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選章節

青瓷緣 耀呦 24948 字 2025-05-02 22:37: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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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碎瓷永和十二年的春分,京城下了一場透雨。寧青瓷跪坐在寧府瓷閣的窗前,

指尖輕輕掠過剛出窯的天青釉纏枝蓮紋瓶。雨后的陽光透過窗欞,

在釉面上折射出深淺不一的光暈,宛如一泓秋水被風吹皺。"小姐,

老爺說御用的貢品要再加三成。"丫鬟素心捧著賬本匆匆進來,發梢還沾著雨珠。

寧青瓷眉頭微蹙:"開窯時間不夠,釉色會不穩。""說是太后六十圣壽,各州府都要加貢。

"素心壓低聲音,"聽說蘇丞相特意點了咱們寧家的'雨過天青'。"窗外的雨又密了起來,

打在瓷閣的瓦片上,像無數細小的玉珠滾落。寧青瓷望著檐角滴落的水簾,

忽然想起三日前在相府花園,蘇映雪撫著那套霽藍釉茶具時意味深長的笑。"告訴父親,

我親自盯著這窯。"她起身時,腕間的青玉鐲碰在案角,發出清脆的聲響。

瓷窯的火光映紅了半邊夜空。寧青瓷裹著素紗披風,看窯工們將成型的坯胎送入窯室。

父親寧遠之站在窯口,灰白的鬢角被熱浪蒸出細密的汗珠。"青瓷,

這次用的青料是從汝州新運來的?"寧遠之摩挲著一塊礦石,眉頭緊鎖。

"摻了三分滇南的紫金土。"寧青瓷接過礦石,在掌心碾開一抹靛青,"釉方我調整過,

呈色會更潤些。"寧遠之欲言又止,最終只是拍了拍女兒的肩膀?;鸸庠谒鄣滋鴦樱?/p>

映出深藏的憂慮。開窯那日,陽光格外烈。寧青瓷用銀釵挑開窯門的第一塊磚時,

隱約聞到一絲異樣的氣息。但她來不及細想,御用監的太監已經帶著侍衛闖進了窯場。

"寧氏接旨!"尖利的嗓音劃破清晨的寧靜。寧遠之帶著全家人跪在窯前空地上,

青石板硌得寧青瓷膝蓋生疼。"...御用瓷器含毒謀逆,著即刻查抄寧府,

寧遠之押赴刑部大牢,家眷沒為官奴..."寧青瓷猛地抬頭,

看見宣旨太監身后站著蘇丞相的心腹趙侍郎。那人嘴角噙著笑,像欣賞一場好戲。"冤枉啊!

"寧遠之的額頭磕在青石板上,血跡蜿蜒如蚯蚓,"寧家世代忠良...""忠良?

"趙侍郎踢翻最近的匣缽,一尊觀音瓶滾出來摔得粉碎,"用砒霜調釉,毒殺皇室,

這就是寧家的忠心?"寧青瓷撲向那堆碎片,卻被侍衛一腳踹中心口。她蜷縮在地上,

看見素心被扯著頭發拖走,母親昏倒在塵土里。碎瓷扎進掌心,血混著瓷粉,

在青石板上畫出猙獰的圖案。三日后,刑部判決下來了。寧遠之判了斬刑,秋后處決。

女眷全部發賣為奴。奴隸市場的木臺被雨水泡得發脹。寧青瓷赤著腳站在上面,

腳底的傷口已經結了一層薄痂。春寒料峭,她只穿著單薄的白色中衣,

上面還留著刑訊時的褐色血痕。"這可是寧家大小姐,正經的制瓷世家出身!

"人牙子扯著她的頭發強迫抬頭,"瞧瞧這皮肉,比官窯的細瓷還嫩!

"臺下爆發出一陣猥瑣的笑聲。寧青瓷死死盯著遠處寧府的方向,

那里正冒著黑煙——他們連祖宅都燒了。"二十兩!""三十兩!"叫價聲此起彼伏。

寧青瓷感覺有粘膩的視線在自己身上爬行,像沾了油的蛛絲。忽然人群安靜下來。

馬蹄聲由遠及近,停在木臺前。寧青瓷看見一雙玄色官靴踏在泥水里,

黑色披風下擺繡著暗銀色的螭紋。"多少?"聲音冷得像冰。

人牙子撲通跪下:"蕭、蕭將軍...這丫頭一百兩..."錢袋落在臺上的悶響。

寧青瓷被鐵鏈拽著向前踉蹌幾步,撞進一雙寒星般的眼睛里。

那雙眼在看到她掌心的瓷片傷時,微微瞇了一下。蕭景琰。當朝最年輕的驃騎將軍,

皇帝的心腹,據說在邊關一人斬殺過上百胡騎的煞神。披風帶著沉香氣味兜頭罩下。

寧青瓷眼前一黑,隨即天旋地轉——那人竟直接將她扛上了馬鞍。"自己抓緊。

"冷冰冰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寧青瓷下意識抓住馬鞍前的銅環。馬匹走動時,

她隔著衣料感受到將軍大腿上緊繃的肌肉。披風太厚,她看不見路,

只能聽見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聲響,以及路人避讓時衣袂摩擦的窸窣聲。不知過了多久,

馬停了。有人將她抱下來,落地時她腿一軟,差點跪倒。"抬頭。"寧青瓷慢慢仰起臉。

蕭府的黑漆大門在雨中顯得格外森嚴,檐下鐵馬叮當作響。蕭景琰背著光,

輪廓像是用刀刻出來的,眉骨投下的陰影遮住了眼睛,

只有那道從額角劃到眉尾的疤痕泛著蒼白的光。"為什么買我?"聲音啞得不像自己的。

蕭景琰用馬鞭挑起她的下巴:"聽說寧家的'雨過天青'能解百毒。"他俯身在她耳邊,

氣息冷得像雪,"正好,我中了毒。"寧青瓷瞳孔驟縮。還未等她反應,

府門內匆匆跑出個老仆:"將軍,藥..."蕭景琰突然按住太陽穴,指節發白。

他一把推開老仆,踉蹌著進了府門,把寧青瓷丟在原地。雨又下大了。

老仆打量著她血跡斑斑的中衣,嘆了口氣:"跟我來吧。"偏院比想象中干凈。

老仆自稱福伯,讓丫鬟送來熱水和干凈衣裳。寧青瓷泡在浴桶里,看著血絲在水中緩緩散開。

手腕上的淤青在熱水中顯得更加猙獰,鎖骨處的奴印紅腫發燙。"姑娘把這個敷上。

"福伯隔著屏風遞來一盒藥膏,"將軍吩咐的。"寧青瓷沒接。她盯著水中自己扭曲的倒影,

忽然想起摔碎的觀音瓶——最后的成品,還沒來得及看一眼成色。"福伯,"她聲音很輕,

"府上有瓷窯嗎?"老仆的手明顯抖了一下。夜深時,寧青瓷從貼身的暗袋里摸出那片碎瓷。

這是開窯時她偷偷藏起來的釉料樣本,如今成了寧家留給她的唯一念想。月光透過窗紙,

在瓷片上投下細碎的光斑。

她忽然注意到瓷片斷口處有詭異的結晶——這不是寧家的釉方會出現的特征。

門外傳來腳步聲,很輕,但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寧青瓷迅速藏起瓷片,佯裝睡去。

腳步聲在門口停了片刻,又漸漸遠去。她悄悄睜眼,看見門縫下有一道陰影緩緩離開。

次日清晨,丫鬟送來素色衣裙和早膳。粥里居然有燕窩,寧青瓷盯著碗看了很久。

"將軍說姑娘體弱,要補一補。"丫鬟低聲道,"用完膳請去書房。

"蕭府的書房堆滿了兵書和卷宗。寧青瓷輕輕擦拭多寶閣上的瓷器時,

發現其中大半竟出自寧家。最顯眼的位置擺著一只天青釉三足爐,

正是她十四歲那年親手所制。"會認字?"蕭景琰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

陽光從他身后照進來,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影子。他今天換了件靛青色直裰,

腰間只懸了塊白玉佩,比昨日少了幾分肅殺之氣。

寧青瓷福了福身:"讀過《女誡》《列女傳》。""從今日起,你負責整理書房。

"蕭景琰走到書案前,忽然身形一晃,撐住了桌角。寧青瓷看見他手背暴起的青筋。

那絕不是普通的頭痛——她父親調釉時曾被毒煙熏過,發作時就是這般情狀。

"將軍中的是'雪里青'?"她脫口而出。蕭景琰猛地抬頭,眼中寒光乍現:"你怎么知道?

""我..."寧青瓷攥緊了抹布,"家父曾救治過中此毒的窯工。"沉默在書房蔓延。

窗外一只畫眉鳥在啼叫,清脆得刺耳。蕭景琰突然拉開抽屜取出瓷瓶,

倒出的藥丸卻所剩無幾。他咽下最后兩粒,效果卻似杯水車薪。冷汗順著他鋒利的頜線滑下,

砸在宣紙上,暈開一片墨色。寧青瓷鬼使神差地伸手,按住了他的太陽穴。

指尖下的皮膚滾燙,血管在突突跳動。她下意識用起小時候跟母親學的推拿手法,

拇指沿著經絡緩緩施力。蕭景琰渾身一僵,卻沒推開她。"雪里青會淤塞經脈。

"寧青瓷輕聲道,"強行鎮壓只會加重癥狀。"她的手腕突然被攥住。蕭景琰的手像鐵鉗,

捏得她腕骨生疼:"寧姑娘,"他聲音沙啞,"別忘了你的身份。

"寧青瓷直視他的眼睛:"將軍買我,不就是為了解毒嗎?"一滴汗從蕭景琰的眉骨滑落,

劃過那道疤痕,墜在她的手背上,燙得驚人。"瓷閣西側第三排架子,"她聲音更輕了,

"有個青瓷小瓶,裝著家父研制的解藥。"蕭景琰瞳孔微縮——寧府已經被燒成白地,

她這是在試探他。"我可以配出更好的。"寧青瓷補充道,"只要將軍允我一件事。""說。

""讓我進府上的瓷窯。"蕭景琰突然笑了。這是寧青瓷第一次見他笑,

卻比不笑時更令人膽寒:"準了。"他松開她的手,

"但若敢?;?.."寧青瓷看著腕上的紅痕,輕聲說:"碎瓷雖利,終歸是死物。

"蕭景琰起身離去時,黑色衣擺掃過她的裙角。寧青瓷慢慢展開緊握的左手——方才推拿時,

她從他發間取下一小片白色粉末。湊近聞,有極淡的苦杏仁味。不是雪里青。是鴆毒。

第二章 瓷藥蕭府的瓷窯比寧青瓷想象中要小,卻收拾得極干凈。

清晨的露水還掛在窯邊的青草上,寧青瓷赤腳踩過濕漉漉的泥地,推開那扇斑駁的木門。

窯內陳設簡單,角落里堆著幾袋瓷土和釉料,工作臺上散落著些半成品。

她用手指抹過臺面——沒有灰塵,最近有人用過。"姑娘起得真早。"寧青瓷一驚,

轉身看見福伯站在窯口,晨光給他佝僂的身影鍍了層金邊。老人手里捧著個包袱,

臉上皺紋里嵌著慈祥的笑。"將軍準我用窯。"她下意識解釋,聲音比想象中尖銳。

福伯點點頭,將包袱放在工作臺上展開——里面竟是一套制瓷工具,

與寧青瓷慣用的一模一樣。"窯小了些,但火候夠。釉料在那邊柜子里,缺什么跟老朽說。

"寧青瓷沒去碰那些工具:"為什么幫我?"老人動作頓了頓,從懷中掏出個物件。

那是個青瓷小藥瓶,瓶底刻著寧家特有的纏枝紋。"十五年前,老朽在邊關中了瘴毒,

是個過路的瓷商給的藥。"他聲音很輕,"那瓷商姓寧。"寧青瓷呼吸一滯。

父親確實常去邊關采購釉料,卻從未提過這事。"將軍他..."福伯欲言又止,

最終只是嘆了口氣,"頭痛起來要人命,宮里的御醫都束手無策。"包袱最下層是幾包藥材。

寧青瓷解開一看,正是解"雪里青"所需的配方。她猛地抬頭,福伯卻已轉身出了窯門,

背影融在晨光里,像幅褪了色的畫。整整三日,寧青瓷都泡在瓷窯里。

蕭府下人對她避而遠之,只有個叫杏兒的小丫鬟每日送飯。將軍似乎很忙,再沒召見過她。

第四日傍晚,寧青瓷捧著個錦盒站在書房外,聽見里面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音。"滾出去!

"蕭景琰的怒吼穿透門板。一個太醫打扮的人倉皇退出,差點撞上寧青瓷。門縫中,

她看見蕭景琰蜷在太師椅上,面色慘白如紙,地上散落著打翻的墨汁和碎瓷片。

寧青瓷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入。"我說滾——"蕭景琰抬頭,眼中血絲密布??辞鍋砣撕?,

他勉強坐直身子,聲音卻仍因疼痛而嘶?。?何事?"寧青瓷將錦盒放在案上,打開。

里面是十二個拇指大小的青瓷瓶,釉色如雨后天青,在燭光下流轉著柔和的光暈。

"請將軍一試。"蕭景琰盯著那些瓷瓶,沒動。"不是雪里青的解藥。"寧青瓷主動解釋,

"但能緩解頭痛。"她拿起一只小瓶,輕輕拔開軟木塞。一股清冽的香氣飄出來,

像是春雪初融時第一縷山風。蕭景琰眉頭幾不可察地松了松。"瓷藥?

"寧青瓷點頭:"寧家秘方。將藥材煉入釉料,燒制成器后藥性會慢慢釋放。

"她將小瓶遞近些,"聞一聞也好。"蕭景琰遲疑片刻,接過瓷瓶。隨著呼吸,

他緊繃的肩膀漸漸放松,額角的青筋也不再猙獰。寧青瓷注意到他右手虎口處有道陳年疤痕,

形狀像被利齒咬穿的。"有意思。"蕭景琰的聲音恢復了往日的冷峻,"瓷能入藥?

""《本草拾遺》有載:'真瓷甘平無毒,鎮心安魄'。"寧青瓷引用道,

"家父發現不同釉色對藥性有增益之效。天青色最宜安神鎮痛。

"蕭景琰突然伸手扣住她手腕:"你識字不少。

"寧青瓷心跳漏了一拍——她忘了自己只是個"讀過《女誡》"的閨閣女子。

"家父...請過西席。"手腕上的力道加重了。蕭景琰的目光像刀,

一寸寸刮過她的臉:"寧姑娘,你最好說實話。"他拇指按在她脈搏上,"比如,

為何你給我的藥材里,混了鴆毒的解藥?"寧青瓷渾身血液瞬間凝固。

"我..."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將軍,蘇小姐到訪!"侍衛高聲通報。

蕭景琰松開手,寧青瓷踉蹌后退,撞翻了案邊一摞兵書。嘩啦一聲,書本散落一地,

露出壓在下面的一封信——信封上赫然蓋著刑部的大印。"收拾干凈。

"蕭景琰起身整理衣袍,聲音又恢復了那種冰冷的平靜,"去偏廳候著。

"寧青瓷跪在地上撿書,手指不住發抖。那封信就躺在她眼前,火漆完好,

但信封一角露出張紙條,上面寫著"寧遠之"三字。她迅速將書摞好,退出書房時,

正遇見一行人簇擁著個華服少女走來。少女約莫十七八歲,穿著海棠紅縷金裙,

發間一支累絲鳳簪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景琰哥哥!"少女聲音甜得像蜜,

卻在看見寧青瓷時驟然冷了下來,"這是誰?"蕭景琰的聲音從書房內傳出:"一個婢女。

""哦?"少女——顯然就是蘇小姐——上下打量著寧青瓷,

目光在她腕間的紅痕上停留片刻,忽然笑了:"模樣倒周正。"她轉向蕭景琰,"我爹說,

咱們的婚期定在八月。"婚期?寧青瓷低頭盯著自己的鞋尖,

忽然覺得方才瓷瓶里的藥香還縈繞在鼻端,甜得發苦。"知道了。

"蕭景琰的聲音聽不出喜怒。蘇小姐又說了什么,寧青瓷沒聽清。她默默退到偏廳,

坐在角落里發呆。窗外一株西府海棠開得正艷,花瓣飄進來,落在她裙擺上,像一滴血。

不知過了多久,福伯來尋她:"姑娘,將軍命你回房休息。

""那位蘇小姐...""丞相嫡女,蘇映雪。"福伯嘆了口氣,"與將軍有婚約三年了。

"寧青瓷想起書房里那封刑部的信。蕭景琰在查父親的案子?為什么?他與蘇家有婚約,

蘇丞相卻是構陷寧家的主謀...夜色漸深,寧青瓷輾轉難眠。窗外傳來打更聲,三更天了。

她悄悄起身,摸出藏在枕下的碎瓷片——那日從窯場帶出來的證據。月光下,

瓷片斷口的結晶泛著詭異的藍光。這不是意外混入的雜質。是有人故意在釉料里加了毒。

寧青瓷輕手輕腳地出了房門。蕭府夜巡的侍衛剛過去,她溜進書房,借著月光翻找那封信。

不在原處了。她轉向多寶閣,忽然注意到最上層有個青瓷花瓶的擺放角度與周圍略有不同。

手指剛碰到瓶身,身后就傳來一聲輕咳。"找什么?"寧青瓷觸電般縮回手,

轉身看見蕭景琰倚在門框上,月光將他挺拔的身影投在地上,拉得很長。他沒穿外袍,

只著白色中衣,領口微敞,露出鎖骨處一道猙獰的疤痕。"我..."寧青瓷急中生智,

"看見有只花瓶裂了,想修補。"蕭景琰挑眉,緩步走近。他身上有淡淡的酒氣,

混著某種寧青瓷說不清的冷香。他伸手取下那個花瓶,

對著月光一轉——瓶身確實有道細微的裂紋。"你會補瓷?"寧青瓷點頭:"金繕之法。

用生漆調和金粉,將裂紋填平。"蕭景琰突然將花瓶遞給她:"現在補。"夜深人靜,

書房里只有他們兩人。寧青瓷小心地取出隨身帶的瓷粉和膠,就著月光開始修補。

蕭景琰坐在一旁看著,目光如有實質。"為什么幫我治頭痛?"他突然問。寧青瓷手很穩,

金粉在裂紋上勾勒出纖細的脈絡:"報將軍活命之恩。""說謊。"蕭景琰的聲音很輕,

"你知道是誰害了寧家。"這不是疑問句。寧青瓷手一抖,金線歪了少許。"我不知道。

"蕭景琰突然伸手,拇指擦過她眼下——那里有道寧青瓷自己都沒察覺的釉料污漬。

"瓷窯明天繼續用。"他收回手,"現在,回去睡覺。"寧青瓷放下補好的花瓶,轉身欲走,

卻聽見蕭景琰又道:"蘇映雪的話,不必當真。"她不知該如何回應,只能匆匆一禮,

逃也似地離開。走廊上的風很涼,吹不散她臉上莫名的燥熱。

方才蕭景琰指尖的溫度還留在她臉上,像一小塊燒紅的瓷片?;氐椒恐?,

寧青瓷發現枕邊多了封信。她顫抖著拆開,里面只有一行字:"瓷藥有效,

準你每月初一探監。"落款處沒有名字,只畫了道小小的劍痕。寧青瓷將信貼在胸口,

眼淚終于落下來。窗外,一輪殘月掛在瓷窯的煙囪上,像片沒燒好的瓷。

第三章 瓷火五更天,瓷窯的火已經生起來了。寧青瓷將調配好的釉料倒入素坯,

泥漿在胎體上流淌的聲音如同春雨落在青瓦上。這是蕭景琰準許她用窯的第七日,

她已經燒出了三批瓷藥瓶,每一批的釉色都比前一次更接近理想的"雨過天青"。"姑娘,

將軍問還要多久。"杏兒的聲音從窯口傳來,帶著晨起的困倦。寧青瓷沒抬頭,

手指輕輕轉動坯體,讓釉層更均勻:"再有一個時辰。"窯火映紅了她的臉頰,

汗珠順著脖頸滑入衣領。自從那夜準她探監的承諾后,蕭景琰再沒提過此事,

但她知道他記得——每月初一,后天就是了。出窯的瓷瓶排在工作臺上,十二個一組,

釉色清透如湖水。寧青瓷取出一早配好的藥粉,填入瓶腹,再用特制的瓷泥封口。

藥氣會透過微小的氣孔緩慢釋放,這正是寧家瓷藥的奧秘。"這就是能治將軍頭痛的寶貝?

"寧青瓷手一抖,險些打翻藥粉。蕭景琰不知何時站在了窯口,一身玄色勁裝,

腰間懸著長劍,像是剛練武回來。晨光從他身后照進來,勾勒出挺拔的輪廓。"將軍。

"她匆忙行禮,袖口沾了釉料也顧不上。蕭景琰走近,拿起一個成品細看。

他的手指修長有力,骨節分明,與細膩的瓷瓶形成奇妙的對比。"釉色比上次好。

""改進了配方。"寧青瓷指向一旁的釉料桶,"加了少量鈷土,能讓青色更沉穩。

"蕭景琰忽然抬手,拇指擦過她額角的炭灰:"你一夜未睡。"這不是疑問。

寧青瓷屏住呼吸,他指尖的溫度比窯火還燙。"火候...不能斷。"蕭景琰放下瓷瓶,

從懷中取出一卷書冊:"《本草衍義》,或許對你有用。"寧青瓷接過,翻開扉頁,

一行挺拔的字跡映入眼簾:"贈青瓷——景琰"。她猛地抬頭,蕭景琰卻已轉身走向窯外,

背影融在晨光里。"明日辰時,府門候著。"這是準她去探監了。寧青瓷將書冊貼在胸前,

聞到了淡淡的墨香。探監那日,下著細雨。寧青瓷穿著杏兒準備的素色衣裙,

發間只簪了支木釵。蕭景琰騎馬,她坐車,前后各有兩名侍衛,沉默得像影子。

刑部大牢比想象中干凈,卻冷得刺骨。寧青瓷跟在蕭景琰身后,走過長長的甬道,

兩側牢房里投來各種目光,像鈍刀刮過皮膚。"只有一刻鐘。"獄卒打開最里間的牢門,

聲音沙啞。寧遠之比寧青瓷記憶中瘦了許多,灰色囚服掛在身上,像套著個空麻袋。

看見女兒,他渾濁的眼睛亮了一瞬,又迅速暗下去。"青瓷?你怎么——""蕭將軍開恩,

準女兒來見父親。"寧青瓷跪下,將帶來的食盒推過柵欄。她不敢說太多,

怕暴露自己現在的身份。寧遠之顫抖的手撫過她發頂:"家里...還好嗎?

"寧青瓷咬住嘴唇。家?哪還有家。祖宅燒了,母親和兄長流放嶺南,生死未卜。

她只能搖頭,眼淚砸在石地上,像碎了的瓷片。"寧大人。"蕭景琰突然開口,"瓷窯的火,

是誰滅的?"寧遠之一怔,看向這個陌生的年輕將軍:"將軍何意?""起火那日,

有人先斷了火道。"蕭景琰聲音很輕,卻字字如釘,"是內鬼。"寧青瓷猛地抬頭。

她從未想過這個可能——寧家窯場規矩森嚴,外人不可能接近火道。

寧遠之的臉色變了:"青瓷,你記得開窯前誰來過?"她努力回憶:"除了窯工,

只有..."一個模糊的身影浮現在腦海,"趙侍郎帶人來驗過貢品。""趙德昌?

"寧遠之苦笑,"果然..."獄卒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時間到了。

寧遠之突然抓住女兒的手:"青瓷,記住,寧家的秘方不止在釉里,

更在..."他的目光掃過蕭景琰,戛然而止,"好好活著。"離開大牢時,雨更大了。

寧青瓷渾渾噩噩地跟著蕭景琰,直到一把油紙傘撐在頭頂。"趙德昌是蘇丞相的人。

"蕭景琰突然道,"你父親知道。"寧青瓷停住腳步:"將軍為何幫我?

"雨水順著傘沿滴落,在兩人之間形成一道透明的水簾。

蕭景琰的目光穿透雨幕:"我不是在幫你。"回府后,寧青瓷將自己關在瓷窯里。

父親的話像顆種子,在她心里生根發芽。寧家的秘方不止在釉里...那在哪里?

她翻出帶來的碎瓷片,對著火光反復查看。那些詭異的結晶,會不會是..."姑娘,

將軍請您去書房。"杏兒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寧青瓷抹了把臉,才發現天已黑了。

書房里,蕭景琰正在批閱軍報。見她進來,他指了指案上的食盒:"吃了再看。

"食盒里是熱騰騰的雞湯面和幾樣小菜。寧青瓷這才意識到自己一天沒進食。她小口吃著,

余光看見蕭景琰展開一幅地圖,上面標注著幾個紅點。"認得這些地方嗎?"寧青瓷湊近看,

是京城周邊的幾處窯場:"這是...官窯?""過去三個月,這些窯場陸續有人頭痛發作,

癥狀與我相似。"蕭景琰的手指劃過地圖,"都是燒制御用瓷器的窯場。

"寧青瓷的筷子停在半空:"有人下毒?""更可能是某種毒釉。"蕭景琰抬眼,

"寧家的'雨過天青',最初是為了什么研制的?"這個問題像閃電劈開夜空。

寧青瓷放下筷子,聲音發緊:"二十年前,先帝得了種怪病,太醫用遍方子無效。

家父獻上特制的青瓷枕,說是能安神...先帝枕后果然好轉,賜名'雨過天青'。

""瓷能入藥..."蕭景琰若有所思,"也能藏毒。

"寧青瓷突然明白了:"有人反其道而行,在御用瓷器里下毒?可為何要栽贓寧家?

"蕭景琰沒有回答,而是從案下取出一只木匣。里面整齊排列著十二個小瓷瓶,

與她燒制的一模一樣,只是釉色略深。"你的第一批作品。"他拿起一個,"我試過了,

確實有效。"寧青瓷心跳加速——他用了她的藥?這意味著信任,還是試探?"從今日起,

你每日申時來書房,我教你認字。"蕭景琰合上木匣,"《本草衍義》你讀不懂。"就這樣,

寧青瓷開始了白天制瓷、晚上讀書的日子。蕭景琰是個嚴苛的老師,

要求她每個字都必須寫得端正。有時她寫錯了,他會握著她的手糾正,

掌心粗糙的繭磨得她手背發燙。一個月后的傍晚,京城突然亂了。寧青瓷正在書房臨帖,

忽聽外面人聲嘈雜。蕭景琰匆匆進來,臉色凝重:"城南爆發瘟疫,癥狀與頭痛癥相似。

""是水。"寧青瓷脫口而出,"毒通過瓷器滲入水中...我父親提過這種可能!

"蕭景琰眸光一閃:"你能配解藥?""需要大量瓷瓶...""全府聽你調遣。

"蕭景琰已轉身取下佩劍,"兩個時辰,能燒多少燒多少。"那一夜,蕭府燈火通明。

寧青瓷指揮著仆人們和泥、制坯、調釉,連廚娘都來幫忙揉土。蕭景琰親自督工,

將閑置的馬棚都改成了臨時窯場。天亮時分,第一批三百個瓷瓶出窯。寧青瓷熬紅了眼,

將配好的藥粉填入瓶中。蕭景琰派兵丁分發給疫區百姓,

用法寫在紙條上:盛水靜置一日后飲用。三日后,疫情控制住了。

寧青瓷的名字悄悄在民間傳開,人們稱她"瓷娘子"。第五日,宮里來了賞賜——一匹云錦,

一對玉鐲,還有道口諭:擢升蕭景琰為兵部尚書,即日入宮謝恩。"是你的功勞。

"蕭景琰看著那卷黃絹,語氣復雜。寧青瓷搖頭:"沒有將軍信任,青瓷一事無成。

"蕭景琰忽然抬手,將她散落的一縷發絲別到耳后:"想要什么賞賜?

"這個親昵的動作讓寧青瓷耳根發熱。她后退半步,恭敬道:"只求將軍繼續追查寧家冤案。

"蕭景琰的手懸在半空,慢慢收回:"我會的。"當晚,寧青瓷輾轉難眠。

她起身去書房找那本《本草衍義》,想再研究幾個方子。月光透過窗欞,

在地上畫出格子狀的影子。她摸索著點亮燭臺,忽然發現書案上的公文堆下壓著一份卷宗。

鬼使神差地,她抽出了它。"寧遠之謀逆案詳錄"。血液瞬間凍結。寧青瓷顫抖著翻開,

里面詳細記錄了寧家被查抄的經過,甚至有她父親畫押的供詞。最后幾頁是證物清單,

列著從寧府搜出的各種物品。她的目光停在某一行上:"青瓷秘方一冊,呈交蕭將軍親閱。

"燭火猛地一跳。寧青瓷合上卷宗,胸口劇烈起伏。蕭景琰不僅參與了寧家案子,

還拿走了秘方?那他讓她制瓷...是為了驗證秘方真偽?窗外傳來腳步聲。

寧青瓷慌忙將卷宗塞回原處,吹滅蠟燭躲到書架后。書房門開了,蕭景琰獨自走進來,

徑直來到書案前。月光下,他取出那份卷宗,翻到某頁,提筆寫了什么,然后重新藏好。

寧青瓷屏住呼吸,直到他離開才敢動彈?;氐椒恐?,她蜷縮在床上,腦中一片混亂。

蕭景琰對她的一切善意,都只是為了查案?那些深夜的讀書課,手把手的寫字指導,

甚至準她探監...全是演戲?天蒙蒙亮時,寧青瓷做了決定。她取出所有瓷片證據,

用布包好藏入懷中。無論蕭景琰目的為何,她必須先弄清真相。哪怕這意味著背叛他的信任。

第四章 瓷裂御書房外的白玉階上,寧青瓷跪得膝蓋生疼。這是她第一次進宮。清晨,

蕭景琰突然命她換上素色衣裙,隨行入宮面圣。此刻,他正在殿內與皇帝單獨奏對,

而她只能在外等候,聽著里面隱約傳來的爭執聲。"陛下,寧家一案確有蹊蹺!

"蕭景琰的聲音穿透雕花門扉,罕見地帶著情緒。寧青瓷攥緊了衣角,布料在掌心皺成一團。

"愛卿莫不是被那寧家女迷了心竅?"皇帝的聲音懶洋洋的,"朕可是聽說,

你讓她自由出入蕭府瓷窯。""寧青瓷精通瓷藥,此次平息瘟疫功不可沒。若寧家真有異心,

何必研制解藥?""罷了。"一陣窸窣聲,像是皇帝在翻身,"既然愛卿堅持,

朕準你重查此案。但有一點——"聲音突然壓低,寧青瓷不由得屏息向前傾身,

"若查無實據,你即刻與蘇家完婚。"殿內突然安靜了。寧青瓷的心懸到了嗓子眼,

指甲不知不覺掐進了掌心。"臣...遵旨。"門開了,蕭景琰大步走出,

臉色比進宮前更加陰沉。寧青瓷匆忙起身跟上,不敢多問。直到出了宮門,登上馬車,

他才開口:"陛下準了。"簡單的三個字,卻讓寧青瓷眼眶一熱。

她低頭掩飾涌上的淚水:"多謝將軍。""不必謝我。"蕭景琰望向窗外,"若查不出真相,

八月我就要娶蘇映雪。"寧青瓷猛地抬頭,正對上他轉回來的目光。

那雙總是冷峻的眼睛此刻竟帶著她讀不懂的情緒,像是燎原大火被硬生生壓成的一簇火苗。

"為什么?"話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蕭景琰沒有回答。馬車碾過青石板,輪聲轆轆,

像是碾在兩人心上?;馗?,蕭景琰一頭扎進書房,召來數名親信密談。

寧青瓷被安排在偏廳等候,杏兒送來茶點,她一口也咽不下。窗外日影西斜,

書房的門終于開了,幾名將領匆匆離去,最后一個離開的是個瘦高男子,

經過偏廳時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寧青瓷渾身一僵——這人她認得,是刑部趙德昌的隨從,

曾在抄家那日按著她給父親定罪的!"青瓷。"蕭景琰在書房喚她。她強自鎮定地走進去,

發現書案上攤著一張名單,上面列著寧家案的所有經手人。

蕭景琰正在一個名字上畫圈——正是趙德昌。"三日后,我要提審此人。"他抬頭,

"你父親提到的'秘方不止在釉里',可有頭緒?"寧青瓷搖頭。這幾日她翻遍了記憶,

也想不起父親還傳授過什么秘方。蕭景琰皺眉,

突然從案下取出一物——正是她從窯場帶出來的碎瓷片。"這上面的結晶,我找人驗過了。

"他聲音低沉,"是'藍淚',一種西域奇毒,遇熱則顯。

""所以有人將毒摻入釉料...""然后栽贓寧家。"蕭景琰接道,

"但有個疑點——御用瓷器入宮前都要驗毒,為何沒被發現?

"寧青瓷腦中靈光一閃:"除非...驗毒的人就是下毒的人!

"蕭景琰眸光一凜:"趙德昌。"他起身踱步,"三日后,一切自會水落石出。"當晚,

寧青瓷輾轉難眠。蕭景琰為她家平反,竟要以自己的婚事為賭注。這份恩情,她該如何償還?

窗外傳來打更聲,三更天了。她輕手輕腳地起身,想去瓷窯再燒一批藥瓶。路過書房時,

里面亮著燈。寧青瓷本想悄悄走過,卻聽見里面傳來蕭景琰和另一個人的聲音。

"...必須拿到完整秘方。"是那個瘦高男子的聲音。"不急。

"蕭景琰的語氣冷靜得可怕,"她信任我,遲早會說出來。""大人別忘了,八月婚期一到,

若沒有秘方,相爺那邊...""我自有分寸。"寧青瓷如墜冰窟。原來蕭景琰接近她,

真的只是為了秘方!那些讀書習字的夜晚,那些看似關懷的舉動,

甚至為她請命平反...全是演戲!她踉蹌后退,不小心碰倒了廊下的花盆。

清脆的碎裂聲在靜夜中格外刺耳。書房門猛地打開,蕭景琰大步走出,

正好看見她倉皇逃離的背影。"青瓷!"寧青瓷沒有回頭。她沖回房間,反手插上門閂,

背靠著門滑坐在地。淚水模糊了視線,她機械地摸出枕下的碎瓷片,

鋒利的邊緣割破手指也不覺得疼。原來瓷碎了,是會扎人的。門外響起腳步聲,停在門前。

蕭景琰的聲音透過門板傳來,低沉而克制:"開門,我們談談。"寧青瓷咬住嘴唇不吭聲。

談什么?談他如何欺騙她?談他為了秘方不惜賭上婚事?"我明日一早就走。"她終于開口,

聲音嘶啞,"不勞將軍費心。"門外沉默了片刻。"你聽到的不是全部。""夠多了。

"寧青瓷擦去眼淚,"將軍放心,寧家秘方我會寫下來留下。

至于家父的案子...不查也罷。""你——"蕭景琰的聲音突然帶上了怒意,

"你以為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秘方?"難道不是嗎?寧青瓷想反問,卻發不出聲音。

她聽見門外蕭景琰深吸一口氣,然后是拳頭砸在門框上的悶響。"開門。

"他每個字都像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否則我撞開。"寧青瓷知道他說到做到。她慢慢起身,

抽開門閂。門開的瞬間,蕭景琰一步跨入,身上還帶著夜露的寒氣。月光從窗外照進來,

勾勒出他緊繃的輪廓。"你要走?"他問,聲音危險地平靜。

寧青瓷抬頭直視他的眼睛:"將軍目的已經達到了,何必留我?""什么目的?""秘方。

"寧青瓷冷笑,"將軍與趙德昌的隨從密談,不就是為了這個嗎?

"蕭景琰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了然:"你聽見了多少?""足夠多了。""不夠。

"蕭景琰突然逼近,將她困在門與自己之間,"你聽見我說要借婚事之便接近蘇家查證嗎?

聽見我說趙德昌背后另有主使嗎?"寧青瓷一怔。這些她確實沒聽見。

"我..."她剛要開口,蕭景琰卻突然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抬頭。"你總是這樣。

"他聲音低沉,帶著壓抑的怒意,"自以為是,一意孤行。當初在奴隸市場是這樣,

現在又是這樣。你寧可相信片段耳聞,也不肯信我?"寧青瓷被他眼中的怒火震住了。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蕭景琰——不再是那個冷靜自持的將軍,

而是一個有血有肉、會發怒的男人。"我..."她的聲音微微發抖,

"我不知道該信什么..."蕭景琰突然低頭吻住了她。

這個吻帶著怒意和某種壓抑已久的東西,粗暴而熾熱。寧青瓷腦中一片空白,

只感覺到他唇上的溫度,和抵在她腰間那雙顫抖的手。碎瓷片從她指間滑落,

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一觸即分。蕭景琰后退一步,呼吸粗重,

眼中怒火未熄卻又添了別的情緒。寧青瓷靠在門上,雙腿發軟,唇上還殘留著他的氣息。

"現在你知道該信什么了。"他聲音沙啞,轉身大步離去,背影融在月色里。

寧青瓷滑坐在地,手指無意識地觸碰自己的嘴唇。那里火辣辣的,像是被瓷窯的火焰燎過。

她撿起地上的碎瓷片,發現邊緣沾了一滴血——不知是他的,還是她的。這一夜,

兩人都沒再合眼。次日清晨,寧青瓷頂著青黑的眼圈去瓷窯,卻發現蕭景琰已經在那里了。

他背對著門口,正在查看昨夜燒制的瓷瓶,聽見腳步聲也沒有回頭。

"我..."寧青瓷嗓子發干,"我想再燒一批藥瓶。"蕭景琰"嗯"了一聲,

語氣恢復了往日的平靜,仿佛昨夜那個失控的吻從未發生過:"釉料在左邊柜子。

"接下來幾日,兩人默契地避開那個夜晚的話題。蕭景琰早出晚歸,寧青瓷埋頭制瓷,

只有在書房讀書時才短暫地共處一室。

但有什么東西已經改變了——蕭景琰的目光會在她低頭時長久地停留;她遞茶時,

兩人的手指偶爾相觸,都會像被燙到般迅速分開。第三天傍晚,蕭景琰沒有回來。

寧青瓷在書房等到深夜,燭芯結了兩次燈花,門外始終沒有熟悉的腳步聲。她不安地踱步,

無意中發現書案抽屜沒關嚴,露出一角公文。鬼使神差地,

她拉開抽屜——里面是封染血的密信,筆跡倉促:"趙德昌已招供,

幕后主使確為...今夜子時,老地方..."后面的字被血污模糊了。

寧青瓷的心猛地一沉。蕭景琰有危險!她顧不得多想,抓起斗篷就往外跑。

府門侍衛攔她不住,只好派兩人遠遠跟著。寧青瓷憑著模糊的記憶,向趙德昌的府邸奔去。

夜色如墨,只有零星幾戶人家的燈籠還亮著。轉過一條暗巷,她突然聽見打斗聲。

前方一座廢棄的宅院里,刀光劍影閃爍。寧青瓷屏息靠近,

從斷墻的縫隙中望去——蕭景琰被七八個黑衣人圍攻,身上已經掛了彩,

但仍死死護著手中的什么東西。地上躺著幾個人,其中就有那個瘦高男子,胸口插著把匕首,

已經沒了氣息。"交出來,饒你不死!"為首的黑衣人厲聲道。

蕭景琰冷笑:"想要趙德昌的供詞?自己來拿。"黑衣人一擁而上。寧青瓷看得心驚肉跳,

正想呼救,突然被人從身后捂住了嘴。"別出聲。"是福伯的聲音,"老朽帶人來了。

"她回頭,看見福伯帶著十余名蕭府侍衛悄然而至。片刻后,院中形勢逆轉,

黑衣人死的死逃的逃。寧青瓷再也忍不住,沖進院子。蕭景琰半跪在地,

手中緊握著一卷染血的絹布??匆娝?,

他眼中閃過一絲錯愕:"你怎么..."寧青瓷沒說話,顫抖著手去檢查他的傷勢。

左肩一道刀傷最深,血已經浸透了半邊衣袍。"沒事。"蕭景琰試圖站起來,卻踉蹌了一下,

"供詞拿到了,趙德昌指認...""別說了。"寧青瓷撕下衣袖按在他的傷口上,

"先回去。"回府的馬車上,蕭景琰因失血過多而昏沉,頭靠在她肩上。

寧青瓷小心地攬著他,生怕顛簸碰疼他的傷口。月光透過車簾的縫隙照進來,

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陰影。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無論他是否利用她,

無論那個吻是真情還是假意,她都已經無可救藥地陷進去了。就像瓷土遇見水,

再也分不清彼此。第五章 瓷痕趙德昌的供詞在燭光下泛著詭異的褐色。

寧青瓷小心地展開那卷染血的絹布,上面的字跡已經模糊不清,唯有末尾的指印鮮紅如新。

蕭景琰靠在床頭,肩上的傷口剛剛包扎好,臉色仍有些蒼白。"他只招認了在釉料中摻毒,

卻不肯說幕后主使是誰。"蕭景琰的聲音因失血而沙啞,"但提到了一個地方——慈恩寺。

"寧青瓷的手指一頓。慈恩寺是京城香火最盛的寺廟,皇家祭祀多在此舉行。

"趙德昌去慈恩寺做什么?""見一個人。"蕭景琰從枕下取出一塊玉牌,

"這是在趙府密室找到的。"玉牌通體潔白,正面刻著"慈恩"二字,

背面卻是一朵精致的海棠花。寧青瓷翻來覆去地看,總覺得這花紋似曾相識。

"蘇映雪..."她突然想起來了,"她發簪上就有這樣的海棠花!

"蕭景琰眸光一沉:"果然與蘇家有關。"燭火噼啪一聲,爆了個燈花。

寧青瓷借著光亮仔細打量蕭景琰——他的睫毛在臉上投下長長的陰影,

唇色因失血而淡了幾分,卻依然線條分明。那夜突如其來的吻后,

兩人都刻意避開了這個話題,但此刻獨處一室,記憶又如潮水般涌來。"為什么?

"她輕聲問,"為什么冒險去查寧家的案子?"蕭景琰沉默良久,終于開口:"三年前,

我在邊關遭遇埋伏,身中數箭。"他指了指胸口一處舊傷,"是路過的寧遠之救了我。

"寧青瓷瞪大了眼睛。父親從未提過這事!"當時我化名蕭琰,他不知我身份。

"蕭景琰繼續道,"后來我回京述職,正欲登門道謝,卻聽聞寧家出事。"他苦笑一下,

"再后來,就在奴隸市場看到了你。"原來如此。寧青瓷胸口發脹,說不清是釋然還是失落。

他幫她,只是為了報恩。"那夜..."蕭景琰突然抬眼看她,燭光在那雙黑眸中跳動,

"我并非有意冒犯。"寧青瓷耳根一熱,手中的玉牌差點滑落:"我明白,

將軍只是一時...""不是。"蕭景琰打斷她,"我并非一時沖動。

"這句話像塊燒紅的炭,燙得寧青瓷手足無措。她慌亂地起身整理藥箱,

背對著他才能正常呼吸:"將軍該休息了,傷口不能沾水。""明日我要去慈恩寺。

""不行!"寧青瓷轉身,正對上他堅定的目光,"傷口會裂開的。

"蕭景琰嘴角微揚:"那你陪我一起去。"次日清晨,一輛不起眼的青篷馬車駛出蕭府。

寧青瓷穿著杏兒準備的藕荷色衣裙,發間只簪了支銀釵,看上去像個普通富戶家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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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5-02 22:37: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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