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氣味像一條冰冷的蛇，順著鼻腔爬進肺里。舒云蜷縮在社區診所的破沙發上，
輸液管里的藥水一滴一滴墜進血管，比她的心跳還要緩慢。窗外的梧桐葉正撲簌簌往下掉，
她數到第七片時，聽見護士在走廊里嘀咕：“3床那個女人，又沒家屬來續費。
”手機屏幕在掌心亮起，是女兒李雙雙發來的消息：“媽，我明天要開家長會，
你別穿得太寒酸，丟我臉?！彼胄Γ瑓s扯動了喉嚨里的膿瘡，疼得直抽氣。上一次見女兒，
還是三個月前在兒子的婚禮上，兒媳嫌她洗得泛白的圍裙礙眼，當眾把她推進廚房。
那時她就該知道，所有妥協都是喂不熟的白眼狼?！笆嬖婆浚?/p>
您的住院費……”護士的話被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鐵銹味在舌尖蔓延。
她摸向枕頭下的手機，相冊里還存著十年前的照片：穿著白紗的自己站在海邊，
李敏單膝跪地，陽光碎在他睫毛上，像撒了把金粉。可現在，
那個男人的微信備注是“李敏+出軌證據”。意識模糊前，她聽見救護車的鳴笛，
忽然想起三天前暴雨夜，自己冒雨去給公公買降壓藥，摔在積水潭里時，
李敏正摟著年輕女孩在酒店套房里發朋友圈：“歲月靜好”。
“如果能重來……”黑暗吞噬她的瞬間，掌心突然傳來刺痛?！芭荆?/p>
”耳光聲像爆竹在耳膜炸開，舒云猛地抬頭，正對上婆婆那張布滿黃褐斑的臉。
老人舉著的手還懸在半空，金戒指硌紅了她的臉頰：“裝什么死？趕緊去把敏敏的襯衫熨了，
他明天要見客戶！”茶幾上的玻璃花瓶還在晃，里面插著的百合是李桃剛拿來的——上一世，
她就是在這一天發現花瓶里藏著李敏給小三的蒂芙尼項鏈。“我說了，我要離婚。
”舒云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陽穴，聲音比記憶中堅定百倍。
大姑姐李桃嗑著瓜子笑出眼淚：“離婚？你連物業費都交不起，拿什么養孩子？
木木下個月的奧數班還等著繳費呢！”兩個孩子縮在沙發角落，
李雙雙正用舒云去年織的圍巾擦皮鞋——那條圍巾，她熬夜織了整宿，
針腳里全是羊毛過敏的紅斑?！胺孔邮俏一榍柏敭a?！笔嬖普酒鹕?，裙擺掃過滿地的瓜子殼，
“你們有一周時間搬出去?！薄澳阕鰤?！”李敏終于從書房沖出來，
西裝上還沾著幾根棕色長發——和他微信里那個叫“小薇”的女學生發色一模一樣。
他抬手想拽她，卻在觸到她眼神時頓?。耗请p眼睛不再像從前那樣渾濁怯懦，
冷得像臘月的冰?！八砷_?！笔嬖贫⒅持干系幕榻?，那是她用陪嫁錢買的，
如今戒圈里刻著的“永結同心”早被磨得模糊。李敏下意識松手，看著她走進主臥，
聽見衣柜被狠狠拉開的聲響。十分鐘后，她拖出個行李箱，里面除了幾件舊衣服，
還有本落灰的相冊。19歲的舒云穿著吊帶裙站在海邊，李敏的手搭在她肩上，
鏡頭外的李桃正喊著：“哥，你倒是親她?。 薄叭恿税?，看著礙眼。”李敏冷笑。
舒云沒說話，把相冊塞進垃圾桶，轉身時瞥見梳妝鏡里的自己：38歲的女人，
眼角爬滿細紋，鬢角竟有了白發。上一世，她就是在這樣的年紀，對著鏡子拔白頭發時，
聽見李敏在客廳和婆婆說：“舒云現在跟個黃臉婆似的，也就會做家務?！绷璩咳c，
廚房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音。舒云摸黑下樓，看見李木木正踮腳夠櫥柜里的泡面，
腳邊躺著摔碎的玻璃罐——那是她存了三年的買菜錢，硬幣上還沾著昨晚李桃吐的瓜子仁。
“大半夜作什么妖？”婆婆裹著睡衣沖進來，拖鞋砸在李木木腳邊，“你爸明天要開會，
你們能不能讓人省點心？”“我餓。”男孩揉著眼睛，校服上還沾著下午打架時的草漬。
上一世，他因為偷拿同學的游戲機被請家長，舒云替他向老師鞠躬道歉時，
腰都快折成九十度。“自己做?！笔嬖拼蜷_冰箱，里面除了半顆蔫白菜和過期的牛奶，
什么都沒有。她想起以前每天五點起床熬粥的自己，指甲縫里永遠沾著淘米水的腥氣。
“媽媽你怎么這樣？”李雙雙揉著眼睛下樓，發梢還滴著草莓味護發素，
“以前你都會給我們煎雞蛋的！”“以前媽媽是傻子?！笔嬖瞥槌霭巡说?，在案板上切白菜，
“從今天起，誰餓誰做，誰闖禍誰擔?！辈说抖缭诎赴迳习l出“咚咚”聲，
驚飛了窗外的麻雀。李木木盯著她握刀的手，突然想起上周他發燒時，媽媽也是用這雙手，
整夜替他換涼毛巾。“我要吃煎蛋！”李雙雙跺腳?！白约捍??！笔嬖瓢央u蛋往她面前一推。
女孩尖叫著后退，雞蛋滾到李敏腳邊，被他一腳踩碎，蛋黃濺在昂貴的波斯地毯上，
像攤惡心的膿。“舒云，你是不是有??？”李敏抓起沙發上的抱枕砸過來，
“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明天木木還要參加數學競賽——”“那是他的事?！笔嬖撇亮瞬恋?，
“就像你出軌是你的事，我以前替你瞞著媽，替你收拾爛攤子，現在想想，真是蠢透了。
”空氣突然凝固。李敏的臉瞬間漲紅，婆婆手里的茶杯“當啷”落地，碎片劃過舒云腳踝，
滲出血絲。凌晨五點，舒云在主臥衣柜頂層發現個鐵皮盒。里面裝著李敏的大學日記，
夾著幾張電影票根，還有支迪奧口紅——她記得這顏色，去年結婚紀念日，
她在商場專柜前站了半小時，最終選了支9.9包郵的潤唇膏。
日記本停在2015年3月12日：“小薇說她室友都笑她沒男朋友，我該送她什么禮物？
”窗外傳來環衛工掃地的聲音，舒云數著心跳把證據拍下來，突然聽見樓下傳來爭執聲。
她沖下去時，正看見李敏攥著李木木的手腕，男孩眼里含著淚，
手里攥著個粉色手機殼——那是昨天李桃塞給孩子的，里面夾著張酒店房卡。“說，哪來的？
”李敏的聲音帶著顫抖?！肮霉媒o的！”李木木哭著掙扎，“她說給爸爸的驚喜！
”婆婆踉蹌著扶住墻，李桃的笑聲從陽臺飄進來：“媽，您可別誤會，那是我朋友的酒店，
敏敏就是去談生意……”“談生意需要女學生作陪？”舒云舉起手機，
屏幕上是李敏和小薇的親密合照，“2018年圣誕夜，你們在凱賓斯基808房，對吧？
我有你們進出監控，還有消費記錄?！崩蠲舻哪標查g慘白，婆婆捂著心口往沙發上倒，
李桃沖過來想搶手機，指甲劃過舒云手背，頓時滲出血珠。“你這個賤人！”李桃尖叫著，
“不就是生了兩個孩子，有什么了不起——”“我是沒什么了不起?！笔嬖撇亮瞬裂?，
“但你們李家，從今天起，別想再了不起?！彼D身走進廚房，打開水龍頭沖掉手上的血，
聽見身后傳來李敏的低吼：“你以為離了婚就能過好日子？別忘了，爸的贍養費你還得出！
”水流聲突然變大，蓋住了她胸腔里的心跳。舒云望著鏡中自己染血的臉，
想起前世父親臨終前攥著她的手：“云兒，
別總委屈自己……”櫥柜里還躺著半瓶沒喝完的安眠藥，是去年她被診斷出中度抑郁時開的。
現在，她把藥瓶扔進垃圾桶，轉身打開冰箱——里面空空如也，但陽光正透過紗窗，
在臺面上織出金色的格子。面試室的玻璃映出舒云的倒影，
她穿著十年前結婚時買的黑色西裝，肩線被熨斗壓得筆直。HR的問題像走馬燈似的晃過，
直到聽見“請問您如何平衡家庭與工作”時，她指尖頓了頓。上一世，
她就是被這個問題卡住，面試官看著她簡歷上“十年家庭主婦”的空白期，
搖搖頭合上文件夾。“我的家庭不需要我平衡?！笔嬖浦币晫Ψ剑艾F在的我，
只需要平衡工作與自我?！睍h室門突然被推開，穿高定西裝的男人走進來，
袖口露出塊積家腕表。舒云的心跳漏了半拍——是林硯，她大學時的初戀，
曾在圖書館偷偷給她遞過薄荷糖的男生?！氨福R時參與面試?！绷殖帥_她點頭，
目光掃過她簡歷上的名字，瞳孔微縮。面試結束時，他忽然說：“舒云小姐，請留步。
”走廊盡頭的落地窗透進陽光，林硯倚著欄桿，指尖敲著她的簡歷：“當年你說要結婚時，
我以為你會成為外交官。”舒云望著樓下匆匆走過的白領，想起22歲那年，
她捧著外交部錄取通知書，卻被李敏哭著哀求：“我媽說女人不該拋頭露面，
你能不能為我留下？”“現在也不晚?！彼嗣餮b口袋里的U盤，
里面存著昨夜熬夜做的市場分析報告，“林總，如果貴公司只看過去，那我確實不該來。
”林硯忽然笑了，那抹笑讓他眼角的細紋都舒展開來：“下午三點來簽合同，
薪資按總監級別算?！薄澳阕屛胰ツ滩璧甏蚬ぃ俊崩铍p雙尖叫著把書包砸向墻壁，
粉色的Hello Kitty掛件掉在地上，“同學會笑死我的！
”舒云把偷來的香奈兒手鏈拍在桌上：“笑你的是你自己。”她翻開手機里的監控視頻，
畫面里李雙雙正踮腳翻同學的書包，“王太太說，只要你去店里擦一個月桌子，就不報警。
”“那是她女兒先罵我窮！”女孩眼里浮起淚光，“她說我穿的是地攤貨，
更新時間：2025-05-02 22:46: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