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見到云蜚和莫漓時,正被三個小混混堵在巷子里要搶糖人。那年我八歲,
正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紀,整天做著行俠仗義快意恩仇的江湖夢,為此娘沒少收拾我,
但她不禁我足,我就總是能闖出不一樣的禍事,這天我穿著偷來的男裝,
想象著出門就能行俠仗義,被人敬仰,說我年少有為。結果買了個糖人還被三個小混混堵,
我正準備拿著糖人大顯身手,給他們一頓胖揍的時候,
為首的紅衣混混忽然被個栗子砸中后腦勺。“七個人搶一個小孩的糖,臊不臊得慌?
”我抬頭看見墻頭坐著個藍衫少年,兩條長腿晃啊晃的,手里還拋著幾顆糖炒栗子。
他生得極好看,尤其右眼角那顆朱砂痣,在陽光下紅得像要滴血。心里嗤笑一聲,嘖,
人小還要裝大人?!澳膩淼男“啄槪 被旎靷兞R罵咧咧圍過去。少年突然翻身躍下,
他的招式很實用,沒兩下三個混混已經疊羅漢似的摔在一旁,然后他們飛快的爬起,
消失在了小巷盡頭。很好,你惹到我了,趕在我前面動手讓我沒得架可打,
這一刻我決定和他結仇。他突然噗嗤笑出聲:“小公子,你的發髻歪了,
”然后又小聲嘀咕了一句,“現在隨便一個小孩都長這么好看么,跟個女娃娃似的。”很好,
本來看在他說我好看的份上這仇不打算結了,現在,還是打一架吧!我說,
“我是專門出來找人練身手的,結果你把人打了。”“什么?”“所以,你陪我打一架吧。
”話音未落我就拿著糖人動手了,這叫先發制人,娘教過的。但是結局有點尷尬,
我打了他一個黑眼圈,他也打了我一個黑眼圈,很好,這一架打的回家我還要挨頓胖揍。
我決定搶救一下自己烏漆嘛黑的黑眼圈,然后告訴娘親是我自己練武打木頭人的時候摔的,
說不定能蒙混過關,免了胖揍。莫漓揉著自己的眼睛,“喂,我叫莫漓,你叫什么?
”“孟三!”我胡亂編了個名字,然后轉頭就跑。轉過街角卻撞進一人懷里,
墨色衣襟上帶著清冽的松香。那人扶住我肩頭的手骨節分明,
我抬頭看見張比莫漓更驚艷的臉——如果說莫漓是灼人的烈日,這位就是浸在泉水中的寒玉,
但很顯然他也年齡不大。心里又笑一聲,今天碰見兩個裝大人的小屁孩。
完全忘了自己也不過是小孩一個。“云蜚!逮住這小朋友!”莫漓追上來站在那人身邊,
“我好心好意救他,結果他跟我打架,還給我打了個黑眼圈!
”被稱作云蜚的少年微微蹙眉:“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跟個小娃娃打架還能挨一拳。
”他沒放開我,眼神在我的身上來回掃了幾圈,看得我一陣膽寒,“你給我放開!你大爺的!
”其實這會兒我心里都在打鼓,這倆人不好惹啊,云蜚是鎮國將軍家的公子,
莫漓更是七皇子啊,七皇子,是皇家人,惹不起。看著云蜚盯著我袖口的云紋看的時候,
我瞬間炸毛:“少看我!”“上個月英國公夫人壽宴,我見過這云紋?!痹乞惴砰_我的胳膊,
抱著手臂好整以暇,“你是護國公府的小公子啊。
”莫漓突然把臉湊到我面前:“看年歲難道你是沈耀?
嘖嘖嘖原來你就是那個把太傅胡子燒了的沈家小魔星!早說啊,
本來上個月我聽說了你的豐功偉績,準備偷溜出宮找你玩的,
結果你父親說你被關禁閉了...”很好,他把我認成了舅父家的五哥,
五哥只比我大四個月,和我玩的最好,他頂罪也沒有任何問題,
而且燒太傅胡子這件事還是我出的主意,看他們也沒有任何要計較的意思,我放下心來,
傳聞不虛,七皇子是個好脾氣的紈绔。但沒一會兒我就后悔了我剛才為什么繼續呆在這里,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個話癆皇子,
明白為什么京城傳聞七皇子最招貓逗狗——他居然真的從懷里掏出只奶貓塞給我:“見面禮!
”從那天起,我多了兩個同伙。在太學里和五哥一起上躥下跳惹事生非,
下課了換個男裝和莫漓云蜚繼續攀高爬低好不快樂。雖然執行者基本是我和莫漓,
大部分時候云蜚都只是看著。莫漓總能找到最刁鉆的狗洞,云蜚負責把風。
我們摸過御膳房剛出鍋的芙蓉酥,往貴妃的硯臺里倒綠礬,
甚至偷了禁軍的弓箭去射湖里的錦鯉。每次闖禍后云蜚都默默替我背鍋,
氣得莫漓跳腳:“云蜚你偏心!上次我打碎父皇的琉璃盞,你可是親手把我綁去慎刑司的!
”云蜚老神在在的說,“他還小,但你已經到了能自己負責的年紀了。”“我也才十三歲!
我還是個寶寶!”莫漓繼續跳腳。就這樣快樂的日子過了六年,六年里,我越長越像女孩子,
雖然我本來就是女孩子,所以扮裝的時候總是要費更多力氣,五哥也慢慢不再招貓逗狗,
沉下心來練武,不再參加一些公開場合,這才使得我身份一直沒暴露,當然我也有意在防范。
六年里我也不止一次的想告訴他們,我是沈音,不是沈耀,
但我生怕他們覺得我是女孩子就不再帶我玩了,所以生生挨到掉馬這天。
這天大概是個相親宴吧,其實這兩年娘親也拘我拘的緊,
闖禍挨的打更狠所以我也很少再闖禍,很多宴會也都要我去參加,
我一直生怕宴會上遇到他倆沒法解釋,但這兩年倒也沒遇到過?!澳闶前⒁?/p>
”正面遇到莫漓并且看到他目瞪口呆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我就知道完了。
“你為什么會來參加宴會啊?!蔽沂寡凵屗易叩浇锹洹D毂е觳埠眯Φ目粗?,
“怎么,你打算倒打一耙怪我嗎?”雖然我確實是這么打算的,我一噎,當即決定認錯,
打他個措手不及,抱拳行了個禮,“你大人不記小人過,沈音在此謝過了。
”莫漓好像是嚇到了,“你,你,你。”他你了半天也沒你出個所以然,我只好揮了揮手,
“回神?!薄澳愫脟樔耍胰ジ嬖V蜚去。”莫漓轉頭就飛走了,
絲毫沒管這是人英國公的府邸,用輕功飛怕是會被打下來。
果不其然沒兩天流言就已經傳遍了京城說七皇子看上了英國公十八歲的小妾,
翻窗去見人被英國公發現了。我又見到了云蜚和莫漓,反正也已經暴露了姑娘身份,
我也就干脆一直穿著女裝,不再費心神換男裝。這不,就在街上遇見了,
我們仨相對無言的站了一會兒,我想打破僵局結果一失手打掉了云蜚腰間的玉佩。
莫漓笑的前仰后合,“上一次蜚掉玉佩還是鉆狗洞的時候?!?阿音是姑娘家,
以后不能再鉆狗洞了。"云蜚擦拭著被我弄臟的玉佩,突然抬眼看我,"下月十五,
要不要去放河燈?"我想,我女扮男裝這件事也就這么輕易的過去了。
而沒過多久我就要及笄了,這些日子也一直被娘親拘束著學禮儀。禮部尚書也就是我爹,
寫了不止一封拜帖,也寫了一大堆書信希望我能回去辦及笄禮。
我一直住在外祖護國公家這事追溯原因要倒回十七年前,我娘是護國公家的寶貝疙瘩小女兒,
出去逛燈會,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遇到了我爹,那會兒我爹才是戶部郎中,
特別俗套的故事我娘看上了我爹,婚后我爹也特別俗套的納妾納外室冷落我娘,
所以我娘生下我后直接帶我回了護國公府,和我爹和離了。
也因為我爹一直不如外祖家官職高沒能要回我所以我從小在護國公府長大。及笄前夜,
我蹲在國公府墻頭等他們來送賀禮。滿天柳絮紛飛,我打了個噴嚏,
京城什么都好就是春天飛毛讓人完全受不了,突然聽見墻外傳來熟悉的馬蹄聲。
遠遠的就看見莫漓紅衣金冠策馬而來,到了近前他揚手拋給我個錦盒:“打開看看!
”我坐在墻頭打開盒子,盒中是把鑲滿寶石的匕首,刀柄刻著張揚的“漓”字。
我還沒來得及吐槽,就感覺到有人掠過墻頭,我下意識想出手,結果被一個斗篷蓋住了臉,
來人往我掌心放了支白玉簪,掀開斗篷一看,簪頭雕著振翅的云雀?!氨苯难┯瘢?/p>
戴著冬暖夏涼?!痹乞愕穆曇魝鱽?,他轉身跳下墻頭就要走。我心里腹誹,“雪玉做簪子,
敗家子!冬暖夏涼的簪子也沒用啊。”莫漓突然拽住他斗篷:“蜚你耍賴!
說好要嚇唬小音子的!”我跳下墻頭準備給莫漓一點教訓,
結果猝不及防被莫漓拽上馬背時還在掙扎:“又要去哪闖禍?
”夜風裹著他得意的笑聲:“帶你看京城最貴的煙花!”望月樓頂,
莫漓點燃引線時沖我眨眼睛:“這把火要是燒了禮部尚書的胡子,算你的?!蔽艺R他,
漫天金雨突然在頭頂炸開,映得云蜚的側臉忽明忽暗。他伸手替我擋開飄落的火星,
看不清他的掌紋,但我知道他的手上一定布滿了練武的老繭,心臟撲通撲通的跳,
那一刻我發覺我好像心動了。那晚我們毫無顧忌的喝光了三壇梨花白,
完全沒管第二天就是我的及笄禮,莫漓枕著云蜚的腿指著我說胡話:“小音子,
等你嫁人那天,我給你準備全京城最...”話沒說完就被云蜚用斗篷裹成粽子。
我醉眼朦朧地去扯云蜚的袖子:“云蜚哥,你將來娶的新娘子,
一定要比莫漓好看...”我本以為日子會這么快樂無憂無慮的過下去。直到端午那日,
母親替我簪上云蜚送的發簪,而她的手在發抖。外面傳來廝殺聲,我提著裙擺就要沖出去,
卻被舅母死死抱?。骸鞍⒁?,從密道走,去江南找胡氏幺娘...”轟隆一聲,
護國公府朱漆斑駁的大門被鐵騎撞開。我隔著漫天煙塵看見云蜚的銀槍滴血,
莫漓的蟒袍染塵,看見我護國公府的護衛們被羈押,而他們身后是黑壓壓的玄甲軍,
我直勾勾的看著他們兩個,卻無一人敢與我對視?!胺钪疾槌o國公府。
”莫漓展開圣旨的手背青筋暴起,他側頭沒敢看我一眼,只伸出手,“沈姑娘,
你是禮部尚書嫡女,不在查抄之列,請吧。”我上前一步,
用從房間里順出來的鞭子抽向背對著我站著的云蜚的背,抽了好幾下,
云蜚轉身時我站著沒動,槍尖不長眼的劃過我的頭發,簪子摔在地上碎成兩節。我彎腰去撿,
聽見他沙啞的聲音:“別碰,會劃傷手?!彼栈亓怂臀业聂⒆印N冶魂P進慎刑司那日,
他們差人送來盒桂花糕。哦,我被關進慎刑司純粹是自找的,
因為那天我反抗打傷了十四個黑甲衛。獄卒剛轉身,
我就把糕點全砸在墻上——碎渣里掉出張糖紙,歪歪扭扭畫著只王八。
但此時的我已經完全笑不出聲,閉上眼睛看也不想看桂花糕一眼,
心里暗罵這兩個抄了我家的王八犢子,罵累了我還是拿起了糖紙,突然摸到糖紙背面的墨跡。
就著天窗漏下的月光,看清是云蜚的字跡:“三日后,城西老地方。
”我正盯著墻角發呆思考云蜚和莫漓究竟什么意思時,監牢門上的鐵鏈響了。
莫漓晃著鑲金邊的折扇進來,靴子故意踩在桂花糕碎屑上:“沈姑娘好大的脾氣。
”他挑起我下巴打量,“這雙眼睛不要可以挖掉?!薄暗钕率莵硇蕾p階下囚的?
”我偏頭躲開他的手,“不如說說怎么把我外祖父的帥印塞到三皇子府上密室里的?
”莫漓的扇子“啪”地合攏,突然湊近我耳邊:“丑時三刻,裝病?!薄拔疫€能相信你們嗎?
”我看著莫漓的桃花眼。莫漓的眼底很哀傷,“對不起,但我只能保住你一個。
”三日后我被救出慎刑司,云蜚臉上抹著黑灰在老地方,
將包袱塞給我:“往南三十里有接應的商隊,牢里我打點好了,你家里人絕不會受罪。
”我接過包袱,他往我頭上又插了支發簪,“這回不要打碎了,好好戴著。”我愣神的功夫,
他已經消失在夜色里。包袱里除了銀票和路引,還有把熟悉的匕首——莫漓及笄禮送的那把,
刀鞘新刻兩個小字:“活著?!蔽野蜗骂^上的簪子,和他送及笄禮時一模一樣的發簪,
只是不知道是另一只還是修補好了的。我在江南扮作賣花女時,時常聽到茶客議論朝局。
他們說七皇子突然勤政,說鎮北將軍平定西南叛亂,說老皇帝頭風發作殺了三個太醫。
胡幺娘是個客棧掌柜,她的客棧有點厲害,全都是武林高手,
我好容易找到她卻拿不到任何東西,只好扮個賣花女打探打探消息。那日,
我在橋頭遇見個算命先生。他一定要追著我給我算命說,“姑娘命中有三次大劫,
需要破解之法嗎?三兩銀子?!蔽疑斐鍪终逃査?,
他忽然往我掌心塞了紙條:“故人托我帶句話,他問你梨花白好喝嗎。
”我看著紙條上的內容大驚,冷靜下來后還是把紙條給了胡幺娘。
她收斂起往日對我嬉皮笑臉的神色,“您以后便是幺娘的主子。
”我很想問她她究竟是我外祖的人還是云蜚的人,但我忍住了。胡幺娘神通廣大,消息她有,
人手她也有,我還沒想好究竟是要造反救人還是劫獄救人或者扶持莫漓上位救人的時候。
胡幺娘給我遞來了京城的紙條,狂草字跡力透紙背:“老頭要給我選妃,速歸!
”附贈的畫像上畫著只叉腰罵人的小貓,尾巴上系著護國公府的玉佩穗子。
“你選妃跟老子有什么關系?”我給他回了信,信上畫了滿滿一頁問號,
沒幾天又收到了來信,“當然有關系,他的人選是古綺水,拉你外祖下馬的罪魁的女兒。
”我踹開七皇子府書房時,莫漓正在喂池塘錦鯉。
他甩著被魚尾打濕的袖子嚷嚷:“沈小音你懂不懂規矩!
在我七皇子府我是...”話沒說完就被我揪住耳朵?!白屛耶敯敌l?你沒病吧!
你選妃跟我當暗衛有個毛的關系?”“有關系!
你只要護著我不要讓那個女人接近我我就有本事不結這門親!”莫漓捂著發紅的耳朵,
更新時間:2025-05-03 10:45: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