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遲清野當了五年的金絲雀，而人人都說他愛妻如命，結婚多年都未曾讓她出來拋頭露面。
我惡心自己的行徑，卻貪戀他對我為數不多的溫柔。直到母親去世，我徹底下定決心離開他。
放棄一切在遲清野世界里消失的那一刻，我才發現，那個讓我萬分嫉妒，
受盡寵愛的人居然是我自己。1熱完最后一遍菜，已經是半夜十二點。我獨自坐在餐桌前，
無數次拉出微信消息欄。發出的字字句句皆是杳無音訊。手腕被熱油濺到的位置依舊泛著紅。
盡管及時沖了水，可還是起了一串水泡。細細密密地漾著疼。
估摸著遲清野早該在外面吃了晚飯，我看著這一大桌子菜嘆氣。他向來不吃剩菜的，真浪費。
自己一個人解決掉大半。收拾好廚房，我攏著身上的羊絨披肩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
隨機打開一部電影，潦草看了不到一半就開始犯困。按理來說這個點我早該去睡了。
可一想到要拜托遲清野的事兒就不由心煩。雜亂無章的思緒紛飛，壓得我有些喘不過氣。
硬撐到兩點多，我終于熬不住先去睡了。夢中渾渾噩噩，
云天霧地中是我二十幾年來的破爛時光。我出生沒幾年，爸爸就去世了。
媽媽帶著我四處求生。干過洗碗工，住過橋洞。最難堪的時候，我連蔽體的衣服都沒幾件。
媽媽吃夠了苦，憑借著一張不錯的臉蛋攀上了京市有名的遲家。她成了遲家的保姆。
也給遲霆葉做了十幾年的情婦。我向來對因果報應深信不疑。
如果她知道自己最為驕傲的乖女兒，如今也成為破壞別人家庭的惡心臭蟲。
會不會有那么一瞬間的后悔和愧恨。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而我的孽果，
還在后頭。遲清野是遲家唯一的繼承人，我倆青梅竹馬一起長大。
他從不因我是保姆的女兒而另眼相待。甚至對我格外好。十幾歲的青春歲月里，
他代表我所有的悸動與慌亂。卻也是第一個撕開我遮羞布的受害者?！吧蚴嬉?，
你跟你媽一樣惡心?！薄澳阗M勁心思接近我，不也是為了攀上遲家？”“怎么，
你媽沒有教你勾引男人的手段嗎？”我哽咽著想跟他解釋，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說這件事跟我沒關系？可我明明是恬不知恥的受益者。我的生活費、學費，
吃的每一頓飯喝的每一口水。都摻著遲清野母子的血。我憑什么把自己摘干凈。
2睡意朦朧中，我渾身悶沉，壓覆感極重。頸間枕頭被淚水濡濕。我難受睜眼，
冷不丁對上那雙幽沉眸子。面前的臉和睡夢中重疊。似乎我們都還是那個十八九歲的少年。
“對不起?！蔽疫煅食雎暎罢娴膶Σ黄??！辈还苁乾F在的遲清野，
還是從前對我遷就縱容的遲哥?！?.....”遲清野似乎剛洗過澡。頭發微濕，
渾身酒氣。聽到我沒來由的歉意，他稍稍蹙眉?！吧窠洸?.....”男人俯身逼近，
帶著報復性質的吻落在我身上?；蛟S是夢中延續的愧疚，我格外配合。
遲清野的動作不帶絲毫溫柔。可盡管如此，我仍舊咬緊牙關硬是沒叫出一聲。
耳邊的喘息溫熱，帶著濃烈薄荷香氣。對上男人眼中晦澀情欲，我突然想起今晚的目的。
“等等......”手心稍稍用力撫住他肌肉厚實的肩膀，啞聲阻止。
幾經猶豫后還是開口：“醫生說我媽媽該換新藥了?！薄?.....”意料之中的沉默。
氣氛窒息到讓我的尷尬無處遁形。遲清野眸色晦暗，滿是戾氣的目光毫不留情地刺向我。
他不帶任何留戀起身，拿起床邊的手機。很快我就收到一串冰冷的余額提醒。
“以后不要在這種時候提這么晦氣的人和事?！边t清野眉眼間盡是不耐煩?！罢嫠麐屄闊?。
”事情順利解決，心里的大石頭也瞬間落地。我垂頭乖巧應聲，手又緩慢上前。
“我幫你......”可還未等觸碰，就被遲清野嫌惡避開?！安挥昧?，我嫌你惡心。
”他沒有丁點兒猶豫轉身走進浴室，只留我愣在原地。這句話像荊棘尖刺般狠狠扎進我心里，
時時刻刻提醒著我。一個破壞別人家庭的小三，難道還妄想得到應有的尊重嗎？我五指攥緊，
直至手心麻木刺痛。沈舒覓，認清現實吧。3面容憔悴的女人不省人事地躺在床上，
渾身插滿各種檢查儀器。醫生站在旁邊說著下階段的化療計劃。我表情冷漠，任由醫生安排。
或許是遲來的報應，我媽在遲清野婚禮當天確診腦癌晚期。真的很諷刺。
她一向引以為傲的頭腦，卻成了即將奪走她生命的尖刀。彼時遲家已然是遲清野做主，
遲霆葉沒有半分話語權。從前不可一世的女人哭著求我救救她。她說只要我開口，
遲清野不會拒絕我。說實話，我沒法恨她。更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去死。
我想起從前那些吃苦受累的日子，那是我欠她的。遲家繼承人的婚禮格外盛大，
但新娘卻神秘至極。傳言遲清野是為了保護自己心愛的白月光。
畢竟遲家在京市獨占鰲頭這么多年，定然沒少樹敵。網上關于他們的娛樂新聞滿天飛。
我坐在廉價出租屋里，對遲清野的幸福感到分外慶幸。似乎他多幸福一分，
我心里的負罪感就減少一點。我白天到公司上班，晚上到外面送外賣做兼職。
拼盡全力賺錢支撐我媽在醫院的花銷。我不肯讓自己放松一點。像是在贖罪，更像在還債。
我媽的命很硬，甚至連醫生都覺得是奇跡。一次又一次化療扛下來，癌細胞不停擴散。
卻依舊扛著一條命。我想徹底擺脫她。又想等她醒過來之后好好算清楚，我再也不欠她什么。
我恨她，卻也愛她。本以為生活的軌跡就這樣向前，
我就這樣無波無瀾將過去的記憶徹底封存。直到遲清野再次出現。4“沈舒覓，你后悔嗎？
”遲清野滿眼嫌棄地打量著面前的廉價出租屋。我不明白他口中的后悔是指什么，
只能手足無措地倒了杯水擱在他面前。突然想起他有潔癖，補充一句：“這杯子沒人用過。
”實際上我曾無數次設想我們見面的場景。可能是同學會上的蓄謀已久，
又或者某個角落的偶然相遇。但絕不是在這樣一個無處下腳的出租屋。
盡管我已經收拾得足夠體面以維系我那似有若無的面子。遲清野居高臨下地盯著我。
“為了這樣一個女人做到這種程度，值得嗎？”“......”我垂頭躲避他的視線，
不知該怎么回答。只能囁嚅解釋：“她是我媽?！遍L達二十多年的親情，
是我無法割舍的現實。遲清野冷笑一聲，眼底像帶著冰碴?！翱墒撬λ懒宋覌?。
”無情的幾個字徹底宣判了我的死期。一直以來妄想逃避的問題也再次重睹天日。
我控制不住渾身顫抖，只能一遍一遍重復著對不起?？蛇@三個字實在太沒用，
無法改變任何糟糕的現狀。我脫力癱倒在地上，低聲啜泣。遲清野卻從未想放過我。
他單膝下蹲，聲音平靜而沉悶?！吧蚴嬉挘銒屩辽龠€躺在那張病床上死賴著一條爛命。
”“可是我媽，她甚至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边t清野咬牙克制情緒，卻依舊忍不住紅了眼。
他伸手將我狠狠抵在墻根，啞聲質問：“這公平嗎？沈舒覓?！薄拔易o了十幾年的人，
為了我的弒母仇人把自己活成沒有自由的爛泥。”“這對我公平嗎？”遲清野徹底失控，
先前的冷靜自持蕩然無存。情緒崩塌的瞬間，他無力地揉了一把臉。心臟的悶痛感蔓延全身，
讓我幾近無法呼吸。本該一生順遂無虞的遲清野，為什么偏偏遇到我。
“對不起......”我竭盡全力起身，試圖直面一切?！岸际俏业腻e，遲清野，
是我們對不起你?！蹦ǖ粞蹨I，我踉蹌向前。“但是我媽她馬上就要死了。
”“她得的是腦癌，活不了多長時間的。她要去給你媽媽償命，
我也可以......”“沈舒覓。”遲清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猛地打斷我。
“我可以負責那個女人的醫藥費和你的所有開支?！彼曇糨p輕的，眼神很暗。
“唯一的條件是，跟我走。”5大家都是成年人，遲清野的意思再明顯不過。我應該拒絕，
必須拒絕?？晌疫€是猶豫了。面對年少時最渴望的人和感情，妒忌和貪婪將我緊緊包裹。
在得到答案的那瞬間，我覺得自己爛透了。“我果然沒看錯你。
”遲清野用力捏住我的下巴嗤笑?！吧蚴嬉挘愀銒屢粯訍盒?。
”我就這樣跟著遲清野離開，什么都沒帶。我也什么都沒有。
遲清野把我安置在郊外的一幢別墅里。比起地下情人，
我似乎更像是他一時興起買回家的寵物。心情好時逗一逗，不開心就扔在那兒自生自滅。
我奇怪他對妻子的背叛，畢竟外界傳聞實在真實。直到我們的第一晚。遲清野粗暴至極，
毫不收斂自己的欲望。結束后我渾身酸痛，幾乎下不了床。收拾好自己后，
遲清野故意把銀行卡扔在床上。像一記清脆響亮的巴掌。我拿自己當交易，可在他眼中，
我只是一件緩解情欲的工具。......“沈小姐？舒覓？”男人輕聲提醒，
“你媽媽的情況大概就是這樣?！薄昂玫模x謝周醫生。”我慌忙從記憶中抽離，
接過周祈白遞來的片子。兩人并肩走出病房，周祈白忽然停駐。“沈小姐，
我可以加你一個聯系方式嗎？”“啊？”我恍然愣住，沒反應過來。周祈白笑容自然，
“也更方便我們及時交流你母親的病情?！蔽椅窬芙^，他卻依舊堅持不懈?！皳宜?/p>
沈小姐應該還沒有男朋友吧？”......男朋友？腦海中莫名跳出遲清野漠然的臉，
揮之不去。我勉強笑笑，“確實沒有。”實在不好推脫，我只能同意。走出醫院，
外面空氣舒暢。讓我久違地有了些活人氣息。我突然很想去學校轉轉。6寒假期間，
學校里沒什么人。這么多年過去，曾經的回憶仍舊深刻。在餐廳熟悉的位置，
遲清野每次都會把盤子里的雞腿夾給我。校園鮮為人知的角落，
也是遲清野神祗般降臨救我于水火。他能讀懂我年少時所有不愿啟齒的自卑難堪。
也總能在我每一個孤立無援、浮如漂木的時刻接住我。前幾天剛下了一場雪，
升溫化水又結了一層薄薄的冰。踏上樓前石階，我不慎腳滑，差點摔倒在地?！靶⌒摹?/p>
”肩上及時出現一雙手，輕輕扶住我。身后熟悉的薄荷味道讓我心顫。下意識轉頭，
卻沒看見意料中的人?！爸茚t生？”站穩后我不動聲色拉開距離。“好巧啊，你也在這。
”“不巧?！彼坪醪碌轿覂刃南敕?，周祈白坦然一笑?！拔以陂T口看到你，就跟進來了。
”“你也是一中的學生？”“......嗯?！蔽尹c點頭，有些不想多說。
周祈白眸眼微亮，“我也是，不過我應該比你大幾屆?！被蛟S是校友的關系，
兩人的話題莫名多了些。從那個最嚴厲的教導主任，到早就退休的敬業老教師。
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在學校里四處閑逛?！吧蚴嬉挘俊苯虒W樓拐角處，
高三時候的班主任陳老師迎面走來。瞥見她身后面無表情的遲清野，我臉上的笑容瞬間凝滯。
“你這是......帶男朋友回來看看？”“沒有......”被老師不小心誤會，
我這才發現自己和周祈白距離極近?；艔埥忉尯?，我不由自主地看向遲清野。
被他眼底戾氣一驚后又無措挪開視線?！拔矣浀酶咧袝r候你跟遲清野關系很好的。
”陳老師笑著看向身后的人，“不知道你們現在還有沒有聯系?！薄芭紶枙撓?。
”我硬著頭皮扯謊，想起自己那些齷齪事只覺羞愧難當?！澳沁€好，你們可以多聚聚。
”“遲清野的妻子也是你們的校友，剛好是同一屆......”陳老師話音未落，
就被一陣清脆女生打斷。那女生蹦蹦跳跳過來，嬉笑著叫遲清野的名字。
“怎么一眨眼你就不見了呀......”女生環住遲清野的胳膊，輕輕搖晃著撒嬌。
我卻在看見她的瞬間頭腦發懵。早已不存在的傷口隱隱作痛。我渾身冷汗直冒，
隨意應付了幾句之后轉身就走。身后談笑聲刺耳，和十年前的的記憶再次重疊。
那女生是高中時同學們公認的?；ǔ?。也是對我校園霸凌的主導者。
7我在學校里亂逛想避開他們。卻不知不覺走到從前的教室。高中三年，
我和遲清野一直都是前后桌。我坐在他的位置上，側頭看向窗外。
食指無意識輕撫桌上的姓名牌。思緒紛飛間，手指突然被人攥住?！跋胧裁茨?？
”遲清野靠在桌子上，指尖用力把我扯進懷里。
清冽薄荷味道的吻將我的回答盡數吞進肚子里。不知過了多久，我的呼吸徹底亂成一團。
遲清野的下巴輕倚在我的肩膀上，喘息間格外唬人?！吧蚴嬉?，你跑什么？
”“你媽還沒死呢，這就找好下家了？”清淺呼吸噴灑在耳根，我渾身緊繃，有些不想回答。
見我不說話，遲清野捏住我的下巴重新吻了上來。我側頭想躲，又被抓回來。
遲清野的手滑過我的襯衫下擺。我猛地一抖，倉皇逃脫。“等、等回去行嗎？
”“......”遲清野眼中浮起一層我看不懂的情緒。他似乎又想說什么，
卻被走廊外的聲音打斷。怕被人發現的心虛讓我無暇顧及其他。十分狼狽地跑出教室，
卻正面撞上楚恬和周祈白。“怎么了？”或許因為我的臉色過于蒼白，周祈白有點擔心。
他用手背輕覆我的額頭，試探體溫。緊跟出來的腳步聲停在身后，沒有動作。“遲清野！
”楚恬越過我直直湊上去?！拔覌屪屛覇柲憬裢硪灰ノ壹页酝盹垼阌謥y跑什么呀！
”“......”男人沒有回應。我狀似不知，抬眼望向周祈白。“時間不早了，
我就先回去了。”“我送你。”周祈白略帶保護意味地攬住我?？赡苁峭蝗缙鋪淼妮^勁，
我并沒有拒絕?！吧蚴嬉挘 背衤曇魦汕?，甜滋滋的?！案咧械臅r候是我不懂事，
希望你別跟我計較?！薄斑t哥已經教育過我啦，之前的事咱們就一筆勾銷。
”她的表情略帶委屈，話里卻是要溢出來的幸福?！?.....好?！蔽覕宽c頭，
藏好心底酸澀。輕聲說自己沒關系，轉頭后不值錢的眼淚卻怎么也止不住。
從前她欺負我時總是遲清野站出來幫我。我以為他是我的救贖，
原來只是不忍心看她誤入歧途。8走出學校，我拒絕了周祈白送我回去。坐在出租車上，
我突然渾身冒汗，眼前一陣發白。胃里翻江倒海實在不太舒服。只能中途轉去醫院。
懶得做檢查，我隨便買了點胃藥?；丶页运幒笏艘挥X，再睜眼時天已經黑透。
肚子空得難受。我習慣性搭了件遲清野的外套下樓做飯?？蛷d燈開著，
我以為是自己回來時忘記關。走近卻看見遲清野坐在客廳里處理文件。我木然怔住，
“你......沒去吃飯嗎？”這個點，他怎么都不該出現在我這兒。遲清野不語，
目光上下打量。我這才想起身上還穿著他的針織外套。
羞恥心夾雜著偷摸干壞事被人發現的窘迫。我恨不得拔腿就跑。“遲清野，
你這里的洗發水好難聞......”“你不是最討厭這種味道嗎？真的很廉價。
”熟悉的聲音再次響起。楚恬從客廳的浴室走出來。她渾身濕透，側頭用毛巾擦著頭發。
樓下的浴室一直都是遲清野在用。而家里的洗發水是我特意買來的薄荷青檸。我最喜歡的。
側頭看向窗外，沒有下雨。終于注意到我的存在，
楚恬笑著解釋：“我不小心被外面的噴泉淋濕了，沒想到你也在這兒。
”我隱約預感到他倆的關系，不由一陣心虛?？目慕O絆地給自己找理由說只是暫時接住。
“過幾天我就搬走了......”沙發上的遲清野眼皮繃著，但什么也沒說。
兩人離開后我力困筋乏，攥住樓梯扶手緩緩下沉。蹲坐在樓梯上用力甩了自己一巴掌。
沈舒覓，看看你干的好事。9我躺在床上盯著頭頂吊燈，右側臉頰火辣辣得疼。
淚水暈在眼角，被燈光一晃就炸開。恍惚陰影中，仿佛看到我第一次走進遲家那天。
我穿著一件碎花襯衫，小心翼翼地牽著媽媽的手。上衣洗得幾乎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但那已經是我最得體的衣服。盡管這樣，我還是十分清晰地看見許阿姨眼中的憐惜和心疼。
許阿姨是遲清野的媽媽。也是一個和我媽天差地別的女人。
我媽總是明目張膽地表露自己的野心，似乎身邊所有人都是她向上攀附的枝節。
對自己的親生女兒更是這樣。而許阿姨卻毫不在乎所謂權錢利益。
遲清野在她的教育下不曾沾染一絲銅臭。他從不在學校提及我們的關系，
只說是遠房借住的妹妹。面對我帶有目的性地靠近，也只會輕輕拉起我的手。
“如果這是你媽媽給你的任務，那我可以幫你?！痹S阿姨待我像親生女兒一樣好。
甚至在發現我媽和遲霆葉的關系之后，她也不曾和我們計較半分。許阿姨深知遲霆葉的脾氣。
就算沒有我媽，也會有數不清的下一個。我哭訴懺悔，她卻語氣輕柔地安慰說這不是我的錯。
可我寧愿她恨我，罵我。在一個晴朗無風的下午，她來不及道別就走了。
遲清野永遠不會知道。許阿姨自殺時留給我一封信。她說我從來都是個過于懂事的姑娘。
她說從來都不怪我，只怨自己看錯了人，走錯了路。她勸我不要妄攬罪過，莫要為難自己。
“舒覓，這不是你的債，也不需要你來還?！薄澳愫颓逡坝芯壏?，你們一定要好好的。
”......胃更疼了。我翻來覆去睡不著，思緒被記憶糾纏掙脫不開。
干脆起床吞了幾顆藥。醒都醒了，我一時興起想煮點白粥送去醫院。
雖然我媽現在大多時間都是輸營養液，但偶爾也可以吃一點流食。
煮得細軟的白粥在砂鍋里冒著泡。我用一柄長勺慢慢攪著。馬上又是春節，
窗外光禿禿的樹杈也掛上了紅燈籠。處處透著喜慶。這是我被遲清野帶回來的第五年。
原來不知不覺已經過了這么久。以往每年我都是自己窩在這兒過年。
想起周祈白上次和我說的話，有些心緒不寧。今年，就一起在醫院過吧?；鸷虿畈欢啵?/p>
我剛想把鍋端下來就猛地被熱氣燙了一下。不慎脫手。砂鍋和粥撒了一地，
刺耳的手機鈴聲頹然響起。我手忙腳亂地接起電話。周祈白聲音沉沉。“舒覓，
你方便來一趟醫院嗎？”“你媽媽......恐怕不行了?！?0大腦一瞬空白，
我甚至不知怎么去的醫院。一路上昏昏沉沉，只覺現實虛妄。我是在做夢嗎？到了醫院，
周祈白在icu門口等我。他臉上的表情已經說明一切。我腳步虛浮，有些站不住。
“她人呢？”自以為足夠鎮定，出口的聲音卻顫得嚇人。周祈白輕輕扶住我，“舒覓，
你先冷靜。”“我很冷靜，我想見她?！蔽也幻靼字芷戆自趽氖裁础?/p>
明明最希望她死的人是我。死氣沉沉的太平間成了她最后的歸宿，
熟悉的面目也變成了最陌生的模樣。“舒覓，或許這才是你媽媽的解脫。
”周祈白跟在我身后，輕聲安慰。我當然知道?；煆膩矶疾惠p松?？墒菓{什么？
我緊緊扯住她無力垂下的手，卻連滴淚都流不出來。“你就這樣解脫了，那我呢？
”我滿心期待著她醒來，告訴她姓遲的早就另覓佳人。我想等她好起來，
親自來還她這些年欠我的。可憑什么，憑什么她先走。又是她先舍棄一切，舍棄我。
好像我又成了多余的累贅?；蛟S我從來都是。所有的手續處理完，
醫院通知需要盡快安置遺體。我低頭看了看手機余額，哽住說不出話。
上次遲清野給的錢被我全部打進了醫院賬戶。估計也不剩多少。似乎看出我的窘迫，
周祈白俯身湊近。他貼心地壓低聲量：“有困難的話，我可以幫你。”“沒事的。
”我輕輕搖頭，攥緊手機。“謝謝你周醫生?！薄拔視约合朕k法?！被丶液笠呀浭橇璩浚?/p>
天微微亮。推開門，遲清野坐在客廳。屋里沒開燈，我有些看不清楚男人的表情。
“去哪兒了？”遲清野聲音低沉，情緒有些琢磨不透。我行尸走肉般過去，不想費心解釋。
“醫院?！眲傁肷蠘?，路過他時手腕卻被突然攥住。隱忍怒意的聲線帶了絲不易察覺的關心。
“生病了？”“沒有?！蔽逸p輕掙脫，“有點累了，我先......”話還沒說完，
就被男人扯到沙發下壓住。遲清野指尖微涼，十分熟練地在我身上四處惹火?！凹热粵]事，
那就先履行你的義務?！薄?.....”慢慢闔上眼，遲來的無力感涌上四肢百骸。
“遲清野，我媽死了?！蹦腥算蹲∫幻耄⒋?。似乎在打量我的表情。隨即輕嗤出口，
“怎么，難道你還要替她守孝禁欲三年？”“......”攥緊他衣角的手緩緩垂下，
似乎徹底放棄掙扎。對啊，我在期待什么呢？像是我的錯覺，遲清野的動作似乎輕柔許多。
渾身被汗水浸濕，遲清野抱起我放進接好水的浴缸里。在他轉身離開時，
我輕輕扯住他的袖口。思考許久后啞聲請求：“遲清野，我先給我媽找個地方安葬。
”“不用太好，清凈就行?！迸滤芙^，我緊跟著補充?！澳沟氐腻X我找到工作之后就還你，
行嗎？”“我實在沒......”“沈舒覓?！边t清野下頜繃緊，
“你的意思是讓我幫你安葬害死我媽的兇手嗎？”“做夢。
”男人說出的話依舊不留絲毫情面。我垂眼看著身上的痕跡。真是臟透了。
11年前的工作格外難找。我連續投了幾十份簡歷都石沉大海。實在沒有辦法。
第二次接到周祈白的電話，我沒有再拒絕。正式下葬那天，整個京市都霧蒙蒙的。
我捧著骨灰，周祈白撐傘站在身后。雨水被風帶到身上，像是徹底跟過去道別。
最后一抔土揚下，我無力癱倒在地哭得撕心裂肺。雨漬混在臉上，分不清哪個是淚。
從今以后，真的只剩我一個人了。今天之后的沈舒覓，真的只為自己而活了。天氣太冷，
我哭到渾身發抖。周祈白撐傘帶我離開。拐出墓園，周祈白的視線定在某處。
我身上披著他剛脫下來的駝色大衣，不甚在意地挪回眼。回到家又是空無一人。
遲清野最近好像又在忙，經常不見人?？爝^年了，或許和楚恬為春節做準備吧。
晚上胃又疼得厲害，我想著改天去醫院做個詳細檢查。半夜遲清野才回來。
他渾身酒氣站在床邊，良久未動。我閉著眼裝睡。沒一會兒就感受到他的貼近，
溫熱氣息噴灑在我的臉上。我忍不住想吐，沖進廁所。本來晚上就沒吃什么，
吐到沒東西可吐。嘴里直發苦?；仡^看到遲清野表情陰沉?！吧蚴嬉挘?/p>
我至于讓你惡心成這樣？”我：“......”似乎是感到無趣，他轉身離開?！暗纫幌隆?/p>
”我蹭了蹭嘴角，叫住他。“如果你這幾天很忙的話，可以不用來這兒。
”反正我已經習慣了。遲清野眸色微暗，啞然輕笑?！吧蚴嬉?，你還真是隨到根上了，
用完就丟?！薄凹热贿@樣，你干脆搬出去好了?！薄?.....”我手心攥緊，無聲點頭。
我確實已經在找房子了，不過還需要點時間。“你好樣的沈舒覓。
”門被重重關緊發出巨大聲響。明明是順從他的話，可遲清野似乎更生氣了。幾天后，
我到醫院約了個檢查。做完一系列胃部檢查，我在外面等結果。沒過多久，
周祈白拿著檢查單出來找我。“舒覓......”見他表情有些奇怪，我心下一沉。
“怎么了？是有什么問題嗎？”“那倒不是?！敝芷戆追隽朔鲅坨R，輕嘆一口氣。
“是你懷孕了?！?2清楚明了的五個字狠狠砸在心里。讓我來不及做任何反應。
我設想過許多情況，從沒懷疑過是懷孕。明明每次都有吃藥的，
怎么會......我愣神點頭。接過檢查單離開，卻被周祈白扯住。
“這孩子是那姓遲的嗎？”“......”我沒有說話，他只當我默認。
“我知道你們的關系?！敝芷戆啄樕先耘f帶著笑。他沉吟許久，似乎在糾結要不要說。
“我的意思是，需要幫忙隨時可以找我?！薄爸x謝你，周醫生。”透過眸眼看到他的認真，
我故意裝作聽不懂，禮貌笑笑。......臨近除夕，京市天氣越來越冷。
我在外面坐了好久，才下定決心給遲清野發消息。我想，他有知道的權利。【你今晚回家嗎？
】遲遲沒有回復，我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整個別墅燈火通明，遲清野在廚房里忙著。
定制的白色襯衫袖口卷起，小臂肌肉緊實。他今天好像很開心，做了一大桌我愛吃的菜。
遲清野從不下廚，看來他心情真的不錯。想起包里的檢查單，我手心冒汗。
“遲......”剛要開口就被男人打斷?！吧蚴嬉?，我要當爸爸了。
”“......”遲清野的話驚雷一樣劈下來，我愣在原地動彈不得。他湊上前一步，
俯身低笑：“你會為我開心的，對吧？”我被他眼中的幸福刺痛，
只能默默咽回了原本想說的。“當然。”無力扯起嘴角，用膚淺的情緒掩飾自己。所以，
我和孩子和我一樣，都是多余的。本不該存在。兩人面對面坐在桌前，
遲清野一個勁兒給我夾菜。我沒有說話，只顧著低頭扒飯?！昂贸詥?？
”“嗯......很好吃?！蔽易焐峡滟潱睦飬s比藥還苦。眼淚順著嘴角滑落湯里，
更新時間：2025-05-03 09:14: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