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85年的夏天格外悶熱。孫佩蘭抹了把額頭的汗水,紡織機的轟鳴聲在耳邊嗡嗡作響。
她看了眼墻上的掛鐘,顯示晚上十點半,再堅持半小時就能下班了。"佩蘭,
這批貨趕完了你就先回去吧,你明天不是還要去趟教育局嗎?"車間主任王嬸走過來,
拍了拍她的肩膀。孫佩蘭眼睛一亮,嘴角不自覺地上揚:"謝謝王嬸!
"她終于有機會上大學了!雖然只是省里的師范??茖W校,但對一個紡織廠女工來說,
這簡直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這也是她和李寶華結婚前最好的禮物。想到未婚夫,
孫佩蘭心里甜滋滋的。她和李寶華是同學,他們戀愛三年,下個月就要結婚了。
李寶華在機械廠上班,雖然工資不高,但人長得精神,嘴巴又甜,會來事,是個潛力股,
廠里的小姑娘都羨慕她。下班鈴一響,孫佩蘭就沖出了車間。她沒有像往常一樣去女工澡堂,
而是直接回了家。她和李寶華的新房是廠里分的宿舍,雖然只有一室一廳,
但被她布置得溫馨舒適?;氐郊乙咽巧钜故稽c了,孫佩蘭輕手輕腳地放下包,
生怕吵醒可能已經睡下的李寶華。然而,臥室里傳來的聲音讓她瞬間僵在原地。
女人的嬌喘和男人的低吼聲清晰地穿透薄薄的門板。孫佩蘭的大腦一片空白,
手中的包"啪"地掉在地上。臥室里的聲音也戛然而止。幾秒鐘后,
李寶華慌慌張張地套著褲子打開門,臉上還帶著未褪的紅潮:"佩、佩蘭?
你不是說今晚加班到十二點嗎?"孫佩蘭的目光越過李寶華的肩膀,
看到了床上用被單裹著身體的機械廠廠長的女兒趙紅梅。此時,趙紅梅臉上沒有絲毫羞愧,
反而挑釁般地朝孫佩蘭揚了揚下巴。"你們..."孫佩蘭的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佩蘭,
你聽我解釋..."李寶華伸手想拉她。"解釋什么?
解釋你怎么和這個女人在我們結婚用的床上鬼混?還是解釋你為什么背叛我們的感情?
"孫佩蘭猛地甩開他的手。趙紅梅慢條斯理地穿好衣服,走到李寶華身邊,
親昵地挽住他的手臂:"孫佩蘭,實話告訴你吧,我和寶華早就在一起了。
你以為他真的想娶你一個紡織女工?""紅梅!"李寶華尷尬地呵斥,但并沒有甩開她的手。
趙紅梅得意地笑了:"對了,你還不知道吧?你那個師范的名額,已經歸我了。
下個月我就要去省城上學,寶華也會調去省機械廠。"她上下打量著孫佩蘭,"至于你,
就繼續在這當你的紡織女工吧。"孫佩蘭感覺全身的血液都沖到了頭頂。
她死死盯著李寶華:"她說的是真的?"李寶華避開她的目光:"佩蘭,這事我們可以商量。
""商量個屁!"孫佩蘭轉身沖進廚房,拿出菜刀。"佩蘭!你冷靜點!
"李寶華嚇得連連后退。孫佩蘭沒有理會他們,而是徑直走到床邊,
用菜刀狠狠劃破了嶄新的床單和被褥,那是她用三個月工資買的結婚用品。"孫佩蘭!
你瘋了?"李寶華大叫。"我瘋了?"孫佩蘭冷笑,從抽屜里翻出兩人的訂婚證書和合照,
當著他們的面撕得粉碎,"李寶華,我們的婚約就此作廢!祝你們百年好合,斷子絕孫!
"說完,她轉身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佩蘭,你別這樣,我們好好聊聊。
"李寶華假惺惺地說。"滾開!"她一把推開他,從床底下拉出母親留下的木箱,
里面是幾本發黃的醫書和一個小布包,是母親臨終前留給她的全部家當。十分鐘后,
孫佩蘭背著簡單的行李離開了這個讓她曾經充滿憧憬的"新房"。
夏夜的風吹干了她臉上的淚水,卻吹不散心中的怒火和屈辱。2三個月后,省城中醫學院。
"喂,新來的,三樓實驗室還沒打掃呢!"后勤主任不耐煩地敲著拖把。"馬上就去,主任。
"孫佩蘭低著頭,加快手中的動作。作為學院最底層的清潔工,她每天要工作十二個小時,
工資卻少得可憐。但這份工作有一個好處,可以"偷學"。每天打掃完衛生,
孫佩蘭就會溜進沒人的教室,研讀從課堂上偷聽記下的筆記和母親留下的醫書。這天夜里,
孫佩蘭在教室里看書,突然被一束手電筒的光照得睜不開眼。"誰在那里?
"一個蒼老但威嚴的聲音響起。孫佩蘭嚇得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對、對不起,我馬上走。
""等等,你在看什么?"老人走近,孫佩蘭認出這是中醫學院的榮譽院長宋仁清教授,
國內著名的老中醫。孫佩蘭戰戰兢兢地遞上手中的筆記本,
上面是她根據醫書和偷聽的課程整理的筆記。宋仁清翻了幾頁,
眉頭漸漸舒展:"這些都是你寫的?""是的。我知道錯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孫佩蘭低著頭。宋仁清突然笑道:"偷學確實不對,要學就光明正大的學,
你的天賦不應該被浪費。明天開始,晚上七點到九點,來我辦公室。
"孫佩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的意思愿意教我?"老教授慈祥地看著她,"對,
我愿意教你中醫。當然,前提是你得先把本職工作做好。"孫佩蘭的眼眶瞬間濕潤了。
這三個月來,她第一次看到了希望的曙光。"謝謝您!我一定努力學習!"她深深鞠躬,
淚水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從那天起,孫佩蘭的生活有了新的意義。白天,
她是默默無聞的清潔工;晚上,她是宋仁清的關門弟子。宋教授驚訝地發現,
這個只有高中學歷的女孩對中醫有著驚人的悟性,短短兩個月,
她就掌握了常人需要半年才能學會的知識。"佩蘭,把當歸和黨參拿來。
"宋仁清手里碾著藥碾子,頭也不抬地對她說。孫佩蘭對每一種藥材早就熟記于心,
她迅速從藥柜第三排取出兩味藥材,遞到宋仁清面前。宋仁清瞥了一眼,滿意地點點頭,
"不錯,你說說看,當歸和黨參如何區分?""當歸斷面黃白色,有裂隙,
氣味濃郁特異;黨參斷面淡黃色,有放射狀紋理,氣味微甜。"孫佩蘭對答如流。
宋仁清眼中閃過一絲贊許,隨即又板起臉:"背得挺熟,但學醫不能光靠死記硬背。來,
嘗嘗這個。"他遞過來一片藥材,她接過放入口中,細細咀嚼,眉頭微皺:"味甘微苦,
有股特殊的香氣,這是當歸?""錯!這是獨活。"宋仁清敲了下她的額頭,"記住,
獨活香氣濃烈而辛辣,當歸則是溫潤的甜香。"孫佩蘭慚愧地低下頭,
趕緊在小本子上記下這個區別。"老師,您要的方子我整理好了。
"孫佩蘭從包里掏出一疊工整的手稿。宋仁清接過來翻看,
發現每個方劑后面都附有她自己的理解和疑問,有些見解雖然稚嫩,但角度新穎。
"你昨晚又沒睡?"宋仁清看到她眼下的青黑。孫佩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睡不著,
就把《傷寒論》又看了一遍。""胡鬧!醫者不自醫,你這樣熬夜傷身,
將來怎么給病人看???"宋仁清嘴上責備,心里卻對這個勤奮的弟子越發喜愛。
他起身從柜子里取出一個保溫桶,"給,我讓家里多做了點湯,補氣血的。
"孫佩蘭受寵若驚地接過,熱湯的香氣讓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十幾個小時沒吃東西了。
她小口啜飲著,暖流從胃部擴散到全身。"對了,下個月我要去趟京城,給周家老爺子復診。
你準備一下,跟我一起去。"宋仁清突然說。"京城?周家?"孫佩蘭差點被湯嗆到。
"周老爺子是老革命,現在退下來了,但家族在京城很有影響力。"宋仁清解釋道,
"我每個月都會去給他診一次脈。這次帶你見見世面。
"孫佩蘭既興奮又忐忑:"我的水平還不夠吧?""讓你去見識,又不是讓你主治。
"宋仁清瞪了她一眼。周六下午,孫佩蘭剛走出圖書館大門,就看到一群人圍在路邊,
嘈雜聲中夾雜著驚慌的呼喊。"有人暈倒了!""快叫救護車!""她有藥嗎?
"醫者本能讓孫佩蘭擠進人群。此時,地上躺著一位六十多歲的婦人,面色青紫,呼吸急促,
雙手緊抓胸口。"讓一讓,我是學醫的!"孫佩蘭跪在婦人身邊,迅速檢查癥狀。
她立刻判斷出來是哮喘發作!婦人嘴唇已經開始發紺,情況危急。孫佩蘭環顧四周,
看到婦人掉落的手袋,快速翻找,果然發現了一支哮喘噴霧劑。她協助婦人吸入藥物,
同時輕拍其背部幫助呼吸。"大家散開,給她留出空間!"孫佩蘭指揮著圍觀者,
一邊從包里取出隨身攜帶的針盒。跟宋仁清學醫后,她養成了隨身帶針的習慣。
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孫佩蘭熟練地在婦人合谷、定喘等穴位施針。幾分鐘后,
婦人的呼吸漸漸平穩,臉色也恢復正常。救護車趕到時,危機已經解除。
醫護人員檢查后對孫佩蘭豎起大拇指:"處理得很專業,你救了這位阿姨一命。"婦人清醒,
緊緊握住她的手:"姑娘,太感謝你了!要不是你出手相救,我今天可能就沒命了。
""這是我應該做的。"孫佩蘭不好意思地說,"您的哮喘平時要隨身帶藥,
最好再找個中醫調理一下。
"婦人打量著這個衣著樸素但氣質沉靜的年輕姑娘問:"你是醫生?""我還在學習。
"孫佩蘭如實相告。一周后,孫佩蘭正在打掃教學樓,突然被主任叫到后勤處。
她推門進入后勤處,看到前幾天她救過的婦人正在和后勤主任交談中。"是她!
我可找到你了!"婦人一見到孫佩蘭就站起來。
后勤主任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平時毫不起眼的清潔工:"孫佩蘭,
這位是校長的夫人錢舒女士,她今天來,是想好好感謝你。
"錢舒拉著孫佩蘭的手坐下:"我打聽到你在這里工作。姑娘,你救了我的命,
我必須要向你表示謝意。
"她從包里取出一個精致的木盒:"這是我收藏的一套民國時期的《本草綱目》手抄本,
希望對你的學習有幫助。"孫佩蘭震驚地接過,小心翼翼地翻開,
泛黃的紙頁上工整的毛筆字和精細的植物插圖讓她屏住了呼吸。這套書的價值不可估量!
"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她連忙推辭。"你必須收下,另外,這里有兩千塊錢,
算是我的一點心意。"錢舒堅定地說。兩千元!這相當于孫佩蘭一年的工資。
她的手微微發抖:"錢阿姨,這錢我更不能要。""就當是我資助一個未來的好醫生。
"錢舒把錢塞進孫佩蘭口袋,"我在國外見過太多有天分的年輕人因為經濟困難放棄夢想。
你不要推辭了。"孫佩蘭在她的堅持下,只好收下醫書和錢。送走的錢舒后,
孫佩蘭站在空蕩蕩的后勤處,手里捧著珍貴的醫書,感覺像在做夢。晚上,
宋仁清看到這套《本草綱目》時,眼睛都直了:"這可是好東西??!市面上根本買不到。
"聽完她說完來龍去脈后,他欣慰地拍拍她的肩,"看來你命中注定要吃這碗飯。""老師,
我想用那筆錢去上夜校,系統的醫學知識對我很重要。"孫佩蘭突然說。
宋仁清贊許地點頭:"有遠見。省醫學院有個成人教育班,我可以幫你問問。"就這樣,
孫佩蘭開始了更加忙碌的生活:白天做清潔工,下午去宋仁清那里學中醫,
晚上到夜校學習西醫基礎。每天睡眠不足五小時,但她卻感到前所未有的充實。
3一個月后的周三清晨,孫佩蘭早早來到學院門口等候。
今天是宋仁清帶她去京城周家見世面的日子,她特意穿上了自己最體面的一身衣服,
是一件淡藍色的確良襯衫撘配黑色長褲。宋仁清看到她緊張的樣子,
難得地開了個玩笑:"放松點,周家人不吃人。""老師,周家到底是什么來頭?
"坐在開往火車站的公交車上,孫佩蘭小聲問道。"周老爺子周振國是老紅軍,
兒子周建軍現在是部級干部,孫子周志遠..."宋仁清哼了一聲,"不提也罷,
一個被寵壞的紈绔子弟,整天就知道花天酒地,換女朋友比換衣服還快。
"孫佩蘭在心里勾勒出一個油頭粉面、目中無人的公子哥形象,不由得皺了皺眉。
她最討厭這種仗著家世胡作非為的人。"到了周家,多看多學少說話。"宋仁清叮囑道,
"特別是那個周志遠,離他遠點。那小子見到漂亮姑娘就走不動路。"孫佩蘭點點頭,
心想自己長得算不上好看,那種公子哥應該不會注意到自己,可她低估了自己的魅力。
火車緩緩駛入京城站,孫佩蘭望著窗外繁華的都市景象,她既期待又忐忑。
到京城已是夜里九點,師徒二人住進了周家安排的宿舍,
明天一早在去周家大院給周老爺子診脈??蓻]想到宋仁清出了事!"孫小姐,開開門!
"凌晨三點,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了熟睡的孫佩蘭。她披上外套打開門,
管家一臉焦急地站在門外:"宋教授出事了!他出來問我要熱水,突然就倒在了地上。
"孫佩蘭顧不上穿鞋,光著腳就往宋仁清住的房間跑。眼前的景象讓她心中一慌,
只見宋仁清倒在地上,右半邊臉歪斜,嘴角流著口水,右手右腳不停地抽搐。
她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后跪在宋仁清身邊,迅速從針盒中取出銀針,給他施針,
同時喊道:"快叫救護車!"十分鐘后,救護車趕到時,宋仁清的情況已經稍微穩定。
孫佩蘭跟隨救護車來到醫院,一直守到天亮。"你是家屬嗎?"醫生走出急診室問道。
"我是他學生。"孫佩蘭聲音嘶啞。"病人幸虧處理及時,沒有生命危險,但需要康復治療,
去辦住院手續吧。"醫生遞給她一張住院單。辦完手續已是上午九點。孫佩蘭回到病房,
宋仁清已經醒了,雖然說話含糊不清,但神志清醒。宋仁清艱難地用左手比劃著寫字的動作,
孫佩蘭明白他的意思,連忙找來紙筆。他在紙上歪歪扭扭地寫下:"周家,你去。
"孫佩蘭瞪大眼睛:"我?我一個人去周家?老師,我不行。"宋仁清又寫:"你行。
帶上我的藥箱和推薦信。"他停頓了一下,繼續寫道:"周老爺子,心脈瘀阻,
用我們的方子。"護士進來換藥,打斷了他們的交流。等護士離開后,
宋仁清已經疲憊地閉上眼睛。孫佩蘭輕輕替他掖好被角,心中天人交戰。
她只學了幾個月的醫,怎么能獨自去給那樣的大人物看???
但老師的信任和病人的需要又讓她無法拒絕。最終,孫佩蘭咬了咬牙,
決定一個人去周家大院。4孫佩蘭帶著藥箱和推薦信來到西城區一條幽靜的胡同,
胡同盡頭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四合院,朱紅色的大門上掛著"周府"的匾額,
門口站著一名武警。孫佩蘭深吸一口氣,走上前去。武警警惕地打量這個衣著樸素,
拎著藥箱的年輕女孩:"有什么事?""我是宋仁清教授的學生,來給周老爺子看病的。
"孫佩蘭遞上推薦信,聲音盡量保持平穩。武警檢查了信件,用門禁電話通報后,
示意她稍等。幾分鐘后,一位五十多歲,干部模樣的男人走出來,
銳利的目光上下掃視孫佩蘭:"宋老呢?""老師突發中風住院了,派我來給周老復診。
"孫佩蘭不卑不亢地回答。男人皺眉:"你?一個小姑娘?宋老是不是糊涂了?
"孫佩蘭臉頰發熱,但依然挺直腰桿:"先生,醫術高低不在年齡。老師既然信任我,
自有他的道理。如果您不放心,可以在一旁監督。"男人愣了一下,隨即失笑:"有意思。
我是周建軍,周老的兒子。進來吧,老爺子今天確實不太舒服。"穿過幾進院落,
孫佩蘭被帶到一間陽光充足的書房。紅木書桌前坐著一位白發老人,雖然面容憔悴,
但眼神依然銳利如鷹。這就是曾經叱咤風云的周振國將軍。"宋老頭呢?"周振國聲音洪亮,
與病容形成鮮明對比。孫佩蘭恭敬地行禮:"周老,老師突發中風,無法前來,
特地派我來為您診治。"周振國瞇起眼睛:"哦?宋老頭什么時候收女弟子了?你多大年紀?
""二十二歲。跟著老師學了四個月。"孫佩蘭如實回答。"胡鬧!"周振國一拍桌子,
"四個月就敢來給我看???宋仁清是不是病糊涂了?"孫佩蘭不慌不忙地打開藥箱:"周老,
您最近是不是胸悶加重,夜間不能平臥,雙下肢浮腫?"周振國一怔:"宋老頭告訴你的?
""不是。"孫佩蘭指著他放在桌上的水杯,"您喝水的杯子邊緣有唇印凹陷,
說明您喝水時頭必須后仰,這是平臥困難的典型表現。而您的拖鞋比腳明顯大,
但腳背處有勒痕,說明腳腫了不得不穿大號拖鞋。"書房里一片寂靜。
周建軍驚訝地看著這個觀察入微的年輕女孩。周振國突然哈哈大笑:"小丫頭眼力不錯。好,
就讓你看看,不過丑話說在前頭,要是診得不對,立刻給我走人!"孫佩蘭松了口氣,
上前為周振國診脈。當手指搭上老人腕部的一刻,她全神貫注,
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這一脈跳動。脈象弦滑而結代,心陽不振,痰瘀互結。
姜曉蘭又查看了舌苔,舌質紫暗,苔白膩。結合癥狀,她判斷是心脈瘀阻加重,
兼有痰濕內停。"周老,老師之前的方子是復方丹參飲加減,現在需要調整。
"孫佩蘭邊說邊寫下新方,"加瓜蔞、薤白以化痰通陽,再加桂枝助心陽,
茯苓、澤瀉利水消腫。"周建軍接過方子看了看:"這方子確實符合中醫理論。爸,
要不試試?"周振國盯著孫佩蘭看了幾秒,突然說:"丫頭,你知道我書房里有什么寶貝嗎?
"孫佩蘭一愣,搖搖頭。老人示意兒子從書柜深處取出一個錦盒,
打開后是一本殘破的線裝書,封面已經殘缺,只?!鹅`樞·九針》幾個字依稀可辨。
"這是明代刻本《黃帝內經》的一部分,世上現存不超過五本。"周振國眼中閃著狡黠的光,
"如果你能在一個月內讓我的癥狀減輕一半,這本書就送你。"孫佩蘭倒吸一口冷氣。
作為學醫之人,她知道這本古籍的價值無法估量。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周老,
我會盡力治療,但醫書的事……""就這么定了!"周振國一錘定音,"建軍,安排人抓藥。
丫頭,你今天就住下,明天再詳細檢查。"就在這時,書房門被猛地推開,
一個年輕男子風風火火闖進來:"爺爺,我聽王媽說宋爺爺沒來,來了個漂亮女醫生?
"孫佩蘭回頭,看到一個身材高挑的年輕男人站在門口。他穿著時髦的牛仔夾克和喇叭褲,
頭發略長,面容俊朗,但眼神輕佻,渾身上下散發著玩世不恭的氣息。
這一看就是宋仁清口中的紈绔子弟周志遠了。周志遠看到孫佩蘭,明顯愣了一下,
隨即露出招牌式的迷人笑容:"哇哦,宋爺爺的弟子比電影明星還漂亮。
"孫佩蘭冷淡地點點頭,轉身整理藥箱,對他的恭維充耳不聞。"志遠!不得無禮!
"周建軍呵斥兒子,"這位是孫醫生,來給你爺爺看病的。""孫醫生?"周志遠湊上前,
故意拖長聲調,"這么年輕漂亮的醫生可不多見。孫醫生,你有男朋友嗎?
"她"啪"地合上藥箱,直視周志遠的眼睛:"周公子,我是來治病的,不是來相親的。
如果沒有醫學方面的問題,我要去準備藥材了。"周振國哈哈大笑:"志遠,踢到鐵板了吧!
孫丫頭,別理這小子,他見到漂亮姑娘就走不動路。"周志遠不以為忤,
反而更加感興趣地打量著孫佩蘭:"有個性,我喜歡。"孫佩蘭懶得理他,
向周振國告辭后跟著傭人去了客房。身后傳來周志遠的聲音:"孫醫生,晚飯見!
"客房雖然不大,但干凈整潔。姜曉蘭放下行李,長長舒了口氣。她搖搖頭,
把雜念拋到腦后,取出紙筆開始詳細規劃周振國的治療方案。既然接下了這個任務,
她就要做到最好。不是為了那本珍貴的醫書,而是為了不辜負老師的信任。晚飯時分,
傭人來請姜曉蘭去餐廳。她把頭發整齊地挽在腦后,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專業一些。餐廳里,
周家三代已經入座。周振國坐在主位,周建軍和夫人坐在一側,周志遠獨自坐在另一側,
旁邊空著一個位置,顯然是留給孫佩蘭的。"孫醫生,來,坐這里。
"周志遠熱情地拉開椅子。孫佩蘭道謝后坐下,刻意與他保持距離。
周夫人是個和藹的中年婦女,親切地詢問孫佩蘭的學習和生活情況。
"孫醫生是跟宋老學中醫的?"周夫人給她夾菜,"年紀輕輕就這么厲害,真了不起。
""我還是個初學者。"孫佩蘭謙虛地說。"初學者就能讓宋老另眼相看,不簡單,
宋老眼光一向很準。"周建軍贊許。周志遠插嘴:"孫醫生,你平時喜歡什么?看電影嗎?
我知道有部新上映的電影……""志遠,孫丫頭是來給我治病的,
不是來陪你玩的"周振國打斷孫子的話。晚飯后,孫佩蘭借口要準備藥材早早告退。
回到客房,她剛松了口氣,敲門聲響起。開門一看,周志遠倚在門框上,
手里拿著一盤水果:"孫醫生,怕你晚上餓,給你送點吃的。""謝謝,不必了。
"孫佩蘭冷淡地說,準備關門。周志遠用腳抵住門:"別這么冷淡嘛。
我是真心想跟你交朋友。"孫佩蘭看著他說:"周先生,我知道你這樣的'公子哥'。
仗著家世好,長得帥,就以為所有女孩都會圍著你轉。抱歉,我沒興趣。
"周志遠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似乎從未被這樣直接拒絕過。孫佩蘭趁機關上門,
靠在門上聽著外面的動靜。幾秒鐘后,腳步聲漸漸遠去。姜曉蘭搖搖頭,
心想接下來一定要避開這個花花公子。她來周家是為了學習和治病,
而不是卷入什么豪門恩怨或感情游戲。窗外,京城的夜空繁星點點。
孫佩蘭拿出宋仁清的筆記研讀,明天她要為周振國做第一次正式治療,必須做好萬全準備。
她不知道的是,在周家大院的另一端,周志遠正站在窗前,若有所思地望著月亮。
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姑娘,已經引起了他前所未有的興趣。清晨五點,孫佩蘭就醒了。
窗外剛泛起魚肚白,周家大院還沉浸在睡夢中。她輕手輕腳地起床,拿出昨晚配好的藥材,
準備為周振國煎藥。此時廚房里空無一人。姜曉蘭找到藥罐,按照古法先浸泡藥材半小時,
然后用文火慢煎。中藥特有的苦澀香氣漸漸彌漫開來,她守在爐邊,時不時用竹筷攪拌。
"起這么早?"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孫佩蘭差點打翻藥罐。她轉頭看見周志遠倚在門框上,
頭發微亂,眼睛里還帶著睡意,臉上卻露出玩世不恭的笑容。"熬藥需要時間。
"姜曉蘭簡短地回答,繼續專注于火候。周志遠走到她身邊,
好奇地看著藥罐:"爺爺的病真的能治好?""不能根治,但可以控制。"孫佩蘭頭也不抬,
"現在請你讓一讓,我要過濾藥渣。"周志遠沒有離開的意思,反而湊得更近:"孫醫生,
你為什么學醫?"她的手頓了一下,想了想。是因為想擺脫紡織女工的命運?
還是因為宋仁清給了她一個改變人生的機會?她得到答案。"我想救治更多的病人。
"她認真地回答。周志遠愣了一下,隨即笑了:"我認識的女孩大多只關心衣服和化妝品。
"孫佩蘭懶得理他,端著藥碗準備離開。周志遠突然伸手攔住她:"等等。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塊手帕,輕輕擦了擦碗沿:"沾到藥汁了。
"這個意外的細心舉動讓孫佩蘭有些詫異。她點點頭表示感謝,便匆匆離開廚房。
周振國已經起床,正在書房練書法。見孫佩蘭端藥進來,他放下毛筆:"丫頭,這么早?
""周老早,藥要早上服用效果最好。"孫佩蘭遞上藥碗。周振國接過碗,剛要喝,
突然皺眉:"味道有點不對。"孫佩蘭心頭一緊:"哪里不對?""比宋老頭開的苦一些,
還多了種說不上來的味道。"周振國狐疑地看著藥碗。孫佩蘭立刻接過碗,小心地聞了聞,
又用指尖沾了一點嘗了嘗。確實,除了預期的苦澀外,還有一絲幾乎察覺不到的酸味。
"周老,這藥先別喝。"她嚴肅地說,"藥材可能有問題,我需要重新檢查。
"周振國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你是說有人動了手腳?""我不確定,
但為了安全起見……"老人突然大笑:"好!有警惕性!去吧,查清楚。
"孫佩蘭將藥碗帶回客房,仔細分析每一味成分,她拿出從宋仁清那里帶來的藥材樣本,
與周家藥柜里的逐一對比。兩小時后,她發現了問題,周家的丹參顏色略深,
斷面有異常光澤。有人用劣質丹參替換了原本的優質藥材,甚至可能摻入了其他不明成分。
這不是簡單的以次充好,而是蓄意破壞!孫佩蘭背上滲出冷汗。誰會做這種事?目的是什么?
她想起宋仁清說過,周家二叔周建業一直對老爺子偏心長子建軍不滿。正當她思考時,
一陣腳步聲從門外傳來。姜曉蘭迅速將證據藏好,假裝在整理藥箱。門被推開,
一個四十多歲面容冷峻的男人站在門口。"你就是宋仁清的徒弟?"男人聲音低沉。
孫佩蘭站起身:"是的,您是?""周建業,周老的二兒子。"男人走進房間,
目光掃過桌上的藥材,"聽說你發現藥有問題?"孫佩蘭心跳加速,
但面上保持鎮定:"只是藥材質量不佳,我已經重新配了一副。"周建業盯著她看了幾秒,
突然笑了:"年輕人就是細心,老爺子一直說宋老的徒弟不簡單。"他走近桌子,
隨手拿起一包藥材:"這些是從我們家藥柜拿的?
"姜曉蘭不動聲色地將真正有問題的樣本藏在袖子里:"是的,不過可能存放不當有些受潮。
"周建業點點頭:"我會讓人檢查藥柜。你專心給老爺子看病就好,別的事不必操心。
更新時間:2025-05-03 22:06: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