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青銅面具大楚皇宮的火勢卷著鎏金瓦當墜地時,我正跪在母親冰涼的膝頭。
她腕間的玉鐲碎成三截,硌進我掌心的紋路里,像三條即將凝固的血線。
青銅面具上的饕餮紋還凝著她最后的體溫,在這臘月的寒風中洇出一片青白,
恍若她臨終前那口未及呵出的熱氣?!罢褍?,記住——”她的指尖劃過我掌心的朱砂痣,
指甲縫里嵌著半片茜紅色錦緞,那是北燕皇后南宮翎的衣角,“你是大楚的玉衡公主。
”話音未落,殿外傳來甲胄相撞的銳響,她突然用力把我推進暗格,檀香木的門闔上時,
我看見她轉身拔出父親的佩劍,劍尖挑起的燭火在她眸中碎成金箔。三日后,
我混在難民堆里逃出城,懷中的面具隔著粗布硌著心口。城樓上,父親的頭顱懸在旗桿頂端,
烏鴉啄食他右眼時,我聽見南宮翎的笑聲穿透風雪:“留個活口,
讓她看著大楚如何灰飛煙滅?!彼股系拿髦榛瘟嘶?,正是母親當年陪嫁的物件,
在暮色里泛著冷幽幽的光,像極了大楚皇宮暗格里藏著的,那枚從未用過的鴆酒毒盞。
北燕的深冬如同一幅潑了墨的絹畫,我立在攝政王府朱漆門前,狐裘領口凝著細碎的冰碴。
掌中的拜帖被冷汗洇出褶皺,“楚離”二字的落款處,墨痕暈開個小團,
像極了三年前我在宣紙上滴落的淚痕——那時我尚不知,眼前這座飛檐斗拱的府邸,
終將成為我復仇棋盤上最關鍵的一枚棋子?!俺x?”門童接過拜帖,
眉骨上的刀疤隨挑眉動作扭曲成銳角,“謀士?”他上下打量我月白長袍的下擺,
那布料在北燕貴胄眼中不過是寒門學子的體面。我垂眸,任額前碎發掃過眼瞼,
指尖卻悄悄撫過袖中竹簡的竹節——那是我熬夜抄錄的《鹽鐵論》,
竹簡邊緣被磨出溫潤的弧度,如同母親生前撫摸我發頂的力道。穿過三進院落時,
雪粒子突然劈面而來。青石板覆著薄冰,我足尖輕點,故意在游廊轉角處踉蹌半步。
袖中竹簡“啪”地墜地,露出卷首“鹽鐵”二字的朱砂批注。身后傳來衣袂翻卷聲,
清冽如松濤的男聲擦著耳際落下:“書生也會摔跤?”抬眼望進蕭承硯的瞳孔,
那是雙淬了冰的琉璃盞,右眼角的朱砂痣如同一滴將墜未墜的血。
他玄色大氅上落著六出雪花,腰間玉佩卻晃得我指尖發顫——那是父親親選的和田玉,
雙面刻著“永結同好”,本該系在大楚駙馬腰間的聘禮,此刻卻隨著他的呼吸輕擺,
撞在黑色勁裝的盤扣上,發出細碎的脆響?!熬镁咏?,不慣北方冰雪?!蔽腋┥硎皶?,
指腹擦過他靴面上的云紋刺繡——那是大楚皇室的紋樣。掌心的朱砂痣隔著一層薄繭發燙,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平穩如古井:“不過冰再厚,也有化的時候?!彼[起眼睛,
忽然伸手接過我手中竹簡。指尖相觸的剎那,
我聞到他身上的松香混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沉水香——與南宮翎身上的氣息相似,
卻多了幾分冷冽的松針味,像極了大楚皇陵前的古松,在暴雨中折下的那截枝干?!案襾?。
”他轉身時大氅掃過積雪,留下一道深色的軌跡,如同墨跡在宣紙上洇開的裂痕。
我踩著那道痕跡前行,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混著雪粒子打在窗紙上的沙沙聲,
在寂靜的院落里織成一張密網。書房內的獸炭燒得正旺,銅爐里的炭火噼啪作響,
將蕭承硯的影子投在屏風上,晃成一頭蓄勢待發的猛獸。他卸去大氅,
驚鴻劍的劍柄在墻上投下冷光——那是大楚皇室的佩劍,
劍鞘上的蟠螭紋與我面具上的饕餮同出一源。我解下狐裘,
露出內襯的暗紋——那是用大楚特有的蘇繡針法繡的玉衡星,在燭火下若隱若現。
“你去過楚國?”他遞來一杯茶,青瓷盞底刻著北燕的瑞獸紋,
卻在盞沿內側刻了朵不起眼的楚地山茶花。我指尖撫過那朵花,感受著釉面下凹凸的紋路,
如同觸摸一道陳年舊疤?!坝讜r隨商隊去過?!蔽夷曋闹焐梆?,
讓自己的瞳孔映出跳動的燭火,“聽說楚王之女掌心有痣,可如今——”我頓了頓,
看著他握茶杯的指節驟然收緊,“祥瑞終究沒擋住刀兵?!彼鋈恍α?,
笑聲里帶著碎冰入水的涼意:“你倒是膽大。說吧,楚離,你能為我做什么?
”我展開羊皮地圖時,故意讓袖口滑下寸許,
露出小臂上一道淡色的疤痕——那是三年前南宮翎的金步搖劃下的。
蕭承硯的目光果然在那道疤上凝了凝,我指尖劃過地圖上的紅點:“鹽鐵官營。
北燕三成鹽鐵之利流入私商,而這些私商——”我抬頭直視他,“大多在替皇后娘娘養貓。
”他的瞳孔驟然縮成針尖,杯中的茶水晃出漣漪,在案幾上洇出深色的印記,
如同一張正在展開的蛛網。我摸出那枚刻著“南”字的木牌,
放在他面前:“這是用三百兩黃金從她管家手里換的,順帶還知道了揚州城西的地窖。
”蕭承硯突然扣住我的手腕,他的掌心帶著習武之人的薄繭,
卻比記憶中父親的手掌要涼上許多?!澳憔烤故钦l?”他的聲音低得像繃緊的弓弦,
我能看見他喉結滾動,朱砂痣在蒼白的皮膚上晃成一團紅霧。我迎上他的目光,
讓自己的眼底浮起一層水霧:“一個想在北燕活下去的人?!敝讣馇那拿蜓g的青銅面具,
饕餮紋的棱角隔著布料硌著掌心,如同母親臨終前塞給我的那把匕首的刀柄。他松開手,
靠回椅背時驚鴻劍發出輕響。窗外的雪光映在他臉上,
將那道刀疤照得如同新傷:“明日隨我進宮?!彼觼硪幻饿探鹧?,
上面刻著“攝政王府”四個字,“若能說服陛下,你便留下?!弊叱鐾醺畷r,
雪粒子打在臉上生疼。我摸出腰間的面具,饕餮的雙眼在暮色中泛著幽光,
仿佛在凝視著某個遙遠的過去。指腹撫過它冰涼的紋路,
我忽然想起母親說過的話:“玉衡者,掌平衡,亦掌殺伐?!毖┰较略酱?,
我將鎏金腰牌收入袖中,金屬的涼意混著面具的溫度,在掌心織成一道冰與火的經緯。
第一步,終于踩在了仇人的土地上。北燕金鑾殿的盤龍柱上,
金龍的鱗片比大楚的少了九片——這是我昨日刻意數過的。此刻我立在蕭承硯身后,
看著龍椅上的蕭承煜,他眼角的淚痣被脂粉蓋成一塊白斑,像極了被蟲蛀空的書頁。
“啟稟陛下,臣請在揚州設鹽鐵署?!笔挸谐幍穆曇羧缤銮实膭?,在空曠的殿內激起回音。
我注意到他握笏板的指尖泛白,指節上的青筋跳動,如同三年前我在城墻上看見的,
父親揮劍斬落敵將頭顱時的模樣。右相南宮昊跨前半步,朝珠冠下的南宮翎望去。
他腰間的玉帶扣刻著雙鶴銜枝,那是南宮家的族紋,
卻與大楚太醫院的藥葫蘆紋有七分相似——當年母親就是喝了南宮家送來的安胎藥,
才血崩而亡?!胞}鐵官營乃祖宗舊制!”南宮昊的聲音像塊受潮的木板,
“何況揚州乃皇后娘娘封地,此事需與娘娘商議?!彼淇诨浯缭S,露出腕間的翡翠鐲子,
那是我母親送給南宮翎的及笄禮,此刻卻在他腕上晃出冷光?!坝蚁啻搜圆钜?。
”我踏出半步,廣袖掃過燭臺時故意帶起一陣風,燭火晃得南宮昊的影子在墻上扭曲成鬼面。
我摸出袖中的羊皮紙,那上面的鹽價曲線如同一條正在攀升的毒蛇,
“揚州百姓已三月不知肉味,私商囤鹽居奇,若再放任——”我看向蕭承煜,
“恐生陳勝吳廣之變。”“你是何人?”南宮昊的眉頭擰成一團,像塊發餿的面團。
我注意到他耳后有顆朱砂痣,與蕭承硯的位置分毫不差,
心中忽然泛起一陣惡心——這對母子,連罪孽都生得如此相似?!皵z政王府門客楚離。
”我作揖時,故意讓袖中的銀針擦過他腰間玉佩,“這是揚州近半年的鹽價波動圖,
右相不妨看看?!笔挸徐辖舆^紙張時手在發抖,金粉袖口掃過案幾,將硯臺里的墨汁碰翻。
黑色的墨跡在黃絹上暈開,如同大楚皇宮燃起的那場大火,在我視網膜上烙下永久的印記。
南宮翎在珠簾后輕咳一聲,她今日穿的茜紅色華服上繡著大楚的云雷紋,
耳垂上的明珠隨著動作輕晃,撞在脖頸間的玉佛上,發出清脆的“?!甭暋!笆欠窈?,
查查便知?!笔挸谐庍m時開口,笏板在陽光下投出鋒利的陰影,
“臣請陛下派欽差徹查揚州鹽鐵?!彼穆曇衾飵е唤z不易察覺的顫音,我知道,
那是看見仇證時的顫抖,如同我摸到青銅面具時的戰栗。
殿內靜得能聽見雪粒子打在琉璃瓦上的聲音。我盯著南宮翎的珠簾,
看見她指尖捏著一塊帕子,帕角繡著的并蒂蓮已被揉得不成形狀。那是我母親教她繡的花樣,
當年她伏在母親膝頭,說日后也要與駙馬爺繡這樣的帕子?!皽首??!笔挸徐辖K于開口,
聲音像從破了洞的風箱里漏出來的,“此事由攝政王全權負責,
楚離——”他看了眼南宮翎的方向,“賜六品官職,協理鹽鐵事?!蓖顺瘯r,
南宮翎的轎子擦著我身側經過,轎廂里飄出的沉水香混著一絲血腥氣。她掀開轎簾,
珠串流蘇晃出細碎的光斑,落在我臉上如同撒了把碎玻璃:“楚離先生,久仰。
”我低頭行禮,聞見她身上的香灰里混著龍涎香——那是北燕皇室專用的香料,
卻與大楚冷宮焚的安息香有幾分相似?!盎屎竽锬锇埠?。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從喉嚨深處擠出來,像擠過一道生銹的鐵柵欄。她忽然輕笑,
指尖掠過我小臂上的疤痕:“先生這疤,倒像被金步搖劃的?!鞭I簾落下的剎那,
我看見她腕間戴著的玉鐲——正是母親臨終前碎成三截的那只,此刻被金線重新箍成圓環,
在她蒼白的腕間晃出冷光。掌心的指甲再次刺破皮膚,我看著她的轎子消失在回廊盡頭,
才發現蕭承硯不知何時站在我身后,目光落在我滲血的掌心?!霸趺椿厥??
”他遞來一方手帕,繡著的北燕瑞獸紋下,隱約可見半朵楚地山茶花的刺繡。我這才想起,
這是方才在書房見過的那方帕子,邊緣還留著未拆凈的線頭?!盃T臺不穩,不小心燙著了。
”我藏起手,指尖觸到袖中的青銅面具,饕餮的獠牙硌著掌心的傷口,
“攝政王何時動身去揚州?”他盯著我看了許久,忽然解下右手的鹿皮手套,
塞進我掌心:“明日?!笔痔桌镞€帶著他的體溫,混著一絲鐵銹味,“先去治傷,別死了。
”我攥緊手套,鹿皮的紋路擦過傷口,疼得我險些落淚。這雙手套的尺寸,
比父親的小了一圈,卻比蕭承硯的左手手套大了半寸——原來他慣用左手,
如同當年那個在大楚校場陪我練劍的少年,總是用左手握劍,說這樣能讓我有更多勝算。
雪粒子鉆進衣領,我卻感覺不到冷。掌中的手套里掉出片碎紙,展開時,
上面是行狂草:“夜深人靜,可至西跨院?!弊舟E力透紙背,最后一筆拖出長長的勾,
像極了驚鴻劍出鞘時的弧度。我將碎紙揉成一團,塞進袖中。西跨院,
那里曾是大楚質子的居所,三年前我逃出皇宮時,曾在那里藏過一卷《孫子兵法》。此刻,
蕭承硯邀我去那里,究竟是試探,還是...暮色漫過宮墻時,我摸出青銅面具,戴在臉上。
饕餮的雙眼對準東方,那是大楚的方向。指尖撫過它冰涼的紋路,
我聽見母親的聲音在風雪中響起:“昭兒,玉衡星永遠不會迷路?!辈粫月返?,我想。
今晚,我就要去見那個曾經說過要保護我的少年,如今的滅國仇人。面具下的嘴角揚起,
在雪光中劃出一道鋒利的弧線。揚州的雪是糯白的,像撒了把薏仁米。我立在城西荒宅前,
看著顧言用銀針撬鎖的動作,忽然想起大楚太醫院的李公公,
他也是這樣用銀針挑開皇上的藥罐?!俺x兄,你確定這里有私鹽?”顧言挑眉,
他指尖的銀針在月光下泛著幽藍,顯然淬了麻藥,“要是猜錯了,我這雙手可要給你抵債了。
”“錯不了?!蔽叶⒅T上的銅環,那上面的云雷紋被磨得發亮,
卻在右下角缺了個小口——那是三年前我用匕首刻下的記號。指尖撫過缺口,
觸感如同撫摸一道舊傷,“顧公子怕了?”“我顧言怕過什么?”鎖芯“咔嗒”輕響,
他推開房門時,一股咸腥味混著霉味撲面而來,如同大楚國庫打開時的氣息。我摸出火折子,
照亮地窖里堆積如山的麻袋,顧言吹了聲口哨,銀針在指間轉出個花:“乖乖,
夠北燕百姓吃三年,夠我買三十個醫館了?!薄安恢惯@些?!蔽姨唛_腳邊的陶罐,
露出底下的青磚。那塊磚比周圍的略低半寸,踩上去時發出空響。顧言蹲下,
用銀針撬起磚塊,暗格里的賬本露出來時,我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在空蕩蕩的地窖里回響。
“南宮家私通敵國的證據?!蔽曳_賬本,上面的密語符號與大楚邊境守軍的調令如出一轍,
“顧公子可識得這些字?”他湊近火光,忽然捏住我的下巴:“楚離兄,
你這皮膚比我那嬌滴滴的妹妹還細,該不會是——”我反手扣住他手腕,
袖中銀針擦著他耳際飛過,“噗”地釘進墻里。他挑眉看著我,月光從破窗漏進來,
在他臉上切出明暗兩半:“惱羞成怒了?”“顧公子最好管好自己的好奇心?!蔽宜砷_手,
火折子的光映在他瞳孔里,晃出細碎的金斑,“明日隨我去碼頭,有場戲要演。
”子時的碼頭寂靜如墓,我看著蕭承硯的船隊緩緩靠岸,掌心的信號彈硌得生疼。
顧言蹲在桅桿上,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像根隨時會繃斷的弦?!皠邮??!蔽业秃纫宦?,
信號彈劃破夜空,紅光落在蕭承硯的臉上,將他的朱砂痣染成滴血的傷口。
十幾個黑衣人從貨箱后躍出,刀刃在月光下泛著冷光,直奔裝著私鹽的貨箱?!氨Wo攝政王!
”我拔劍迎敵,故意讓劍尖在雪地上劃出火星,如同大楚除夕夜的爆竹。左肩傳來銳痛,
黑衣人手中的刀劃破我的衣袖,鮮血滲出來,在月白布料上開出一朵紅梅。
蕭承硯的驚鴻劍擦著我耳際劈下,劍氣帶起的雪粒子撲在臉上,如同母親臨終前的淚水。
“小心!”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我從未聽過的顫抖,驚鴻劍揮出時,
我看見他左手握著的劍柄——那是大楚皇室的紋樣,刻著的玉衡星在火光中若隱若現。
我假裝力竭,退到貨箱旁,火折子從袖中滑落,點燃了地上的燈油?;鹈珧v起的瞬間,
我踢開貨箱,雪白的鹽粒如瀑布般傾瀉而下,在火光中晃得人睜不開眼。
蕭承硯的瞳孔驟然收縮,他揮劍劈開麻袋時,
我看見他眼底的震驚——那是獵物看見陷阱時的表情。黑衣人見勢不妙,轉身想搶賬本,
卻被顧言射出的銀針封了穴道。我撿起掉落的賬本,指尖撫過封面上的南宮家紋,
忽然想起三年前那個雪夜,南宮翎就是用這樣的賬本,構陷我的父親通敵?!皫ё摺?/p>
”蕭承硯冷聲下令,他的大氅被火光照成赤色,如同當年大楚皇宮的熊熊烈火。
他轉身看向我時,目光落在我流血的肩膀上,喉結滾動了兩下,卻什么也沒說?;氐襟A館時,
顧言替我包扎傷口,銀針在燭火下泛著冷光:“蕭承硯看你的眼神不對勁?!薄八皇窍Р?。
”我咬碎止血丸,苦味在舌尖炸開,如同三年前被迫吞下的亡國之痛,“明日把賬本送進宮,
剩下的,讓南宮翎自己跳出來?!鳖櫻蕴裘?,替我系緊繃帶:“你就這么確定她會動手?
”我摸出青銅面具,饕餮在火光中張開巨口,仿佛要吞下整個世界:“因為她看見過這個。
”指尖撫過面具的紋路,我想起南宮翎看見面具時的尖叫,“貪心的人,
總是學不會適可而止?!贝巴鈧鱽砀虼蚋穆曇?,已是四更天。我吹滅燭火,黑暗中,
青銅面具的雙眼泛著幽光,如同大楚皇陵前的守陵獸,在漫長的黑夜中凝視著復仇的方向。
北燕皇宮的御書房里,銅漏滴答作響,如同大楚冷宮的水滴聲。蕭承硯正在批閱奏折,
驚鴻劍擱在案頭,劍柄的玉衡星紋與我面具上的饕餮遙遙相對。我立在一旁研磨,
左臂的傷口在暖爐旁癢得難受,像有條小蟲在啃噬?!澳蠈m昊稱病不上朝了。
”蕭承硯忽然開口,狼毫筆在“鹽鐵”二字上頓了頓,墨跡暈開個小團,
“皇后也在替他求情?!薄皵z政王打算如何處置?”我故意將墨研得極濃,
油煙在硯臺里聚成烏云,如同大楚滅亡那日的天色。他放下筆,轉頭看我,
朱砂痣在燭火下晃成紅點:“你覺得呢?”“斬草需除根?!蔽抑币曀难劬?,
看見自己在他瞳孔里的倒影——戴著面具的楚離,眼底燃著復仇的火,
“但陛下未必有勇氣下這個旨?!笔挸谐幒鋈恍α?,笑聲里帶著幾分蒼涼,
如同大楚邊境的胡笳聲。他伸手撥弄暖爐里的炭,火星濺在他手背,燙出個紅點:“楚離,
你知道我為何留你在身邊?”我握緊墨條,
感覺它在掌心漸漸發熱:“因為我能幫攝政王拿到想要的東西?!薄安蝗??!彼鋈黄鹕?,
走到我面前,身上的松香混著炭火氣撲面而來,“你讓我想起一個人?!蔽业男奶┝税肱?,
面具下的冷汗順著脖頸滑進衣領:“哦?”“大楚的玉衡公主?!彼焓?,
指尖幾乎要觸到我的臉,“聽說她聰慧過人,可惜——”他頓了頓,收回手,“生在亂世。
”我穩住呼吸,讓聲音保持平穩:“攝政王見過她?”“見過一面?!彼D身看向窗外,
月光將他的影子投在墻上,顯得格外單薄,“在大楚的元宵宴上,她穿著一身月白襦裙,
手里攥著個糖人,像只不諳世事的雀兒?!碧侨?。我想起那個夜晚,我穿著母親新做的襦裙,
在燈籠街上接過蕭承硯遞來的糖人,是只展翅的鳳凰。他說:“昭兒,等我娶你時,
要讓整個大楚的燈籠都亮起來?!薄昂髞砟??”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墨條從掌心滑落,
砸在地上碎成兩半?!昂髞泶蟪屯隽??!彼麖澭鼡炱鹚槟?,“聽說她死在了亂軍之中,
連具全尸都沒留下?!蔽铱粗种械乃槟?,忽然想起母親臨終前碎掉的玉鐲。
原來在他口中,我的死亡如此輕飄飄,如同一片落在雪地上的梅花,轉眼就被風吹散。
“可惜了。”我輕聲說,撿起新的墨條,“若她還活著,未必會輸給攝政王?!彼鋈晦D身,
指尖捏住我下巴,力道大得讓我生疼:“楚離,你很像她?!彼难劬Σ[成危險的弧度,
“尤其是這雙眼睛,像藏著一把刀。”我屏住呼吸,感受著他指尖的力度。
面具下的皮膚在發燙,仿佛下一秒就會被他識破。窗外的雪光映在他臉上,
更新時間:2025-05-03 07:04: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