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點半，正正準時從圈養的師范學院附屬小學大門走了出來。他遠遠地看見了袁代凈，一邊跑一邊扯著高嗓門喊。

“媽媽，我今天在課堂上沒有犯錯……”正正比較調皮，經常放學后被班主任留下來吃訓。

“正正別跑，慢點……” 袁代凈遠遠地朝他招手，連忙迎了上去。

難得正正放學后不被拖堂，準時回家。袁代凈接回兒子后，牽著他的手，準備帶著兩個孩子去斜對面的餛飩店吃點東西。

正正背著書包，擺脫她的手，獨自在前面走。

八歲的孩子有自己的思想，性格也比較獨立，加上正正是姥姥一手嬌生慣養寵大的，鬧起來也是夠了。

路上，有認識的老鄰居不斷地和袁代凈打招呼，彼此搭訕幾句，多數是老話新說，更多的是羨慕她手里有一兒懷里有一女，都夸口說她是有福之人。

袁代凈被夸后總是露出幸福的笑臉，人生不過如此，父母公婆全，夫妻全，兒女全，事業運又處在高峰期，她還有什么奢望的呢？

三個人到了餛飩店，袁代凈安頓好正正坐了下來。

“老板娘，來兩碗餛飩，不加味精?！?袁代凈沖老板娘喊了一聲。

袁代凈不喜歡食用成精的東西，尤其抵抗谷氨酸鈉這種超機體代謝能力的食物鏈。

“阿要辣油?。俊崩习迥稂c了點頭，連聲應著。

老板娘是小區的老鄰居，態度很和藹，臉上的笑容一直成精地掛著。

“不用，謝謝。” 袁代凈嗜辣，無辣不歡，因為正在哺乳期，只能克制自己。

餛飩端上來后，老板娘特意拿了兩個小碗，給孩子們備用。

這個下午餐吃的時間有點長，一直吃到天快黑。

吃完餛飩，袁代凈拖兒帶女往回走。

菜場就在前面不遠的地方，過一條馬路就是。袁代凈想了半天，家里似乎不需要再買什么東西了。

到底是親媽，龔雪玲前兩天回家前，已經給她買好了三天的菜，冰箱里塞得滿滿的。

袁代凈在天黑前帶著孩子們回到了家。

屁股還沒有坐穩，大門就“咚咚咚”地敲響了。

這門敲得也太是時候了，前腳進，后腳還沒有站定，門就拼了老命似得被擂響了。

這世道，還讓不讓活人喘口氣了。

袁代凈把女兒丟在嬰兒床上，急急忙忙跑過去開了門。

門打開了，站著兩個黑洞洞的身影，一個靠在另一個身上，典型的重癥肌無力。

“凈兒，人我給你送回來了！”傳來袁尚義洪亮的聲音，像響雷一樣在門外炸開了。

袁尚義一邊說，一邊攙扶著龔雪玲進了客廳。

“爸，我媽怎么了？” 袁代凈覺得母親有點不對勁兒。

前兩天離開的時候，母親不是這樣的。除了頭暈，其他地方都是好好的，這會兒怎么才回去兩天時間，身體就架不住朝一邊傾斜了，整個人還是靠著父親的身體支撐著。

“突發腦中風。”袁尚義費力地把龔雪玲放在沙發上。

腦中風？腦子里面鉆風還是腦袋里中了邪風？

或者是……偏癱？對，偏癱……袁代凈大腦里迅速跳過兩個字。

“是偏癱嗎，爸？我媽去醫院看了嗎？” 袁代凈急切地追問。

“看了專家門診，昨天帶她去的，知道你帶娃分不開身，就沒有告訴你。這兒有醫生的疾病診斷書，你看看?！痹辛x打開肩包，拿出病歷，翻開診斷書的那一頁。

袁代凈接過病歷，湊上去看了看，有“中風后遺癥偏癱”幾個字。

還真的是日了狗了，偏癱?。?！

也就是說，她的所有人生計劃都要被這七個字打亂了。

那么，父親把母親送回來是幾個意思呢？

是準備做甩手掌柜，還是和她一起同甘共苦照顧母親？

袁代凈不敢想下去了。

“醫生怎么說的，有沒有說住院治療？” 袁代凈有點懵了，母親病情這么重，父親為什么還是把她送回來，而不是住院治療。

“住院？誰陪護？梁上泉出差，你給兩個娃整天拴著，誰來照顧你媽？請護工？我打聽過了，一天護工費兩百塊，你媽的那點退休金，就是把嘴封起來不吃不喝都不夠付護工費的。”袁尚義霹靂扒拉放了一通連珠炮。

歸根結底一個字，錢的問題。

錢錢錢，錢到用時方恨少。

“醫生有治療方案嗎？開藥了沒有，這個病什么時候能好？” 袁代凈現在最關心的是母親的病哪天能好。

“慢性病，好不了啦……昨天開的藥，一個月一個療程，吃完再去開?！痹辛x說完，把一大堆藥從包里嘩啦一下，像竹筒倒豆子，全部倒了出來。

聽著父親的話，看著母親呆滯的表情，袁代凈的心情越來越不好了。

她現在既擔心母親的身體，又牽掛自己的職業前程。

魚和熊掌，她都想要。而從短期來看，這又幾乎不可能。

這個短期有一個期限，那就是三天。

誰能保證三天后，從前那個歡蹦亂跳的母親會回來呢？

嬰兒床傳來方方的哭聲，正正連蹦帶跳地跑過去，準備抱起妹妹。

“正正你過來，讓媽抱……” 袁代凈不放心地跟過去，一把拉開兒子。

袁代凈抱著方方，輕輕拍了兩下，方方很快安靜下來。

這是一個令人煩躁的傍晚，晚霞的落日余暉還沒有完全從西邊褪盡，一天還沒有全部從日歷上翻過去，就發生了如此不測的事情。

這一天，因為母親的病，袁代凈的家徹底亂套了。

而袁代凈受順的日子，也在這一天出其不意地宣告了結束。

前方等待她的究竟是什么，連她自己也不清楚。

父母的出現，把袁代凈打了一個措手不及。

當天晚上，袁尚義和龔雪玲留在女兒家，住在了次臥。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月圓如銀盤，圓圓的月亮高懸在天邊，無聲地俯瞰著大地。

袁代凈躺在床上，眼睛看著窗外，一頭亂麻。

她的腦袋里盤算著三天后，自己能不能正常復職，回到原來的崗位上。

母親的病短期內看來是無法康復了，讓父親照顧母親基本上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袁尚義在家里是甩手掌柜，平時吃飯不問事，掃帚倒了都不會扶一下。

況且退休后，他這么多年戀上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遛鳥。

近的，在小區里遛。

遠的，去公園里遛。

一年四季，春夏秋冬，他的所有時間都花在那幾只愛鳥身上了。

袁代凈簡直難以想象出來，昨天父親一個人是怎么把母親弄到醫院去的。

更新時間：2025-05-03 21:19: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