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以為,嫁給沈淵,是跳入了蜜糖池。滿京城都羨慕我,說我命好,
能攀上這樣清風霽月、權勢煊赫的夫君??蛇@池子底,不是蜜糖,是冰渣子,扎得人心口疼。
我在這座金玉堆砌的宅子里,像個被遺忘的擺設,看著他對我溫和一笑,
轉頭就對柳絮噓寒問暖,看著他夸我知書達理,卻從不正眼看我寫的字,
看著他許我一生一世一雙人,然后抬手就納了第八房小妾。我哭過,鬧過,求過,
卑微到塵埃里,只換來他一句輕飄飄的你不懂事。我的心一點點涼透,像一口枯井,
連月光都照不進來。直到有一天,
我無意中看到顧行止——那個總被沈淵踩在腳下、沉默寡言的遠房堂兄,他只是站在那里,
看著院子里那棵枯死的樹,眼中沒有任何評判,
只有一種深沉的、仿佛能理解世間萬物凋零的平靜。那一刻,我忽然覺得,也許枯井里,
真的能爬上來月亮。1我叫明舒。這個名字是祖母取的,希望我一生明朗舒展。
可自從嫁入沈家,我的日子就跟這個名字背道而馳。所有人眼里,我是沈家大少奶奶,
是沈淵明媒正娶的正妻。他們看到的是我身上華貴的綢緞,頭上的金玉,住的雕花大院。
他們看不到的是,我院子里的燈火,總是最晚亮起,最早熄滅,因為沒有人等我,
也沒有人需要我的光亮。沈淵對我,永遠是溫文爾雅的。他的聲音里帶著讀書人的清越,
他的笑容總是恰到好處的溫柔??蛇@份溫柔,像一層薄薄的糖衣,
里面裹著的是硬邦邦的石頭。他會問我今天過得如何,我若答好,他便頷首,我若答不好,
他便皺一下眉,輕聲說一句“要學會自己找樂子”,然后話題就轉向了別處。我的喜怒哀樂,
在他那里激不起半點漣漪。他說過最動聽的情話,是在新婚之夜。他說:“舒兒,此生有你,
足矣?!蔽倚帕?。傻傻地信了。然后不到半年,柳絮就進了門。柳絮生得嬌俏,說話像鶯啼,
最會伏在沈淵膝頭撒嬌。沈淵喜歡她,喜歡她不問政事,不談詩書,只顧著哄他開心。
我試著去學柳絮的樣子,放下正妻的端莊,學著嬌嗔。沈淵只是淡淡看了我一眼,
說:“舒兒,你這樣很好,何必學別人?”他夸我的好,其實是夸我的不打擾。
我的院子叫聽雨軒,名字很雅致,可我在這兒聽到的不是雨聲,是外面院子傳來的歡聲笑語,
是沈淵和柳絮的打情罵俏,是那些我努力去夠卻永遠夠不著的熱鬧。我像個透明人,
活在沈淵的得體里,活在沈家的規矩里,卻唯獨不是活在我自己的人生里。我曾努力過,
想融入他的世界。我學他喜歡的畫,練他贊賞的字。我給他磨墨,給他煮茶,
在他書房里一坐就是半天,只為等他一個眼神,一句夸獎。可他的眼神總是落在書卷上,
落在遠方,從未真正落在我身上。偶爾他抬頭,看到我還在,
也只是微微一笑:“舒兒還在啊,去歇著吧?!蹦歉杏X,就像他養的一盆花,記得澆水,
但不會在意花開得是否真心。我的心,就在這日復一日的得體和不在意中,慢慢結了一層冰。
我開始減少去他書房的次數,開始在自己的院子里發呆。我不再期待他的到來,因為我知道,
即使來了,也只是坐一會兒,說幾句不痛不癢的話,然后離開。他就像一陣風,
偶爾吹過我的窗欞,帶來外面世界的喧囂,卻從不肯為我停留。我開始注意到顧行止,
是因為他太安靜了。沈家上下都是熱鬧的,為了權勢,為了利益,為了爭寵,
每個人臉上都寫著我想要。只有顧行止,他是沈淵的遠房堂兄,因家道中落,被沈家收留,
說是幕僚,其實地位尷尬,連個正經差事都沒有,只在后院有個小小的院落安身。
他總是穿著洗得發白的舊衣裳,沉默地走在角落里,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睛卻很亮,
像藏著許多故事,又像什么都沒發生。有一天,我站在聽雨軒的廊下,
看著院子里那棵枯死的梨樹。它已經很多年沒開花了,光禿禿的枝椏伸向天空,
像一只只絕望的手。沈淵說要砍掉它,嫌它礙眼。我鬼使神差地求了他,留了下來。
我覺得它像我。就在這時,我看到顧行止從院子一角走過。他停了下來,站在樹下,
抬頭看了很久。他的眼神很平靜,沒有厭惡,沒有同情,只有一種純粹的看。
就像在看一棵樹,一棵枯死的樹。那一刻,我心里那口枯井,
仿佛被這束平靜的目光觸動了一下。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覺,只知道,
那是沈淵從未給過我的。我的婚姻,外表光鮮亮麗,內里腐朽不堪。沈淵沒有打我,
沒有罵我,但他用另一種方式,一點點掐滅我的光。他讓我覺得我不夠好,不配被愛,
不配被看見。這種看不見的傷害,比刀子更疼,因為它傷的是心,是靈魂。
我在這座金絲籠里,不是金絲雀,只是一個被遺忘的冰渣子,慢慢融化,無聲無息。
2沈家的日子,表面上是規矩森嚴,內里卻像一鍋沸騰的粥,暗流涌動。
柳絮仗著沈淵的寵愛,越發張揚。她不像其他妾室那樣小心翼翼,她敢在我面前晃悠,
敢在我用膳時端著燕窩過來,說是沈淵特意賞給她的。沈淵就在旁邊,只是淡淡地瞥一眼,
既不阻止,也不解釋。他的沉默,就是對柳絮最大的縱容,對我的最大羞辱。
我學不會柳絮的嬌媚,也學不會其他夫人的圓滑。我只會按著我母親教我的那樣,
做好一個正妻該做的事情:打理中饋(盡管大權被婆婆牢牢抓著,
我只有一點點無關緊要的差事),孝順長輩,端莊持重??蛇@些在沈淵眼里,
似乎是理所當然,不值一提。他夸柳絮一朵花插得好看,夸她一件新衣顏色鮮亮,
卻從不夸我為他整理的書房有多整潔,為他抄寫的經文有多用心。婆婆對我也算不上好。
她更喜歡柳絮那樣會哄人的,嫌我太悶。但我知道,
她只是不喜歡我這個外人占著正妻的位置。她想要的是一個能牢牢掌控的媳婦,
而我骨子里有那么一點點不肯彎曲的東西,雖然我自己當時都沒意識到。最讓我感到窒息的,
是沈淵對我的安排。他從不會和我商量任何事情,包括我的生活。他覺得我應該喜歡什么,
應該做什么,就直接告訴我。比如他說:“舒兒,你該多出去走走,
和京城的夫人小姐們交際?!蔽胰粽f我不太習慣那樣的場合,他就會說:“這是你應該做的,
沈家大少奶奶不能只待在后院?!彼皇顷P心我,
他只是需要我扮演好沈家大少奶奶這個角色,為他的體面增光添彩。有一次,我生病了,
發著高燒。沈淵來看我,站在床邊,隔著一段距離。他問了幾句,
都是些請了大夫嗎、藥按時吃了嗎之類的套話。我燒得迷迷糊糊,拉住他的衣角,
小聲說:“淵郎,我難受……”他輕輕把衣角抽了回去,說:“好好休息,別多想。
”然后就走了。我看著他離開的背影,眼淚無聲地流了下來。那一刻,我意識到,在他心里,
我的存在,我的痛苦,都只是小事,是不值得他停下腳步去關心的。
我開始在自己的院子里種花。種了很多很多花,想讓聽雨軒看起來熱鬧一些。我親手挖土,
澆水,施肥。我的手指沾滿了泥土,指甲里也嵌著黑泥。沈淵偶然來我院子,
看到我蹲在花叢里,皺起了眉:“舒兒,你是大少奶奶,怎可做這些粗活?讓下人去做便是。
”他沒有夸我的花開得有多好,只覺得我這樣做丟了他的臉。我漸漸明白,
沈淵愛的不是我這個人,他愛的是沈家大少奶奶這個身份能帶給他的便利和體面。
他需要一個端莊大氣的正妻,來襯托他的地位,需要幾個嬌俏聽話的妾室,來滿足他的私欲。
而我,只是那個被放在牌位上供起來的正妻,活該承受這份空蕩蕩的體面。
我的心像被掏空了一樣,只剩下軀殼還在沈家行走。我吃飯,睡覺,應酬,都像個牽線木偶。
我開始害怕見到沈淵,害怕他那種禮貌的疏離,害怕他眼里沒有我的樣子。
我寧愿一個人待著,待在我的聽雨軒,看著那棵枯死的梨樹。顧行止依然是那個沉默的背景。
他從不參與沈家的任何爭斗,像個局外人。我偶爾會在花園的僻靜處遇到他,
他總是手里拿著一卷書,或者只是靜靜地坐著。我們之間沒有什么對話,
最多只是一個禮貌的點頭。但我發現,他的眼神不一樣。他看人,是真正地在看,
而不是像沈淵那樣,透過你的身份去看你。他的眼神很干凈,沒有評判,沒有欲求,
只有一種深沉的寧靜。有一次,我在花園里不小心崴了腳。丫鬟去叫人,
沈淵正在和客人談事,柳絮在逗鳥。只有顧行止,他正好路過,看到我坐在地上,
立刻走了過來。他沒有問我疼不疼,只蹲下身,仔細檢查我的腳踝。他的動作很輕柔,
帶著一種天然的穩重。他說:“應該是崴了,不要亂動?!比缓笏衼砹搜诀?,
又親自去找了府里的大夫,安排妥當后才默默離開。他沒有說一句邀功的話,
甚至沒有看我一眼感激的眼神。他只是做了他覺得應該做的事情。那一刻,
我心里有什么東西被輕輕觸碰了一下。沈淵的關心永遠是隔靴搔癢,是身份的表演。
而顧行止的幫助,是實實在在的,是基于他的人性。他沒有把我當成沈家大少奶奶,
他只是把我當成一個需要幫助的人。這份純粹,在這個虛偽的沈家,顯得格外珍貴。
我的枯井里,似乎有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微風。3沈淵的忽視和柳絮的挑釁,像兩把鈍刀,
每天都在割我的心。我試圖和沈淵溝通,我說出我的感受,說我希望他能多陪陪我,
多和我聊聊天。他聽著,臉上還是那種溫和的表情,等我說完,他嘆了口氣:“舒兒,
你還是太年輕。男人志在四方,后院的事情,你打理好便是。我不是那些沉溺兒女情長的人。
”他的話,把我所有的期待都判了死刑。他不是不愛我,
他是根本就不把愛放在他人生的重要位置。他看重的是權勢,是名聲,是沈家的榮耀。
而我呢,只是這個榮耀里一個不起眼的組成部分。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
我的心像一面被打碎的鏡子,無論怎么拼,都無法恢復原樣。我開始失眠,開始吃不下飯,
整個人瘦了一圈。丫鬟看我這樣,都很心疼,但她們也無能為力。柳絮看我病懨懨的,
反而更來勁了。她穿著鮮艷的衣服,從我院子門口經過,
故意提高聲音和她的丫鬟說笑:“聽說大少奶奶病了?哎呀,這身子骨可真弱,不像有些人,
整天活蹦亂跳的,精神頭好得很!”她的言外之意,不就是說我不如她嗎?我閉上眼睛,
不想理會。婆婆也來敲打我。她把我叫到正院,先是問了幾句我的病情,
然后話鋒一轉:“舒兒啊,你嫁進沈家也有一段時間了。沈淵公務繁忙,你作為正妻,
要體諒他。別總是為了那些小事煩心。男人嘛,應酬多,逢場作戲也是有的,你得大度。
”她的話,字字句句都在讓我忍耐,讓我接受沈淵的一切行為。她甚至暗示我,
如果我不能讓沈淵高興,她可能會考慮別的辦法。別的辦法是什么?無非是扶持柳絮,
或者讓沈淵再納一個能討他歡心的平妻甚至填房。我坐在婆婆對面,聽著她的話,
只覺得渾身冰涼。這個家,從沈淵到婆婆,再到柳絮,他們形成了一個密不透風的網,
要把我牢牢困住,按照他們的意志來塑造我。我不是一個人,我是一個工具,一個符號。
就在我感覺自己快要被壓垮的時候,發生了一件小事。那天是我的生辰,我很早就起來了,
心里還存著一絲微弱的希望。也許沈淵會記得?也許他會給我一點特別的表示?
我穿上他送我的唯一一件首飾,坐在梳妝臺前等??傻葋淼模橇醪钊怂蛠淼囊粋€盒子。
打開一看,是一套金累絲頭面,很漂亮,但款式并不是我喜歡的。盒子里還有一張小紙條,
是柳絮的字跡:“恭祝大少奶奶生辰,愿您歲歲安康。”落款是柳絮敬上。她送我禮物,
卻用這種方式提醒我,她才是現在沈淵身邊最受寵的人。我的心徹底涼透了。沈淵沒有來,
沒有送任何東西,甚至沒有一句口信。他完全忘記了我的生辰。或者說,他根本不在意。
我坐在梳妝臺前,看著那套金累絲頭面,忽然覺得惡心。我把它推開,眼淚再也忍不住,
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滾落下來。我哭得很傷心,不是為了一份禮物,
而是為了我這顆被踐踏得體無完膚的心??蘩哿耍艺酒饋?,跌跌撞撞地走出房間,
來到院子里。我走到那棵枯死的梨樹下,靠著樹干,抬頭看著陰沉的天空。
我覺得自己就像這棵樹,枯萎了,沒有生機。就在這時,我聽到腳步聲。是顧行止。
他手里拿著一卷書,像往常一樣經過。他看到我,停下了腳步。他沒有問我怎么了,
沒有露出驚訝或同情的表情。他只是站在不遠處,安靜地看著我。我不知道為什么,
在他面前,我一點也不覺得難堪。也許是因為他身上那種不動聲色的力量,
那種仿佛能容納一切悲傷的平靜。我沒有說話,他也只是靜靜地站著。過了很久,
我聽到他輕輕地嘆了口氣。那嘆息很輕,像風吹過樹葉的聲音,但聽在我耳里,
卻像一聲驚雷。這是第一次,有人在我面前,為我的悲傷發出了聲音。不是勸慰,不是指責,
只是一聲嘆息。然后,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溫和:“明舒姑娘……人,不是樹。樹死了,
就是死了。人,只要心還在跳,總能找到活下去的理由?!彼麤]有問我哭什么,
沒有問我遇到了什么。他只是說了這樣一句,像自言自語,又像對我說的。人,不是樹。
我呆呆地看著他,他的眼睛里,映著那棵枯死的樹,也映著天空,還有我模糊的身影。
他的眼神,讓我覺得,他看到了我,看到了我心里的枯萎,但他也看到了別的,
看到了我心底深處,還沒有完全熄滅的火苗。他沒有再說什么,只是向我微微點了點頭,
然后繼續往前走,慢慢消失在院子的拐角。我站在那里,顧行止的話在我耳邊回響。人,
不是樹。我還有理由活下去嗎?我的理由是什么?我看著那棵枯樹,
又看看自己沾滿泥土的手。我忽然想,也許活下去的理由,就是為了不變成這棵枯死的樹。
為了找到屬于我自己的月光。4顧行止的話像一顆小石子,投進了我死水一般的心湖,
激起了一絲微弱的漣漪。人,不是樹。這句話很普通,但在那個時候,那個情境下,
從顧行止口中說出來,卻擁有了不可思議的力量。它告訴我,我的命運不是注定的,
我還有選擇的可能。我開始更頻繁地注意到顧行止。他在沈家就像一個沉默的影子,
不引人注目,卻又無處不在。他在書房角落整理卷宗,
他在花園里修剪花草(不是我院子里的,是府里公共區域的),
他在前院處理一些沈淵不愿意親自出面的瑣事。他做著最不起眼的工作,拿著最微薄的月錢,
卻總是認真細致,從不抱怨。其他人對他幾乎是無視的。沈淵偶爾會叫他去問些事情,
語氣帶著上位者的隨意和輕慢。柳絮更是視他為空氣,有時甚至會對他冷嘲熱諷幾句,
顧行止也只是淡淡地應一聲,沒有任何波瀾。他就像一塊頑石,任憑風吹雨打,
始終保持著自己的模樣。我開始偷偷觀察他。我發現他不是真的沒有情緒,只是藏得很深。
有時他看書,會微微皺眉,若有所思。有時他處理完一件棘手的事情,會輕輕舒一口氣,
眼神里閃過一絲疲憊。但他從不在人前表露,仿佛他的喜怒哀樂都只屬于他自己。
我也注意到,顧行止對沈家的事情了如指掌。雖然他不參與核心決策,
但他處理的都是最基礎、最繁瑣的事情,這些事情往往能反映出沈家內部最真實的問題。
他知道賬目上的漏洞,知道下人們的小心思,知道沈淵那些體面背后隱藏的混亂。
他像一個清醒的旁觀者,看著這座大宅子的運轉,也看著它的病癥。我的日子依然艱難。
沈淵依然故我,柳絮依然囂張。我的身體因為長期壓抑和失眠越來越差。大夫來看過幾次,
都說是心病,藥石難醫。婆婆聽了大夫的話,更加不滿了,覺得我給沈家丟臉。有一天,
我因為低血糖暈倒在花園里。醒來時,我在自己的床上。丫鬟告訴我,是顧行止發現了我,
把我抱回來的。她說,顧行止當時臉色很不好,但他什么也沒說,只是讓她趕緊去叫大夫。
我聽著丫鬟的描述,心里涌起一股復雜的情緒。是感激,是羞愧,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溫暖。
沈淵知道我病了,也只是讓人來看看,甚至連我的院子都沒進。而顧行止,
那個沈家最邊緣的人,卻在關鍵時刻伸出了手。我病好后,特意讓人送了一份謝禮給顧行止。
只是一盒親手做的點心,和一封簡單的感謝信。他收下了,沒有多說什么。幾天后,
我的丫鬟回來,手里拿著一個粗布包裹。打開一看,里面是一小瓶藥膏,還有一張小紙條,
上面只有四個字:“靜心安神?!睕]有落款,但我知道是顧行止送的。
那藥膏聞起來有一股淡淡的草藥香氣,我用了之后,竟然真的睡得安穩了一些。
這份默默的關懷,像暗夜里的一點星光,讓我不至于完全沉淪。我開始明白,
顧行止不是真的冷漠,他的內心比沈淵要豐盈得多。他只是不把情感掛在嘴邊,
不拿來做交易。他的善良和關心,是藏在行動里的。我開始主動去找顧行止。不是去打擾他,
只是找借口。比如請教他一些關于花草打理的問題(雖然他修剪的是公共區域的,
但我院子的花也需要打理),或者問問他關于書本的看法。他總是耐心回答,語氣溫和,
不急不躁。他從不問我的私事,也不提沈家的事情,我們只聊眼前的事情。在和他的交流中,
我發現他懂得很多。他對草藥有研究,對星象有了解,甚至對一些民生問題都有獨到的見解。
他的知識不是從死書里來的,像是從生活里,從觀察里悟出來的。他的談吐很樸實,
但字字句句都透著智慧和真誠。我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在他面前,
我不需要扮演沈家大少奶奶,不需要端著架子,不需要小心翼翼地討好。我可以只是明舒,
一個對生活感到困惑,對未來感到迷茫的女人。他只是聽著,偶爾給一點建議,
或者只是靜靜地陪伴。我的心湖,不再是死水。那顆小石子激起的漣漪,慢慢擴散開來。
我開始思考顧行止說的話:人,不是樹。我該如何不成為一棵枯死的樹?
我該如何找到活下去的理由?我看著顧行止,看著他身上那種安靜的力量,我忽然覺得,
也許答案,就在于找到自己的根,找到屬于自己的土壤,
而不是強行嫁接到一棵不屬于自己的樹上。5和顧行止的接觸越來越多,
我發現他是一個非常真實的人。他不像沈家其他人那樣戴著面具生活,他說話做事,
都帶著一種樸實和真誠。他不會說甜言蜜語,不會許下承諾,但他會用行動告訴你,他在意。
他知道我喜歡看書,但沈淵送我的書都是些應景的詩集和夫訓,不是我真正感興趣的。
有一次,顧行止路過我的院子,看到我在看一本枯燥的家規。第二天,
我的丫鬟就收到了一份包裹,里面是幾本游記和傳奇小說。沒有字條,
但那樸實的包裝和書的類型,我立刻就知道是顧行止送的。
他記住了我隨口說過的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我開始在院子里開辟一塊小小的藥圃,
種一些安神助眠的草藥。這是受了顧行止藥膏的啟發。他知道后,偶爾會過來指導我,
告訴我哪種藥草適合種在背陰處,哪種需要多曬太陽。他蹲在藥圃邊,挽著袖子,
認真地給我講解。他的手不像沈淵那樣白皙修長,帶著勞作的痕跡,
卻給我一種踏實可靠的感覺。在沈家,我總是小心翼翼地隱藏自己的想法,
因為沈淵不喜歡我想太多。但在顧行止面前,我可以暢所欲言。
我告訴他對沈家一些規矩的不理解,告訴他對外面世界的向往,告訴我對人情冷暖的困惑。
他總是耐心傾聽,偶爾會分享一些他自己的看法,那些看法往往很深刻,
卻用最簡單的語言表達出來。他沒有評判我的想法,只是鼓勵我去思考,去感受。
和他在一起,我第一次覺得自己是被看見的,被尊重的。他不會打斷我的話,
不會嘲笑我的幼稚,不會覺得我的想法不重要。他讓我覺得,我的存在本身就是有價值的。
沈淵對我的變化毫無察覺。他依然忙于應酬,忙于和柳絮尋歡作樂。
他甚至覺得我最近懂事多了,不再像以前那樣愁眉苦臉。他不知道,
我的懂事不是因為接受了他的安排,而是因為我在顧行止那里找到了另一種支撐,
另一種活下去的力量。柳絮倒是察覺到了一些不對勁。
她看到我不再像以前那樣因為沈淵的事情傷心欲絕,反而精神好了一些,
有時還會和顧行止說笑(雖然只是關于藥草和書籍)。她開始對我陰陽怪氣,
說我失寵了就去勾搭別的男人。我一開始還會生氣,后來發現,
她的攻擊對我已經沒什么殺傷力了。她的世界只有沈淵的寵愛,而我的世界,
正在慢慢打開另一扇窗。顧行止對柳絮的挑釁依然是沉默以對。但他會用行動來保護我。
比如,如果柳絮在場,他會減少和我說話的次數,避免讓我成為她攻擊的目標。
如果我遇到了什么麻煩(比如我的藥圃被下人破壞了),他會默默地幫我處理好,不留痕跡。
他不是那種會沖上前去為我出頭的人,他的保護更像是一種無聲的壁壘,
為我擋去那些不必要的傷害。有一次,我問顧行止:“你為什么總是這么平靜?
”他抬頭看了看天空,然后又看看我,笑了笑:“心里裝著東西,外面就不會被輕易擾動。
”他沒有說他心里裝著什么,但我猜,那是一種對生活深刻的理解,一種對人性的洞察,
更新時間:2025-05-03 05:52: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