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告白第一章:斷弦錄音棚的日光燈慘白得刺眼,空調出風口發出輕微的嗡鳴。
林秋第三次調整麥克風支架時,林深靠在調音臺前點燃了一支煙。
焦油氣息混著松香煙味在封閉空間里暈開。少年垂著眼睫,
白熾燈在金絲眼鏡上折射出細碎光斑,修長手指捏著煙,
喉結在繃緊的皮膚下滾動:"第七次了吧?"林秋的指尖在弦上突然頓住。
她知道他在說上周音樂節的事。當時觀眾席突然爆發的噓聲像冰雹砸向面頰,
舞臺邊緣有個戴漁夫帽的女孩舉起手機,
閃光燈在視網膜烙下灼痕——那正是林深所在的位置。"把煙掐了。"她將額發別到耳后,
琴弓擦過E弦發出一聲銳響,"等下要錄民謠部分。"林深盯著少女側臉繃緊的輪廓線,
喉間泛起淡淡的鐵銹味。記憶像老舊唱片跳幀,畫面突然閃回到六年前老宅天臺。
那時他剛考上星海附中,十四歲的林秋踮腳夠架上的大提琴,
白色棉襪在生銹鐵欄桿上蹭出毛邊。"哥,為什么他們總說女孩拉不好琴?
"陽光穿過梧桐葉落在她鎖骨上,
林深伸手替她拂開汗濕的發絲:"因為他們害怕真正的好聲音。
"記憶里的蟬鳴突然刺破十年光陰劈面而來,他猛地掐滅煙頭,
煙灰缸里躺著的七個煙蒂在幽藍火光中閃了閃。前奏吉他切進時,
林秋的睫毛在臉頰投下蝶翼般的陰影。大提琴共鳴箱嗡鳴穿透隔音棉,
像某種古老生物的悲鳴。林深盯著監看屏幕,少女握琴的指節已經發白,
琴弓擦弦的角度精確到分毫不差,就像她此刻攥著夢想的模樣。副歌部分弦樂驟然拔高時,
監聽耳機里傳來細微的刺響。林深瞳孔驟縮——林秋左手無名指在四指連弓時輕微痙攣,
這個動作她偽裝了整整三個月。上個月深夜他撞見她在衛生間冰敷腫脹的關節,
在冷氣里簌簌發抖。"Cut!"導演的咆哮驚飛窗外覓食的麻雀,"林秋你今天怎么回事?
"林深抓起皮質護腕沖到錄制區,動作快得撞翻了調音臺邊的咖啡杯。
溫熱的液體滲進琴盒夾層,混著松香蹭臟了她最寶貝的羊皮琴套。林秋猛地后退半步,
目光撞上少年泛紅的眼尾。"你的手受傷了為什么不說?""不影響演出。
"她低頭調整腮托,喉間涌上血腥氣,
"就像你瞞著爸媽去地下酒吧駐唱..."話音未落林深已經扯開她纏著繃帶的手指。
繃帶邊緣凝結著暗紅血漬,指甲縫里嵌著松香碎屑。
他忽然想起上周在琴房偷看到的場景——林秋對著鏡子反復練習演奏表情,
鏡子倒影里映出臺下一片漆黑。"明天開始別碰琴。"林深的聲音啞得厲害,
轉身時碰倒了譜架。五線譜雪片般漫天飛舞,某個音符飄落在她顫抖的睫毛上。
夜風裹挾著咸澀海風涌入走廊。林深摸到口袋里皺巴巴的酒吧考勤卡,
霓虹燈管在卡面投下紫紅色光暈。轉角傳來重物墜地聲,他沖進琴房的瞬間,
看見林秋蜷縮在地板上,斷裂的大提琴弓弦卡在琴箱夾縫中,像團糾結的銀色血管。
"我討厭你總把我當瓷娃娃。"她的眼淚砸在琴板上,濺起細小塵埃,
"你說過喜歡我拉《天鵝》時的倔強,可現在連這點倔強你都要剝奪。"林深單膝跪地,
拾起那半截斷弦。曾經堅韌的尼龍絲如今脆弱如蛛網,恰似他們逐漸崩塌的默契。
他想起父親在療養院數著安眠藥片的樣子,想起自己偷改志愿時撕碎的樂譜雪片,
想起今早出門時母親欲言又止的目光。"你知道嗎?"他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痕,
"我討厭你總把我當救世主。"寂靜在兩人之間蔓延,錄音棚外的星光透過百葉窗,
在他們中間刻下細細的光柵。林秋注意到林深眼下深重的陰影,
還有那刻意掩藏的、因酒吧打工而粗糙的指尖。"你不是我的枷鎖,"最終她輕聲說道,
"你是我唯一的聽眾。"林深搖搖頭,撿起散落的琴弦:"我們都需要重新認識彼此,林秋。
"月光灑在兩道并排的傷痕上——她指尖的勒痕,和他手背的燙疤。那晚,
他們誰都沒提起父親日益嚴重的病情,也沒提起音樂學院那封遲來的拒絕信。
只是沉默著將斷弦一根根接好,仿佛那是連接彼此最后的紐帶。
錄音棚的日光燈依舊慘白地亮著,但音符正在廢墟中悄悄萌芽。
第二章:余音消毒水的氣味刺痛鼻腔時,林秋才驚覺自己正攥著繳費單蜷縮在長椅上。
凌晨三點的走廊空曠如深潭,頂燈白得瘆人,將她顫抖的影子拉得很長。
消毒水混合著某種過期藥膏的氣息,像記憶中父親書房永遠散不去的沉香。
三天前林深摔門而出的樣子突然閃回腦海。他攥著星海附中退學證明時指尖泛白,
羊皮紙簌簌作響:"我要去賺錢。"少年染著煙漬的校服領口歪斜,
鏡片后的眼睛像淬火的鐵,"你以為只有你扛著整個家?"手機在此時震動。
護工發來父親插著鼻飼管的照片,床頭監護儀綠光忽明忽暗。林秋把臉埋進手掌,
指甲深深陷進掌心。消毒水味道愈發濃烈,混著醫院長廊里特有的壓抑感,
讓她想起錄音棚外那些指指點點的目光。那些被拒絕的試鏡、被退回的譜子、被嗤笑的臺風,
此刻全化作潮水向她涌來。走廊盡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林深逆光站在陰影里,
校服換成了廉價工裝,發梢滴著汗。他看到林秋時明顯僵住,帆布包里的電吉他撞出悶響。
"你怎么在這兒?""你又逃課?"林秋猛地起身,膝蓋撞到大腿還在隱隱作痛。
她盯著少年手腕上新增的燙傷,那是在琴行打工時被熱油濺到的痕跡。林深避開她的目光,
粗糙的指腹摩挲著吉他背帶:"陳叔說今天有場商演。"他摸出個皺巴巴的信封推過來,
里面是皺巴巴的鈔票。林秋認出那是昨夜她落在地下通道的演唱會門票錢,
那天暴雨沖垮了舞臺,他們淋著雨收拾設備到凌晨。"醫院..."她聲音哽在喉嚨。
"別管了。"林深突然將她拽進安全通道。鐵門哐當合攏的瞬間,
刺耳的門鈴聲從走廊傳來——護工舉著繳費單站在電梯口。林深把手機塞進她掌心,
屏幕跳動著銀行到賬提醒。他染著青灰色指甲油的手指在墻上投下長長陰影:"等存夠錢,
我們就離開這兒。"林秋突然劇烈顫抖起來。她認得這眼神——和母親離家前夜如出一轍。
那天暴雨也是這樣傾盆而下,母親把首飾盒砸向父親:"你們這群瘋子!
"而林深只是沉默地擦拭大提琴,仿佛母親從未存在過。手機在此時響起。
林秋看到來電顯示突然僵在原地——顯示的是"療養院院長"。她踉蹌著撞上鐵門,
身后林深正將電吉他塞進背包,帆布包里傳出玻璃瓶晃動的聲響。"喂?
"她聽見自己聲音像隔了層毛玻璃。
林先生...您父親今天吞了半瓶安眠藥..."院長的話被林深一把搶過手機的動作打斷。
少年青筋暴起的手腕在她眼前晃動:"告訴他,林深不干了!"暴雨在黎明前到來。
林秋渾身濕透地跪在ICU走廊,雨水順著發梢滴在手背留置針上。
林深蜷縮在消防通道抽煙,火星明滅間照亮他脖頸處新增的煙疤。走廊時鐘指向四點時,
監護儀終于發出刺耳長鳴。太平間的白熾燈晃得人睜不開眼。林秋盯著父親浮腫的手指,
那上面還有未洗凈的松香。冷氣從腳底竄上來,
她突然記起父親書架上那盒被撕碎的琴譜——那是她十二歲第一次登臺失敗后,
少年連夜給她粘好的。"節哀。"主治醫師遞來牛皮紙袋,X光片上赫然是晚期骨癌。
林秋的指甲陷進掌心,想起三年前父親開始頻繁按揉膝蓋,
那天深夜書房傳來撕扯聲——她以為是醉話,現在才明白那是父親在焚燒存折。
林深突然抓住她手腕。少年食指關節泛白發紅:"媽走的時候也是這樣嗎?
"他聲音像砂紙打磨金屬,眼神卻空洞得可怕。林秋這才發現他左耳戴著黑色耳釘,
那是地下樂隊鼓手的標志。殯儀館的告別廳回蕩著《天鵝》的旋律。
林深抱著大提琴坐在側方,膠布纏著滲血的嘴唇,指尖結著紫黑色凍瘡。
當最后一個顫音消散在靈堂,護工突然指著遺照尖叫:"他...他手指在動!
"林秋踉蹌著撲向太平間。冷凍柜的機械音在耳邊炸開,父親蒼白的指尖正輕輕勾著床單。
監護儀突然瘋狂跳動,顯示著不正常的心率。林深用琴弓撬開他緊咬的牙關,
冰涼的弓桿突然被咬出深深齒痕。"氧氣...面罩..."她顫抖著摸索應急箱,
更新時間:2025-05-03 21:18: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