指甲在木質桌面上劃出幾道白痕。
這時林深推門而入,一眼就看出她的異樣。"交給我處理。"他接過陳厭顫抖的手機,
當著她的面撥通了父親的電話。陳厭聽見他用冷靜而強硬的語氣說:"陳厭是獨立的成年人,
你們的行為已經涉嫌敲詐勒索。如果繼續騷擾,我們會采取法律手段。"掛斷電話后,
他將陳厭顫抖的手捂在掌心,"記住,你的人生不是用來還債的。"決賽現場,
陳厭站在聚光燈下,望著觀眾席上林深鼓勵的眼神,忽然找回了勇氣。
當她從容地展示完項目,臺下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時,林深第一個站起來,
眼中閃爍著驕傲的光芒。那一刻,陳厭終于明白,原來被人堅定選擇的感覺,
比任何成就都更讓人安心。公司成立那天,陳厭正在整理新辦公室的資料,
老家的堂姐突然發來視頻。畫面里,父母跪在村口破廟前燒香,
嘴里念叨著"求菩薩讓女兒回心轉意"。陳厭盯著屏幕,心里卻異常平靜。
這時林深端著兩杯咖啡進來,看到視頻后輕輕摟住她的肩膀:"你已經做得夠多了。
""其實我不恨他們了。"陳厭靠在他肩頭,聲音很輕,"只是學會了不再傷害自己。
"她轉頭看向窗外的陽光,
想起這些年和林深一起打拼的點點滴滴——他會在她熬夜時悄悄蓋上毛毯,
會在她自我懷疑時堅定地說"你值得",會在父母刁難時毫不猶豫地擋在她身前。
刺耳的手機鈴聲撕裂清晨的寧靜,父親的咆哮震得耳膜生疼:"你弟弟要娶媳婦!
女方要二十萬彩禮,三天內必須打過來!"陳厭握著手機后退兩步,撞翻了辦公桌上的相框。
玻璃碎裂聲中,她看見照片里和林深在海邊的合影,兩人笑得那樣燦爛。而此刻,
父親的聲音還在繼續:"你別忘了,供你讀書花了我們多少錢!現在該你報恩了!
"陳厭的手不住顫抖,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這些年,她每個月都按時給家里寄錢,
自己卻省吃儉用。弟弟買車、換手機,都是她在買單。她以為這樣就能換來父母的認可,
可換來的卻是更貪婪的索取。林深沖過來時,她正機械地撿拾碎片,鋒利的玻璃劃破指尖,
鮮血滴在照片上,像極了童年墻上的血手印。山村里,母親的哭嚎與父親的叫罵交織。
"你這個沒良心的丫頭!"母親拍著大腿痛哭,"養你這么大,連這點忙都不幫!
"父親則抄起木棍,威脅要打斷她的腿。陳厭將裝著五萬塊的信封拍在桌上,
聲音冷得像結冰的溪流:"這是這些年我給你們的錢的零頭。"她掃視著滿地狼藉的房間,
更新時間:2025-05-03 22:38: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