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5年·埃及底比斯查爾斯·萊頓的手指拂過砂巖裂縫時，沙粒正從墓穴頂端簌簌墜落。
“小心些，先生，”身后的埃及向導哈桑聲音發顫，“這陵墓屬于塞提一世的祭司，
驚擾亡靈的人會被荷魯斯之眼詛咒……”“詛咒？”查爾斯輕笑一聲，
馬燈昏黃的光暈爬上他顴骨分明的臉，“科學早已證明，
所謂詛咒不過是霉菌孢子引發的幻覺。”他抬腳碾碎一只從壁畫縫隙中倉皇逃竄的圣甲蟲，
靴底黏膩的碎裂聲在墓道里格外清晰。哈桑盯著英國人制服領口那枚金質皇家地理學會徽章，
咽下了后半句警告。三天前，這個蒼白瘦削的貴族帶著三十名全副武裝的士兵闖進村莊，
用十袋發霉的小麥“買”走了十二名壯丁?，F在那些人正赤著上身，
在墓室外用鐵鎬敲擊石壁，像一群沉默的工蟻。當鐵鎬終于鑿開最后一道封石時，
腐濁的空氣裹著金屑噴涌而出。查爾斯推開擋在身前的哈桑，
馬燈幾乎戳到墓室中央的祭壇——一尊純金圓盤懸浮在石臺上，盤面蝕刻的鷹首神雙目空洞，
眼眶里嵌著的黑曜石卻在燈火中詭譎流轉，仿佛真有一雙眼睛透過三千年時光凝視著他。
“荷魯斯之眼！”哈桑撲通跪地，額頭緊貼沙地，“求您別碰它！
法老時代所有觸碰圣物的盜墓者都……”“都怎樣？七竅流血而死？
”查爾斯掏出懷表瞥了眼，奧斯曼總督派來的護衛隊天亮前就會趕到，
他必須趕在那些貪婪的土耳其人坐地起價前把金盤裝船。士兵們一擁而上拆卸祭壇時，
他掏出鍍金鋼筆，
在隨身攜帶的《古埃及葬儀考》扉頁補上一行字：“于底比斯西岸發現塞提一世祭司陪葬品，
依據1874年開羅文物保護法令第3條，移交大英博物館妥善保管?！蓖蝗?，
一聲慘叫刺破墓室。某個士兵的手指剛碰到金盤邊緣，
整條胳膊便痙攣著向后扭曲成不可思議的角度，人群潮水般退開，
只剩那具軀體在祭壇下抽搐。查爾斯蹲下身，用絲綢手帕包住手掌拾起金盤，
冰涼的觸感讓他想起劍橋大學解剖課上摸過的尸體?！爸惺疃眩?/p>
”他掃視噤若寒蟬的勞工們，“搬不動的可以留下喂禿鷲。
”1875年·埃及盧克索奧斯曼總督尤素福帕夏的煙斗在絲綢靠枕上磕了磕，
一縷乳香混著鴉片的氣息纏上查爾斯的喉嚨?！叭R頓先生，您比約定的多運走了三船石雕。
”總督的銀質假眼轉向窗外，尼羅河碼頭上，
英國蒸汽船正噴吐著黑煙將花崗巖斯芬克斯像吊進貨艙，
“蘇丹陛下對文物保護法的理解……或許需要重新協商。
”查爾斯從鱷魚皮公文包抽出一卷羊皮紙，
泛黃的法令末尾赫然蓋著伊斯坦布爾的皇家火漆印。“第3條補充條款規定，
”他指尖劃過一行幾乎褪色的阿拉伯文，“對于‘無主荒廢遺址’，
發現方有權進行保護性轉移?！薄盁o主？”總督嗤笑一聲，
鑲滿綠松石的權杖突然挑起跪在一旁的哈桑的下巴，“這個說科普特語的異教徒，
難道不是那些法老蛀蟲的后裔？”汗珠順著哈桑的脊溝滑進粗麻長袍。三天前的深夜，
查爾斯曾將一柄燧發槍抵在他太陽穴上：“你只需要在總督面前承認，
底比斯西岸的村民都是三百年前從努比亞遷來的入侵者。”此刻他喉結滾動，
卻瞥見查爾斯左手無聲地按在腰間的柯爾特左輪上?！拔覀儭邱R穆魯克時期遷居到此的。
”哈桑的謊言讓總督大笑起來，金牙在午后烈日下泛著獸性的光。協議在日落時分敲定。
查爾斯交出兩箱從孟菲斯陵墓掠得的金葉冠冕，換來一紙“合法出口許可”。
當他跨上阿拉伯馬時，總督的侍從追上來遞過一只檀木匣：“帕夏大人提醒您，
荷魯斯之眼在埃及傳說中會吞噬褻瀆者的靈魂?！毕蛔永锾芍幻妒ゼ紫x護身符，
查爾斯隨手將它扔進河馬尸骸遍地的沼澤。直到二十年后他在劍橋中風暴斃，
攥的拳頭里發現一片嵌入掌心的甲蟲碎殼——但此刻的他只是催促著苦力將金盤釘進橡木箱，
鐵錘聲驚飛了蘆葦叢中血羽的朱鹮。裝運金盤的駁船啟航當夜，領航的英國水手長離奇溺亡。
目擊者稱他尖叫著“眼睛！全是眼睛！”跳入鱷魚肆虐的河灣，
但查爾斯在航海日志上寫道：“因瘧疾引發譫妄失足落水”。
當血月攀上卡納克神廟方尖碑時，哈桑蜷縮在底比斯村外的沙丘上。
他面前攤著被士兵踩碎的陶罐——那是查爾斯“酬謝”村民的所謂埃及王室珍寶，
實則填滿了亞歷山大港集市上論磅稱的羅馬玻璃碎片。風沙嗚咽中，
他蘸著斷指的血在亞麻布上涂抹象形文字，直到東方既白。一百四十年后，
這片染血亞麻布將在蘇富比拍賣行被標為“19世紀民俗涂鴉”，
而剛獲得考古學博士學位的阿米娜會攥著拍賣目錄渾身顫抖。
她認出那些扭曲的符號正是《亡靈書》第17章咒文：“愿掠奪者被自己的黃金噎喉，
愿沙漠吞沒所有不義之舟。
”2023年·倫敦蘇富比阿米娜的指甲幾乎掐進拍賣目錄的銅版紙，
泛黃的亞麻布照片下方標注著：“19世紀埃及民俗藝術，疑似贗品，起拍價300英鎊”。
“女士，您的咖啡?！笔虘f上骨瓷杯的瞬間，她猛地抓住對方手腕，
“這塊布的賣家是誰？”“抱、抱歉，客戶隱私……”侍應生踉蹌后退，
咖啡潑在鄰座貴婦的貂皮披肩上。騷動中，
阿米娜瞥見目錄邊緣一行極小字跡：Lot 217來源：萊頓家族遺產拍賣（2019）。
二樓VIP包廂里，威廉·萊頓正將威士忌冰塊嚼得嘎吱作響。透過單向玻璃，
他看見那個戴希賈布的女人被保安架出會場，
不禁想起三天前收到的恐嚇信——一張用象形文寫著“血債血償”的碎紙，
夾著半片發黑的圣甲蟲殼。家族律師警告他別插手拍賣，
畢竟萊頓礦業集團剛拿下埃及西沙漠的磷酸鹽開采權，這時候鬧出殖民丑聞可不是好事。
“Lot 217！”拍賣師敲槌。亞麻布被展開的剎那，威廉的藍寶石袖扣突然迸裂。
祖父臨終前嘶吼的埃及語夢囈鬼魅般在耳畔炸響：“祂的眼睛在鹽里生長……”“五萬英鎊！
”他搶過競拍器按下紅色按鈕。全場嘩然，這塊“破布”的估價甚至不夠支付包廂的香檳費。
1880年·倫敦硫磺火盆在石階上投下蛇形的陰影，
查爾斯·萊頓的羊皮靴底碾過一具被丟棄的亞麻裹尸布。
尸布上殘留的樹脂香料在潮濕的地窖里蒸騰出腐朽的甜味，
讓他想起開羅妓院里廉價香膏的氣息。館長艾伯特爵士舉著鯨油燈的手在發抖，
燈光掃過堆滿木箱的走廊時，查爾斯看見一只干枯的圣甲蟲從箱縫鉆出，
甲殼上的金漆與二十年前尼羅河畔那只如出一轍。“萊頓閣下，
或許該請坎特伯雷大主教來祝圣這批文物……”館長話音未落，
查爾斯的手杖已經戳進木箱縫隙，猛力撬開釘死的蓋板。
荷魯斯之眼金盤在煤煙中浮起一層幽藍的銹色，仿佛河底沉尸的皮膚?！白Ｊィ?/p>
”查爾斯用絲綢領巾裹住手掌，指尖撫過金盤邊緣被鐵鎬磕出的凹痕，
“您不如多雇幾個愛爾蘭清潔工，上周有個蠢貨把巴比倫泥板上的楔形文當灰塵擦掉了。
”搬運從午夜開始。十二名碼頭工人用浸鹽的麻繩捆住金盤，
青銅滑輪在橡木橫梁上發出垂死般的吱呀聲。當金盤被吊至離地三英尺時，絞盤突然卡死。
工頭帕特里克啐了口煙渣，伸手去扯纏在滑輪的麻繩，
卻慘叫一聲跌坐在地——他的掌心赫然嵌著兩枚黑曜石碎片，
正是從金盤鷹神空洞的眼眶中墜落的?！叭龅┑耐嬉鈨海 迸撂乩锟嗽谛乜诳駝澥?，
工人們扔下繩索四散奔逃。查爾斯掏出一袋金幣拋在地上：“天亮前裝不進埃及廳的人，
可以領完這周的薪水去泰晤士河找新工作?！绷璩克狞c，金盤終于被立在大廳中央。
查爾斯親自調整煤氣燈角度，讓鷹神的黑曜石瞳孔對準展廳入口的羅塞塔石碑。
館長發現他在石碑拓印旁用紅墨水添了一行小字：“破譯此碑的商博良曾致信本人，
稱埃及象形文本質上是野蠻人的兒童涂鴉?！钡谝豢|晨光刺破倫敦霧霾時，
更新時間：2025-05-02 22:42: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