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劊子手剮二千兩百刀時,他贈我的簪子滾進廢后鮮血。我曾怨老天不公。再如何伴他左右,

他聽不見也看不見。此刻,我突然慶幸。他不知道我的長相。1重生后我養流浪貓,

最厭紅梅。慕容宏知道。他不知我前世死在暴室,死前檐下紅梅怒放,那只白貓伴我至終。

那一世他寵愛的陳貴人生了三腳死嬰,誣陷我以巫蠱詛咒皇子。

柳美人的父親冤殺我姑父姑母,唯恐我家報復,羅織罪名將我父兄投入死獄。

我身披寒霜連跪三夜,慕容宏視而不見。父兄伏誅前我被押進暴室,冰水浣紗,雪地磨針。

尾七那天,皇宮張燈結彩慶祝柳美人的皇子滿月。慕容宏記起我。

“唐雨霏不是想斷朕的子嗣么?傳她來彈琴助興?!惫s來,

只見我收養的雪兒蜷縮在我頸邊,努力溫暖我僵冷的尸體。這世我不想重蹈覆轍。

沉甸甸的銀子塞進畫師袖筒,陳柳二人的眉眼走樣半分。慕容宏意興闌珊,

點了數名女子填充后宮,她們倆沒能進殿。我以為厄運到此為止時,

平陽公主在慕容宏面前盛贊柳大夫與陳侍郎之女。慕容宏一時好奇召見她們,

再度將她們接入后宮。噩夢再現,他對二人一見傾心。他從沒用那般熾熱的眼神看過我,

哪怕我竭盡全力曲意逢迎。逆天改命,我有心無力。唐家雖屬士族,但太過弱小。

士大夫害怕外戚專權,才逼慕容宏封我為后。這是他畢生唯一一次身不由己,此后每每見我,

視線全高過我頭頂。我在宮內形同虛設。與我不同,陳柳二人海棠醉日,柔言善媚。

她們進宮后,慕容宏沉迷十丈軟紅??上攵?,我這無寵而尊的皇后,有多礙眼。不久,

陳氏受封貴人,越發不把我放在眼里。在我著手買通慕容宏隨侍公公時,她突然命人請我。

我到她宮殿,鐵銹味撲面而來。一名宮女倒在血泊,雙手齊刷刷斬斷?!八I取臣妾首飾。

臣妾著急明正法紀,越俎代庖處罰她,忘記知會皇后娘娘。還請恕罪。

”陳貴人假惺惺地向我告罪。兩側宮女眼角擒淚,事情明顯不同她所言。我能如何?

陳氏有一萬個法子滅我小小唐家?!百F人……處置得好?!蔽抑荒軓娧b鎮定,擠出這句話。

回宮后,我拿出體己,命人暗暗送去那名宮女家。翌日,慕容宏親臨我寢宮。

“聽聞皇后私下贈送銀兩給犯錯宮人。不知是何用意?”他來興師問罪。

“那名宮女……固然有錯,陳貴人斬落她雙手稍有些……”我謹慎措辭。

“所以你這是責怪陳貴人處事不公,故意給她難堪?”慕容宏早有定論?!俺兼桓?。

是臣妾愚昧。”我飛快跪下認錯,攔住那腔怒火。“皇后若再賞罰不明,是非不分,

無端破壞規矩,六宮之主的位置不如讓賢?!彼茨苋缭?,撂下狠話拂袖離去。自那件事后,

宮女們看我的眼神透出鄙夷。送出去的銀兩也沒了回音。我只能密信姑父姑母,

勸他們謹言慎行,寧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2年關將近,天地飛霜。每逢年節,宮內設宴,

慕容宏不想見我也得見。除我宮院,處處紅梅。宮宴不外如是。瓶內,發間,宮人的衣擺上,

梅花朵朵。我清楚那是為誰。慕容宏瞥見我躲閃的眼神,略有不快。

“聽聞皇后命人砍掉寢宮前的梅樹,可有此事?”“那兩棵樹生蟲后總治不好。

妾身怕蟲患影響其他樹,命人砍去?!蔽蚁牒猛性~,向他敬酒。

慕容宏指腹摩挲梅花形的筷枕,撇下我,轉頭望向正在獻舞的陳貴人。陳貴人舞罷,

走進院內,折來一枝新梅,獻給慕容宏?!懊坊ò裂┝杷兼類?。”暗香飄來,

我記起前世咯在白綾帕子上的斑斑血跡,陣陣想吐?!盎屎蟛恍技t梅傲骨?

”慕容宏瞥見我唯唯諾諾,頓覺掃興。“你貴為皇后,終日只知點頭哈腰,如喪家之犬,

無半點貴氣。何時能學馨兒那樣,即懂進退,又不失氣節?”“馨兒”是陳貴人的閨名。

陳貴人乃太后外甥女兒,她無論如何做如何說,無人怪罪。而我稍有差池,立即萬夫所指。

“氣節”于我而言,代價不同。我未馬上認錯,陳貴人幽幽挑眉?!俺兼仓铮?/p>

不入皇后法眼。怕是皇后嫌棄臣妾太過俗氣。”“俗?多少文人雅士盛贊紅梅,

怎到她眼里成俗物?皇后莫非清傲到容不下塵世一切?”兩人一搭一唱,定下罪名??矗?/p>

真有氣節,便是如此。我無法反駁。前世記憶攪得胃里翻江倒海?!版碛行┎贿m,

怕染了風寒?!蔽蚁乱庾R捂住嘴。陳貴人警惕道?!盎屎竽锬镞@副模樣,莫不是……有喜了?

”她說話間,不停瞟向慕容宏。“果真如此,事情可有趣了。”慕容宏眼中一閃而過驚訝,

旋即化作算計。我與他有名無實。陳柳二人進宮前,已如此。作為太子妃與他大婚那夜,

我自己挑掉蓋頭,第二天跪在妾室房門口等他出來,一同進宮拜見皇上皇后。

他唯一一次在我殿內過夜,是兩個多月前。慕容宏因事責問我,回去時雨水瀑布般落下,

無奈留宿。那夜我睡在偏殿的軟榻上,與他相隔十萬八千里,怎懷得上龍種?御醫跟我進殿,

切脈半天,證明我并無身孕。陳貴人聞訊,派人送來一大捆紅梅,插滿寢殿內所有花瓶。

“多點喜氣,皇后好得也快?!奔t梅謝前,我終日嘔吐,食難下咽。十日,我像過了十年。

侍奉我的宮女暗自偷笑。笑聲清楚得,像我睡在偏殿那夜,正殿傳來的鶯聲燕語。

3若一直苦守空閨,一直沉默不語,能夠換來相安無事,我是愿意的。但世事豈能如我意?

前世在暴室陪我的白貓,常在宮內各處溜達。一日我偶然在宮門口撞見,用小魚引它。

它絲毫不認生,很快黏上我。我收養它,取名雪兒。慕容宏聽聞此事,嗤之以鼻,

認為我不過想借此標榜自己與眾不同。“她真有善心,該多關心天下疾苦,

而非把精力用在一只野貓身上?!币蛩@句話,太后去相國寺進香時我不得不作陪?;貙m時,

我在屋里喚了半天“雪兒”,不見它身影。我詢問宮女雪兒在哪,宮女支支吾吾回答,

說陳貴人將它討去。我記起那名慘死的宮女,急匆匆趕去陳貴人的宮殿。剛進門,

眼前景象讓我五雷轟頂。雪兒嘴角沾著血跡,被人吊死在院子一角的大樹上。

陳貴人腕子纏著羅帕,一臉委屈。“我看它可愛,想逗逗它,誰知它竟抓破我的手。

我稍微教訓它一下,它居然死了。皇后娘娘不會因一只畜生與我計較吧?

”我無法自控地往前邁出一步,她下意識后退?!盎屎竽锬锵胱鍪裁矗俊毕胱鍪裁??前世,

僅有常侍與小黃門憐憫我。為防他們偷偷照顧我,被貶暴室后,

慕容宏差一名老嬤嬤監視我苦役。那一年的冬天格外長。老嬤嬤假懲戒之名,貪墨木炭,

不許我在屋內烤火。漫漫長夜,是雪兒鉆進我的被窩,用身體溫暖我被冰雪凍傷的十指。

是它陪我挨餓受凍,舔掉我的淚水,與我相依為命。它是畜生。但它比衣冠禽獸通人性。

見我呆呆眼望雪兒尸體,不愿退后一步,陳貴人慌了。她火速派人搬救兵。

不到一盞茶的工夫,慕容宏趕到。他理應在御書房與人議事。

原來他可以為一名婦人拋下江山,拋下規矩,單純在我乞求他重查父兄的罪案時,

這些才無比重要?!盎屎鬅o緣無故找馨兒發難作甚?”他問完話,瞧見吊死在樹上的貓。

白晃晃的毛團刺痛他。他也常逗貓的?!笆浅兼粚Γ`傷皇后殿下的心肝寶貝。

”陳貴人撲入他懷中,給他看受傷的腕子。他的心重新硬了。“既然傷人,就該處死。

皇后預備為只畜生處罰陳貴人不成?你是否知道‘好鶴亡國’的前車之鑒。”他學富五車,

前朝典故信手拈來。我怎說得過他?不能以卵擊石。頭一低下,淚珠不斷涌出。

“不過是只畜生,也值得小題大做?堂堂皇后為只貓哭,豈不叫百姓失望?

”慕容宏看到我的淚水,稍稍讓步?!霸僬規字徊痪褪??”他揮手令我退下。

我親手抱起雪兒的尸體,回宮把它埋在院角。如果我沒有收養它,它是不是不會遭遇厄運?

前途未卜,難保什么時候拖累旁人。自那后,我越發疏遠前世待我不薄的公公。

我害怕他們有朝一日重蹈宮女與雪兒的覆轍。沒過幾日,慕容宏真派人送來兩只貍奴。

我前腳在殿門口叩謝皇恩,后腳前往宮門口放走它們。半個時辰后,這件事傳到他耳中。

“皇后與朕慪氣?”他傳我去他的寢宮。我已厭煩無休止的刁難。

巴不得他現在下旨賜我一死,我好從這毫無意義的重生解脫。顧念唐家,我不得不忍耐。

“太后喜好佛法。臣妾受其教誨,希望積攢功德。”“哼,婦人之仁。”慕容宏嗤之以鼻。

“若靠放生能積攢功德,那豈不是遣散朕的百萬雄師,就能保佑黎民百姓安居樂業?

”我默默聽他牽強附會。柳美人邀他賞月,無意中救了我?!盎屎笈瓮揠x開?

”他走前察覺我如釋重負。陳貴人好歹明白自己所作所為是否討人喜歡,而他,總也不能。

我安安靜靜低垂眼簾,沒有否認?!澳锬铮豢稍齑巍鼻笆罆r不時因我拭淚的程公公,

小聲勸我。“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記住自己身份。”我害怕連累他,故意冷言冷語。

老公公布滿皺紋的嘴角微顫,躬身退到殿外?!笆裁大w恤宮人,只不過花錢收買人心。

”慕容宏得意于看穿我的虛偽,前往美人鄉。這種程度的冷淡不夠。4陳貴人覬覦中宮。

我在其位一天,她一天不罷休。但慕容宏并非如她所想,被她牢牢控制在掌中。

皇上在御花園設宴。她搶在我前頭趕去,緊挨他坐下。慕容宏沒有勸阻,飲酒時斜瞄我。

這般羞辱我在前世早已受慣,自顧自待在角落避開眾人目光。酒至半酣,他摒退嬪妃,

蒙住雙眼,與宮女玩起捉迷藏。轉悠一圈,皇上繞到我跟前,一把摟住躲避不及的我。

前世他沒碰過我毫發。我驚慌失措,不敢動彈。“好香啊。酥香透骨,你是誰家女子?

”他托著我的后腦,在我頸窩嗅了許久,一摘掉蒙眼巾,頓時失望?!霸趺词悄悖?/p>

”慕容宏朝天張開雙臂。“這里沒有美人兒了嗎?讓朕洗洗眼?!睂m女們一個個捂嘴大笑。

他蒙上雙眼扎進女人間。那天被他“抓住”的女子,當夜全部侍寢。除我。太后聞訊,

將我叫去?!盎噬匣奶?,你為何不阻攔?”她也不曾阻攔。不管皇上沉湎女色,

或是聽信讒言,冤殺我父兄?!澳惝敒榱鶎m表率?;噬下暽R,你理應勸諫,

怎能為博取寵愛,投其所好?”她訓完我,繼續念她的經。“皇上至今無后,

那夜侍寢的宮女倘若懷了龍種,是上天賜福。記得妥善安排。”臨走前,她閉眼吩咐我。

兩個月一閃而過,我懂了太后為何擔憂,又為什么“好意”囑托我。一日,

程公公神色慌張地進殿?!澳锬铮缓昧?,那夜侍寢的宮女全被陳貴人抓去問話了。

”前世慕容宏專寵陳柳二人,不曾鬧過這出亂子。我以為安排足夠周全,一時手足無措,

擺駕前往陳貴人寢殿。那夜侍寢的宮女果然全跪在她殿門口。她們面前擺著一排瓷碗。

我嚇出一身冷汗。“貴人瘋了么?”太醫向我稟報,說未在宮女身上探出喜脈。

可陳貴人不會毫無緣故來這一手。“冤枉啊,何來此言?臣妾只是賞她們一碗涼茶。”當夜,

小黃門進出不斷。有兩名宮女腹痛難忍,折騰一夜,掉下一堆血塊。我被算計了。

被暗通陳貴人的御醫算計了。宮內沒有半個耳目,欺騙我,容易過欺騙一個瞎子聾子。

想明白,為時已晚。慕容宏勃然大怒?!盎屎笫欠裣牍室鈹嘟^朕的子嗣?

”“哀家是怎么叮囑你的?”太后用龍頭杖“咚咚”敲擊地面。

我不懂他們的怒氣為何傾瀉向我。“她們只是宮女。陳貴人召見她們,

她們于禮不得不……”“陳貴人?此事與陳貴人何干?皇后莫非想把自己的過失,

推諉到他人身上?”慕容宏打斷我的話。我驚愕到不顧禮儀直視他。他沾到我的視線,

剎那間避開。那兩位宮女因何小產,太醫院稍查即知,再清楚不過。

我腦海里忽然浮現前世的他。我跪在雪地苦苦哀求時,他也同樣躲開我的視線。他知道?

柳美人的父親捏造證據,羅織罪名。我父親大哥,是冤枉的。前世的他全知道?明明知道,

仍然包庇柳美人,放任她的親族為非作歹,擾亂朝綱?那一刻我徹底陷入絕望。

我以為他遭奸人蒙蔽,原來他甚至不管朝堂上的是非曲直。我父兄畢生戎馬,為國盡忠,

到頭來只是他用來博取寵妃歡心的工具?贏不了。唐家在他心里,什么也不是。

“…… 臣妾失職,累及皇子,罪無可恕,但求一死……”“你說什么?”聲音輕如蚊吶,

慕容宏仍然聽見了。他眉宇間流露出詫異。我腦內轟鳴,唯一的念頭是保住唐家。

不能害父兄成為下一個雪兒。尤其是姑父。他是先皇最疼愛的幼弟,有他在,唐家有倚靠。

絕不能害他與謀殺皇嗣扯上關系。慕容宏想要的東西,我給他。“臣妾無能,

愿一力承擔罪過?!彼麤]原先以為的那么驚喜。無論如何,皇上贏了。他著手廢后,

改立陳貴人。擁立我為皇后的士大夫激烈反對。朝堂上僵持不下。十日后,

宮內傳出消息:皇后急病而亡。也許因為虧心,他賜我毒酒那日,派人追回圣旨,

改將我暗中流放房州。離開皇宮那天,我蓬頭垢面,無比輕松。壓我兩世的重負,沒了。

懷璧之人兩袖清風,還有何罪?“不再是朕的皇后,你這么開心?

”慕容宏來宮門口看我笑話。他失望了?!盎噬隙鞯拢笅D銘記五內。

”慕容宏不屑我的虛情假意。“記住,朕的皇后已死。你是個朕從未見過的鄉野女子,

敢在人前自稱皇后,朕就治你欺君之罪?!彼а狼旋X,搶在我踏出宮門前離開。走開數步,

他側頭望了眼,最終拂袖而去。5我的衣物首飾葬入衣冠冢?;屎筇朴牿粡痛嬖凇?/p>

皇上不許父兄送行。密使押我到房州,再不管我死活。我數數不多的盤纏,

決定尋個地方落腳。這些錢只夠在城郊盤一間破舊草廬,我懇求當地商賈,

謀了個抄書的差事。沒有丫鬟,沒有小廝,從整理庭院到置辦家具,事無巨細全得自己來。

我忙得不可開交,無暇弄清街坊四鄰是怎樣的人。搬進新屋那天,院門口一陣器物磕碰,

緊接著有人喊了聲“哎呦”。那是男子的聲音。我躊躇是否該查看時,門扉旁探出半顆腦袋。

青年眉清目秀,身姿挺拔,緊握一根木棍。他看到我,雙眼瞇成一線?!霸洪T大開,

可是有人搬來?”我放下掃帚,用圍裙擦了把臉,不敢與這怪模怪樣的人打招呼。

“我住在隔壁,是你鄰居?!彼晕医榻B,略帶歉意地補充。“我得了一場病,

只能看見依稀的光影,也聽不太清?!彼蛭疑斐鍪??!叭裟阏J字,可以在我手心寫字。

我念過書?!蔽要q豫片刻,走上前,捏住他的手掌。他立即察覺我是女子。

“我未想到……是我唐突了?!蔽以谒菩膶懴伦约好?。唐雨霏?!澳憬惺裁矗?/p>

”“……紀歸鴻。”他耳根紅透。我們用這費力的方式聊到太陽西沉。他是士家庶子,

親娘早亡,弱冠時一場大病奪去他大半視力與聽力。父親病故后,大太太把他趕出門。

“原來你與我差不多?!蔽也桓腋嬖V他,我曾是皇后,騙他說自己是大戶人家不要的小妾。

“比鄰而居也算緣分。既然來到房州,不如忘記不快事,好好珍惜這里的草木風光。

”像他那般,真的能忘記不快事嗎?我懷疑。可他看來無憂無慮。

他父親在世時偏愛他的母親,詩書禮樂,他學得一樣不差。如今看不清聽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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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5-03 12:1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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