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琴弦重逢蕭山鎮的晨霧似輕紗,還未完全散去?;ㄜ搽p手熟練地握住卷閘門的拉環,
用力向上一提,“嘩啦” 一聲,金屬的摩擦聲在寂靜的街道上突兀地響起,
驚飛了幾只棲息在電線上的麻雀。她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圍裙口袋,那里靜靜躺著一支口琴,
指尖觸碰到冰冷的金屬,昨夜那個未完成的夢瞬間在腦海中浮現 ——舞臺上,
聚光燈如熾熱的陽光傾瀉而下,她懷抱吉他,深情地唱著自己創作的歌曲,臺下的觀眾席中,
有一個身影格外熟悉,那是她十五歲時,在少年宮合唱隊結識的男孩?!芭距?一聲,
卷閘門徹底落下,花懿甩了甩頭,試圖將那些五彩斑斕的光斑重新塞回記憶深處。
她經營的 “懿心烘焙” 不過是街角一處狹小的鋪子,僅有五平米大小。玻璃柜臺內,
奶油蛋糕和曲奇餅干整齊排列,烤箱散發的熱氣與咖啡豆的馥郁香氣相互交融,
在這平凡的小城市里,交織出最安穩的味道。
當第七位顧客 —— 每天都準時光顧的張大爺買走最后一塊棗泥蛋糕時,
一陣吉他聲不合時宜地傳了過來。那琴弦撥動的顫音,宛如一片春雪,
悄然落在她塵封已久、積滿灰塵的回憶里。花懿抬起頭,望向巷口那棵老槐樹下,
只見一個姑娘背著墨綠色的吉他,站在那里。姑娘身著一件洗得發白的牛仔外套,
松松垮垮地掛在身上,長發被晨風吹得略顯凌亂,卻遮不住她眼中閃爍跳躍的光芒。
林奕汝第一次看到 “懿心烘焙” 時,肩膀正被吉他壓得酸痛不已。
琴箱上貼滿了音樂節的貼紙,從草莓音樂節到迷笛音樂節,
每一張貼紙都記錄著她過去三年的流浪足跡。這座長江邊的小城,空氣潮濕,
青石板路蜿蜒曲折,讓她不禁想起外婆家的老房子。然而,這里沒有大海,
起初也沒有讓她停留的理由。直到她看到玻璃柜臺后面,
那個系著碎花圍裙的女人正對著烤箱出神,陽光從斜上方灑落,
在她的發絲間勾勒出一圈溫柔的金邊。“請問……”林奕汝猶豫著推開玻璃門,
門鈴發出清脆細碎的聲響,“有地方能讓我歇一會兒嗎?我…… 我可以買塊蛋糕。
”她的聲音帶著長途跋涉后的沙啞與疲憊,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吉他背帶的扣環。
花懿回過神來,這才注意到姑娘鞋尖沾著的泥點?!白桑怯猩嘲l?!彼噶酥笜翘?,
目光忽然掃到琴箱上剝落的貼紙,“要喝點什么?今天的手沖咖啡是耶加雪菲?!痹捯怀隹?,
她自己都有些驚訝,平日里,她和熟客都很少聊到咖啡以外的話題。
二樓的陽光更加明媚燦爛。林奕汝小心翼翼地把吉他靠在墻邊,
這才留意到墻上掛著一張老舊海報,是二十年前 “魔巖三杰” 在南京的演唱會海報。
海報的邊角已經泛黃,卻被精心地裝在相框里。她突然想起背包夾層里那張褪色的車票,
那是十六歲那年,她瞞著母親偷跑去北京看迷笛音樂節的憑證。母親至今都不知道,
她曾在帳篷里熬過三個寒冷的夜晚,只為了聽痛仰樂隊的現場演出。
“你的吉他……” 花懿端著托盤走上樓,恰好看見林奕汝對著海報發呆,
“是雅馬哈的 FG830?”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手指輕輕劃過琴箱邊緣。十年前,她也有一把一模一樣的吉他,后來在結婚前,
被她鎖進了閣樓的木箱里。林奕汝猛地轉過身,眼中閃過驚喜的光芒:“姐姐也懂吉他?
”她下意識地想去抱琴,卻瞥見花懿迅速收回的手,指尖還沾著奶油的痕跡。
兩個女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仿佛琴弦遇上共鳴箱,發出輕微的震顫。那天下午,
花懿破天荒地提前關了店門。她們坐在二樓的飄窗旁,陽光將她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林奕汝娓娓道來,講述自己從美院退學后,背著吉他走遍半個中國的經歷,
說起在大理的民謠酒吧里彈唱到凌晨三點的疲憊與堅持,
說起在青海湖邊對著璀璨星空寫下的第一首歌?;ㄜ察o靜地聆聽著,
偶爾插上一兩句關于吉他弦距和撥片角度的專業細節,那些被她刻意遺忘許久的專業術語,
此刻如春日積雪消融,自然而然地流淌出來。“后來呢?
”當林奕汝講到在西安遇到流浪歌手老陳時,花懿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道,
“你沒打算在哪個城市安定下來嗎?”她的手指無意識地絞著圍裙帶子,
指甲縫里還殘留著烘焙時沾上的面粉。林奕汝低下頭,撥弄著琴弦,
E 弦發出一聲輕微的雜音:“安定下來?”她輕輕笑了笑,
笑容里帶著與她年紀不符的滄桑,“我媽說,女孩子彈吉他不是正經事,
除非能像鄧紫棋那樣出名。可我連去酒吧駐唱,都被嫌棄‘風格太另類’,
說現在流行的是抖音神曲?!彼蝗惶痤^,目光灼灼地看著花懿,“姐姐你呢?
看你對吉他這么了解,以前一定彈得很好吧?”花懿的身體猛地一僵。
烤箱的定時器仿佛在記憶深處 “?!?地響了一聲,
她仿佛看到年輕的自己站在大學宿舍的陽臺上,迎著夕陽彈奏《南方姑娘》,
樓下的男生們吹著口哨鼓掌喝彩。后來,父親病重,她帶著吉他跑遍各大選秀節目,
卻在晉級賽時被告知 “形象不夠出眾”。再后來,相親、結婚、開烘焙店,
吉他的琴弦在閣樓里慢慢生銹,如同她那逐漸黯淡褪色的夢想。“早就不彈了。
”她轉身走向樓梯,聲音里帶著刻意的平靜,“你要是累了,樓上有間空房,暫時沒人住。
”走到樓梯口時,她又補充了一句,“房租的話…… 每天幫我看兩小時店就行。
”第一個雨夜毫無征兆地突然降臨。林奕汝抱著吉他坐在二樓窗前,
看著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流淌,勾勒出一幅幅不規則的圖案。
樓下傳來烤箱 “?!?的提示音,混雜著花懿哼唱的旋律 —— 是《張三的歌》,
卻帶著一些陌生的變調。她突然想起下午整理房間時,在衣柜深處看到的琴譜夾,
泛黃的紙頁上寫滿了原創的和弦走向,署名是 “花小懿,2015 年夏”。
“想不想試試?”當花懿端著熱可可走上樓時,看到林奕汝正對著琴譜發呆,琴箱已經打開,
琴弦在燈光下閃爍著微光。她猶豫了一下,最終坐在了舊沙發上,指尖輕輕觸碰琴弦。
十年未曾觸碰吉他的手有些生疏,可在按下 C 和弦的那一刻,所有的肌肉記憶瞬間蘇醒。
林奕汝看著花懿彈琴的模樣,忽然明白了為什么這個總是系著圍裙的女人,
一提到 “吉他”,眼里就會閃爍光芒。她的指法不算特別標準,
卻帶著一種渾然天成的溫柔,仿佛將歲月的點點滴滴都揉進了音符里。當彈到副歌部分時,
花懿突然停了下來,指尖緊緊按在品絲上,指腹傳來輕微的刺痛?!盀槭裁床焕^續?
” 林奕汝輕聲問道?;ㄜ残α诵?,笑容里帶著一絲自嘲:“彈得太爛了,十年沒碰過琴了。
”她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卻早已沒了當年為了練習橫按磨出的繭子。
“可是……”林奕汝突然想起下午在巷口看到的場景,
花懿給隔壁五金店的王奶奶送去剛烤好的司康,還蹲在地上幫她系鞋帶,陽光灑在她的發間,
宛如落在琴弦上的月光?!翱墒悄銖椙俚臅r候,整個人都在發光啊。”那個夜晚,
她們在雨聲中暢聊到凌晨?;ㄜ舱f起大學時組建的樂隊,
說起第一次在 livehouse 演出時的緊張與興奮,說起父親住院時,
她在病房外彈吉他賺取醫藥費的艱難經歷。林奕汝則說起自己在音樂節后臺結識的音樂人,
說起那些在巡演車上度過的漫長夜晚,說起寫歌時靈感如泉涌般突然降臨的狂喜時刻。
更新時間:2025-05-03 22:37: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