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洗手間隔間給周予發消息時，聞到了熟悉的血腥味。手機屏幕在黑暗中泛著冷光，
對話框里躺著十七分鐘前發送的定位——正是我此刻所在的實驗樓女廁。
這個坐標就像周予這個人一樣古怪，他總能在校園監控盲區找到最隱秘的見面地點。
"叮"鐵門鉸鏈發出生銹的呻吟，有人踩著積水走進來。我屏住呼吸從門縫下望去，
深藍色校褲的褲腳正在滴水，但那雙限量版球鞋干燥得異常。"林夏？
"刻意壓低的聲音帶著薄荷糖的清涼。我正要推門，突然發現不對勁。
周予的影子正在瓷磚上溶解，像被潑了顯影液的老照片。當他的指尖觸到隔間門板時，
竟然直接穿透了金屬。"你..."我猛地拉開門，正對上他脖子上正在褪色的淤青。
那是上周三他被籃球砸中時留下的，此刻卻像被橡皮擦抹去的鉛筆痕跡。
周予把鋼筆抵在我唇上，松香混著鐵銹味在舌尖漫開。
這支萬寶龍鋼筆是他父親送的十六歲生日禮物，此刻筆尖滲出的卻不是墨水，
而是某種粘稠的暗紅色液體。"教導主任在查監控。"他說話時喉結在透明皮膚下蠕動，
"今天開始，不要再去許愿池了。"實驗樓后的古井在暮色中吞吐著霧氣，
井欄上十八個青銅獸首銜著的銅環還在微微晃動。昨天傍晚我就是在這里，
用周予給我的鑰匙打開生銹的鎖鏈，往井水里投下了寫著他名字的許愿箋。
當時水面倒映的羅馬數字還是"ⅩⅩⅩ"，今天卻變成了淌血的"ⅩⅩⅦ"。
這個發現讓我在班會課時打翻了保溫杯，
滾燙的姜茶在周予的校服上洇出暗色痕跡——而他沒有像往常那樣皺眉。"你許了什么愿望？
"我攥住他正在透明化的手腕，觸感像握住一團潮濕的霧。
周予忽然露出我從未見過的悲傷神情，他的虹膜正在褪成玻璃般的灰白色。
晚風穿過他半透明的身體，卷起井邊散落的許愿箋，那些浸過井水的紙張上，
所有字跡都在詭異地重組。當最后一張紙片掠過他胸口時，
我終于看清了周予三年前寫下的愿望——"希望林夏永遠不要發現古井的秘密"。
井水突然沸騰起來，血色的數字"ⅩⅩⅦ"開始融化，像融化的蠟油順著青苔往下淌。
周予的校服第二顆紐扣突然崩開，那顆鍍銀的紐扣在空中劃出拋物線，
卻在觸及井水的瞬間汽化成蒼白的霧。"別看。"他冰涼的手掌覆上我的眼睛，
可我還是從指縫間窺見了恐怖的變化——井壁內側密密麻麻貼滿準考證，
每張照片上的面孔都在融化。我認出其中一張是去年保送清華的學姐，
她的眼睛正在準考證上滲出黑色的淚。遠處傳來晚自習鈴聲，周予的身體突然劇烈顫抖。
他的鎖骨下方浮現出倒計時，正是古井里那個流血的羅馬數字。當數字跳轉為"ⅩⅩⅥ"時，
我聽到自己書包里傳來紙張撕裂的聲音。摸出錯題本時，我的血液幾乎凝固。
昨天整理的函數例題正在消失，被撕去的頁腳處滲出淡紅的液體。更可怕的是，
關于周予轉學那天的記憶正在模糊——他明明是從第三級臺階摔下來的，
為什么此刻我腦海里浮現的是他在升旗臺上消失的畫面？"記憶被吞噬的速度加快了。
"周予的聲音帶著電流雜音，他舉起透明化的右手，掌紋已經消失不見，"每當有人許愿，
之前所有愿望的代價都會翻倍。"實驗樓頂的探照燈突然掃過來，我們同時僵住。
燈光穿透周予身體的瞬間，我清楚地看見他胸腔里有團幽藍的火焰在燃燒。
那簇火苗中心包裹著的，竟是我去年丟在圖書館的草莓發繩。"教導主任來了。
"他忽然將我推進灌木叢，自己卻迎著燈光走去。我死死咬住嘴唇，
看著他的帆布鞋在月光下變成半透明，
就像他整個人正被什么無形的存在從橡皮擦里一點點抹去。黑暗中響起金屬探測器的嗡鳴，
主任的皮鞋聲在石板路上敲出催命的節奏。當那個肥胖的身影轉過墻角時，
周予突然做出讓我心臟停跳的動作——他伸手扯開了自己正在消失的校服。月光下，
少年蒼白的胸膛上布滿了羅馬數字的烙印。那些跳動的數字像活物般鉆進主任的瞳孔，
肥胖的男人突然僵直身體，機械地轉身走向古井。我聽見重物落水的聲音，
緊接著是紙張燃燒的焦糊味。周予踉蹌著跌進灌木叢時，右手已經完全透明。
他脖間掛著的校牌正在滲血，本該印著姓名的地方，此刻卻浮現出我的學號。
周予的校牌在月光下泛起磷火般的幽光，血珠順著我學號的數字紋路蜿蜒成河。
他抓住我顫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那簇藍火突然暴漲，將我掌心的紋路灼燒成發光的脈絡。
"這是記憶錨點。"他的聲音開始失真，像是老式收音機在調頻，"當我的存在徹底消失，
你就會變成新的許愿池宿主。"實驗樓方向傳來此起彼伏的尖叫聲，
整棟建筑的玻璃窗同時炸裂。無數試卷碎片乘著夜風盤旋上升，
在月光下顯露出血寫的方程式。我認出那是周予的筆跡，
每一道解題步驟都在重組成詭異的符咒。"三年前我許愿時，古井要的抵押物是你的記憶。
"周予的右耳開始消散成光點，"所以我必須成為愿望的容器，把代價轉移給自己。
"我突然想起轉學那天的大雨，周予撐著黑傘站在校門口。當時他的校服干凈得不真實，
領口別著的銀色鋼筆泛著水光?，F在想來，那分明是我們初見的情景，
卻不知何時被替換成了升旗臺前的幻覺。書包里突然傳來震動，
那個本該裝著《五年高考三年模擬》的夾層，此刻正滲出冰涼的黏液。
摸出正在異變的物品時，我的指尖傳來被啃噬的劇痛——活頁夾里的塑料隔頁正在融化，
包裹著半張泛黃的老照片。照片上是穿著八十年代校服的女生，她腳下的影子分裂成七條。
在背景里實驗樓的位置，矗立著的卻是如今這口青銅獸首古井。更詭異的是，
女生胸前的校牌編號，正是周予此刻佩戴的這個。"這是初代宿主。
"周予的聲帶仿佛浸在水里，"每代宿主消失前，
都要選出......"他的話語被刺耳的廣播聲切斷，
操場喇叭里傳來教導主任機械的播報："高三（2）班周予，違反校規第137條，
立即前往教務處接受凈化。"教學樓所有窗戶突然亮起血光，走廊里響起整齊劃一的腳步聲。
透過灌木叢縫隙，我看見無數學生如提線木偶般走向古井。
他們校服背后用熒光涂料畫滿了解題公式，那些數字和符號正在皮下蠕動，
像是有蛆蟲在血管里產卵。周予突然將我推向梧桐樹后的暗道，
那是我們曾經躲值周生的秘密通道。他的左腿已經透明到能看見后面的紫藤花架，
聲音卻前所未有的清晰："去圖書館古籍室，
找1987年的《畢業紀念冊》......"話未說完，
他的身體突然被某種無形力量拽向古井。我撲上去抓住他的手腕，
卻只扯下半截正在汽化的校服衣袖。月光下，那些熒光公式正從其他學生身上剝離，
在空中交織成鎖鏈纏住周予的脖頸。井水沸騰得更劇烈了，血色倒計時跳轉到"ⅩⅩⅤ"。
周予在墜入井口的瞬間對我做了個口型，暗紅的井水在他身后掀起三米高的浪墻。
當水幕落下時，我瞳孔里倒映出的不是古井，而是一面巨大的青銅鏡。
鏡中映出的校園正在崩塌，穿著各年代校服的學生從鏡面滲出。
他們脖頸上都掛著滲血的校牌，手中攥著寫滿愿望的許愿箋。在最前排的1987屆隊列里，
我看見了照片上那個影子分裂的女生——她正抬手撕下自己的臉皮，
露出下方周予痛苦扭曲的面容?？诖锏男Ｅ仆蝗话l燙，周予的聲音從鏡中傳來："快走！
等到午夜......"整片地面突然塌陷，我墜入散發著油墨味的深淵。下墜過程中，
無數試卷如刀片劃過身體，在皮膚上刻下帶血的數學公式。最后映入眼簾的，
是井底那個由準考證拼成的巨大繭房——周予正被無數透明絲線纏繞，那些絲線的另一端，
全部連接在我的心臟位置。繭房里的周予突然睜開眼睛，瞳孔里旋轉著青銅獸首的圖騰。
那些刺入我心臟的絲線開始泵送記憶，無數陌生畫面在視網膜上炸開——1987年梅雨季，
穿的確良襯衫的女生將鋼筆刺進古井。她的血在井壁繪出第一道羅馬數字，
準考證在井底堆成祭壇；2005年平安夜，保送生學長跪在結冰的井口，
用凍僵的手指把全班愿望燒成灰燼；三年前暴雨如注的黃昏，
周予把我的草莓發繩系在獸首銅環上，井水倒映出他決絕的淚光。
"原來你早就..."我掙斷絲線時扯裂了胸腔，卻看見血珠懸浮成發光的公式。
那些數學符號自動排列組合，竟構成周予當年的許愿箋內容："愿林夏永遠明媚，
所有黑暗由我吞噬。"井底傳來齒輪轉動的巨響，十八個獸首銅環同時噴出蒸汽。
周予身上的校服蛻變成八十年代的藍布衫，他脖頸浮現出歷任宿主的編號烙印。
當我的血滴在他眉間時，那些編號突然開始倒流。"別做傻事！
"周予的聲音同時從過去和現在傳來，
"逆轉契約會讓你成為..."我咬破舌尖在準考證上畫符，用的是周予教我的特殊計數法。
當最后一道希臘字母完成時，整個繭房突然收縮成黑色奇點。時空坍縮的瞬間，
我看見無數個周予在平行時空死去——被井水溶解的，變成試卷碎片的，
困在永恒高考考場里的......再睜開眼時，我躺在圖書館古籍室。
月光透過彩窗把《畢業紀念冊》映成血紅色，那張缺失的班級合影正在自動顯影。
照片邊緣浮現出周予模糊的身影，他手中攥著半塊草莓發繩，
腳下踩著由準考證鋪成的逃生通道。書架突然傾斜，1987屆的畢業紀念冊簌簌抖動。
那個影子分裂的女生從書頁里伸出手，她的指甲蓋里嵌著微型羅馬數字："要破詛咒，
必須在午夜...嘶...讓許愿池吞掉..."話音被突然闖入的腳步聲切斷。
教導主任的金屬探測器發出刺耳鳴叫，他的瞳孔已經變成獸首銅環的形狀。
我抓起紀念冊狂奔，書頁間掉落的老照片顯示：歷任宿主消失前，
都曾收到過寫著自己學號的染血校牌。逃生通道盡頭竟是古井底部，
沸騰的井水里沉浮著歷代高考真題。周予的透明身軀被銅鏈鎖在井壁，
他心臟位置插著我的草莓發繩。當我想游過去時，卻發現每道水波都是流動的數學公式，
正在將我腦海中的記憶抽離重組。"林夏，看上面！"周予用最后的實體手指向井口。
血月之下，整座校園正在折疊成試卷。操場變成答題卡網格，教學樓外墻浮現出巨型機讀框，
就連梧桐樹的每片葉子都印著選擇題答案。在天空最高處，羅馬數字倒計時已經變成"Ⅹ"，
每個筆畫都由燃燒的準考證拼成。
教導主任的獰笑從四面八方涌來："多完美的宿主苗子..."我握緊周予的鋼筆刺向心臟，
更新時間：2025-05-02 22:48: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