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住的齒輪從我記事起,所有聲音都像生銹的齒輪在腦袋里空轉。
媽媽指尖的乳液帶著工業潤滑油的刺鼻氣味,粘稠的觸感像融化的塑料裹住皮膚。
我盯著自己泛紅的手背,那些白色痕跡明明消失了,為什么皮膚下還在發燙?"手放下!
"媽媽的尖叫讓齒輪突然卡殼。她拽著我手腕的力道,
像擰緊發條般讓身體里的零件開始錯位。幼兒園門口的梧桐樹影晃成鋸齒狀,
穿碎花裙的老師伸手時,我看見她袖口爬出蠕動的黑色線條。"別怕,老師抱抱。
"她的聲音像被揉皺的錫紙,帶著尖銳的褶皺。我把臉埋進媽媽的針織衫,
卻被強行拽進一團溫熱潮濕的霧氣里。碎花裙蹭過脖頸的瞬間,無數細小的觸角鉆進毛孔,
我弓起脊背發出撕心裂肺的嚎叫,在水泥地上翻滾時,聽見膝蓋撞出清脆的齒輪斷裂聲。
老師蹲下來時,她睫毛上的亮片變成會飛的金屬碎屑。
我蜷縮在墻角數地磚縫隙——23條豎線,17條橫線,這是唯一能讓齒輪正常運轉的密碼。
直到媽媽紅著眼眶帶走我,我才發現她無名指上的婚戒,
在陽光下折射出和乳液瓶身相同的冷光。回家路上,我把額頭抵在車窗上。
雨滴劃過玻璃的軌跡,和媽媽抹乳液時的手指動作重疊。原來那些白色物質沒有消失,
它們變成了無數透明的齒輪,在我皮膚下晝夜不停轉動,
把這個世界切割成我永遠無法理解的碎片。我在地上翻滾著,指甲深深摳進地板縫隙,
那些冰涼的紋路像無數細小的蟲子在啃噬指尖。媽媽的高跟鞋聲急促地在耳邊回響,
她拽著我的胳膊往上提,金屬手鏈硌得我生疼?!皠e鬧了!”她的聲音里裹著憤怒和難堪,
周圍漸漸圍攏過來其他家長的目光,那些目光像細密的針,扎在我暴露在外的皮膚上。
幼兒園老師蹲下來,身上飄來和媽媽抹在我身上相似的刺鼻氣味。
她伸手想擦去我臉上的淚水,我條件反射地揮出拳頭,卻被媽媽重重拍在背上。“道歉!
”媽媽的聲音帶著警告,我卻突然安靜下來——身體里的抽搐愈發劇烈,
像是有千萬根絲線在拉扯著內臟,眼前的場景開始扭曲,老師的臉變成了一團模糊的色塊,
媽媽的身影也在晃動中變得透明。直到被強行推進教室,我蜷縮在角落的積木堆里,
才找回一絲安全感。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粗糙的木塊,那種真實的觸感讓我稍微平靜。
其他孩子在老師的帶領下唱歌,聲音混在一起像尖銳的蜂鳴,我捂住耳朵,
額頭抵著冰涼的墻面。突然,余光瞥見窗臺爬過一只甲蟲,它笨拙地挪動著鞘翅,
每一次觸角的擺動都清晰可見。我屏住呼吸,慢慢湊近那只甲蟲。它黑亮的外殼反射著陽光,
腿部的細毛根根分明,這種清晰的、可觀察的事物讓我著迷。當我伸出手指想要觸碰它時,
身后突然響起哄笑。幾個孩子指著我,喊著“怪胎”,老師聞聲趕來,甲蟲受到驚嚇,
瞬間消失在窗框縫隙里。身體里的抽搐再次襲來,比以往更猛烈。
我抓起手邊的積木用力砸向墻面,“砰”的一聲巨響,教室里瞬間安靜。
老師的驚叫、孩子們的哭聲、媽媽匆匆趕來的腳步聲,所有聲音都在耳鳴中變得遙遠。
我盯著散落一地的積木碎片,那些參差不齊的斷面,像極了我支離破碎的感知世界。
傍晚回家的路上,媽媽始終冷著臉。經過便利店時,她突然停下腳步,
從貨架上拿起一管護膚霜。“這是寶寶霜,保護皮膚的。”她的語氣比平時柔和,
“就像給齒輪上油,這樣你才不會覺得難受。”她把護膚霜擠在掌心,輕輕抹在我的手上,
這次我沒有抗拒——或許是因為白天的劇烈情緒消耗了所有力氣,又或許,我開始隱約理解,
這個世界存在著許多像護膚霜這樣我無法理解卻必須接受的“規則”。但在深夜里,
當我盯著月光下泛著微光的手背,依然覺得困惑。那些被護膚霜覆蓋的皮膚下,
齒輪依舊在卡頓,發出細微卻尖銳的聲響。而窗外,那只消失的甲蟲,是否也在某個角落里,
尋找著屬于它的、不會被驚擾的世界?第二天清晨,媽媽的手剛觸到護膚霜,
我就本能地往后縮。那些粘膩的觸感總會讓我想起幼兒園里混亂的聲音和刺目的光線,
身體里的齒輪又開始發出咯吱咯吱的響動?!肮裕鸵幌?。”媽媽的聲音帶著疲憊的哄勸,
指尖的溫度透過護膚霜滲進皮膚,我卻盯著她手腕上晃動的金屬手鏈,
數著上面菱形鏤空的個數,試圖用這種方式轉移注意力。到了幼兒園門口,
我死死拽住媽媽的衣角,指甲幾乎要嵌進布料里。
昨天那個散發著刺鼻氣味的老師快步迎上來,這次她沒再伸手觸碰我,
而是蹲在離我半米遠的地方,手里舉著一個彩色的小本子?!斑@是送給你的秘密基地。
”她翻開本子,里面貼滿了各種昆蟲的照片,“昨天那只甲蟲也在這里哦。
”我忍不住瞥了一眼,果然,那只甲蟲正趴在葉片上,
觸角向前伸展的角度都和我記憶里一模一樣。老師見我目光停留,輕輕翻到下一頁,
是毛毛蟲蛻下的殼、蝴蝶翅膀上的鱗片放大圖,每一張照片旁都畫著可愛的簡筆畫。
“我們一起給這些小生物寫日記好不好?”她的聲音不再像唱歌那樣尖銳,
反而像溫水一樣柔和。那天在教室里,我被安排坐在靠窗的角落,遠離其他孩子的喧鬧。
老師把裝著昆蟲標本的木盒放在我桌上,玻璃罩下的甲蟲、蜻蜓一動不動,
卻能讓我看清它們每一處紋路。當其他小朋友在玩角色扮演游戲時,我就趴在桌上,
用老師給的彩鉛臨摹標本。筆尖劃過紙面的沙沙聲,和窗外樹葉的簌簌聲漸漸重疊,
成為我能接受的少數聲音之一。午休時,老師悄悄坐到我身邊。她身上換了種淡淡的花香,
不再刺鼻?!澳芙o我講講你畫的甲蟲嗎?”她指著紙上那只被我反復描摹的昆蟲,
觸角比真實的長度長了兩倍,腿部關節處還畫著齒輪狀的花紋。我張了張嘴,
喉嚨卻像被卡住的齒輪發不出聲音,只能用手指點著畫紙上的齒輪。
“你覺得它們像會動的齒輪對嗎?”她突然說。我猛地抬頭,撞見她溫柔的目光。那一瞬間,
身體里原本卡頓的齒輪似乎微微轉動了一下。從那天起,每當我情緒開始緊繃,
老師就會帶著我去幼兒園的小花園。我們蹲在泥土旁觀察螞蟻搬家,
看蝸牛背著螺旋形的殼緩慢爬行,她不再要求我和其他孩子互動,
只是安靜地陪我記錄這些微小生命的軌跡。漸漸地,
我發現自己開始期待每天的昆蟲觀察時間。老師會用放大鏡讓我看蜜蜂后腿攜帶的花粉球,
會告訴我蝴蝶破繭時的掙扎有多艱難。有一次,我鼓起勇氣指著她的筆記本,
在空白頁上畫了個歪歪扭扭的小人,旁邊是密密麻麻的齒輪。她看著畫,
突然眼眶發紅:“原來你心里,藏著這么奇妙的世界。”但這份難得的平靜,
在某個周三的下午被打破了。那天天空陰沉,空氣里彌漫著潮濕的味道。
當我正專注地畫一只正在結網的蜘蛛時,幾個孩子突然圍了過來?!坝衷诋嬈婀值臇|西!
”其中一個男孩伸手搶過我的畫紙,其他孩子跟著哄笑。身體里的齒輪開始瘋狂轉動,
眼前的畫面扭曲成刺目的色塊,我抓起桌上的水杯狠狠砸向地面。清脆的碎裂聲中,
老師沖過來把我護在身后,她的裙擺掃過我的臉頰,帶著熟悉的花香?!耙院笳l再欺負他,
就不許參加昆蟲俱樂部?!崩蠋煹穆曇魣远ㄓ辛?。那些孩子嘟囔著散開后,她蹲下來,
小心翼翼避開地上的玻璃碎片,輕輕擦掉我臉上的淚水:“別怕,你的齒輪世界,
我會一直守護著。”窗外突然落下幾滴雨,打在樹葉上發出規律的滴答聲。我靠在老師肩頭,
聽著她穩定的心跳,第一次覺得,也許這個格格不入的世界,真的存在能卡住我齒輪的支點。
在手工課上,老師讓大家用彩泥捏小動物。其他小朋友興奮地聚在一起,
嘰嘰喳喳地討論著要捏出什么樣的造型,教室里充滿了歡快的笑聲。而我卻坐在角落,
專注地把彩泥搓成一個個細長條,再將它們一圈圈纏繞起來,試圖做出甲蟲外殼的紋路。
“快看,他在玩面條!”一個小女孩指著我喊道。幾個孩子圍了過來,發出刺耳的笑聲。
“真奇怪,哪有人這樣玩彩泥的。”“像個傻子一樣。”這些話語像鋒利的刀片,
一下下割著我的心。我緊緊攥著彩泥,指甲深深陷進去,彩泥的涼意透過指尖傳來,
卻無法緩解內心的慌亂。身體里的齒輪又開始不受控制地亂轉,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老師注意到這邊的動靜,快步走了過來。她輕輕拍開那些孩子,蹲在我面前,
溫柔地說:“你們看,他做的多特別呀,就像一件藝術品。我們來問問他是怎么做的好不好?
”孩子們有些不情愿地安靜下來。老師轉向我,
眼神里滿是鼓勵:“能和大家分享一下你的創作嗎?”我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喉嚨像是被一團棉花堵住,緊張讓我渾身僵硬。我搖搖頭,把做好的彩泥作品藏到身后。
老師沒有強迫我,只是微笑著說:“沒關系,等你想說的時候再告訴我們。
”她帶著其他孩子回到各自的位置,開始引導大家欣賞不同的彩泥作品,
試圖轉移他們的注意力。戶外活動時,大家在玩捉迷藏。我站在一旁,看著他們嬉笑奔跑,
更新時間:2025-05-03 22:3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