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一條青色蟒蛇鉆進我的身體里。這不是夢,也不是幻覺。小時候,
我總是做一些荒誕離奇的夢。它們古怪、詭異,而且過分地真實。以至于在很長一段時間,
我都以為那是我小時候經歷過的實事??墒牵S著年齡與閱歷的增長,我逐漸意識到,
那是不可能存在的東西,它們的存在不具備合理性。于是,我對其真實性產生了懷疑。后來,
懷疑變成了否定,我確信,那只是因為某些原因而記得特別清楚的離奇的夢而已。
但這個世界總是喜歡捉弄人。它總是喜歡在你確信某件事是如此時,
告訴你事實與你的判斷完全相反。我又在所謂鬼神的陰影下了。
我記不清那是在哪年哪月哪日的晚上,直到現在回憶起來,還會下意識把它當成一個夢,
或是一個幻覺。我也希望如此,如果不是手上的那道疤是那樣的扎眼。那晚我做了一個夢。
夢見我迷迷糊糊地從睡夢中醒來,是凍醒的。我裹緊被子,想要接著睡,卻怎么也睡不著,
太冷了。于是,我睜開眼睛,想要去看看窗戶是不是沒有關嚴??删瓦@么一睜眼,
我發現了不對。接著透過窗簾的微微月光,我看見天花板上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動。那動靜,
不像蟲子。我拿起枕邊的手機,打開手電筒朝那處動靜照去。
只見一條青鱗閃爍的蟒蛇在天花板上緩緩爬動,就像融化的碧色琉璃在流淌。
在燈光的照射下,鱗片折射出冷冽的幽光,每片菱形甲胄邊緣都泛著銀藍的光暈,
仿佛裹著層流動的液態金屬,又如一枚枚散發著寒光的鋒利刀片。我呆愣了一下,
下意識覺得它還挺好看。然后又感到一陣恐懼。它似乎注意到我了,開始向我爬來。
蛇信子一次沒吐,兩只眸子緊盯著我。那兩只極小的眸子映在我的眼里卻很清晰。
寒冷、刺痛、血腥、似有人的神情。眼看著它越來越近,不知道我當時怎么想的,
抬手便向它抓去,沒碰到??伤鼌s趁我收回手的過程中,一個彈射纏在我身上,
接著一口咬在我的手背上。之后……之后我就醒了,以為那是一個夢。
直到我發覺右手沒了知覺。轉頭看去,血染紅了床單。后來我去醫院做了檢查,
右手只是擦傷,不是蛇咬的??粗鴩乐?,其實沒有任何問題。至于那條蛇,
醫生說可能是因為壓力太大而產生的幻覺。我選擇相信醫生,或者說,我選擇欺騙自己。
我的手背上終究留了道疤。那道無不規則的疤痕越是細看,就越像一枚鱗片。我欺騙自己,
這只是心理作用。后來干脆眼不見心不煩,右手常年戴著手套用以遮擋。擋住了視線,
卻擋不住事實。我開始看到或聽到一些以前不曾看到或聽到的東西。
一閃而逝的黑影、墳洞里爬出來的畸形、不知來處的囈語、哭笑混合的雜音。
我知道了它們的存在并努力忽視,我知道這不可能,只是慶幸不曾正面撞上。
但該來的終究會來。二零年,我大學還未畢業。那是我第一次正面撞上它們。那是一個周末,
我坐在寢室里邊玩游戲。突然就想去澡堂洗澡。既然想了,那便去。男澡堂在二樓,
一樓是個雜貨店。一開始我并沒發現什么問題,只是覺得一路上過分的安靜。我想,
或許是天太冷了,人們不愿出門。走進澡堂的第一道門,我只聽到機械燒水的聲音。
來到換衣服的區域,我將衣服與眼鏡放進柜子里。一轉頭,我看見一個人正扒著門,
伸出半個腦袋盯著我。我嚇了一跳,擔心是什么不正常的人。于是,我也緊盯著他,
不敢松懈。良久不見動靜,我慢慢將右手伸到背后去摸眼睛。摸到眼鏡后,我迅速戴上,
等看清那東西,不由松了口氣,同時覺得有些好笑。那并不是什么伸出半個腦袋的人,
而是一條放在門把手上的手巾。我暗罵一聲膽小鬼便走向更里面的洗澡區。澡堂很大,
走廊長度大概在三十米左右,兩邊各有六堵墻,每堵墻上有五個噴頭。走廊盡頭的燈壞了,
以至于我站在門口看不到走廊盡頭的那堵墻。只有前四堵墻上安裝有簾子,
我選擇了左手邊第一個淋浴位。淋浴的嘩嘩聲在偌大的澡堂里蕩起微弱的回音。
整個澡堂只有我一個人。我忍不住想,在走廊盡頭那片黑暗籠罩的區域的某一堵墻后,
會不會突然走出來一個不干凈的東西。或者,明明沒有聽見腳步,
旁邊卻突然傳來淋浴的聲音。又或者,我正洗著澡,
一個血淋淋的腦袋從上邊伸了進來……越想,心里便越浮現出恐懼來,我甩了甩頭,
強迫自己不要胡思亂想,洗澡的動作也不由加快了幾分。我應該慶幸,
我所幻想的情況都沒有發生。門口傳來腳步聲,很顯然,有人來了。膽小的朋友應該知道,
當一個人感到恐懼時,如果身邊有別的人,且不管這人自己認不認識,
都能使自己心中的恐懼略減幾分。聽到并判斷出那確實是人的腳步聲后,我松了口氣。
憑聲音,我能判斷出那人的大概位置,他停在了走廊另一邊的第一個淋浴位。
那里響起了拉簾子的聲音。接著,淋浴的嘩嘩聲響起。我懸著的心徹底放下了。
不久我便洗完了澡,拉開簾子走出去。當我路過那嘩嘩聲傳來的地方時,
還是下意識看了過去。這一看,我后悔了,
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那簾子下應該有一雙腳的地方空空如也!我意識到自己上當了。
我麻溜地跑到衣柜處換上干凈的衣服,想要快點離開這見鬼的地方。但,怎么可能這么輕松。
通向洗浴區的那道門里,伸出了半個腦袋擋在我的必經之路上。這次,
我確定那不是什么掛在門把手上的手巾。我親眼看到那半個腦袋慢慢伸出,就在那手巾旁邊,
咧著嘴,似乎在嘲笑我。我想,呵!這下總算是要完了。
或許是極度的恐懼造成了一時的平靜,所謂否極泰來。真到了這緊要關頭,我反倒冷靜不少。
腦子里不停思考著逃生的方案。闖,肯定闖不過去。繞,這招成功率與闖相比也高不了多少,
不過或許值得一試。畢竟,我再也想不到更好的的方案了。然而,正在我思考的間隙,
一雙手臂從我身后的柜子里伸出來,像繩子一樣死死地纏住我的脖子,將我往柜子里面拽。
柜子很小,遠不足以容納我這個人。我就這么以一個奇怪的姿勢卡在那兒,
柜子的邊緣雖不鋒利,卻也硌得我生疼。我沒辦法呼吸,
我的雙手死死地抓住那纏著我脖子的手臂,以期能將其掰開。一切都只是徒勞,
我的胸口就像被一塊大石頭壓著,視線越來越模糊,腦子里也空空一片……當我清醒過來時,
發現自己安然然無恙的站在柜子前,換下來的衣服散落在地上。不,或許不能說無恙。
我的肩膀疼的發麻,脖子上總感覺掛著什么東西,我下意識摸了一下,什么也沒有。
心中還有一股莫名的煩躁與憤怒。這一系列的感受與動作也不過在幾秒間,
當我意識到自己似乎安全了之后,迅速收拾東西跑出澡堂。出了澡堂,一路上仍舊寂靜,
似乎整個世界就只有我一個活物。遠處沒有車聲,近處不聞鳥鳴,
就連自己的腳步似乎也聽不到了。肩膀上的疼痛與脖子上的異樣已經消失,
心里那莫名的煩躁與憤怒卻總是揮之不去。到了寢室之后,我趴在桌子上,
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蛟S就這么睡著,等醒后,將這一切當作一個噩夢似乎也不錯。
但生活總是不遂人愿。寢室門突然砰地一聲打開,一個踏著風的人便走了進來。
哼著他獨具創意的歌、腳踩風、飛快地掠過我走到房間的另一端打開窗戶。
在那兒站了不一會兒,便又哼著歌,踩著風飛快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戴上耳機。
更新時間:2025-05-03 01:24: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