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冬冬把電動車歪斜地停在消防栓旁邊，充電線剛插進接口，手機突然發出刺耳的蜂鳴。
他盯著屏幕上跳動的紅色數字，喉結上下滾動——信用分從82暴跌到61，
這意味著明天開始他只能接到五公里外的"垃圾訂單"。充電樁的電子屏映出他扭曲的臉。
冬日的黃昏來得早，配送站門口的LED燈已經亮起，在積水路面上投下血紅色的光斑。
陳冬冬抹了把護目鏡上的水霧，這才發現鏡片內側結了一層細密的冰晶。
他呼出的白氣在鏡片上又凝結成新的水珠，順著裂縫往下淌。"系統判定您故意拖延配送。
"站長嚼著檳榔從辦公室晃出來，手指在平板電腦上劃動時，
指甲縫里的油漬在屏幕上拖出幾道污痕，"昨天下午三點十七分，
福潤大廈A座1906室的訂單超時九分鐘。"陳冬冬感覺太陽穴突突直跳。他摘下頭盔，
露出被汗水浸濕的頭發，發梢還掛著幾粒冰渣。"那部電梯壞了四臺！
"他的保溫箱撞在墻上發出悶響，箱體上"極速達"的logo被刮掉了一個角。
他掏出手機，手指因為寒冷而略顯僵硬，
劃了好幾下才調出當時的軌跡圖："我扛著六份酸菜魚爬了十二層，用戶還給了我差評？
"站長吐掉檳榔渣，從兜里摸出個銀色U盤插進平板。
陳冬冬注意到站長的手腕上戴著最新款的智能手表，
表盤上閃爍著和他一樣的信用分系統界面。
"系統顯示您距離電梯故障點還有五十米時停留了兩分半鐘。"屏幕上展開熱力軌跡圖，
橙紅色的路徑線在十九層反復打轉，像條被困住的蛇，"AI判定存在繞路嫌疑。
"陳冬冬突然想起那個穿著JK制服的女孩。當時她蹲在安全通道抹眼淚，
外賣箱里的奶茶灑了滿地，珍珠像黑螞蟻般爬滿臺階。他分給她兩包心相印紙巾，
又幫忙把翻倒的電動扶梯警示牌挪回原位。這些動作被智能手環記錄為異常停留，
算法不會理解人類突如其來的善意。"申訴通道在哪？"陳冬冬的聲音有些發緊。
"低于65分自動關閉線上申訴。"站長用U盤敲了敲他頭盔，發出沉悶的塑料聲，
"建議你買套新裝備，現在雙十二特惠。"他頓了頓，補充道："新頭盔有瞳孔追蹤，
能證明你真的在努力找路。
...............................深夜的城中村出租屋，
陳冬冬蹲在塑料凳上吃泡面。窗外的寒風從門縫鉆進來，吹得墻上掛歷嘩嘩作響。
APP不斷彈出消息：【您已被移出朝陽路優先派單群】【信用分低于周邊87%的騎手】。
泛著藍光的屏幕上突然跳出全屏彈窗：【信用分低于65分用戶需開通尊享服務包，
立即訂購智能頭盔+恒溫餐箱可享88信用分恢復禮包】。
他看了眼角落里開裂的舊頭盔——那道裂縫是上個月躲避闖紅燈的小孩時撞的。
當時急剎車導致三杯奶茶潑灑，他賠了158元，還被扣了5分信用分。
分期付款界面彈出時，泡面湯濺到了屏幕上，油漬正好蓋住"總還款額6489元"的字樣。
陳冬冬用袖子擦了擦，發現首付只要99元，但后面跟著小得幾乎看不清的"×24期"。
接下來的七十二小時，陳冬冬像被上了發條的機器。
款頭盔的骨傳導耳機不斷播報："您已落后同區域76%的騎手""前方三百米有交通事故，
建議右繞道提升時效得分"。當他第三次沖過紅燈時，
后視鏡里交警的摩托警燈刺得他眼底生疼，那抹紅色與信用分警報詭異地重合。
他的小腿肌肉因為連續爬樓而抽搐，手指被保溫箱扣帶磨出了水泡。第四天傍晚，
系統派來一張"霸王單"。取餐點在城北物流園D區17號冷庫，
配送地址是城南濕地公園觀鳥臺，直線距離23公里，限時38分鐘。
陳冬冬知道這是系統的懲罰機制——低信用分騎手需要完成高難度訂單才能激活分數回升。
他盯著地圖上那條蜿蜒的紅色路線，喉嚨發干。保溫箱里的海鮮粥開始發涼時，
陳冬冬正在跨江大橋上逆行。寒風像刀子一樣刮著他的臉，護目鏡上結了一層薄冰。
導航突然切換路線，強制導入一條正在施工的輔道。
智能頭盔發出尖銳警報："檢測到異常顛簸，餐品完整度下降將扣除12分！
"陳冬冬單手扶把去護保溫箱，前輪碾過鋼板接縫的瞬間，整個人像斷線的風箏飛了出去。
在瀝青路面上滑出七米遠，左小腿傳來布料撕裂的脆響。
陳冬冬能感覺到溫熱的液體順著腿往下流，浸透了襪子。智能頭盔自動接通了緊急呼叫，
AI客服的聲音混著電流聲："檢測到騎手生命體征異常，已為您預約最近合作醫院。
本次事故將扣除3分信用分，請于24小時內提交..."他扯下頭盔砸向橋墩，
保溫箱里的海鮮粥正在滲出包裝袋，在雪地上暈開一片油漬。
遠處江面上貨輪的汽笛撕破暮色，
手機屏幕在震動中亮起：【未按時送達將永久凍結接單權限】。
陳冬冬拖著滲血的膝蓋撐起身，發現電動車前輪已經扭成麻花，
輪轂變形得像個被踩扁的易拉罐。"需要幫忙嗎？"穿灰羽絨服的男人蹲下來，
鏡片后的眼睛布滿血絲。他胸前掛著撕掉LOGO的工牌，手指關節有長期敲鍵盤形成的繭，
指甲修剪得異常整齊。陳冬冬愣了兩秒才認出這是上周那個自殺未遂的程序員。
當時他配送的安定藥瓶滾落在十九層天臺邊緣，男人跨坐在欄桿上背誦圓周率，
說這是對抗AI監控的最佳密碼。此刻對方正用瑞士軍刀割開他的褲管，
手法熟練得不像辦公室白領，刀鋒在路燈下閃著冷光"我叫周牧，
以前在極光科技做算法架構。"男人突然開口，
從背包里掏出止血繃帶——那背包側面插著五支不同型號的胰島素注射筆，
"你們的信用分系統，用的是我三年前開發的動態評估模型。
"電動車前輪軸扭曲成怪異角度，保溫箱里的海鮮粥潑灑在路面上。
陳冬冬抓起手機正要給站長打電話，卻發現訂單倒計時仍在跳動——23分17秒。
平臺彈出新提示：【檢測到運力異常，已為您呼叫第三方維修，費用將從本月工資扣除】。
"先處理傷口。"有人往他手里塞了包消毒濕巾。陳冬冬抬頭看見周牧蒼白的臉，
程序員羽絨服袖口露出的手腕上纏著紗布，那是上周阻止他跳樓時留下的擦傷。
"你怎么...""系統給我推送了你的意外事故。"周牧點亮手機屏幕，
陳冬冬看到自己頭盔內置攝像頭拍攝的實時畫面，"他們給高危用戶綁定了緊急聯系人，
我自殺未遂那晚填過你的工號。"兩人說話間，穿橙色工服的維修員已經趕到。
對方掃了陳冬冬的信用分二維碼，搖頭道："你這分不夠用快修服務，只能換備用車。
"他指了指生銹的共享單車，后座焊著鐵質外賣箱。陳冬冬攥著車把的手在發抖。
從跨江大橋到濕地公園要經過兩個緩堵路段，海鮮粥的賠償金抵得上他三天工資。
周牧突然跨上單車，"地址給我，你坐后座扶保溫箱。
""這不合規...""信用分系統有個漏洞。"周牧蹬動腳踏板，冷風灌進他嘶啞的嗓音，
"如果訂單由非注冊騎手完成，只要全程佩戴原主人工牌并通過人臉識別，
系統會判定為本人操作。"陳冬冬看著后視鏡里倒退的燈火，
突然明白周牧這些天為什么總出現在配送站附近。程序員佝僂的背影像臺過載的服務器，
不斷嘗試在算法鐵幕上鑿出裂縫。
..........................他們在最后三分鐘沖進濕地公園。
更新時間：2025-05-03 01:07: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