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已開始往下落了,氣溫漸冷,蘇鶯怕他著涼并未阻攔,擺弄了會兒小橘貓,又繼續去忙。
謝長宴一個人回到了房間,從前習慣了昏暗也不覺得有什么,如今跟著蘇鶯往外跑了兩天,他卻莫名覺得屋子里陰沉又寂靜,只待了一會兒,便有些喘不過氣。
【陽光和溫暖只是曇花一現,昏暗和陰沉才是他未來短暫人生的主旋律,蘇鶯拿了她想要的就會走,她走了,他又可以恢復從前安穩的生活,靜等著自己的死亡來為家人贖罪?!?/p>
謝長宴如此勸慰自己,突然莫名覺得一下被抽光了所有的力氣,也沒有再回床上的心氣,只癱在椅子上看著房間越來越暗。
他的身體越來越冷,越來越疼,他知道是身體里的毒發作了,卻不想去叫人,也不想動彈,直至毒性蔓延至整個身體。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蠻夷笑著用小刀一塊一塊割下父親身上的肉,歡呼著強迫他吃下。
父親當時已被折磨地奄奄一息了,卻還是用那樣滿含慈愛的眼神看著他,他張開口,想和兒子說話,然而他的舌頭早已被割掉,牙齒都被一顆顆敲光,連一絲聲音都發不出來,最后只能無奈地露出一個溫柔的笑來。
隨后,蠻夷又割掉了父親的耳朵、挖掉了他的眼睛。
謝家祖祖輩輩征戰多年,多次重創蠻夷,甚至有好幾次打得蠻夷奄奄一息,蠻夷恨謝家入骨,用盡了各種手段折磨他們。
謝長宴看著父親被折磨至死、看著母親被輪奸,最終不堪其辱自盡。
他每天都在祈禱這只是一個很長很長的噩夢,只要夢醒了,父親便又會拍著他的肩膀要和他過招,母親又會笑著拿出兵法與他討論。
他強挺著,數次計劃逃跑,只想回燕國再次指揮軍隊,為父母報仇。
只可惜他的兩個愿望都沒有實現。
他熬了一日又一日,直到蠻夷將真相告訴他,那個擊碎了他所有求生欲望的真相。
他徹底被擊垮,渾渾噩噩地被丟到了邊境,被人撿走,送回了京城,用自己僅剩的余生為家人贖罪。
……
涼亭已被蘇鶯鋸得傷痕累累,好在將軍府的東西質量都好,都如此了還仍舊堅固,沒有絲毫要倒塌的跡象。
蘇鶯將手中的木塊從大到小擺放好,抱著往清暉院走。
一路都靜悄悄的,只有冷風在耳旁刮過。
蘇鶯推開謝長宴的門,屋內果不其然一片漆黑,她將木頭放在地上問,“謝長宴,火折子在哪兒?”
并沒有人回答,她意識到了不對,摸著黑找到了謝長宴的位置,才發現他此時渾身冰冷、不停顫抖。
“謝長宴?謝長宴?”她拍著他的臉叫他,對方卻并未回答,似是已完全沒有意識了。
蘇鶯還以為是自己非要把他帶出去讓他染上了風寒,慌忙去叫管事。
縱然如今將軍府的下人對謝長宴十分怠慢,他也畢竟是主子,管事很快去叫了大夫。
大夫為謝長宴把脈,時而蹙眉,時而嘆息,許久后才道,“這是小將軍身上的毒又發作了?!?/p>
謝長宴被蠻夷擒獲后,蠻夷不僅碾碎了他的雙腿,還給他下了毒藥,毒藥霸道無比,幾乎無藥可解。
他活不過一年,這是所有大夫的診斷。
蘇鶯瞧著他,和上午與她針鋒相對的謝長宴不同,此時的他雙眸緊閉,面色煞白如紙,身體不停地顫抖,明顯是遭受了極端的痛苦。
“有什么辦法嗎?”她問。
“辦法嘛……”大夫沉吟片刻,“徹底解毒是沒可能了,定時吃藥倒是可以緩解,不過小將軍不愿吃藥,我勸了許久也沒用啊?!?/p>
“他毒發時身體冰冷異常,將房間燒暖一些或許也有用?!?/p>
蘇鶯一一記下,大夫開了藥方,管事派人買了藥,只是如今謝長宴還在昏迷著,藥明顯是喝不下去的。
蘇鶯送大夫出門,將爐火燒到最旺,又往他懷中塞了幾個湯婆子。
謝長宴仍面色蒼白、渾身顫抖,口中時不時說出幾句囈語。
蘇鶯湊近了聽,才分辨出他說的是“爹,娘,孩兒對不起你們。”
燭火搖曳,將蘇鶯的臉照得明明暗暗,她垂下眸子,小心地用溫熱的手指撫上了謝長宴冰涼的臉。
渾身冰冷的人猛然找到了熱源,一把抓住了蘇鶯的手指,汲取上面少得可憐的溫暖。
蘇鶯沉默地瞧著他,許久后嘆了口氣。
“加了這個業務的話,你起碼要給我兩百兩啊……”
她抽回了被謝長宴緊攥的手指,緩緩脫掉了衣服。
小腹是女子最重要的部位之一,一旦受涼便極難受孕,日后來月信也會疼痛難忍。
蘇鶯找了張毯子將小腹包起來,又往里塞了個湯婆子,確保不會冷到,才鉆進了謝長宴的被窩。
感受到了熱源,謝長宴很快便將身子貼了上來。
他將臉埋入蘇鶯的脖頸,手臂緊摟著蘇鶯的后背,若不是那雙長腿早已無知覺,怕也要搭上她的腰。
蘇鶯溫柔地用手輕撫摸他的后背安慰他,他的身體依然在顫抖,面上卻有了幾分血色。
……
翌日又是個晴天,謝長宴聽著耳邊蘇鶯忙活的“叮叮當當”聲,迷迷糊糊開始有了意識。
他感覺有一只手覆上了他的額頭,試探了一會兒,又將一個熱熱的東西塞進了他的被窩。
這次毒發好像比之前幾次要好受許多,往常此時他還疼痛難忍、渾身冰冷,今日只是稍微有些不適,身體也暖烘烘的。
他有些迷茫地睜開眼,便瞧見蘇鶯正捧著一碗紅糖姜茶慢悠悠地喝。
她素來會在自己能力范圍內對自己好,有床睡就不會睡地上,有肉吃便不會吃素,能有人使喚也不會自己單干,因此她昨夜受了些涼,今早便匆忙吃了些牛肉,又順便煮了補氣血的湯喝。
瞧見謝長宴醒了,她將碗擱在桌上,上前去給他試體溫。
謝長宴昨晚并非一點知覺也沒有的,他能感覺到被窩里進了個人,他死摟著對方汲取溫暖,也記得昨晚他將臉埋入某個溫軟的地方,若他沒有猜錯,那地方是蘇鶯的胸口。
平日他總端著架子叫蘇鶯離遠些,甚至每次她說出些浪蕩的言論都要厲聲制止,卻沒想到糊涂時竟主動抱著她做出如此荒唐的舉動,不由羞得滿臉通紅,不知該如何開口。
蘇鶯卻以為他難受,關切地問,“還有哪兒不舒服嗎?”
“沒,我好了?!敝x長宴撇過臉,并不敢與她對視,“昨日是我病糊涂了,并非有意要非禮你。”
她沒想到他在別扭這件事,忍不住失笑,“無事。”
謝長宴松了一口氣,然而壞女人就是壞女人,蘇鶯又道,
“大不了我再非禮回來嘛,據說女子月信后的第十四天與人歡好更容易受孕,我算了算,就在后日,你這兩日養好身體,后日我們一起努力,嗯?”
她一邊說這些話,一邊捏著他的下巴靠近了他的臉,兩人離得很近,近到謝長宴能清晰地瞧見她臉上細小的絨毛,近到他能感受到她溫熱的呼吸打在臉上,有些癢。
這種姿勢,幾乎和那些紈绔調戲民女沒什么區別,說出的話卻比紈绔要浪蕩大膽太多。
“蘇鶯!”謝長宴又氣急去叫她的名字,卻只換來對方的低笑,這個女人的臉皮比城墻還要厚,他有些郁悶,干脆轉過頭去,徹底不看她。
更新時間:2025-05-03 13:16: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