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歸來的葬禮。飛機降落在薄霾籠罩的城市。趙梓桐拉著行李箱走出機場,
熟悉又悶人的濕氣與尾氣迎面撲來,帶著五年未變的塵埃感。
出租車在擁堵的車流中緩慢挪動,窗外街景飛速掠過,熟悉又陌生。五年了,她回來了,
卻是為了祖父趙衛國的葬禮。老宅門口停著幾輛擦得锃亮的黑色轎車,看得出價格不菲。
踏入玄關,濃重的檀香混著香燭煙火氣,嗆得她幾乎窒息。
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反射著昏暗的光線,客廳里人影晃動,低語聲斷斷續續。
父親趙建民迎上來,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悲傷,眼角似乎擠出了幾絲皺紋,握手時掌心干燥,
虛浮無力。「梓桐回來了,你爺爺他……」他頓了頓,似乎在尋找合適的措辭,
最終只是干澀地拍了拍她的肩。姑姑趙建平穿著一身深色套裝,剪裁合體,面料考究,
眼眶微紅,但精心描畫的眼線和口紅一絲不茍。她拉著梓桐的手,保養得宜的手指微涼,
聲音壓得很低:「你爺爺走得太突然了,一點征兆都沒有。」
小叔趙建軍靠在遠離人群的窗邊角落,默默抽著煙,煙霧繚繞,
將他有些茫然的眼神遮掩得更加飄忽。梓桐看著這些熟悉的面孔,
他們的悲傷像是浮在水面上的油,看得見,卻感覺不到底下的暗流。
每個人都精準地拿捏著哀傷的分寸,唯獨缺乏溫度。她心頭掠過一絲涼意,
記憶中那個冬日午后給她偷偷烤紅薯、在她考試失利時笨拙安慰她的爺爺,
似乎與眼前這場精心編排的哀悼隔著一層無法穿透的膜。她目光掃過人群,
最后落在角落里一個穿著洗得發白的藍布褂子、身形佝僂的婦人身上——那是陳媽,
在趙家工作了一輩子的保姆。她低著頭,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聳動,
抬手用粗糙的袖口飛快地抹去又涌出的眼淚。那份壓抑卻無法抑制的慟哭,
仿佛失去的是至親。梓桐知道,這些年父母姑叔們各有各忙,
真正陪伴爺爺日常、知他冷暖的,一直是陳媽。只有在她身上,
梓桐才感覺到一點不加掩飾的、沉甸甸的悲傷。靈堂布置得肅穆,
白菊與挽聯簇擁著祖父的黑白照片。照片掛在正中,眼神依舊銳利,
仿佛能看穿這滿屋子復雜的人心。梓桐接過燃著的香,檀香的煙氣微微刺鼻,她深深鞠躬,
凝視著照片。那些久遠的畫面涌上心頭:爺爺偷偷往她口袋里塞糖果,
帶她去后院看他新開的蘭花,出國留學時往她箱子里悄悄塞錢……記憶里的爺爺,雖然威嚴,
卻總在不經意間流露出對她這個孫女的疼愛。這份隔代的溫情,
是她冰冷的家庭中為數不多的暖色。但照片上那銳利的眼神,
此刻卻讓她感到一絲突兀的……不安,仿佛有什么堅硬的東西,藏在他目光深處,
是她從未了解過的。第二章:驚雷般的遺囑。葬禮次日下午,
陽光費力地穿過布著灰塵的窗戶,在花紋繁復的昂貴地毯上投下幾塊慘淡的光斑。
趙家人再次聚集在客廳,空氣比昨天更加凝滯沉重。西裝革履的家族律師劉偉坐在主位,
面前攤開一份文件。他清了清嗓子,那聲音在過分安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突兀,
開始宣讀趙衛國的遺囑。開頭是些常規的財產說明和分配,子女們神色平靜,
仿佛早已對這些數字了然于心。梓桐注意到父親趙建民身體微微前傾,
保養良好的手指無意識地、快速敲打著真皮沙發的扶手?!浮P于我名下的主要不動產,
包括此棟老宅,以及我在『衛國集團』所持有的百分之五十的股份,我決定全數贈予……」
劉律師在這里頓了一下,鏡片后的目光銳利地掃過屏息等待的眾人,然后一字一頓,
清晰地念出:「……陳秀蘭女士?!箍蛷d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靜,連呼吸聲都仿佛消失了。
陳秀蘭,就是陳媽。幾秒鐘后,仿佛一個被戳破的氣球,趙建民猛地從沙發上彈起來,
椅子腿與光潔的地板摩擦,發出極其刺耳的尖叫:「劉律師,你——沒念錯吧?!」
趙建平的臉瞬間褪盡血色,如同刷了一層白粉,手里握著的青瓷茶杯劇烈一晃,
茶水濺出幾滴。趙建軍也停止了習慣性的抖腿,嘴巴微張,難以置信地瞪著律師。
人的目光——震驚、憤怒、懷疑——像探照燈一樣瞬間聚焦到角落里一直低著頭的陳媽身上。
她像是被這目光灼傷,或是被無形的針狠狠刺中,猛地縮了一下肩膀,雙手死死絞在一起,
指節泛白,嘴唇劇烈哆嗦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那絕不是驚喜,
而是純粹的、深入骨髓的恐懼。梓桐看著陳媽驚恐萬狀的樣子,
又想起她昨天那發自肺腑的悲傷,心里充滿了巨大的困惑。
這絕不像一個處心積慮謀奪家產的人該有的反應。
而爺爺……那個冬日會給她烤紅薯、總夸她懂事的爺爺,
為何會做出如此石破天驚、打敗常理的決定?「這不可能!」
趙建民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憤怒和震驚而拔高、變形,「她一個下人!伺候人的!
爸是老糊涂了嗎?!還是她用了什么見不得人的狐媚手段?!」「遺囑經過公證處公證,
所有程序完全符合法律規定。」劉律師面不改色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
語氣冷靜得近乎冷酷,像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
「趙老先生是在意識完全清醒、沒有任何脅迫的情況下,親自簽署的這份文件?!?/p>
客廳瞬間炸開了鍋。尖銳的質疑聲、壓抑不住的憤怒低吼、倒抽冷氣的聲音混雜在一起,
像一鍋煮沸的粥。梓桐看著眼前這混亂而丑陋的一幕,只覺得無比荒謬。
祖父的決定固然令人震驚,但這些至親家人瞬間撕破維持了一天的悲傷面具,
服務于此、默默照顧了爺爺大半輩子、此刻正被恐懼淹沒而無助顫抖的老婦人——這幅景象,
更讓她感到一陣深入骨髓的心寒。第三章:風暴前夜。當晚,趙家緊急召開了「家庭會議」。
地點選在祖父那間充滿煙草和舊書氣息的書房,陳媽自然被排除在外。
梓桐原本想借口身體不適回避,但被父親趙建民以「家人必須團結,共渡難關」
這樣冠冕堂皇的名義,不容置疑地強拉了進去。書房里煙霧繚繞,嗆得人眼睛發澀。
趙建民像一頭困獸,煩躁地在地毯上踱來踱去,昂貴的手工皮鞋踩在厚絨地毯上,
發出沉悶的聲響:「必須想辦法!這遺囑絕對有問題!爸最后那段時間,
精神狀態肯定不正常,我看就是老年癡呆的前兆!」「大哥說得對,」趙建平立刻尖聲附和,
她白天的優雅蕩然無存,臉上帶著一絲怨毒,「陳媽肯定給他灌了迷魂湯!一個伺候人的,
憑什么拿走趙家幾代人積攢下來的家產?這要是傳出去,我們趙家的臉往哪兒擱?
還不被人笑掉大牙!」「法律上……恐怕不好推翻?!?/p>
小叔趙建軍難得說了句聽起來比較理智的話,雖然語氣依舊沒什么底氣,
但立刻被趙建民厲聲打斷:「法律?難道我們就眼睜睜看著趙家的產業落到一個外人,
一個下人手里?!建軍,你少在這兒說風涼話!沒你的事兒就閉嘴!」
他們唾沫橫飛地討論著要請全市最好的律師打官司,要不惜一切代價找出趙衛國「精神失?!?/p>
的證據,甚至陰惻惻地暗示,可以私下給陳媽一筆「封口費」,讓她「識趣」
地主動放棄繼承權。言談間,沒有人提及對逝去父親(祖父)的絲毫尊重,更沒有人想過,
這些年爺爺纏綿病榻時,是誰在旁邊端茶送水、擦身喂藥、徹夜守護。
沒有人關心爺爺做出這個驚人決定背后真正的原因,空氣中彌漫的,
只有赤裸裸的、毫不掩飾的利益算計和貪婪?!歌魍?,」趙建民停下腳步,
轉向一直沉默的她,語氣刻意緩和了一些,試圖顯得語重心長,眼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力,
「你是小輩里最懂事、最有出息的。這件事關乎我們整個趙家的未來和聲譽,
你爺爺也是一時糊涂,被那老女人蒙蔽了。關鍵時刻,你得和我們站在一起,明白嗎?」
梓桐沉默著,垂下眼簾。她看著眼前血脈相連的父親、姑姑、小叔,
他們的臉上不再有白天的悲傷,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飾的焦慮、貪婪和算計。所謂的親情,
在巨大的財富面前,脆弱得像一層一捅就破的窗戶紙。
她清晰地想起爺爺曾語重心長地撫著她的頭說「做人要正直,要有良心」,
那份教誨仿佛還在耳邊。她不相信那個教導她的爺爺會真的老糊涂到是非不分。
她也無法將眼前這個白天還驚恐得像只小動物的老婦人,與他們口中那個「用盡手段」
、「灌迷魂湯」的陰謀家聯系起來。一陣強烈的窒息感攫住了她。她想說些什么,
比如祖父或許有他的苦衷,比如陳媽看起來根本不像陰謀家,但她知道,
此刻任何不同的聲音都會被視為「胳膊肘往外拐」,引來更猛烈的攻擊?!肝摇懒恕!?/p>
她最終低聲說道,刻意避開了父親那雙審視的、充滿壓力的眼睛。但內心深處,
一個清晰而堅定的聲音告訴她,她不能就這樣默認這一切,為了爺爺最后的尊嚴,
也為了她自己內心堅守的某些底線。第四章:沉默的中心。第二天上午,
梓桐特意避開了家人活動的區域,去了后院那間屬于陳媽的小房間。房間確實很簡陋,
只有一張吱呀作響的舊木床,一個門軸歪斜、掉漆斑駁的衣柜,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屬于老人和藥品的消毒水混合氣味。
床頭柜上似乎還放著幾個棕色的藥瓶。陳媽自己的臉色也很差,眼窩深陷,布滿血絲,
像是受了極大的驚嚇后徹夜未眠。她正獨自坐在床沿邊發呆,看到梓桐推門進來,
像受驚的兔子般猛地彈了起來,慌忙站直身體?!复蟆笮〗恪顾穆曇羟由?,
帶著明顯的沙啞和顫抖。「陳媽,您別怕,我就是來看看您。」
梓桐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和無害,「昨天……您還好嗎?」
陳媽的眼圈幾乎立刻就紅了,渾濁的眼淚無聲地、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
濡濕了她滿是皺紋的臉頰:「我不知道……大小姐,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老爺他……他怎么會這樣……」她語無倫次,只是反復搖頭。
「遺囑里提到一個舊木盒,說是交給您的。您收到了嗎?」梓桐放輕聲音,小心翼翼地問。
陳媽茫然地抬起頭,淚眼模糊地看著梓桐,更加用力地搖頭:「木盒?什么木盒?
沒……沒有啊,老爺沒給我什么木盒啊。」她的表情不像是撒謊,
那種全然的茫然和困惑是裝不出來的。梓桐看著她惶恐不安的樣子,
想起平日里陳媽連老爺子喝什么牌子的茶葉、用哪條舊毛巾都記得清清楚楚,一絲不茍,
若真有如此重要的托付,她不該是這種全然不知情的反應。心里的疑惑更深了?!戈悑專?/p>
您別急,再仔細想想,」梓桐嘗試引導著,「祖父去世前那幾天,
有沒有發生什么特別的事情?或者……他說過什么讓您覺得有點奇怪的話?」
陳媽努力地蹙著眉頭回憶著,身體因為緊張和恐懼而微微發抖?!咐蠣敗詈竽翘焱砩?,
心情好像……好像特別不好。我夜里去給他送他常喝的安神湯,他說心煩,擺手讓我端走了,
一口沒喝。后來……我回自己房間前,好像聽到書房那邊有聲音……」她猶豫了一下,
聲音壓得更低,仿佛怕被誰聽到,「像是……像是在吵架,
還有……還有摔東西的聲音……很響,嚇了我一跳?!埂父l爭吵?」梓桐立刻追問,
心提了起來?!肝摇覜]敢過去看,」陳媽低下頭,雙手不安地搓著自己的衣角,
「老爺脾氣大,我怕……后來好像就沒聲音了。我擔心了一晚上,
第二天早上……就……就發現老爺他……」她哽咽著說不下去了。爭吵聲?摔東西?
還有那個遺囑里提到卻神秘消失的木盒?梓桐感覺自己似乎抓住了一些關鍵線索的尾巴,
但前方仍是一片濃重的迷霧。陳媽的恐懼,
似乎并不僅僅是因為這筆從天而降、足以壓垮她的巨額財富。
第五章:初步調查送走仍在抽泣的陳媽,梓桐獨自坐在祖父那間空蕩蕩的書房里。
午后的陽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在暗紅色的書桌上投下幾道斑駁跳躍的光影。
這里的一切都保持著原樣,空氣中還殘留著淡淡的雪茄和墨水味,
仿佛主人只是暫時離開去了趟后院。她深吸一口氣,決定不再被動等待,必須自己找出答案。
這不僅是為了解開遺囑的謎團,更是為了弄清楚她所敬愛的爺爺,
在生命最后時刻真實的感受和遭遇,不能讓他帶著可能的不甘和委屈,
就這樣不清不楚地離開。她首先想到了律師劉偉。撥通他的電話,鈴聲響了很久,
在她幾乎要放棄時才被接起。劉偉的聲音聽起來異常疲憊,帶著刻意的職業腔調。
對于梓桐關于遺囑細節、尤其是那個神秘「舊木盒」的追問,他只是含糊其辭:「梓桐小姐,
遺囑內容已經依法公布,其他的……很抱歉,涉及客戶隱私,我無法透露更多。
趙老先生生前特別交代過?!古霰诹?。梓桐放下電話,指尖有些發涼。
她又嘗試聯系一直給祖父看病的張醫生,想了解祖父最后幾天的具體健康狀況和精神狀態。
然而,張醫生的電話不是占線,就是由護士接聽,公式化地告知「醫生正在忙,請稍后再撥」
。一次次的忙音像是一堵無形的墻。她環顧書房,目光掃過厚重的書架和緊閉的抽屜,
決定先自己仔細搜查一下,看能否找到家人提到的那個暗格,或者木盒本身的線索。
她剛站起身,還沒來得及動作,書房厚重的木門被悄無聲息地推開,父親趙建民走了進來,
臉上帶著慣常的和藹笑容?!歌魍┌。粋€人待在這兒做什么?睹物思人也別太傷心了,
人死不能復生嘛。走,爸帶你去公司轉轉,熟悉熟悉環境,
以后你也要慢慢接觸家里的生意才行。」他語氣溫和得像在哄小孩,
手臂卻不容分說地攬住了她的肩膀,帶著一股無形的力道,半推半扶地將她帶離了書房。
梓桐機械地跟著父親往外走,心里卻一片冰冷,像被深秋的寒雨澆透。她徹底明白了,
她的家人不僅在背后密謀如何推翻遺囑、奪回財產,
更在不動聲色地、用這種看似關懷的方式阻止她探尋任何可能的真相。
他們寧愿將爺爺描繪成一個老糊涂,一個被保姆蒙蔽的可憐蟲,
也不愿去面對那個可能會動搖家族根基、撕破他們光鮮外表的真相。
這種對逝去親人的不尊重,比赤裸裸地爭奪財產本身,更讓她感到心寒齒冷。
他們到底在害怕什么?僅僅是失去唾手可得的財富,還是害怕一旦深究,
會揭開某些更深層、更不堪的家族秘密?這趟追尋真相的路,
恐怕比她最初想象的要艱難得多,也危險得多。但不知為何,家人的阻撓和掩飾,
反而像火星點燃了干柴,讓她內心那點不甘和疑慮燃燒起來,更加堅定了要找出答案的決心。
第六章:父親的陰影。自從被父親用溫和卻不容拒絕的方式「請」出書房后,
趙梓桐感到一種無形的束縛和監視籠罩著她。她決定改變策略,從側面入手。
利用在國外商學院所學的知識和人脈,她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把自己關在房間里,
在電腦前專注地搜索著與父親趙建民及「衛國集團」相關的各類商業信息。
壇里真假難辨的匿名帖子、甚至是一些社交媒體上的蛛絲馬跡……零散的信息如同拼圖碎片,
個與父親平日里在她和外人面前所展現的沉穩、權威、一切盡在掌握的形象截然不同的輪廓。
一則幾周前發布在不起眼角落的行業報道提到,
由趙建民去年力主并親自負責的一個海外礦產投資項目遭遇滑鐵盧,導致集團嚴重虧損。
隨后,她順藤摸瓜,又查到幾條關于「衛國集團」
旗下幾個重要子公司近期頻繁進行股權質押和短期貸款激增的新聞,
時間點都指向了最近半年。這些都與父親在家人面前輕描淡寫、表現出的「只是小問題,
很快能解決」的態度截然不同。其中一條不起眼的資金流水記錄顯示,
就在祖父去世前大約一周,有一筆高達八位數的巨額資金,
從衛國集團的一個關聯子公司賬戶轉出,去向不明,收款方信息被模糊處理。
這個轉賬的時間點和異常的數額都顯得非??梢?。梓桐關掉最后一個搜索頁面,
看著屏幕上匯總的信息,只覺得指尖冰涼,寒意順著脊椎一點點往上爬。她不愿意,
業虧空而做出傷害祖父的事情……但這些冰冷的數字和記錄像一塊塊沉重的石頭壓在她心頭,
讓她無法呼吸。她猛地想起過去幾年,父親總是以「拓展海外業務」、「重要會議不斷」
為由,回老宅陪伴爺爺的次數越來越少,即使偶爾一起吃飯,
也總是心不在焉地頻繁看著手機,眉頭緊鎖。原來所謂的「忙碌」和「壓力」背后,
竟是如此巨大的財務困境和焦灼嗎?父親在遺囑宣讀時近乎失控的暴怒,
他對陳媽毫不掩飾的敵意,
以及他剛才阻止自己調查的行為……似乎都有了更清晰、也更令人不寒而栗的解釋。
血濃于水的親情,第一次在她眼中蒙上如此濃重而骯臟的陰影。第七章:面子的代價。
幾天后的一個傍晚,姑姑趙建平提著幾個精致的購物袋來到老宅,
名義上是來整理一些趙衛國生前的舊衣物,挑揀些好的捐贈出去,實則梓桐能感覺到,
她是意在再次敲打自己這個「不安分」的侄女。
她一邊姿態優雅地挑揀著一件質地柔軟、價值不菲的進口羊絨衫,
一邊狀似無意地對著正在客廳看書的梓桐提起:「梓桐啊,不是姑姑說你,
你一個年輕小姑娘家,剛從國外回來,別整天琢磨那些有的沒的。你爺爺的決定,
就算……就算有點奇怪,那也是長輩老糊涂了的事。我們做小輩的,聽著就好,別瞎打聽,
知道嗎?」語氣溫和,眼神卻帶著警告?!缚煽偟妹靼诪槭裁窗??」梓桐放下書,
忍不住抬頭反駁。「明白?」趙建平停下手里的動作,將那件羊絨衫隨手扔回箱子里,
語氣瞬間變得尖銳起來,像被踩了尾巴的貓,「明白什么?明白你爺爺老糊涂了,
一時糊涂把大半家產給一個下人,讓我們整個趙家在 A 市上流圈子里從此抬不起頭?
你不想想,這些年是誰在爺爺身邊噓寒問暖,盡心伺候?是我們這些有頭有臉的親生子女,
還是她一個端茶倒水的保姆?我們工作再忙,逢年過節哪個少了他老人家的禮數和孝敬?
現在倒好,她拿大頭,我們反而像外人!這傳出去像話嗎?!還是說,」她頓了頓,
眼神變得更加銳利,「你想挖出點什么不光彩的陳年舊事,讓你爺爺死了都不得安寧?!」
她往前走了一步,身體微微前傾,刻意壓低了聲音,
湊近梓桐耳邊:「姑姑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梓桐,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得多。
咱們家能有今天的地位和風光不容易,最最重要的就是這張臉面。你爺爺一輩子好強,
他也絕不希望自己死后還被人指指點點,議論家里的丑事。你再這么查下去,
萬一真的翻出點什么見不得光的……那可就是引火燒身,對誰都沒有好處,懂嗎?」
她的話里有話,像是在明確地暗示,這個家族光鮮亮麗的表面之下,
確實存在著某些需要不惜一切代價去掩蓋的東西。
梓桐看著姑姑那張精心保養、此刻卻因激動而微微扭曲的臉,
上面寫滿的只有對名譽掃地和利益受損的焦慮。她口中反復強調的「爺爺要強」
、「家族面子」,在梓桐聽來是如此的空洞和諷刺。爺爺真正需要關懷和陪伴的時候,
他們視而不見,以忙碌為借口;如今卻拿逝者的「面子」做幌子,
來阻止她探尋他最后的遺愿和真相。她口中的那個「家」,
似乎只是一個需要精心粉飾、不能容忍一絲瑕疵和污點的空殼。
一陣深深的無力感和窒息感再次襲來,
這種只重面子、不問是非、甚至不惜扭曲逝者意愿的所謂「親情」,讓她感到惡心和窒息。
第八章:叔叔的賭局。梓桐決定去找小叔趙建軍談談。在她模糊的印象里,
這位小叔雖然沒什么正經事業,游手好閑,但至少不像父親和姑姑那樣,
眼中只有家產和算計。她在市中心一家他們年輕時常去的、略顯嘈雜的咖啡館約見了他。
幾天不見,趙建軍看起來更加憔悴,眼下掛著兩圈濃重的黑眼圈,頭發也有些油膩,
身上的夾克皺巴巴的?!刚椅腋陕??」他無精打采地攪動著面前幾乎沒動的咖啡,
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如果是勸我跟你爸他們站隊,一起對付陳媽,那就免了。
我沒那閑工夫,也沒那本事?!埂覆皇堑模硅魍u搖頭,身體前傾,放低聲音,「小叔,
我就是想問問,爺爺去世前那段時間,你有沒有覺得他……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趙建軍叼著煙的手指頓了一下,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點燃香煙,深深吸了一口:「老爺子?
他脾氣一直都那樣,又臭又硬,說一不二。不過……」他吐出一口濃密的煙圈,
眼神透過煙霧看向窗外,「最后那段時間,好像確實心事重重的樣子。
有時候看他一個人對著后院那幾盆蘭花發呆,一坐就是半天。還有,
他喊陳媽給他倒杯水什么的,那語氣……唉,也說不上來,不太像是使喚下人,
倒像是……有點依賴,對,就是依賴。有一次我去找他要錢……」他自嘲地笑了笑,
「你知道的,手頭又緊了……他把我劈頭蓋臉罵了一頓,罵我是敗家子,
但最后還是讓陳媽去拿了錢給我。只是他把錢給我的時候,盯著我說了句,『這錢,
你就當是我替別人還你的孽債吧』,聽著怪怪的,我當時也沒多想?!拐勗掗g,
梓桐注意到他放在桌上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伴隨著短促的震動。
他看到信息后臉色明顯一變,眼神閃過一絲慌亂,匆匆低頭回了幾句。梓桐眼尖,
瞥見了信息預覽里似乎有「最后期限已到」、「再不還錢就找你家人」之類的字眼。
她不動聲色,試探著問起他的債務情況,趙建軍立刻含糊其辭,煩躁地擺擺手,
只說是朋友間周轉的「一點小麻煩」。看著小叔坐立不安、頻頻看手機的樣子,
梓桐心里嘆了口氣,這個家里每個人似乎都有自己還不清的「麻煩」,
又有誰真正把心思放在剛剛去世、或許是帶著巨大遺憾離開的爺爺身上呢?「至于陳媽,」
趙建軍又點燃一支煙,眼神復雜地看著裊裊升起的煙霧,「她啊……也是個苦命人。
在咱們家熬了一輩子,真不容易。年輕的時候我聽我媽說過,好像長得挺標致的,人也勤快,
不知道怎么就……唉,一輩子沒嫁人,大好青春就這么耗在咱們家了,圖什么呢?」
他似乎知道些關于陳媽的往事,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只是搖搖頭,不愿再深談,
「老爺子……或許是覺得虧欠她吧,誰知道呢?!硅魍╇x開咖啡館時,心情比來時更加沉重。
小叔無意中透露的話里隱藏著不少信息,他那句「替別人還孽債」像根刺一樣扎在她心里,
而他的債務麻煩顯然比他輕描淡寫的要嚴重得多。這背后,又牽扯著什么?
第九章:空置的暗格。梓桐意識到,她需要一個絕對不被打擾的機會,
一個能獨自一人、徹底搜查祖父書房的機會。機會很快來了。這天晚上,
父親和姑姑因為公司事務雙雙外出應酬,小叔趙建軍據說又被朋友叫出去「有事」,
父親也接到了電話,說是重要的飯局,會很晚回來。偌大的老宅里,
一時間只剩下梓桐、陳媽和另外幾個負責打掃和廚房的傭人。夜深人靜,
確認家人們短時間內都不會回來后,梓桐悄無聲息地溜進了二樓的書房,輕輕反鎖上門。
她沒有開大燈,只打開了書桌上那盞老式臺燈,
昏黃的光線立刻在房間里投下一片有限的光暈和濃重的陰影。她站在書桌前,深深吸了口氣,
開始系統地、一寸寸地檢查起來。從排列整齊的書架,到每一個抽屜的內部,
再到墻壁的護墻板……她用指尖仔細地撫摸敲擊著每一處可能隱藏著機關的地方,
心跳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快。最終,她的手指在厚重的紅木書桌下方邊緣,
摸到一個極其不明顯的、幾乎與木頭紋理融為一體的微小凹陷。她心頭一跳,
試探著用力往里一按,只聽「咔噠」一聲輕響,
書桌側面靠近地面的一塊木板竟悄無聲息地向內彈開,
露出了一個剛好能容納一只手伸進去的方形暗格!找到了!這一定就是爺爺藏秘密的地方!
梓桐的心跳控制不住地加速,激動得指尖都在發顫,她一直覺得以爺爺的性格,
肯定會有這樣一個地方,藏著他不愿讓家人知道的東西。她幾乎是屏住呼吸,
將手伸進暗格里摸索,期待著能觸碰到那個木盒的輪廓。然而,指尖傳來的,
卻只是冰冷、空蕩的木板觸感——里面空空如也!巨大的失望感瞬間攫住了她,
仿佛從高空墜落。暗格是空的!這證明之前確實有重要的東西被藏在這里,
而且很可能就是遺囑里提到的那個「舊木盒」!但它去哪兒了?是被誰拿走的?
又是什么時候被拿走的?她不甘心,將手伸到暗格最深處再次仔細摸索,
希望能發現遺漏的角落。這一次,她的指尖觸碰到了一個細小的、略帶粗糙感的硬物。
她小心翼翼地把它捏了出來,
湊到臺燈下仔細一看——那是一枚小小的、樣式非常古舊的黃銅紐扣,邊緣已經磨損,
上面刻著一個模糊不清的圖案,像是一個簡化的齒輪嵌套著麥穗,絕不是趙家的任何標識。
這枚紐扣是匆忙間遺落在這里的嗎?它屬于誰?它和那個消失的木盒,
或者和爺爺深藏心底的秘密,又有什么關聯?
梓桐用力握緊這枚冰涼的、目前唯一的、也是微不足道的線索,
感覺自己離那個模糊的真相似乎近了一小步,卻又立刻被更多、更濃重的謎團緊緊包圍。
第十章:警告與火光。第二天上午,梓桐的手機收到一條匿名短信。
發信人的號碼顯示來自一個無法追蹤的網絡虛擬端口。短信內容極其簡單,
只有冰冷的幾個字,沒有任何標點:「停止調查,否則后果自負」。
這短短幾個字像是一盆冰水,從頭澆下,讓她瞬間脊背發涼,寒毛倒豎。
這不再是像父親或姑姑那樣,帶著親情面具的暗示或阻撓,而是赤裸裸的、直接的威脅。
對方是誰?動作如此之快,難道是發現了她昨晚搜查書房的行為?
他們是怕她查到關于遺產分配的真相,還是怕她揭開某些更可怕、更不能見光的事情?
強烈的恐懼攫住了她,讓她有那么一瞬間想放棄。但恐懼過后,
隨之而來的是一種被激怒后的倔強和逆反心理——他們越是想阻止,
就越證明這背后一定有問題!當天深夜,梓桐躺在床上輾轉難眠,
腦子里反復回想著那條威脅短信和空空如也的暗格。她心煩意亂,
起身想去樓下廚房倒杯水喝。經過通往后院的落地窗時,她腳步一頓,
忽然看到遠處靠近院墻的角落里,有微弱的、跳躍的火光。這么晚了,誰會在后院燒東西?
她立刻屏住呼吸,悄無聲息地拉開玻璃門,借著夜色和樹叢的掩護,悄悄地靠近。
躲在一棵枝葉茂密的大樹后面,她看清了。是陳媽!她正蹲在一個銹跡斑斑的舊鐵皮桶前,
正快速地往里面扔著一些紙片一樣的東西?;璋档幕鸸庥持n老而佝僂的側影,
火苗貪婪地舔舐著投入的紙張,發出細微的、噼啪的碎裂輕響。夜色太暗,距離也有些遠,
梓桐看不清她燒掉的具體是什么,但陳媽的動作顯得非常匆忙,甚至有些慌張和鬼祟,
不時緊張地回頭望向主屋的方向。梓桐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仿佛墜入了冰窟。
難道……陳媽也并不像她白天表現出的那么全然無辜和無助?她偷偷摸摸燒掉的到底是什么?
是爺爺臨終前的某些囑托文件,不想讓趙家人看到?還是……某種不可告人的證據?
那個在家人面前驚恐無助、讓她心生同情、對爺爺的關懷也似乎無微不至的老婦人,
此刻在夜色和搖曳火光的映襯下,顯得如此陌生而神秘,讓她感到一陣困惑和寒意。
她沒有驚動陳媽,只是默默地、腳步沉重地退回了屋里。
威脅的短信和眼前這詭異的一幕交織在一起,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立和迷茫。
這條通往真相的道路,似乎每往前邁出一步,
都伴隨著新的危險、更多的疑慮和意想不到的反轉。
第十一章:過去的回聲那枚樣式古舊的黃銅紐扣,成了梓桐手中唯一的實體線索。
圖案因磨損而模糊,但反復湊在光線下觀察,
似乎能辨認出是一個簡化的齒輪嵌套著麥穗的造型。
她嘗試在網上搜索各種舊徽章、舊商標圖案,但信息龐雜,如同大海撈針,毫無進展。
她再次想起小叔趙建軍那句沒頭沒尾的「替別人還孽債」,以及他對陳媽「苦命人」
的評價和欲言又止的態度,直覺告訴她,或許能從小叔那里得到更多關于「過去」的信息,
關于陳媽,也關于爺爺年輕時的信息。再次找到趙建軍時,
他正獨自坐在一家街邊小酒館里喝悶酒,面前擺著幾只空酒瓶,整個人顯得更加潦倒頹廢,
似乎又被催債的逼得緊了。梓桐沒有直接問他債務的事,只是坐下來,
更新時間:2025-05-03 21:45: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