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偷雞遭劫我是一只黃皮子，左前爪上有道明顯的疤，那是十六年前的事兒。那年臘月，
雪埋了整片山崗，村口的石碾子都成了雪饅頭。村里人縮在炕頭啃草根，
我的洞窟早被雪壓塌，餓得眼珠子都發綠。記得那晚風刮得邪性，
枯枝在窗欞上刮出鬼哭似的響。我縮在王屠戶家柴房檐下，聞見灶膛里飄出煨紅薯的甜香。
后爪在雪地里刨出兩道溝，肚皮貼著地，像片枯葉子飄進他家后院。雞窩就在墻角，
積雪堆得比我還高。我正用爪子勾最后一只蘆花雞，
忽聽“咔”的一聲——鐵夾子咬住了左前爪，疼得我渾身毛都炸起來，
血混著雪沫子濺了一地。疼得我吱哇亂叫，血順著雪地里拖出老長一道紅痕。
王屠戶舉著煤油燈沖出來時，我正卡在夾子里翻滾著試圖掙脫，后爪刨出的雪坑里，
還有早就凍死的三只麻雀?！澳跣?！偷雞摸狗的玩意兒！”王屠戶舉著柴刀追出來時，
我正卡在夾子里打滾。眼瞅著刀光劈下來，忽聽見一聲咳嗽：“老王頭，這黃皮子傷得重，
殺了也賣不上價?！笔抢钊匙?。他瘸著腿從破茅草屋出來，手里攥著半塊紅薯。
王屠戶啐了口唾沫走了，李瘸子蹲下身，用破棉襖裹住我抱進屋，
從灶膛里掏出熱灰敷在我傷口上?！疤郯?？疼就對了，偷雞是要遭報應的?！彼f話時，
灶臺上熬著野菜湯，咕嘟咕嘟響，熱氣熏得我眼眶發酸。我在他炕頭趴了半月，
他每天掰半塊紅薯喂我，瘸腿跑三里地給我挖草藥。有回下大雪，
他回來時襖子都凍成了冰殼子，懷里卻揣著只暖乎乎的老鼠?！把a身子?！彼r，
大豁牙漏出了口風，呼出的白氣混著藥草味兒，嗆得我直打噴嚏。
2 報恩化形傷好以后我沒走，蹲在房檐下看他編草鞋。有天他忽然說：“黃皮子通靈性，
你要是能化人形，記得回來給村子帶點福氣?！边@話我記了十六年。今年開春，
我褪了最后一道黃毛，踩著云頭回村。李瘸子的茅草屋還在，但早已經塌了。
村里人正圍在井邊哭，井早已干了，地也裂得像龜殼。我蹲在村里那棵老槐樹上望下去，
李瘸子的兒子李鐵柱正跪在地上，用瓦罐接屋檐水，他媳婦在一旁，懷胎八月，臉腫得發亮。
當晚我摸進祠堂，老族長正燒香求雨?！霸俨幌掠?，就得賣閨女換糧了?！彼捯粑绰?，
我爪子一抖，供桌上的燭火竄起三尺高。族長大驚，我趁機現了原形，尾巴掃過香案，
青煙里顯出字來：“明日酉時，村西坡下雨?！庇暾嫦铝?。鐵柱媳婦生娃那夜，
我蹲在產房頂上，用尾巴卷著最后一口仙氣，保住了母子平安。滿月酒那天，
鐵柱往我常蹲的老槐樹根埋了壇酒?！包S大仙，爹說過您會回來?！彼眿D遞來塊紅糖，
化在嘴里，甜得我眼眶發潮。頭年秋，王屠戶家三歲的丫頭高燒不退，臉燒得像炭塊。
半夜我溜進他家，偷了他媳婦藏柜底的半碗米酒，混著仙氣吹進丫頭嘴里。第二天晌午，
丫頭竟爬起來要糖吃。王屠戶愣在當場，后來逢人便說黃大仙顯靈了。第二年春，
村西河漲水，劉家的牛棚被沖垮，那頭剛下崽的老母?？ㄔ阡鰷u里。我現了原形，
尾巴一卷把牛甩上岸，自個兒卻被水嗆得咳嗽了三天。老劉頭跪在槐樹下磕響頭，
非要給我立長生牌，我嚇得連夜把牌位埋進土里。最叫我揪心的是陳寡婦。她男人死得早，
帶著倆娃苦熬。有回她大兒子偷了張地主家的饃，被家丁吊在樹上抽鞭子。我化作一陣風，
吹得地主家糧倉起火，家丁們慌忙去救火，這才放了孩子。無糧少吃的年月，
陳寡婦攥著我給的半袋玉米，眼淚把炕席都洇濕了。去年臘月，村里要修祠堂，
張木匠算工錢時多報了五吊錢。我趁夜在他賬本上撒泡尿，墨跡暈開露出真數。
老族長查賬時直拍大腿："多虧了黃大仙盯著，不然棺材本都得搭進去！
"……這些瑣碎的事兒傳開了，村里人漸漸都相信了我的存在。平靜的村子一切都如常，
后來李瘸子成了村長，拄拐走路時，褲腳總沾著藥草香。有娃夜哭，
他就瘸著腿去哄：“黃皮子大仙最疼小孩哩?！? 蝗災顯威一個初夏，天熱得邪乎，
河床裂出尺寬的縫，莊稼葉子卷得像枯紙片。忽一日，西北天邊涌來黑云，
近了才看清是蝗蟲，密得像潑了盆墨汁?；热哼^境，村東頭的玉米稈子眨眼就剩光桿，
老劉頭蹲在地頭哭："這是老天爺要絕人活路??！"我在祠堂房梁上急得打轉，
尾巴掃落一地香灰。老族長攥著我褪下的黃毛，顫聲求：“黃大仙，您再不管，
全村都得逃荒了！”我心頭火起，現了原形竄上云端，尾巴一卷，硬生生將蝗群引向東海。
哪知蝗蟲鋪天蓋地，黑壓壓糊住半邊天。我仙氣不濟，尾巴抖得像篩糠，蝗蟲反撲過來，
啃得我皮毛生疼。眼見要墜海，忽聽浪頭里一聲悶雷：“何方道友在此渡劫？
”海水豁然裂開，一條青龍探出半截身子，龍須掃過，蝗群竟被卷進漩渦。我定睛一看，
正是東海龍王。他龍目一瞪：“這些蝗蟲乃天庭罰下凡間的孽障，你區區山精如何抵擋？
”我急中生智，咬破舌尖噴出一口精血，化作赤色火網罩住蝗群。龍王點頭，
他張嘴吸進所有蝗蟲，又吐出一顆龍珠：“此乃東海息壤所化，埋入村中可保三年無災。
”我接住龍珠，卻覺自己仙氣散了大半，身形搖搖欲墜。龍王甩尾掀起浪頭，
托著我送回岸邊。臨走前說道："今日你助我收服天庭棄物，他日若需東海助力，
只管喚我名號！"村人見我渾身焦黃，以為我已經戰死，老族長抹淚要給我立碑。
我連夜顯形，尾巴尖蘸雨水寫下："速埋龍珠于井底，可解旱蝗之禍！"鐵柱帶人連夜挖井，
將龍珠沉入泉眼。說來也奇怪，次日井水竟汩汩翻涌，澆田時還帶著淡淡咸味。
那年非但蝗蟲絕跡，莊稼長得比往年還旺，老族長逢人便夸："黃大仙借來東海龍脈，
咱村有救了！"沒過多久，村中又鬧瘟疫，我需千年海蚌殼熬藥。鐵柱跪在祠堂哭求，
我閉目掐訣，東海方向頓時霞光萬道——龍王竟親自送來三枚蚌殼，殼上龍紋流轉，
藥湯熬出時，全村病人三日痊愈。經過這些事，村里人更加相信我，漸漸都奉我為神仙。
李鐵柱帶頭集資，在老槐樹旁蓋了座青磚祠堂，供著我褪下的黃毛編成的牌位。
每逢初一十五，香火不斷。王屠戶家丫頭大了，總偷摸往祠堂塞糖塊；陳寡婦每年秋收，
都給我留最飽滿的玉米棒子。如今我白日化成人形，在祠堂后院曬著太陽，
夜里仍在村里閑逛。村里人遇事兒，總往祠堂許愿。我也總在供桌下留塊紅薯。
4 山魈驚魂又一年初夏，后山來了個黑山魈。那妖怪專吸小孩精氣，村里三天兩頭丟娃。
這事兒驚動了縣太爺。他帶著道士來捉妖，我藏在槐樹里偷聽，
道士說：“這妖氣乃千年山魈，必得童男童女祭天?！蔽覛獾梦舶椭倍?，
當晚掀了道士的帳篷，把他法袍燒出個大洞。第二天天未亮，縣太爺就帶著人跑了。
晚上我蹲在祠堂房梁上，聽著老族長念叨“再丟娃就得送鐵蛋進山……”話音未落，
后山突然傳來一聲嬰兒啼哭。哭聲尖得能刺破耳膜，我尾巴毛刷地立了起來——黑山魈來了。
后山的夜像浸在墨汁里，月光被烏云啃出殘缺的口子。我踩著云頭竄過去，剛落地，
一股腥風撲面而來。抬眼望去，黑山魈正立在亂石崗上，渾身裹著濃得化不開的毒霧，
獠牙比野豬的還長，眼眶里跳動著兩團幽藍鬼火?！包S皮子精！”它嗓音像砂紙刮過棺材板，
“二十年前讓你跑了，今兒倒自己送上門！”話音剛落，它便猛地噴出毒霧，
方圓十丈的草木瞬間枯黃，石頭也滋滋冒起黑煙。我尾巴一卷，桃木劍裹著仙火刺過去。
劍尖剛碰到毒霧，噼啪爆出一串火星。黑山魈嘎嘎怪笑：“憑這點火苗，
還差的遠呢…”話音未落，它突然掄起巨石，石頭帶著罡風砸過來，我險險側身，
巨石擦著耳尖砸進山壁，震得整座山崗都在晃?！澳阄似咄?，怨氣纏身，
遲早魂飛魄散！”我甩出三道符咒，符紙在空中炸開金光。黑山魈卻不躲不閃，
任由金光打在身上，竟像撓癢般嗤笑：“再多吸幾個，怨氣就能煉成不死身！
”它突然化作一道黑影撲來，我尾巴急旋，卷起滿地碎石組成屏障。碎石剛撞上黑影，
更新時間：2025-05-03 07:0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