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血染青袍永和二十三年的春雨來得又急又冷。裴昭將青袍袖口往上挽了挽,
露出蒼白手腕上那道淡色傷疤。雨水順著油紙傘骨滑落,在青石板上濺起細碎水花。
他抬頭望了望天色,戌時三刻的九闕城西坊,暗巷里飄著炊煙與霉味混合的濁氣。"大人,
前面就是發現尸首的暗渠。"京兆尹衙門的差役提著燈籠,
火光在潮濕的磚墻上投下搖晃的陰影。裴昭頷首,青色官服下擺已被泥水浸透。
作為御史臺最年輕的監察御史,這樁軍餉貪腐案本不該落在他這個寒門出身的小官頭上。
但三日前那封密折直呈御前,皇帝朱筆批了"徹查"二字,大理寺與刑部卻齊齊稱病推諉。
巷子深處傳來腐肉氣味。裴昭蹲下身,燈籠照出一截泡得發白的手臂——死者右手拇指缺失,
這是邊軍逃兵的標記。"第五個了。"差役低聲道,"都是這半月從北境回來的軍卒。
"裴昭用帕子裹住手指,撥開尸體衣領。一道細如發絲的紅線橫貫咽喉,
傷口處皮肉外翻卻不見多少血跡。他瞳孔微縮,這是"紅線渡"的手法,
江湖上索命門的招牌。"查查他們是否都在玄甲軍待過。"裴昭突然起身,"燈籠給我,
你們去巷口守著。"待差役腳步聲遠去,裴昭從袖中取出火折子。
微弱的藍光照亮尸體腰間——果然有被撕剩半截的刺青,依稀能辨出狼頭圖案。
北方玄鷹部的圖騰,怎會出現在邊軍士卒身上?破空聲來得毫無征兆。裴昭側身翻滾,
三枚柳葉鏢釘入身后磚墻。他反手抽出腰間判官筆,金屬相擊的脆響在暗巷炸開。
黑影從屋檐倒垂而下,彎刀劃出雪亮弧光。"御史大人好身手。"刺客聲音沙啞如礫石相磨,
"可惜不該碰玄甲軍的賬本。"判官筆格住第二刀時,裴昭虎口已然震裂。他借勢后退,
后背卻撞上潮濕的磚墻。彎刀再至,他突然抬腳踢翻燈籠,燃燒的油料潑向對方面門。
刺客怪叫著后退。裴昭趁機突進,判官筆直取咽喉,卻在最后一寸硬生生停住——月光下,
他看清對方脖頸處同樣的狼頭刺青。就是這瞬息猶豫,第三名刺客的弩箭已破風而來。"叮!
"一支玄鐵箭后發先至,將弩箭凌空擊碎。裴昭只覺腰間一緊,有人攬著他騰空而起,
靴尖在巷墻連點數下,轉眼已躍上屋脊。"裴大人查案都不帶侍衛?"清冷女聲在耳畔響起,
帶著淡淡的藥草香。裴昭轉頭,看見一張蒙著黑紗的臉。女子眼角有顆朱砂痣,
在月光下艷如血滴。她手中鐵弓猶自嗡鳴,另一只手還扶在他腰側。"閣下是...""噓。
"女子突然按住他嘴唇。下方巷子里,刺客們正舉著火把四處搜尋。她指尖冰涼,
帶著某種金屬質感,"三條雜魚,要滅口嗎?"裴昭搖頭,突然抓住她手腕:"尸體!
"果然,巷底傳來火焰爆燃聲。等他們繞回暗渠,尸體已燒得只剩焦骨。女子蹲在余燼旁,
忽然用弓梢撥開灰堆——半片沒燒盡的羊皮紙粘在脛骨上,
隱約可見"幽州""糧倉"幾個墨字。"玄甲軍冬衣的供貨單。"裴昭聲音發緊,
"但這批糧食本該送去北境大營。"女子輕笑:"裴大人可知,如今幽州糧價已是長安三倍?
"她突然掀開尸體殘骸,露出地上一枚青銅令牌,"果然有九幽閣的'弈子令'。
"雨又下了起來,沖刷著令牌上陰刻的骷髏紋。裴昭抬頭時,
正見女子摘下面紗——瓷白臉上橫貫一道猙獰舊疤,從額角直到下頜。"施夜闌。
"她將令牌拋給裴昭,"有人花三千金買你性命,也有人付雙倍價錢保你周全。這局棋,
裴大人打算怎么下?"裴昭摩挲著令牌背面"卒三"字樣,
忽然想起三日前在御史臺檔案室見過的密報——北方六鎮已有三個發生兵變,
而兵部上報的軍餉發放記錄卻完美無缺。"下棋得先看清棋盤。"他抖開被雨淋濕的衣袖,
"施姑娘可愿帶我去見見那位'保人'?"施夜闌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她轉身時,
裴昭注意到她后腰別著把奇特的短刀,刀柄刻著與令牌相同的骷髏紋。"跟緊了。
"她縱身躍上屋脊,"九闕城的地下,可比你想象的深得多。"兩人身影消失在雨幕中時,
暗渠陰影里緩緩爬出個侏儒,將燒剩的羊皮紙殘片塞進銅管。信鴿振翅聲淹沒在雷聲里,
飛往皇城東北角的某座朱門府邸。第二章 暗渠迷蹤雨水順著裴昭的鬢角滑落,
他跟著施夜闌在縱橫交錯的暗渠中穿行。腐臭的污水沒過腳踝,遠處傳來老鼠窸窣的聲響。
施夜闌手中的夜明珠泛著幽藍的光,照亮了石壁上斑駁的苔蘚。
"這是前朝修建的地下漕運通道。"施夜闌的聲音在甬道中回蕩,
"如今成了九闕城的另一張面孔。"裴昭的官靴早已浸透,每走一步都發出"咯吱"的聲響。
他忽然停住腳步,夜明珠的光照出石壁上一道新鮮的劃痕。"有人比我們先到。"他低聲道,
手指撫過那道痕跡,"劍痕,不超過兩個時辰。"施夜闌的眼中閃過一絲贊賞。
她轉身拐進一條岔道,潮濕的空氣里突然飄來一絲血腥味。三具尸體橫陳在拐角處,
咽喉處皆有一道細如發絲的紅線。"索命門的手筆。"裴昭蹲下身檢查,
"和西坊暗巷的死者一樣手法。"施夜闌用短刀挑開其中一具尸體的衣領,
露出鎖骨下方的烙印——一個殘缺的"卒"字。"九幽閣的棄子。"她冷笑,
"看來有人急著清理門戶。"裴昭從尸體腰間摸出一塊銅牌,
上面刻著"幽州漕運司"的字樣。他眉頭緊鎖:"這些人是官差?""明面上的身份罷了。
"施夜闌突然拽著他貼墻而立。遠處傳來金屬摩擦聲,像是鐵鏈拖過石板的聲響。
她湊近裴昭耳邊,溫熱的呼吸拂過他耳廓:"接下來無論看到什么,別出聲。
"黑暗中浮現出兩點幽綠的光。一個佝僂的身影拖著鐵鏈緩緩走來,黑袍下露出慘白的手指。
那人在尸體前停下,從懷中掏出個小瓶,將粉末灑在尸體上。血肉觸到粉末立刻冒出青煙,
轉眼間三具尸體便化作了血水。"引路人。"施夜闌用氣音道,"九幽閣的清理者。
"待那身影消失,裴昭才發現自己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他看向地上殘留的血跡:"這些人到底在隱瞞什么?"施夜闌沒有回答,
而是帶著他繼續深入。通道逐漸變得寬敞,最后竟通向一個巨大的地下廳堂。
廳中央擺著張石桌,上面刻著精細的九闕城地圖,各處插著不同顏色的小旗。
裴昭倒吸一口冷氣。紅色旗子集中在皇城四周,藍色旗子則分布在各大軍營。
"這是...""兵力部署圖。"施夜闌指向北門處的黑色旗子,"玄甲軍的調動情況,
連兵部都沒有這么詳細。"裴昭突然注意到地圖邊緣擺著個檀木匣子。他剛想上前,
施夜闌卻一把拉住他:"別碰!"她擲出一枚銅錢擊中匣蓋,機關彈開的瞬間,
數枚毒針釘入了對面的石壁。匣中是一本賬簿。裴昭戴上隨身攜帶的鮫綃手套,小心翻開。
賬簿記錄著大量糧食與銀錢的流向,最后幾頁被撕去了大半,
只殘留著"玄鷹""互市"幾個模糊字跡。"軍餉貪腐案只是冰山一角。
"施夜闌的聲音冷得像冰,"有人在與玄鷹部做交易,用大晟的糧食換北境的平安。
"裴昭突然想起什么,從袖中取出在西坊暗渠發現的半張羊皮紙。他將它拼在賬簿殘缺處,
墨跡竟嚴絲合縫。
"幽州糧倉的糧食被運往了北境互市..."一陣急促的鈴聲突然從通道深處傳來。
施夜闌臉色驟變:"有人觸動了機關!"她迅速將賬簿塞入懷中,拉著裴昭沖向另一條通道。
身后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金屬碰撞聲。"分頭走。"施夜闌將一個冰涼的東西塞進裴昭手中,
"拿著這個去城南老茶坊找徐瞎子,就說'卒三過河'。"裴昭還未來得及回應,
施夜闌已縱身躍入一條狹窄的岔道。他低頭看向手中的物件——是那枚青銅弈子令,
此刻正散發著詭異的溫度。第三章 茶坊詭局城南老茶坊的招牌在風中吱呀作響。
裴昭換了身粗布衣裳,將弈子令藏在貼身的暗袋里。茶坊里彌漫著陳年普洱的霉味,
幾個挑夫模樣的人坐在角落低聲交談。柜臺后坐著個須發皆白的老者,
渾濁的眼球上蒙著層白翳。裴昭走近時,老者突然抬頭,精準地"望"向他的方向。
"客官要什么茶?"老者的聲音沙啞得像磨砂紙。"卒三過河。"裴昭低聲道。
老者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顫了顫。他摸索著從柜臺下取出個紫砂壺:"雅間請。
"雅間里掛著幅殘破的《爛柯圖》,畫中樵夫觀棋的典故此刻顯得格外諷刺。徐瞎子關上門,
突然挺直了佝僂的背,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裴大人比預計的來得晚。
"他熟練地沏著茶,"路上遇到麻煩了?"裴昭心頭一震:"你看得見?""九幽閣里,
瞎子往往看得最清楚。"徐瞎子推過一杯茶,"令呢?"裴昭取出弈子令。徐瞎子接過令牌,
在桌角輕輕一磕,令牌竟分成兩半,露出里面卷著的薄絹。薄絹上密密麻麻寫著人名和數字,
裴昭認出幾個朝中大臣的名字后面都跟著巨額數目。"這是...""買命錢。
"徐瞎子將薄絹投入茶爐,火苗"騰"地竄高,"三皇子一黨給索命門下的定金,
名單上的人都活不過這個月圓之夜。"裴昭猛地站起:"包括太子?
"徐瞎子露出個詭異的笑容:"裴大人以為,為何偏偏是您這個寒門御史被派去查軍餉案?
"窗外傳來打更聲,徐瞎子的表情突然變得緊張:"時間到了。
"他從博古架后取出一卷竹簡塞給裴昭,"有人托我轉交的。
"竹簡上記載著玄甲軍近三年的軍械損耗,數字夸張到足以裝備十萬大軍。
裴昭的手指停在最后一行——"永和二十三年春,弩箭三十萬支,運抵幽州后下落不明。
""三十萬支弩箭足夠攻下一座城池。"裴昭聲音發緊,"玄甲軍要造反?
"徐瞎子搖頭:"玄甲軍統領趙闊是太子心腹。"他蘸著茶水在桌上畫了個簡易地圖,
"但這些軍械最后都出現在了這里——青峪關。"裴昭腦中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
青峪關是防備玄鷹部的最前線,若那里守軍獲得額外軍械..."有人在武裝我們的敵人。
"他喃喃道。雅間的門突然被撞開。三個黑衣人持刀而入,刀鋒上還滴著血。
徐瞎子反應極快,一掌拍碎茶桌,碎瓷片如雨般射向闖入者。"走!"他將裴昭推向暗門,
"去西市胭脂鋪找林三娘!"裴昭最后看到的是徐瞎子從杖中抽出一柄細劍,
劍花如雪般綻開。暗門在身后關閉的瞬間,他聽到利刃入肉的悶響。暗道通向茶坊后院。
裴昭翻墻而出,混入熙攘的街市。他借著買燒餅的時機回頭張望,
兩個戴斗笠的男子正分開人群向他逼近。西市胭脂鋪的招牌下掛著串銅鈴。裴昭剛踏入門檻,
就聞到一股熟悉的藥草香。柜臺后的女子抬起頭,眼角一顆朱砂痣在陽光下艷得刺目。
"施姑娘?"裴昭愕然。施夜闌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她掀開柜臺后的簾子:"進來,快。
"內室里擺著張棋盤,黑白棋子糾纏成復雜的局勢。施夜闌落下一枚黑子:"追兵解決了?
""徐瞎子他...""卒子過了河,就只能往前。"施夜闌打斷他,指向棋盤,"你看,
三十萬支弩箭就像這枚黑子,看似深入敵陣,實則..."她突然將棋盤整個翻轉,
露出底部刻著的狼頭圖騰,"為他人做了嫁衣。
"裴昭盯著那個圖騰:"玄鷹部大祭司的標記?
"施夜闌的指尖撫過自己臉上的傷疤:"五年前青峪關夜襲,守軍弩箭突然全部失效。
玄鷹部騎兵沖進營帳時,我父親用身體擋住了射向我的火箭。
"她從懷中取出一塊燒焦的虎符:"這是當晚唯一沒被熔毀的調兵憑證,
上面蓋著三皇子的私印。"裴昭接過虎符,突然明白了一切:"有人故意削弱邊防,
好讓玄鷹部施壓朝廷...而太子一黨則想借軍餉案打擊三皇子。""不止如此。
"施夜闌掀開地板上暗格,"有人在下更大的一盤棋。"暗格里整齊碼放著數十本賬簿,
每本封面都燙著九幽閣的骷髏紋。裴昭隨手翻開一本,
頓時如墜冰窟——這是各州府官員的秘檔,詳細記錄著每個人的把柄與價碼。
"九幽閣掌控著半個朝堂。"施夜闌的聲音輕得像嘆息,"而現在,他們想換天子了。
"遠處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施夜闌迅速合上暗格:"大理寺的人來了,帶著海捕文書。
"她將一枚白玉棋子塞進裴昭手中,"去找玄甲軍副將莫沉,就說'弈者求見'。""你呢?
"裴昭抓住她的手腕。施夜闌笑了笑,
那笑容讓她臉上的疤痕顯得格外猙獰:"我去會會那位'保人'。"她突然湊近,
在裴昭唇上留下一個蜻蜓點水般的吻,"記住,無論聽到什么關于我的傳聞,都不要相信。
"后門被撞開的瞬間,施夜闌已躍上房梁。裴昭攥緊白玉棋子沖入小巷,
身后傳來弩箭破空的銳響。陽光照在棋子表面,折射出里面若隱若現的"帥"字。
第四章 鐵甲謎團暮色中的玄甲軍大營旌旗獵獵。裴昭握著白玉棋子,掌心滲出細密的汗珠。
營門處兩名鐵甲衛兵交叉長戟,面甲下的眼睛冷得像冰。"軍營重地,閑人免進。
"裴昭亮出御史腰牌:"監察御史裴昭,求見莫沉將軍。"衛兵對視一眼,
其中一人突然揮戟橫掃。裴昭側身避讓,戟尖劃破衣袖,白玉棋子滾落在地,
在塵土中發出清脆的聲響。"撿起來。"一個沙啞的聲音從營內傳來。鐵甲衛兵如遭雷擊,
立刻單膝跪地捧起棋子。陰影中走出個獨眼將領,鐵甲左肩刻著道深深的箭痕。他接過棋子,
獨眼中閃過一絲異色:"弈者?"裴昭注意到他右手小指缺失——這是軍法處置的標記。
"莫將軍,借一步說話。"莫沉的軍帳比想象中簡樸,案幾上攤著張北境地圖。
他斟了杯濁酒推給裴昭:"施夜闌還活著?"酒液在杯中泛起漣漪。
裴昭不動聲色:"將軍似乎很意外?""五年前青峪關大火,她本該和施將軍一起葬身火海。
"莫沉的手指在地圖上劃過,停在處峽谷標記,"三十萬支弩箭就是在這里消失的。
"帳外突然傳來喧嘩聲。莫沉猛地站起,佩刀出鞘三寸。親兵慌張闖入:"報!
營外有個蒙面女子,說是...說是施將軍之女!"裴昭的酒杯翻倒在案幾上。
莫沉臉色劇變,佩刀完全出鞘:"帶進來!"施夜闌被兩名鐵甲衛押進大帳,面紗已被扯落,
那道疤痕在火把下泛著猙獰的光。她的目光掃過裴昭,最后停在莫沉臉上:"莫叔叔,
別來無恙。""錚"的一聲,莫沉的刀尖抵住施夜闌咽喉:"當年就是你父親私通玄鷹部,
導致青峪關失守!"施夜闌冷笑,突然扯開衣領,
露出鎖骨下方燒焦的烙印——殘缺的"忠"字。"我父親臨死前用燒紅的虎符烙下這個字。
莫叔叔可知,那晚本該到營的援軍去了哪?"裴昭注意到莫沉握刀的手在微微發抖。
帳外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接著是整齊的甲胄碰撞聲。莫沉臉色變得慘白:"你們中計了!
"帳簾被利箭射穿,箭頭上綁著的火油囊瞬間爆燃。施夜闌拽著裴昭滾到案幾下,
熱浪撲面而來?;靵y中,裴昭看到莫沉從懷中掏出半塊虎符扔了過來。"去找北門校尉!
"莫沉的聲音淹沒在喊殺聲中,"他見過完整的調兵記錄!"濃煙中,
施夜闌用短刀劃開帳后帆布。兩人鉆出時,整個前營已陷入火海。
穿黑色皮甲的弓手在箭塔上放箭,中箭的玄甲軍士兵傷口立刻泛出詭異的青色。
"三皇子府的私兵。"施夜闌齒縫間擠出這幾個字,"箭上淬了蛇毒。
"裴昭突然發現莫沉沒跟出來。他轉身要沖回火場,卻被施夜闌死死拉?。?沒用了!
你看——"火場中央,莫沉獨臂持刀而立,腳下倒著七具黑甲尸體。一支羽箭穿透他的咽喉,
但他至死都保持著沖鋒的姿勢。"走!"施夜闌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急迫,
"他們要銷毀調兵記錄!"北門校尉的營帳靜得可怕。
裴昭剛掀開帳簾就聞到了血腥味——校尉伏在案幾上,后心插著柄匕首。案幾地圖被血浸透,
但依稀能看出上面用朱砂圈出的幾個點。施夜闌掰開校尉緊握的右手,
取出枚銅鑰匙:"軍械庫地窖...他臨死前藏了東西。"軍械庫地窖陰冷潮濕。
鑰匙打開的第三口箱子里,整整齊齊碼放著調兵文書。裴昭翻到永和二十三年春的記錄,
手指突然僵住——文書上的筆跡他太熟悉了。"這是...我老師的字跡。
"致仕的前兵部尚書楊景明,正是當年舉薦裴昭入御史臺的恩師。文書上清楚記載著,
三十萬支弩箭的調令蓋著兵部與三皇子聯合印信,但接收人簽名處卻是玄鷹部大祭司的圖騰。
"楊大人不可能通敵。"裴昭聲音發澀,"這簽名是偽造的。"施夜闌突然按住他的肩膀。
地窖深處傳來鐵鏈拖地的聲響,接著是液體滴落的"嗒嗒"聲。微弱的火光中,
一個佝僂身影正往軍械上傾倒火油。"引路人..."施夜闌短刀出鞘,"九幽閣來滅口了。
"黑影發出夜梟般的笑聲,突然擲出個陶罐。陶罐在半空爆裂,
綠色磷火瞬間吞沒了半個地窖。裴昭拉著施夜闌撲向角落,火焰擦著后背掠過,
灼熱的氣浪掀翻了幾個兵器架。"分頭走!"施夜闌將一個皮筒塞進裴昭懷中,
"帶著文書去永寧坊當鋪!"沒等裴昭回應,她已縱身躍入火海,
短刀與鐵鏈碰撞出刺目的火花。裴昭咬牙沖向側門,身后傳來建筑物坍塌的巨響。
當他喘著粗氣沖出軍械庫時,整個玄甲軍大營已陷入滔天火海。
第五章 舊紙新血永寧坊的"德隆當鋪"招牌已經歪斜。裴昭拍門時,
一塊木牌從門縫滑落——"東主有事,歇業三日"。他繞到后院,
發現墻角第三塊磚是松動的。磚下壓著張字條:"子時,枯井。"當鋪后的枯井深不見底。
裴昭順著繩梯下到井底,側壁果然有個隱蔽的洞口。洞內是間狹小的石室,
墻上掛滿各式兵器。油燈下坐著個戴青銅面具的人,面具右眼處是道劍痕。"文書。
"面具人伸手,聲音像是隔著水甕傳來。裴昭遞上皮筒。面具人檢查文書時,
他注意到對方左手小指戴著個鐵指套——與莫沉缺失的小指位置相同。"楊景明的字跡不假,
但墨色太新。"面具人突然道,"這是三個月內臨摹的贗品。"裴昭如遭雷擊:"怎么可能?
校尉用命護住的...""校尉護住的是這個。"面具人從案幾下抽出個鐵盒,
"真正要命的東西在這。"鐵盒里是本薄冊,記載著三皇子府與幽州糧商的銀錢往來。
最后一頁貼著張地契,上面蓋著玄鷹部狼頭印——北境三百里草場,作價黃金萬兩。
"拿這個去見楊景明。"面具人將地契單獨取出,"問他認不認得這個印鑒。
"裴昭心頭一跳:"老師還活著?"面具人沒有回答,而是突然吹滅油燈。黑暗中,
裴昭聽到機關轉動的聲響,接著是面具人壓低的聲音:"有人出賣了施夜闌。
"石壁無聲滑開,露出條狹窄暗道。裴昭剛踏入暗道,就聽到頭頂傳來打斗聲。他摸黑前行,
暗道盡頭竟是間書房。月光透過窗欞,照在書案前的白發老者身上。"老師!
"裴昭失聲叫道。致仕的兵部尚書楊景明抬起頭,手中毛筆"啪"地折斷。他面前的案幾上,
正攤著張與軍械庫地窖里一模一樣的北境地圖。"昭兒,你不該來。
更新時間:2025-05-03 21:47: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