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醒在土炕上，回到噩夢前頭痛得像是要裂開，身下的土炕硌得我骨頭生疼。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熟悉的、混合著煙火氣和霉味的貧窮氣息。我猛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
是低矮的、被熏得發黑的房梁，
和墻壁上……那張褪色發黃的、印著“農業學大寨”的宣傳畫。
這不是……這不是我早就逃離的，那個位于偏遠山村的家嗎？！我掙扎著坐起身，環顧四周。
土墻，木桌，缺了角的瓦罐，還有……墻角那只磨得光滑的舊木箱。
一切……都和記憶深處那個灰暗的角落，一模一樣！怎么回事？！
我明明……應該在二十一世紀那間明亮寬敞的公寓里，
因為胃癌晚期的劇痛而昏迷過去……難道……一個荒謬的、卻又讓我心跳驟然加速的念頭，
瘋狂地涌了上來！我顫抖著伸出手，看著這雙……雖然粗糙、布滿薄繭，
卻異常年輕、充滿了力量的手。不是那雙被病痛折磨得枯瘦如柴的手！
我猛地掀開身上那床打了好幾層補丁的舊棉被，跳下炕，
沖到屋里唯一一面模糊的、鑲在木框里的破鏡子前。鏡子里，
映出一張年輕的、略顯蒼白卻五官清秀的臉龐。梳著兩條烏黑的麻花辮，
眼神里……帶著驚恐、迷茫，還有……一絲尚未褪去的、屬于未來的滄桑。
這是……十八歲的我！是那個……還沒有經歷后來種種苦難，
還沒有被生活磋磨掉所有棱角和希望的……林穗！我回來了？！我竟然……真的回來了？！
回到了……1976年！這個我生命中所有噩夢開始的年份！
巨大的震驚和……難以言喻的狂喜（或者說是恐懼？）瞬間攫住了我！眼淚，
不受控制地洶涌而出！老天爺！你竟然……真的給了我一次重來的機會？！上一世，
就是在這個貧窮落后的小山村，在這個重男輕女、思想保守的家庭里，
我渾渾噩噩地度過了我的青春。因為家里窮，因為弟弟要上學，我早早輟學，
每天掙扎在繁重的農活和……永遠也還不清的人情世故里。第二年，也就是1977年，
國家恢復了高考。那是我唯一一次，也是最好的一次，可以改變命運的機會。
可是……我錯過了。因為家里拿不出我去縣城考試的路費，
因為奶奶說“女孩子讀那么多書有什么用，遲早要嫁人”，
因為……我自己當時的懦弱和……認命。錯過了高考，我的人生，便徹底滑向了深淵。
被安排嫁給了一個嗜賭成性的男人，忍受著家暴和貧窮。父母因為常年勞累和缺乏醫療，
早早離世。弟弟……也在一次意外中……我猛地捂住胸口，那撕心裂肺的痛楚，即使是重生，
也依舊清晰得仿佛就在昨天！不！不能再這樣了！既然老天爺讓我重活一世，我絕不能！
絕不能再重蹈覆轍！高考！我必須抓住這次機會！這是我唯一的救贖！
也是……改變我和家人命運的唯一途徑！我的眼神，在最初的震驚和悲傷過后，
漸漸變得堅定起來。鏡子里的那個年輕女孩，眼神里，重新燃起了……名為“希望”的火焰。
這一次，我林穗，要扼住命運的咽喉！第二章 泥濘中的掙扎與微光冷靜下來后，
我開始仔細打量這個闊別已久的“家”。四壁漏風的土坯房，一盞昏暗的煤油燈，
空氣里永遠飄散不去的那股潮濕的霉味和……揮之不去的饑餓感。這就是七十年代末，
中國北方一個普通農村家庭的真實寫照。貧窮，閉塞，壓抑。
母親端著一碗黑乎乎的、幾乎看不到米粒的稀粥走了進來，看到我醒了，
布滿皺紋的臉上露出一絲擔憂：“穗兒，你醒了？頭還疼嗎？昨天在地里暈倒了，
可把我和你爸嚇壞了。”我接過那碗粥，溫熱的觸感從指尖傳來，
也……燙暖了心里某個冰冷的角落。是啊，父母。上一世，他們為了這個家，操勞了一輩子，
最終卻落得個積勞成疾、無錢醫治的下場。每每想起他們臨終前那不甘而擔憂的眼神，
我的心就如同被刀割一般。這一世，我不僅要改變自己的命運，也要……讓他們過上好日子！
不再受那貧病交加之苦！“媽，我沒事了?！蔽覐娙讨鴾I意，擠出一個笑容?！皼]事就好，
沒事就好?！蹦赣H松了口氣，坐在炕沿邊，又開始絮絮叨叨，“你說你這孩子，就是犟！
讓你少上點工，多歇歇，你偏不聽！女孩子家家的，那么拼命干什么？身體累垮了，
以后……還怎么嫁人？”又是嫁人。在這個時代，在這個家里，女孩子的最終歸宿，
似乎……永遠只有嫁人。我的心，沉了沉。我知道，想要改變這一切，有多難。
不僅僅是物質上的貧瘠，更是……思想上的禁錮。
吃過那碗難以下咽的稀粥（我已經很多年沒吃過這種東西了），
我開始不動聲色地“評估”家里的情況。
父親依舊是那個沉默寡言、卻把所有重擔都扛在肩上的男人。長年的勞作，
讓他的背早已佝僂，臉上刻滿了歲月的風霜。母親，則善良、嘮叨，
卻又……帶著那個時代婦女普遍的軟弱和認命。下面，還有一個比我小三歲的弟弟林強，
和一個剛上小學的小妹林雪。弟弟被寄予厚望，是家里未來的“頂梁柱”。小妹則天真爛漫，
暫時還沒有感受到生活的沉重。至于奶奶……她老人家重男輕女的思想根深蒂固，
對我這個“賠錢貨”丫頭，向來沒什么好臉色。上一世，
她就是阻撓我參加高考最堅決的人之一。家里的全部收入，都來自于生產隊的工分。
一年到頭，辛辛苦苦，也只能勉強糊口，遇到年景不好，更是要餓肚子。
想要靠家里支持我去讀書，去參加高考？簡直是……天方夜譚。一切，都只能靠我自己。
夜深人靜，家人都已沉睡。我悄悄地從炕上爬起來，借著窗外微弱的月光，
摸索到墻角那個舊木箱前。箱子上了鎖，但我記得……鑰匙藏在炕頭的一塊松動的磚頭下面。
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挪開磚頭，果然……摸到了那把冰涼的、帶著鐵銹的銅鑰匙。
打開木箱，里面堆放著一些母親舍不得用的布料，和幾件父親的舊衣服。在箱底的最深處，
我摸到了……幾本用牛皮紙包裹著的、皺巴巴的舊書！那是……我當年偷偷藏起來的，
初中和高中的課本！雖然殘缺不全，雖然紙張早已泛黃發脆，但此刻，它們在我眼中，
卻如同最珍貴的寶藏！閃耀著……改變命運的微光！我緊緊地抱著那幾本書，
指尖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有了它們，就有了希望！我林穗的這一世，絕不會再任人擺布！
第三章 油燈下的秘密從那天起，我的生活，多了一個不能言說的秘密。白天，
我依舊是那個沉默寡言、埋頭苦干的林家大丫頭。跟著父母下地掙工分，割草，喂豬，做飯，
洗衣……承擔著家里大部分的體力活。我必須這樣做。一來，是為了麻痹家人，尤其是奶奶，
不讓他們發現我的“異?！?。二來……工分，在這個時代，就是命根子。多掙一點工分，
家里就能多分一點糧食，至少……能讓弟弟妹妹少餓點肚子。而到了夜晚，
當所有人都沉入夢鄉，萬籟俱寂之時，才是我……真正“活著”的時刻。
暗的、耗油極快的煤油燈（為此我不得不偷偷攢下一點點母親偶爾給我的零用錢去買煤油），
將那些珍貴的舊課本，攤在炕桌上，如饑似渴地……學習。數理化，語文，
政治……這些曾經在上一世被我棄之如敝履的知識，此刻，卻成了我通往未來的唯一階梯。
雖然，我的基礎很差（畢竟只讀到初中畢業），很多知識點早已遺忘。雖然，
煤油燈的光線昏暗跳躍，看久了眼睛酸澀刺痛。雖然，我每天只能睡三四個小時，
身體疲憊到了極點。但……我從未有過如此強烈的渴望和……專注。
每一次演算出一道數學題，每一次背下一個化學公式，
每一次理解一段晦澀的古文……都讓我感覺……離那個夢想中的大學，又近了一步。
離那個……可以掌控自己人生的未來，又近了一步。當然，秘密的學習，也充滿了風險。
我必須時刻保持警惕。聽到外面有任何響動，就要立刻吹燈，把書藏好。
面對母親偶爾的關心（“穗兒，你怎么臉色這么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只能用“干活太累”來搪塞。面對奶奶時不時的敲打（“丫頭片子，心思別太活絡！
安安分分干活，找個好人家嫁了才是正經！”），我只能低眉順眼，裝作聽不懂。
最難應付的，是弟弟林強。他正處于半大小子、貓嫌狗厭的年紀。雖然本性不壞，
但……玩心太重，又被家里寵得有點無法無天。他好幾次半夜起夜，
都差點撞見我在偷偷看書。幸好……都被我機智地糊弄過去了。但我的心，始終是懸著的。
我像一個在懸崖邊走鋼絲的人，小心翼翼地，維護著這個……可能改變我一生的秘密。
我知道，一旦被發現，等待我的，很可能就是……奶奶的怒罵，父母的失望，
以及……被徹底掐滅的希望之火。我必須……更加小心，更加……隱忍。
直到……真正可以光明正大拿起書本的那一天到來。第四章 流言蜚語與格格不入我的改變，
終究還是……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雖然我極力掩飾，但……一個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曾經那個麻木、認命、對未來沒有任何期盼的林穗，似乎……不見了。取而代代之，
是一個……雖然依舊沉默寡言，但眼神里卻多了幾分堅定和……銳利的女孩。
她干活依舊麻利，卻不再像以前那樣，只知道埋頭苦干。她會……觀察，會思考，
甚至……偶爾會說出一些，讓村里人覺得“奇怪”的話。比如，隊長分配農活時，
她會下意識地分析哪種方式更省力高效。比如，看到村里有人因為小傷口感染而發高燒，
她會提醒對方用鹽水清洗，
或者……去找赤腳醫生要點“消炎粉”（雖然這個時代還沒有這個詞）。比如，
她不再像其他女孩子一樣，湊在一起聊八卦、做針線，而是……一有空閑，
就喜歡一個人待著，或者……跑到山上去采一些“沒用”的草藥？這些細微的變化，
落在那些終日無所事事、以嚼舌根為樂的村婦眼中，便成了……“不正?！保靶乃蓟罱j”，
“不是個安分守己的姑娘”。流言蜚語，開始在村子里悄悄蔓延?！鞍?，你們聽說了嗎？
林家那個大丫頭，最近跟中了邪似的！”“可不是嘛！一天到晚魂不守舍的，還老往山上跑，
該不是……被啥不干凈的東西纏上了吧？”“我看啊，就是心思野了！想攀高枝呢！
不然能那么拼命掙工分？還不是想攢點嫁妝，好嫁到城里去？”這些話，像一根根無形的針，
扎在我的心上，也……傳到了奶奶的耳朵里。奶奶本就對我不滿，聽了這些流言，
更是火冒三丈。她開始變本加厲地“敲打”我。吃飯時，會指桑罵槐地說：“有些丫頭啊，
就是不安分！翅膀還沒長硬呢，就想著往外飛！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么東西！”干活時，
會故意給我分配最重最累的活，罵我“懶骨頭”、“沒眼力見”。甚至……開始張羅著，
要給我說親事！“我看隔壁村那個王屠夫的二兒子就不錯！雖然年紀大了點，還帶個拖油瓶，
但家里有肉吃?。〖捱^去，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奶奶唾沫橫飛地說著，
完全不顧我鐵青的臉色。我的心，沉到了谷底。上一世，我就是這樣，
在奶奶和父母的安排下，嫁給了那個……毀了我一生的男人。不！這一世，
我絕不能再重蹈覆轍！我的婚姻，我的人生，必須由我自己做主！可是……面對奶奶的強勢，
父母的沉默（甚至是默許），我一個無權無勢的農村女孩，又能……如何反抗？
巨大的無力感和……憤怒，在我心中交織。我感覺自己，就像一只被困在蛛網上的飛蛾，
無論如何掙扎，都……難以掙脫這無形的束縛。我與這個時代，與這個村莊，
與這個家庭……顯得那么格格不入。
第五章 知青點的“異類”就在我因為奶奶的“逼婚”和村里的流言而心煩意亂的時候，
一個人的出現，像一塊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我原本灰暗壓抑的生活里，
激起了一絲……微瀾。他叫陳默。是今年春天，剛下放到我們村的知青。
和其他那些咋咋乎乎、抱怨環境艱苦、或者……急于表現自己、想要盡快返城的知青不同，
陳默……顯得異常安靜。他總是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舊軍裝，默默地干著生產隊分配的活，
不多言，不多語，眼神平靜，
卻又帶著一種……與這個喧囂浮躁的時代格格不入的沉穩和……疏離。
村里人都覺得他性子“孤”，不好接近。那些想要和他拉近乎、套近乎的姑娘們，
也都在他那冷淡的眼神下，敗下陣來。我對他，最初也沒什么特別的印象。
只是覺得……他和我一樣，都是這個村莊里的“異類”。我們第一次產生交集，
是在一次上山割豬草的時候。那天，我為了躲避奶奶的嘮叨和村婦們的指指點點，
一個人跑到了后山比較偏僻的地方。卻不小心，腳下一滑，摔進了一個被雜草掩蓋的土坑里。
坑不深，但我的腳踝……扭傷了。鉆心的疼痛襲來，我試了幾次，都無法站起來。
四周荒無人煙，眼看著天色漸晚，我的心里……第一次，生出了一絲恐懼。
就在我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幾乎要絕望的時候——一個身影，出現在了坑邊。是陳默。
他手里拿著一捆柴，似乎也是剛從山上下來?？吹轿依仟N的樣子，他愣了一下，隨即，
那雙總是古井無波的眼睛里，閃過一絲……驚訝？他沒有立刻下來，而是站在坑邊，
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問道：“……怎么回事？”他的聲音，很低沉，
帶著一種……清冷的質感。“……腳扭了?！蔽矣行├仟N地回答，臉上火辣辣的。
他沉默地看了我幾秒鐘，然后，將手里的柴火放下，動作利落地，跳了下來。他蹲下身，
檢查了一下我的腳踝，眉頭微微皺起?！啊穷^沒事，只是扭傷了。”他說，
語氣依舊是那種淡淡的調子，卻……意外地讓人安心？然后，在我的錯愕中，他背過身，
半蹲在我面前：“上來吧?！薄啊。俊薄拔冶衬阆氯??！彼f，語氣不容置疑。
我……我有些猶豫。在這個男女授受不親的年代，讓一個陌生的男人背……“天快黑了。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顧慮，淡淡地說，“你想在這里……喂狼？”我：“……”最終，
我還是……紅著臉，趴在了他并不算寬厚，卻異常穩健的背上。他的身上，
有一股淡淡的……肥皂混合著汗水的味道，不難聞，反而……有種干凈的少年氣息？
他背著我，一步一步，走得很穩。夕陽的余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我們身上。一路無話。
只有……彼此略顯急促的呼吸聲，和……我那不爭氣的、如同擂鼓般的心跳聲。
這是我兩輩子……第一次，和一個男人，如此親近。而且……還是陳默。這個知青點里，
最沉默寡言，也最……與眾不同的“異類”。第六章 針鋒相對，
一線生機陳默把我背回村口，就放下了我，然后，什么也沒說，撿起他之前放在坑邊的柴火，
就默默地離開了。仿佛剛才那段“英雄救美”的小插曲，從未發生過。他的這種冷淡，
反而讓我……松了口氣。如果他表現出絲毫的“熱情”或者“關心”，我反而會不知所措。
腳踝的扭傷，讓我不得不“名正言順”地在家里休息幾天。這對我來說，
無疑是……天賜良機。我可以暫時不用去掙那該死的工分，可以……有更多的時間，
更新時間：2025-05-03 21:34: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