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紅燭高燒，喜樂聲聲。我站在喜堂中央，看著對面蓋著紅蓋頭的新娘，
只覺得這場婚事荒唐可笑。"一拜天地——"司儀高亢的嗓音刺得我耳膜生疼。
我漫不經心地彎腰，紅綢那端的新娘卻拜得極為鄭重，我甚至聽見她衣袖拂過地面的沙沙聲。
"二拜高堂——"父親滿意地捋著胡須，母親眼中含淚。
我知道他們在想什么——沈家獨子終于成家，該收心了。可惜要讓二老失望了。
我斜眼瞥見母親悄悄抹淚的樣子，心里一陣煩躁。
這門親事是父親當年與蘇家老爺醉酒后定下的，如今倒成了束縛我的枷鎖。
"夫妻對拜——"蓋頭下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啜泣。我皺眉，
借著行禮的姿勢嘲笑道："哭什么？今日可是你的大喜之日。""妾身...喜極而泣。
"她的聲音細若蚊吶，帶著微微的顫抖。我嗤笑一聲。喜極而泣？
怕是想到今后要與我這個浪蕩子共度余生，悔不當初吧。我早就聽說蘇家小姐性情溫婉，
最是知書達理，與我這等紈绔子弟簡直是云泥之別。禮成后，我牽著紅綢將她引入洞房。
她的手冰涼潮濕，像條垂死的魚。喜娘說了許多吉祥話，我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只想著待會兒找個借口溜去醉仙樓。那里有我心儀的柳如煙姑娘，那才是真正的解語花。
"請新郎掀蓋頭——"我隨手挑起那方紅綢。燭光下，新娘低垂著頭，
只能看見她小巧的下巴和緊緊絞在一起的十指。"抬頭。"我命令道。她緩緩仰起臉。杏眼，
櫻唇，膚若凝脂——確實是個美人，只是那雙眼睛里盛滿惶恐，像只受驚的小鹿。
"叫什么名字？"我明知故問，要她難堪。"妾身...蘇婉。"她聲音發顫，"蘇州的蘇，
婉轉的婉。"我點點頭，伸手去解她的衣帶。她渾身僵硬，卻不敢反抗，只是死死咬住下唇，
直到唇上滲出血絲。事畢，我起身穿衣。"夫君要去何處？"她擁著錦被坐起，
眼中滿是困惑。"有事。"我系好腰帶，頭也不回地出了門。夜風撲面而來，我長舒一口氣。
小廝早已備好馬匹："少爺，去醉仙樓？""自然。"我翻身上馬，"如煙姑娘可等急了。
"2婚后第三日清晨，宿醉讓我頭痛欲裂。昨夜在醉仙樓與柳如煙飲酒作樂到三更天，
此刻連睜眼都覺得費力。"少爺，老爺讓您即刻起身，今日是回門的日子。
"小廝在門外小心翼翼地催促。我煩躁地抓起枕邊的玉佩砸向門板："滾！
"門外頓時安靜了。我翻了個身，卻聽見房門被猛地推開。父親鐵青著臉站在床前，
身后跟著低眉順眼的蘇婉。"成何體統！"父親一把掀開我的被子，
"蘇家父母在蘇家正廳等候多時！"我瞇著眼看向窗外，日頭已經高懸。
蘇婉捧著我的外袍站在一旁，眼下帶著明顯的青黑，顯然也是一夜未眠。
她身上的藕荷色衣裙襯得臉色更加蒼白，腰間系著的絲帶顯得那腰肢不盈一握。
"夫君..."她欲言又止，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我粗暴地奪過衣袍，胡亂套在身上。
蘇婉想要上前幫忙，被我一個眼神釘在原地。她立刻低下頭，手指不安地絞著衣角，
那副逆來順受的樣子讓我莫名煩躁。馬車里彌漫著令人窒息的沉默。蘇婉端坐著，
雙手交疊放在膝上，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氣縈繞在狹小的空間里，
讓我想起醉仙樓的如煙姑娘。不同的是，如煙會用最名貴的沉水香，
而蘇婉身上的只是最普通的茉莉香粉。"夫君可要用些醒酒湯？"她終于打破沉默，
從袖中取出一個精巧的瓷瓶。我冷冷瞥了一眼："不必。"瓷瓶被她緊緊攥住，
指尖都泛了白。馬車一個顛簸，她身子前傾，險些撞進我懷里，又慌忙退開，
臉頰飛起兩片紅暈。蘇家宅院張燈結彩，喜氣洋洋。岳父岳母站在門前相迎，臉上堆著笑，
眼神卻不住地在我和蘇婉之間打量。我注意到岳母的目光在蘇婉憔悴的臉上停留了片刻，
眼中閃過一絲心疼。"賢婿來了。"岳父拱手，聲音洪亮得不自然。宴席上，
蘇婉為我布菜斟酒，動作嫻熟得仿佛練習過千百遍。她的手腕纖細，端起酒壺時衣袖滑落，
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上面赫然有一道淤青——是昨夜我醉酒后留下的。
她似乎察覺到我的視線，慌忙拉下衣袖遮掩。她妹妹蘇媛卻一直用刀子般的目光盯著我。
那是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姑娘，眉眼間與蘇婉有幾分相似，卻多了幾分銳氣。
"聽聞姐夫精通音律，"蘇媛突然開口，聲音清脆得像銀鈴，"不知可否為家姐撫琴一曲？
"席間頓時安靜下來。我放下酒杯，看見蘇婉的臉色瞬間煞白，手中的筷子差點掉落。
她緊張地看著我，眼中滿是哀求，像是在請我別讓她難堪。"媛兒！"蘇夫人低聲呵斥，
卻已經晚了。我勾起嘴角："可惜今日未帶琴來。不過..."我從懷中取出一方繡帕，
"這是醉仙樓柳姑娘所贈，她的琴藝才是真正的天籟之音。"繡帕上繡著并蒂蓮，
一角還繡著"如煙"二字。蘇婉的手猛地一抖，筷子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回程的馬車上，蘇婉終于忍不住小聲啜泣。淚水順著她蒼白的臉頰滾落，砸在交疊的手背上。
"哭什么？"我皺眉。
她慌忙用袖子擦臉："妾身...妾身眼睛進了沙子..."我嗤笑一聲，
掀開車簾看向窗外。暮色中的長街華燈初上，醉仙樓的燈籠已經亮了起來。
3我越發肆無忌憚。白日里與城中紈绔子弟斗雞走狗，夜里要么在賭坊豪賭，
要么在青樓買醉。蘇婉獨守空房成了家常便飯。父親多次訓斥，我表面應承，
轉身依舊我行我素。母親心疼我，總是勸父親："硯兒還小，成了家自然會穩重起來。
"蘇婉從不抱怨。每日我回家，無論多晚，桌上總有熱著的飯菜。我的衣物永遠干凈整齊，
書房里的筆墨紙硯也總是備好的。轉眼三月過去，我對蘇婉的厭惡與日俱增。她太過溫順，
太過無趣，像一尊沒有生氣的瓷娃娃。這日我從賭坊出來，已是深夜。
輸了三百兩銀子讓我心情煩躁，偏偏天又下起雨來?；氐缴蚋畷r，我渾身濕透，像個落湯雞。
院中竟還亮著燈。推門進去，只見蘇婉伏在桌上睡著了，面前擺著幾碟已經冷掉的菜肴。
聽到動靜，她猛地驚醒，眼中還帶著朦朧的睡意。"夫君回來了。"她慌忙起身，
"妾身去熱菜...""不必。"我繞過她，徑直走向內室。她跟了進來，
取來干凈的中衣："夫君換下濕衣裳吧，當心著涼。"我不耐煩地揮手："說了不必！
"她咬著唇退到一旁，眼睛盯著地面。我換好衣服，發現她還站在原地，
手指不安地絞著衣角。"還有事？"她猶豫了一下，
從袖中取出一個荷包："妾身...妾身給夫君繡了個荷包..."我接過來打量。
深藍色的緞面上繡著精致的云紋，針腳細密均勻，顯然是費了不少功夫。"丑死了。
"我將荷包扔在地上，"我沈硯怎么會用這種粗陋之物。"荷包落地的聲音很輕，
卻像一記耳光打在蘇婉臉上。她蹲下身去撿，手指不小心被針扎出了血，
卻連哼都不敢哼一聲。第二日，蘇婉正在房里做女紅，見我進來，眼中閃過一絲驚喜，
隨即又小心翼翼地問道：“夫君，可是有什么事？”我也不廢話：“把你的嫁妝拿出來，
我有用?！碧K婉愣住了，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夫君，那嫁妝是父母給我的陪嫁，
有些物件……”我不等她說完，就怒了：“少啰嗦，讓你拿你就拿，哪來這么多廢話！
”蘇婉被我的樣子嚇到了，她咬著嘴唇，默默地打開箱子，把一些首飾和銀子拿了出來。
蘇婉看著我，猶豫了許久才說：“夫君，今日是我的生辰，能不能……陪我吃頓飯？
”我皺了皺眉，一臉嫌棄：“生辰？我還有事，你自己吃吧?！蔽乙话褗Z過，
看都沒看她一眼，轉身就走。我在醉仙樓拿出一個金線繡的荷包給柳如煙看。"如煙，
這是特意為你買的。"如煙嬌笑著接過："沈公子對奴家真好。"她眼波流轉，
"聽說你家夫人賢惠得很？""木頭美人罷了，"我摟著她的腰，"哪及你萬分之一。
"如煙靠在我肩上，發間的茉莉香氣熏得我昏昏欲醉。這一刻，
家中的蘇婉早已被我拋到九霄云外。4五月初八，我騎馬去郊外踏青。春風得意，
我揚鞭策馬，卻在轉彎處馬失前蹄，重重摔在地上。醒來時，我躺在自家床上，
右腿傳來鉆心的疼痛。大夫說腿骨斷了，至少要臥床兩個月。"夫君醒了？
"蘇婉的聲音從床邊傳來。我轉頭看去，她眼睛紅腫，顯然哭過。見我醒來，
她急忙端來一碗黑漆漆的藥汁。"滾開！"我揮手打翻藥碗，"要不是你整日哭喪著臉，
我怎會如此倒霉！"藥汁潑了她一身，她卻顧不上擦拭，只是連聲道："是妾身的錯，
妾身這就去重新熬藥..."接下來的日子難熬極了。我躺在床上，像個廢人一樣任人擺布。
蘇婉卻仿佛不知疲倦，日夜守在我床邊。她熬的藥苦得讓人作嘔，我每次喝都要大發雷霆。
她卻總是耐心地等我罵完，再去重新熬一碗。"你不必如此。"某個深夜，我疼得睡不著，
看見她還在燈下為我縫制護膝。她抬起頭，眼下是濃重的青黑："妾身愿意。
"簡單的四個字，卻讓我心頭莫名煩躁。我翻身背對著她，卻聽見她極輕的嘆息聲。
腿漸好些，我推開房門，看見蘇婉正在院中晾曬被褥。秋日的陽光透過她單薄的身影，
在地上投下一片淺淡的陰影。聽見腳步聲，她倉皇轉身，手里還攥著一條我的汗巾。
"夫君能下床了？"她眼睛亮起來，像兩盞突然被點亮的燈籠。我嗯了一聲，
突然注意到她比從前更瘦了，手腕細得能看見骨節。"這些日子..."我頓了頓，
"辛苦你了。"她手中的汗巾飄落在地，杏眼里泛起水光。這個傻子，
竟為我一句客套話就要落淚。為了慶祝，蘇婉親手做了我最愛的鱸魚膾，魚肉雪白，
上面撒著嫩綠的蔥花。她緊張地看著我夾了一筷子送入口中。"如何？"她聲音發顫。
"咸了。"我故意道，其實味道正好。她立刻起身："妾身去重做...""坐下。
"我按住她的手，觸到一層厚厚的繭子，"將就吃吧。"燭光下，我發現她唇角微微上揚。
原來她笑起來時，左頰有個小小的梨渦。5從那天就一起用膳。蘇婉的眼睛越來越亮，
更新時間：2025-05-03 01:06: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