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山寺,千年古剎,在深秋的肅殺中更顯蕭瑟。山色枯黃,草木凋零,楓葉如火般熱烈,
卻又帶著幾分凄涼,簌簌墜地,如同無聲的哭泣,為這古寺平添幾分悲戚。廟內,
本應是清修之地,此刻卻彌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壓抑。禪堂里,鐘磬聲回蕩,
原本莊嚴神圣的梵音,此刻卻像是在這沉重的氛圍中掙扎,無力驅散那籠罩四野的陰霾。
清晨,薄霧如輕紗般散去,晨鐘余韻悠長,卻無法喚醒沉山寺的生機。
無為在晨鐘聲中被驚醒,雖然慌亂,卻難以掩蓋其盛世容顏,身為男子卻長得比畫中人還美,
這份美給他帶來了諸多煩惱。此時被驚醒并非因為虔誠,而是師兄們的粗暴。
他被粗魯地拽下床榻,被子被侍寢僧一把扯開,寒意襲卷而來,讓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又夢魘了?真是個廢物!”侍寢僧的聲音冰冷,不帶一絲憐憫,只有滿滿的鄙夷和厭惡,
“白白浪費了那身天資,簡直就是累贅!”無為的衣衫寒酸,洗得發白,
與周圍師兄們光鮮的僧袍形成鮮明對比。他臉色蒼白如雪,并非天生如此,
而是長期遭受欺凌,營養不良所致。他自知難逃這由妒恨編織的牢籠,
師兄們的嫉妒如同毒蛇,緊緊纏繞著他,讓他窒息。他低垂著眼眸,
輕聲答道:“弟子昨夜夢見佛陀,心念煩擾,望師兄饒恕?!薄梆埶??你配嗎?
”師兄冷笑一聲,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伸手一掌將無為推下蒲團。
無為瘦弱的身軀無法承受這股力量,重重地撞擊在冰冷的地面,發出沉悶的聲響。
整個僧房頓時回歸死寂,只剩無為顫抖的喘息與他赤足踩地的回聲。那一刻,他在血與痛中,
感到無形的枷鎖愈加緊縛。飯堂中,無為被單獨斟上一碗涼粥,粥里飄著些許青菜屑,
余味苦澀。旁人則啜飲香飯熱湯,歡笑聲回蕩在高懸的梁枋之間,如同嘲笑他的存在。
更有甚者,慧遠與數名師兄故意將污穢的茶水潑灑在他的經卷上,待他再來撫拭,
字跡已被浸成墨痕。那天,他見一頁頁佛典在指間化作污泥,心如刀絞,卻無力挽回。
他們肆無忌憚的笑聲,像是一把把尖刀,狠狠地刺進他的心臟。午后,
寺內年長師父召集諸僧,布令無為掃洗經書室。他低眉捧著檀香木質書架,
翻落的灰塵落在他發間,卻看不見一絲憐憫。他們肆無忌憚的笑聲,像是一把把尖刀,
狠狠地刺進他的心臟。夜幕降臨,檀香微熏,群僧入定。無為卻被逼至偏殿,師傅面色陰鷙,
手持蒲團為杖,一邊點名,一邊鞭撻:“你無為,辱念不散,擾亂禪堂。
今夜必須自省到破曉!”師傅的每一下,都如錘擊胸膛,疼痛卻更令人生畏。
淚水從眼角悄然滑下,他咬唇忍住呼痛,將身體蜷縮于墻角。燭光搖曳,
他看不清自己與墻壁的距離,只覺天地俱陷,唯有心底那無邊的孤寂與壓抑。破曉前,
寺中百僧仍沉浸誦經聲中。唯無為一人,背靠冰冷石壁,目光迷離。他掏出一枚青玉佛佩,
一遍遍摩挲,指尖感受冰冷,仿佛在這衰微光陰里,尋找一絲解脫。經文在唇邊顫動,
他低喃:“諸行無常,諸法無我……我為何無法放下這重負?”天光微亮,
第一縷曙色透進檐隙。無為仿佛在無盡黑夜中站起,面向晨曦,卻看見心底依舊幽暗。突然,
他猛地仰起頭,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嘶吼,這嘶吼聲在空曠的寺廟中回蕩,
打破了清晨的寧靜,也打破了他內心的最后一道防線。他不再壓抑,不再隱忍,
眼神中充滿了絕望和瘋狂。他一把抓起面前的佛經,狠狠地撕扯著,
仿佛要將所有的痛苦和憤怒都發泄出來。那些被污穢的經文,那些被踐踏的信仰,在這一刻,
都化作了碎片,飄散在風中?!拔义e了!我錯了!”他嘶吼著,聲音嘶啞,“我錯了!
我不該相信你們!不該相信這所謂的佛!這所謂的因果!”他跪倒在地,
將撕碎的經文緊緊地抱在懷里,淚水肆意流淌,浸濕了那些曾經神圣的文字。
“我錯了……我只是……想被愛……想被……被看見啊……”他的聲音漸漸低下去,
最后變成無助的抽泣。晨曦灑在他的身上,照著他那滿是淚痕的臉龐,照著他那破碎的僧袍,
照著他那顆支離破碎的心。這深山古寺,對于他來說,不是清修之地,而是人間煉獄,
而這場無聲的吶喊,將這煉獄的黑暗,揭露得淋漓盡致。然而他所不知道的是,
一切根源所在皆是因為他過于俊美,宛如畫中人,因此才遭到所有人妒忌。
寒冬的凜冽終被春風的溫柔所取代,沉寂的山林開始復蘇。無為決定下山幾日,一是逃避,
二是為了化解心中沉悶。小村莊里老人慈祥笑容和曉云的純真爛漫,
卻像陽光般溫暖了他的心,讓他的心靈逐漸復蘇。曉云17,比他大了兩歲,
算是看著他長大的。他開始融入這陌生又熟悉環境,幫助村民挑水、劈柴、修葺籬笆,
每一次用力都仿佛在甩去心中的陰霾。曉云則忙碌地織補衣衫,烹煮粗茶淡飯,
那專注的神情讓無為心中涌起暖意。他們之間沒有過多的言語,卻有著最真摯的交流。
本還是少年,他們會像孩子一樣嬉笑追逐,在田野間留下歡快的身影。也曾一同漫步花叢,
采摘香甜的蜂蜜,感受大自然的饋贈。他們并肩坐在溪畔,注視水中游躍的小魚,
享受寧靜時光。泥土的芬芳和茶煙的暖香,讓無為感到久違的釋然和安寧,沉醉其中,
不愿醒來。某日午后,陽光明媚,微風和煦。無為和曉云在林間小徑上漫步,欣賞初春景色。
忽然,草叢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他們好奇地撥開草叢,
發現一只受傷的小狐貍正蜷縮其中,發出微弱的嗚咽聲。曉云輕柔地蹲下身子,
小心翼翼地將小狐貍抱起,眼中滿是憐愛。無為則急忙尋來野菇、溪水和草藥,
細心地為小狐貍清洗、包扎傷口,動作同樣溫柔。小狐貍在他們的照料下,
眼神中逐漸流露出信任和依賴。無為看著小狐貍,臉上露出溫暖的笑容,
充滿了愛意和憐憫:“它雖然害怕疼痛,但卻如此堅強,令人敬佩?!睍栽埔残α?,
眼眸中閃爍著動人的光芒:“就像你一樣,經歷了那么多苦難,
卻依舊保持內心的溫柔和善良,這份堅強和善良,難能可貴?!眱扇讼嘁暥Γ?/p>
笑容中充滿了理解和共鳴。他們的笑聲如同銀鈴般清脆,在林間回蕩,久久不散,
如同寒冬過后第一朵綻放的花蕾。第二天,小狐貍的傷勢好轉許多,變得活蹦亂跳。
不過它并未留戀這小鄉村,它躍入茂密的林中,消失在視線之外。
曉云和無為目送小狐貍遠去。無為心中若有所思,下山多日,自己也該回去了。
無為帶著鄉野間短暫的溫暖歸來,卻在寺門口再次感到鐵鎖般的冰冷。清晨的佛殿霧氣氤氳,
木柱影影綽綽,無為跪于蒲團,雙手合十,口中念誦佛號。聲音卻因恐懼與疲憊而微微顫抖,
恰被慧遠察覺?!奥曊{走音,擾亂禮儀!”慧遠怒目如電,掌聲驟響,
刀鋒般的目光劃過無為全身。其他師兄隨之圍攏,掌聲如雨砸下,將他推至堂前的緘默之地。
他站直,雙膝卻因驚懼微顫。每一次呼吸,都似在深淵邊緣顫動。他努力讓心跳歸于平穩,
將胸中如潮的悲痛化為一本本佛經的小聲念誦。
手中的佛珠被他攥出冰冷的痕跡——每一顆珠子,都像他被拒絕的心跳。課畢,
齋堂燈火昏暗。他端來那碗只焦粥冷水的飯,粥面漂浮著少許糙米碎屑。舀起一口送入口中,
冰冷的粥水猶如一股涼意直透心底。他抬目,
剛好對上眾師兄滿桌的鮮膳佳肴:油亮的酥肉、噴香的羹湯,筷子起落間,
舌尖欲動卻與他十萬八千里。午后,他被吩咐前往后山砍柴。陽光透過柳梢,灑落碎金,
卻仍照不進他心底的荒蕪?!按俗优c山下香葉村婦勾結,敗我寺聲譽!
”師傅的話從林中傳來,如同一聲冷錘,將他釘在原地,動彈不得。緊接著,
弟子捆縛他的雙手,將他鎖于偏殿。殿內只留一盞昏燈,映得四壁墨黑,
仿佛一座活著的牢獄??菘逝c饑餓交織,他雙膝跪地,喉嚨干啞如裂,想要呼救,
卻只能聽見自己急促的心跳和枯朽的木板吱呀。他雙臂撐地,指尖觸及冰冷石磚,
仿佛刺進骨髓。夜深時,天外寒星疏落。一縷冷風從偏殿木窗吹入,卷起他衣角,
也卷起他幾近崩潰的思緒。他想起曉云的笑顏,想起林間小狐貍的信任,
卻又自問:這些溫暖,為何始終在此刻化作更深的孤寂?他伏于殿中,淚水無聲滑落,
滴落在經卷上,慢慢浸濕一行行梵文。淚中的他,仿佛看見經文化為浮塵,
隨風飄散——正如他的信念,正被這苦難碾磨成碎片。黃昏余暉穿過寺檐,拉長他的影子。
影子孤單,幾欲與無為合二為一,墜入地面那片暗色。他抬頭,
目光對上庭院遠處高聳的山門。那是一條出路,亦或是另一道鐵鎖?他將手中佛珠捻動,
珠串撞擊聲在寂靜中回響,仿佛回應他的吶喊:“若此處無歸處,唯有自渡。
”曉云心系無為,孤身攀山而至沉山寺。寺外古松蒼勁,山路幽深,她步履輕盈,
卻不覺陰影潛伏。穿過后殿青磚,曉云推開偏殿木門,尋聲而入。室內寂靜,
僅燭光忽明忽暗。她呼喚一聲:“無為師兄?”卻只聽見自己的回聲。猛地,
身后傳來一陣低笑。她回身,只見慧遠半掩簾幕,目光猩紅如狼,手指輕拈她的衣襟。
那早已染過無數淫穢的六根,因欲念扭曲而顯得猥瑣。“曉云,怎么敢私闖方丈偏殿?
”他笑意狼狽,步步逼近。曉云心驚,后退數步,精巧的手指緊握檀木珠串,
卻依舊無法驅散胸口的恐懼?;圻h伸手撩起她衣襟:“師兄我久聞你與那傻和尚情深,今夜,
只想先‘嘗嘗鮮’?!彼吐暷剜?,欲強行扯下她的衣裙。曉云驚呼,撲出幾步,
卻被慧遠一手抓住。燭火映出他猙獰的笑容,空氣仿佛凝固。她拼命掙扎,
一絲冷汗滑過脊背。忽然,身后傳來沉穩的腳步聲。無為破門而入,雙眼含血,
心頭怒火如山。他厲聲喝道:“住手!”慧遠冷笑,轉身嘲諷:“小和尚,誰信你那點破嘴?
你敢在寺中告我,說誰都不會信!”無為無言,心碎如塵埃。他咬緊牙關,捂住額頭,
壯起膽氣,猛地抬起身旁破舊木棍,狠狠朝慧遠的后顱打下?!芭?!”第一棍震碎燭臺,
火星四濺;第二棍擊碎門框,木屑揚起;第三、第四棍……血漿飛濺,碎骨之聲悶響,
驚破夜的寂靜?;圻h如稻草人般倒地,發出低沉呻吟,眼中盡是不可置信的驚恐,
卻已是命喪黃泉。曉云顫抖著退后,驚恐又慶幸地望著無為。無為握緊木棍,
心如刀絞:他本發誓只以佛力護人,卻因絕望而拿起殺意。血染殿前,他深吸一口冷氣,
將木棍丟在地上,指尖顫抖著觸及慧遠溢出的熱血。他神色猙獰莊重,究竟是佛是魔。
慧遠的尸身尚未涼透,血泊中倒映著殿梁的裂紋。無為站在那片破敗的佛光下,
目光定定地望著曉云。他顫抖著將手伸向她,聲音低如風中枯葉:“……跟我走吧。
這里不能再待了,整個容州也待不下去了?!睍栽婆扑榈囊律?,眼神怔然,
半晌才輕輕掙開他的手?!拔也荒??!彼恼Z氣像是咬碎的梨花,清苦又決絕。
“我家中還有爹娘,若我就這樣離開,他們怎生活?”她目光顫動,眼中有淚,
卻不是為無為而落,“你……你去自首吧。我會作證,
是慧遠先要對我不軌……你并非有心殺人……”無為靜靜地看著她,
像是在辨認眼前這個熟悉又忽然陌生的面容。他嘴角微動,卻只是輕輕笑了?!澳闩挛宜?,
”他說,“卻更怕連累你自己?!睍栽蒲凵穸汩W,不知該說什么,
只能低聲道:“你……你曾經那么溫順、那么善良,
不該走上這條路……”無為緩緩后退一步,仿佛終于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他心中早已風起云涌,血與佛珠交纏的痛楚,壓得他幾乎無法呼吸?!澳阆矚g的,
”他輕聲說,“終究只是我這張臉罷了?!睍栽泼腿惶ь^,張口欲言,
卻只看見無為已轉身而去。月色照在他背影上,那袈裟早已染血。他步伐沉靜如水,
像走入永夜深淵。寺外的山路空寂如夢,山風卷起佛鈴的余音,一如當初他初來時那樣清冷。
但他已不再是那個每日虔誦佛經、低眉順眼的小沙彌了。從那一夜起,無為在人間隱姓埋名,
游走四方。他再未剪發,再不誦佛,只留一串染血的佛珠,藏在胸前?!嗄曛?,
天下大亂。腐朽的王朝風雨飄搖,貪官污吏橫行鄉里,餓殍遍野,義軍四起。某日,
風起容州,一支鐵騎自北境殺來,為首一人身披墨甲、手執銀槍,腰佩白金虎符,騎白馬,
踏雪如來。人稱“白馬將軍”。他沉默寡言,卻戰無不勝,雷厲風行,行軍所至,
專斬貪官污僧、奸吏惡徒。那一日,兵臨寒山寺。昔日的古剎香火斷絕,寺門重啟,
只見那將軍靜立山門之前,回首望向層層殿宇,目光幽沉如鐵。
他說:“昔日你們教我持戒、誦經、忍辱負重……如今,我來教你們,什么叫‘因果’。
”佛鐘未響,寺中已血流成河。寒山寺之外,白馬嘶鳴,
一騎如風破夜——正是那年轉身離去的無為。寒山寺被重重兵圍。
白馬將軍——昔日那名被誣、被辱的小和尚,如今披甲掛印,不急不躁地圍困舊地,
仿佛一場漫長而殘酷的審判。每日辰時,軍中派人入寺,不為交戰,
只送來幾碗清粥——只夠活命,不夠飽腹。而僧眾則被勒令跪于大雄寶殿,手執念珠,
不得起身,晝夜持誦佛經,不誦則鞭笞伺候。第一日,尚有人高聲念誦,心存僥幸。第三日,
已有人口干舌燥,低聲呻吟。第七日,膝蓋腫脹潰爛,仍要在寒地石板之上頂風跪拜。
第十日,便有人于誦經中昏厥,口吐白沫,佛珠墜地卻無人敢替他拾起。
“昔日你們口念佛號,心藏毒計?!睙o為披著雪白戰袍,立于殿外檐下,
冷眼觀望這群昔日高坐經堂之人,如今如喪家野狗,“今日,我便讓你們一字字,
把自己念進地獄?!币蝗杖?,有兵士以鐵盆擊鐘,宣誦時間,誦經者不得停歇,不得飲水。
齋飯只給最年長的三人,其余人若爭搶,立刻拖出寺外,活活杖責五十。便是最虔誠的老僧,
更新時間:2025-05-03 12:0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